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的回忆

凌霄

从基层调回机关后，我借住在公司的宿舍。下班后我习惯步行回住所，边走路边观赏路边的风景，借此疏解一天的疲惫。

每个傍晚，沿途会经过南大校园，每每看到学子们骑着自行车的身影总有压抑不住的亲切，那些三两同学成群、亦或情侣结对骑行的画面不禁会激荡起记忆里的涟漪。而自行车像是记忆的线索，将零碎的线条描摹成完整的画面，将碎片式的场景串成一段段难忘的故事。

有关自行车最早的回忆要追溯到我的孩提时代，记忆里那个年代，男人们通常骑着二八大杠，女人们则是骑着斜梁的“凤凰”牌或是“永久”牌的自行车，大人们骑车背着孩子的画面无处不在。

幼年时，我的父母都在食品站工作，食品站的大院住着好多人家，每家的孩子和我多是同龄，相差不过三两岁，大院自然成为我和伙伴们玩耍的天堂。但凡不上学的时候，我和伙伴们会推起大人们的自行车，在大院里比比谁更快、谁最先能驾驭车子。矮小的我们如同孩童学步，推起二八大杠，将一条腿从横梁下方叉过，一脚一蹬，边蹬边乐，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大人着急地喊：“快来啊，你家孩子摔倒啦。”但是童年好像就是这样，前一秒摔倒了哭哭啼啼，后一秒就能忘掉伤口、不计疼痛，推着车子继续玩耍。就这样，我和伙伴们在食品站的大院里，慢慢地从单脚蹬车子练会了双脚蹬踏板，从只会歪歪扭扭地直行练成了从容驾车。

多年后，食品站宣告破产，站址被开发成了商街，我和伙伴们自此少有见面，现如今已断了联系，我也回忆不全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但唯有关于自行车的片段记忆依旧清晰，因为它记录着我无与伦比的童年欢乐。

在食品站破产后的几年里，家境日渐衰落。高一那年，父亲创业再度失败，而母亲不得已来到县城菜场，靠做菜丸子赚钱，支撑家庭日常开支。每个周末我会到母亲住处领取生活费，母亲每次掏出的都是一块、五块皱巴巴的零钱，少有见到大额的钞票。

期末的时候，学校计划搬至郊区的新校区，路程远了，自当开始考虑买辆自行车上学。那段日子，山路车、平地赛车逐渐风靡，极其吸引我这一代人，谁若骑着“捷安特”的赛车，定会让身边同学羡慕不已，我自然也不例外。

期末的一个下午，我几番犹豫后找到母亲商量买赛车的事儿，那天母亲躬着身子蹲坐在矮凳上刨萝卜丝，制作丸子的配料，在听完我的请求后母亲抬起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滴，疲惫地望了望我然后微笑地点了点头。

几天后，母亲兑现承诺，领我到车行选赛车，那一刻我的内心似乎没有喜悦，相反满是纠结、惭愧，不禁会重复想起那间破小的租房、那些皱巴巴的零钱，不由会去猜想母亲日复一日起早贪黑。就在准备付钱的那一刻，我淡然地说出一句让我迄今难忘的话：“妈，赛车不买了，用家里的旧车子吧。”我能清楚记得母亲听完后欣慰的笑容，还有在那个阴雨天里成长的少年。

此后，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伴随我整整两年，期间我已记不起修了多少次链条、补过多少次轮胎，但是披星出行、戴月而归的画面却历历在目，那个乐观、坚定的少年也深深刻在我心里。这段关于自行车的故事不再如幼年时洋溢欢乐，但是它却显得沉甸、厚重，弥足珍贵，因为它镌刻我的成长。

四年以后，我考入东南大学读研，同年女友考研失利，留在南京四处寻找合适的工作，生活上的烦恼就此扑面而来，日常的生活开支成为我们在一起的现实难题。

为了解决生活上的难题，我在二手市场淘了辆破旧的二手车，开始寻找合适的兼职，闲暇之余就在网上铺天盖地地发求职信息，适时骑着买来的自行车挨家面试。不久后，我找到了合适的兼职，发挥特长做家教，因为价格便宜、口碑不差，带的孩子也越来越多。

每个晚上，我就骑着这辆破旧自行车往返高校宿舍和孩子家中，为了一个小时的三十元，每晚来去十多公里。逢上不带孩子的晚上，我会载着女友逛商场看打折的服饰。赶上有演唱会的时候，我则骑着自行车从金桥市场批发荧光棒赶在演唱会开场前贩卖，有时也会拿赚来的钱从黄牛手中买两张看台的门票，和女友共享一场“视听盛宴”。

每次家教骑过草场门桥、定淮门桥时，女友会在后面推着车子，我则边蹬车子边爆粗口。每次骑行经过电力公司大楼的时候，我会和女友憧憬毕业后工作的场景。每次载着女友逛街，我们一定是一个商场挨着一个商场，寻找性价比最高的用品，囊中羞涩的我们不由会感慨有钱真好。

那辆破旧的自行车陪伴我整整三年，三年里我几乎穿过南京城区的每条街道、每个小巷，从城西的江东路到城东的龙蟠路，从城北的中央门到城南的中华门。它带我熟知了南京城的大街小巷，让我领略了金陵城的四季风光。瓢偏的车轮几乎压过了南京城区的每条马路，那些来往的车辙痕迹早已被城市匆忙的脚步所掩埋，但却永远印在我的记忆里。因为它带给了我特别的三年，让我初尝了生活的杂成，留给我温暖的亲情和炙热的爱情。

现如今，我已为人父。闲暇之余，我会陪伴儿子在小区里玩耍。儿子不时会在伙伴们面前显摆自己炫酷的自行车，展示自己娴熟的车技。这一幕是多么的似曾相识、发人感概！我不禁会想，若干年后儿子是否会回忆起眼前的这段画面？如果有，他所追忆的会是什么？想来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总会有一个物件在他的生命里呈现特别的含义，它会记录童年、镌刻成长、写照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