工地上,一个光膀子的年轻民工
正躺在简易小木床上打手机
他把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
唯恐跑掉一个字
街道上穿梭的车流与他无关
包工头粗声粗气的吆喝与他无关
一树盛开的桃花与他无关
爬上胳膊的蚂蚁与他无关
我不知道他打电话给谁
汗渍藏起了他的表情
机器的轰鸣掩盖了他的声音
我只看到两只伸出床外的大脚丫
像两只鸟,高兴地抖动
三叔下煤井十个年头了
他说自己的眼睛有点不习惯阳光了
他说在井下真原始
光溜溜的身子像黑乎乎的蛇
拖着重重的一车煤
在弯弯曲曲的坑道里爬行
他说那活不是人人都能干得了的
他说年龄不饶人呀
现在干一天全身像散了架
胳膊不是自己的胳膊
腿不是自己的腿
连脑袋也不听使唤了
躺下就爬不起来
他说我还得卖上两年命
再两年你弟弟就大学毕业了
到那时我就重见天日了
就是吃糠咽菜老子也不去那鬼地方了
他说咱山东安全生产抓得好
今年煤矿没出一起大事故
他说这话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她还小。还是一个读村小的孩子
此时,老师正在黑板上讲生词
——孤独。这两个字真难写
她怎么也写不好
写了十几遍还是歪歪斜斜
老师解释说,孤独就是独自一个人
和孤单是同义词
她想问老师,一只找不着家的小猫
算不算孤独?一只失去了妈妈的小鸟在哭泣
算不算?夜晚眨眼睛的星星
算不算?她还想问老师
她一个人躺在黑乎乎的屋子里
抱着妈妈从遥远的城市捎来的玩具狗
自言自语和妈妈说说话
算不算?她早晨眼角的一滴泪水
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