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功
被地瓜腔圈养起来的大海
靠地平线、台风、礁石、木麻黄
不要命地活着
我看管的沙滩
贝壳都死得很漂亮
我一直和大海过不去
是因为肚子里坏水不够多
不足饲养远处的
岛屿、灯塔、航标、理想国
这些没有节序的野兽
每天在暗地里
做一些无聊的事
比如吞食星星,给海鸥穿涛衣
修炼平衡术
一个人扛着海风
拼命地往大海里搬石头
只是没人知道我的胸膛
住着一道锈迹斑斑的闪电
摸到鸟鸣比搞清湖水来得更有价值
我私下把长堤折成一把尺子
随便岸边三角梅爱怎样开就怎样开
四周的阴影并没改变山的崤冠
说过三国的石板凳
同样没能说服湖水拔地而起
我确认这样的夜晚
不可能有纵深供我假设
翔安大道一带,打更人保持着
暗绿色的使命感
七八分熟的月亮,明显有新的口感
我属于睡眠极差的人
命中唯一一次胜出机会
我负责证明我指挥过
一场始终笑容可掬的战争
来来回回,乡村的安静
被一折再折直到没有人
随意辗压我的影子
村外就是大海
大海的外面却不一定是村子
一个人的歌声里
木麻黄不断起身
大海的戏法
比乡村的想象要丰富些
黑暗在近处
灯光在远处
眼前的潮水听从一个手势
盲目的浪花昨天就开过
没有哪一棵树木
可以借我击水而歌
唯有岸上石头扛住我
谁也不说话
直到
村外的月亮逃出水面
所有的恐慌来自于
一块孤石
像一个不能说出的词
随时有被吞没的危险
四周,包括来路
已是骨头不剩,昨夜
泱泱大水
留给脚底下一双
难于自圆其说的尺子
一个虚无主义者
从波澜壮阔中
救出一块石头
喜欢这无关紧要的秋天
只因为离冷近了些
凉在衣架上的夜晚
还有水滴下来
干皱的身体看起来有些随意
阳台下那棵白玉兰
挥指着白天掉落的一截截胡话
不远处的海边
有人从口袋掏出一只月亮
没有拴上线
只吹了一口气
静静地躺在路上
无论怎样诱导
始终没有改变姿态
或许只有蚂蚁可以搬走它的梦想
我等了许久
始终不见哪一阵风
能够唤醒
曾经属于天空的羽毛
鸟与蚂蚁
两个毫不相关的词
它们居然如此合理
与我相遇
如何盘活身后这条小径
对于四足着地
徒劳而笨拙的我来说
无疑是头痛医脚
这年头没有哪个鸟鸣可以显摆
也没有哪一场烟雾可以抱暖
我用了很多时间来反对自己
来给自己挖坑
我一回头
身后这条甩不掉的小径
不知被谁
像竹子一样钻了几个孔
突然有了空心之美
跳崖的树
样子是很美,企图也很美
生死,有时是一种想象
生于凶险,何必在乎身后
心存恶念的石头
活在自己身体上,就能从体内
抽出尺子,每一个刻度
都有自己的迷茫和赞美
我暗自练习一个趔趄
改变脚趾的修辞
胆怯长了新芽,刀斧也长了新芽
画饼充饥的人
急于与麻雀一起修剪月亮的体毛
去大势,随小庸
阻止云朵善于攀亲的坏习惯
怀揣铁钉痛定思痛
活在水声里
一座桥的两端
始终把握着这头雨那头云
其实生活没有必要绷得太紧
一个练就平衡术的人
一定能够发现最美好的部分
那些晚归的鸟鸣
使树叶产生跳来跳去的想法
我并不怀疑复杂的天气
能够说服狗尾巴草、
接骨木、木麻黄和牵牛花
并使晚霞放下心来
我唯一能做的
是等待昨天悄然而弃的流水
还我一只空竹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