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 事(组诗)

2019-11-13 05:07阳飏
扬子江诗刊 2019年2期
关键词:堡子扑克牌冰棍

阳飏

母 亲

父亲去世以后,母亲总是一个人默默玩扑克牌

黑桃红桃方块梅花一张张翻开

花花绿绿的大丑小丑各回各家

七盘八盘,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总有一盘好手气——好手气不能丢

那一次,母亲用手摸了摸相框里的父亲

然后把扑克牌收好塞在枕头下面

有一种每月接过父亲工资时的

小小满足

旧 事

我家楼对面有一所中学,又一所中学

还有一长溜文具店小吃店

街拐角是一家冷饮店

一放学,满街都是白糖冰棍红糖冰棍奶油冰棍

天黑了,街道显得有点僻静

每一盏昏黄的路灯后面似乎都藏着一张脏兮兮的脸

打碎的那盏路灯——像是二驴子他哥

那张五官模糊的脸,被一辆大卡车刺眼的车灯带远了

麻雀的故事

那一年,我和妻子外出了一段时间

回来发现,厨房抽油烟机出口居然成了麻雀窝

妻子一边往外拽麻雀搭窝衔来的枯草树棍布头线绳

一边念叨着:对不起了

不一会儿,飞来两只大麻雀两只小麻雀

不见了自己窝的麻雀

愤怒的叽叽喳喳的麻雀

几只骂人的麻雀——

我疑惑,居然还是兰州地方口音

多年前,有朋友送我一断为两截的甘肃广河齐家文化玉璧。

玉有玉的疼,我有我的疼

曾经佩玉的人如果骑虎,如果骑马,再如果骑暮色

暮色和玉一起回到广河

几千年后我才来

寻找一个不在的人

虎不在,马不在,暮色去了和政

和政在南面,广河在北面

青草不分南北东西,翻过了又一座山

玉梦见我,知道我有疼

渭 源

火车过渭源

过岷县,过了武都就进入四川了

想当年坐长途汽车去渭源

不期然在首阳山遇见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

风吹翠柏,大土冢荒芜。墓后庙门有对联:

几根瘦骨头支撑天下,两张饿肚皮包罗古今

白云低,时而落几滴雨

四个人,之乎者也,正是感叹且虚词的年龄

渭源灞陵桥若玲珑剔透之古董

放慢脚步,过去了不愿意再回来

或穿一青衣,或穿一大褂

权且做一回私塾先生——只是够资格吗

摇头晃脑,之乎者也

相视而笑,我等相约再走一次灞陵桥

火车过渭源

查《山海经》记载渭源之鸟鼠山:

其上多白虎、白玉。渭水出

西汉水

流星密集,野雉夜鸣

雉乃鸡,乃凤,乃秦远古鸟图腾

建祠,奉陨石为神物

青铜生锈,虎熊镇守

秦人饮马于西汉水上游下游

顺着河流的方向

喷着响鼻蒙霜的马

急躁地在冰面上磕碰着铁掌

等待占卜的吉相

以及一面逆风的大纛

礼县大堡子山秦公墓遗址

山不高,西汉水在低处

青铜鼎、青铜簋、青铜壶、青铜碎片……

青铜器物多多,被盗多多

唯有一套青铜乐器编钟

交与三头铜虎看守,有时候是两头金虎看守

恪尽职守的虎

最终把青铜乐器编钟一件不少地搬到太阳下面

让我们看见

多亏了千年又千年以前

西汉水浅处,几只老虎结伴涉过河

上了大堡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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