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凤静 王文权
(长江师范学院传媒学院,重庆 408100)
2013年习近平主席提出的建设 “一带一路”的倡议,构筑了我国全新的海陆相依、统筹发展的开发、开放格局。在十九大报告中,习近平主席又进一步强调“要加快陆海统筹,加快海洋强国建设”,中国迎来了海洋强国建设的历史机遇期。
丝绸之路是海陆环行,山海相连。中国陆海兼备的海洋强国建设需要中国海洋文化的全球传播,而推动和达成这一目标则必须借助“一带一路”陆海文化的交流和融通。“一带一路”沿线共有60多个国家,这些国家发展阶段各异,彼此有不同的文化、信仰、种族和社会制度。做到“民心相通”最重要的桥梁就是共通共享的表达民意、顺达民情的文化精神,而这一文化精神就是千百年来丝绸之路承载的“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的丝路精神。”中国海洋文化要借助“一带一路”的开发和建设进行传播和交流,不仅需要继承和弘扬丝路精神,最重要的是契合丝路精神。只有如此,才能引发种族、文化、制度和发展阶段不同的国家与民众对中国海洋文化的共鸣与认同。
整体来看,我国学界和业界研究丝路文化及海洋文化的成果颇丰,然而在“一带一路”视域下,对海洋与丝路两种文化的关系、对中国海洋文化理念同丝路精神的契合性关注不够,理论成果较为鲜见。本文将在丝路精神与中国海洋文化理念的深度关联中寻求二者的契合点,以期在“一带一路”的愿景下,增强中国海洋文化的国际认同与影响,助推我国海洋强国建设。
丝路文化植根于中国广袤的陆地和海洋,深深沁润着中国的海洋文化。丝绸之路由陆、海两路组成。我国境内既有众所周知的西北沙漠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还有人们较少提到的西南丝绸之路和北方草原丝绸之路。值得注意的是,中国的丝绸之路其实与海洋密不可分。我们熟知的海上丝绸之路就有3条之多,郑和下西洋所开辟的商贸之旅和文化之旅,仅仅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南海线,即东海、南海至东南亚、南亚、欧洲和非洲线。中国的海上丝绸之路还有黄海、渤海和东海至朝鲜和日本线;东海、南海经马尼拉至墨西哥的南美线。3条海上丝绸之路自身不仅多有交集、重叠,而且西北、西南和北方等3条所谓的陆路丝绸之路,均交汇、对接着海上丝绸之路,深深浸润着中国的海洋文化。
西南丝绸之路自公元前2世纪以来,缅甸段向西循亲墩江经印度的曼尼普尔,再向西北行进,与沙漠丝绸之路在中亚的木鹿(今土库曼的马里)汇合后,殊途同归,再直达地中海畔的大秦(古罗马帝国)。公元前122年,沿沙漠丝绸之路来到大夏(今阿富汗一带)的张骞就见到了沿着西南丝绸之路输入的四川邛竹杖和蜀布。尤需一提的是,西南丝绸之路自唐代海上丝绸之路兴盛后,缅甸段又南循缅甸的伊洛瓦底江及越南的水路,与海上丝绸之路对接。公元399年,中国东晋年过花甲的高僧法显西去印度取经。他从长安(今陕西西安)出发,沿沙漠丝绸之路抵达于阗(今新疆和田)后经阿富汗、巴基斯坦到达天竺(今印度)境内。在历经13年精学佛法经律后,法显在今加尔各答乘商船到斯里兰卡,后经苏门答腊岛,在青岛崂山登陆。法显完成了沿沙漠丝绸之路穿行亚洲内陆、又经西南丝绸之路、海上丝绸之路归国的远途陆海旅行的惊人壮举,不仅显示了海陆丝路的环形互通性和一体性,更体现了海陆文明交流的互联性。
再看草原丝绸之路。公元4世纪以来,欧洲和西亚、中亚国家向朝鲜和日本出口了大量的金银器和玻璃器皿,一部分就是由中国北方的草原丝绸之路连接渤海、黄海至朝鲜、日本的海上丝绸之路输入的。草原丝绸之路与海上丝绸之路的黄海渤海线形成了一条完整无缝的陆海贸易通路。毋庸讳言,人们对北方草原丝路的认识大多局限于草原、白山、黑水之间,实际上,北方草原丝路一直以来与海洋息息相通,同样具有丰富的海洋文化内涵。几千年来,满族和其他少数民族先民曾在古老的东海(今日本海)沿海地带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海洋文化。明清时期,居住在黑龙江、乌苏里江、松花江流域和萨哈林岛的少数民族如满族、鄂伦春族、达斡尔族、赫哲族等,始终与朝鲜、日本、欧洲保持商贸往来和文化交流,“东北亚陆海丝绸之路”由此形成。这条“东北亚陆海丝绸之路”如今也构成了“一带一路”视域下北方丝路的基本框架。2014年在上合组织杜尚别峰会期间,习近平主席提出了建设中蒙俄三国经济走廊,得到了三国领导的积极回应,显示了北方丝路在“一带一路”建设中的重要价值和作用。
丝绸之路的陆海两路不仅流通着丝绸、瓷器和茶叶等贸易货品,同时促进了欧洲与亚洲、中国与非洲的文明交流,是名副其实的 “欧亚使道”。在这条海陆相通的文明使道中,中国的海洋文化得到了广泛的传播。
考古学证明,西域内陆地区早在西汉张骞“凿空”西域之前就已经受到了中国海洋文化的影响。近几十年来,许多沿海地区的器物在我国的西北和境外古墓葬中出土。考古学的研究证实,一件距今已有近一万年的红珊瑚珠发现于新疆哈密地区的七角井;距今已有近三千年的贝类和贝类制品也在五堡墓地被发现。另外在初唐时期开凿的敦煌莫高窟第323洞窟、盛唐时期的第45号洞窟和五代时期的第98号洞窟的壁画中对中国海洋文化的形象多有描绘。在地处内陆地区沙漠丝路中的海洋文化遗存如此丰富,中国海洋文化传播力和影响力可见一斑。
魏晋南北朝时期,由于经济中心的南移带动了我国海外贸易的兴盛,我国与东南亚、南亚及印度、波斯等多个国家和地区都有贸易往来和使节交流,一时间“舟船继路、商使交属”“四海流通、万国交会”,中国海洋文化在其中得到了较大的推广、交流和传播。
在法显印度取经的270年后,唐代高僧义净仰慕法显、玄奘西游的壮举,于公元671年经由广州,取道海上丝绸之路至印度。在印度苦学十年后,义净又经海上丝绸之路取经回国。及至郑和,在1405年至1433年的近30年间,七下西洋,航迹遍布东南亚、南亚、西亚和东非洲,不仅传播了中华礼仪、儒家思想、度量衡制度、农业技术、制造技术、建筑雕刻技术和医术,更把造船技术、航海技术、渔业捕捞、海产品制作技术、天文历法以及海神信仰、渔业民俗、渔家习俗等海洋文化远播到西太平洋和印度洋30多个国家和地区,以带有国家组织性质的行为把中国海洋文化的传播推向了高峰。
自秦朝至明朝,与法显、义净、郑和一样,一些丝路航海先辈如徐福、朱应、康泰、常骏、鉴真、汪大渊等舍生忘死、踏风破浪,义无反顾地开辟海上航路,促进文明交流,传播中国海洋文化,为世界民众带来了文明和福祉。
从区域文化的特色上来讲,中国海洋文化的类型可分为吴越文化、闽台文化、潮汕文化和广府文化等,涉及农事、工艺、哲学、宗教、文化、艺术、医药、民俗等各个领域。通过官方往来、民间交流、移民迁居、商业贸易等方式,中国海洋文化沿着丝绸之路的海路和陆路向东南亚、南亚、欧洲、非洲以及美洲辐射、传播,全方位、多层次地体现了中国海洋文化强大的渗透力和整合力。尤其是在东南亚和东亚,中国的海洋文化起到了促进文化认同、增强族群和谐的重要作用,显示了深厚的历史基础和人文渊源。可以说,丝绸文化传播不仅促进了中国内陆文明的播撒,也带动着中国海洋文化的传播、发展,甚至促进着东西方文化相互传播、东西方海洋文化的沟通和交融。
当今“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和构建,凸显了开发海洋、联通海洋的时代特色,因此顺应时代要求、参与陆海一体化发展就成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我国相关地区的行动目标,这必然进一步推进中国海洋文化的发展。
在北方丝路的构建中,黑龙江的定位是为东部沿海以及日、韩乃至北美提供陆海联运跨境运输,打造东部陆海丝绸之路经济带。辽宁沿海经济带是参与“一带一路”战略的重要平台,其定位是构建欧亚大陆桥出海口的重要区域。吉林省也在积极参与打通日本海出海口的努力之中。再看沙漠丝路所途径的西北内陆地区。据统计,截至去年8月,“一带一路”上的“钢铁骆驼”——中欧班列已基本形成了国内65条中欧班列线,48个国内城市开行,到达欧洲14个国家、40余个城市,全年开行3673列,超过前 6年的总和。通过铁路、公路和航空运输等,“一带一路”的建设直接把中亚、西亚等内陆国家推进到了大西洋、印度洋、五大海(里海、波罗的海、黑海、地中海、红海)和中国的东海岸,使其获得了海洋贸易与发展的重大效益。
在所谓的“印太”框架中,印度洋、太平洋和亚洲作为一个大区域已成为人们热议的焦点。在印太地区崛起的中国,能够发挥连接印度洋和太平洋桥梁作用的,首推作为西南丝路主要通道的西南地区,因此西南地区在推动进入印度洋、太平洋的方略,实现丝绸之路的海陆彻底贯通和海上丝绸之路在印度洋上的新突破,其作用和意义十分重大。因此,在“一带一路”海洋时代发展趋势的促动下,不仅沿海省份依靠地缘优势打造“一带一路”的海上枢纽、门户和战略支点,而且各内陆地区,省份如四川、重庆、贵州和云南等也积极开拓联通海洋的大通道。“一带一路”将把我国的西北、西南地区纳入到全球开放、开发的前沿,进一步推动大陆与大洋的一体化,为形成陆海一体的地缘空间和经济格局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对促进和提升中国海洋文化的全球传播带来了重大的机遇。
“和解、和睦、和平”的中国海洋文化理念不仅体现着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也与“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的丝路精神”相契相合。学界一般公认,海洋文化的基本特质是开放性、多元性、兼容性、崇商性和冒险性。从2000多年来中国海洋的综合实践活动并结合丝绸之路的文化交往、交流上看,中国海洋文化理念具体有三个维度。
第一是和解包容。“我国海洋文化是近代以前世界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五大海洋文化系统之一,对中国乃至世界文化都产生过积极的影响。”在丝绸之路的文化传播中,中国海洋文化同古印度海洋文化、古地中海文化、南太平洋海洋文化与北大西洋海洋文化既特质分明、影响各异,又多元共进、相互依存。中国海洋文化和解包容的理念恰恰与开放包容的丝路精神相契合。开放包容的丝绸之路不仅传播着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摩尼教和犹太教,也传播着中国的四大发明和儒家、道家的学说。
第二是和睦合作。毫无疑问,中国海洋文化影响着丝路,尤其是影响着海上丝绸之路沿线东亚、东南亚、印度和非洲东部国家,也同样得到了这些国家的合作和支持。东南亚诸国当地的“昆仑人”、南亚国家的印度人、阿拉伯海沿岸国家的波斯人和大食人,都与中国的海商、旅客和使节通力合作、和睦相处。没有这些国家和民众的和睦之情与合作之力,中国就不可能有繁盛的海上贸易,鉴真、郑和等一大批航海前辈则有可能完成不了远洋航渡,更谈不上中国海洋文化的传播和影响。中国海洋文化的交流始终体现和睦和谐的理念,恰恰与合作、互学的丝路精神相吻合。丝路不仅沟通着古希腊、古罗马文化,也连接着中国、印度和阿拉伯文化,甚至“沿丝绸之路的区域还形成了一些几种文化汇聚的区域,如巴基斯坦境内的犍陀罗文化、阿富汗境内的大夏-贵霜文化以及中国新疆境内的西域文化等”。这些文化恰恰是几种文化的相互融合、相互吸收的产物。
第三是和平发展。世界的海洋、海路相通,丝绸之路的海路与陆路相联。中国的丝路不管是陆路还是海路,不管是张骞还是郑和,都没有进行海外掠夺、资本扩张,更没有进行殖民侵略和土地占领。相较于西方文明的海外殖民与资本扩张,中国海洋事业和海洋文化的发展与传播,既不具有扩张性,也没有西方文明那样凌驾、灭绝其他国家或地区的文明。中国的海洋文化自古以来就奉行与沿线国家和平相处、共同发展的原则,弘扬的是和平、进步的精神,追求的是“和谐世界”、“和谐万邦”的不渝理念,而不是战争、杀戮和掠夺的殖民意识、强盗逻辑,中国海洋文化和平发展的理念与互利共赢的丝路精神是息息相通的。
毋庸讳言,如今的“一带一路”建设,陆路有坎坷——不同的国家认识不尽一致,行动不齐;海路有波澜——一些国家有争议、有阻碍。因此中国海洋文化的传播就更显其重大的意义和作用。中国与有争议的国家在黄海、东海、南海等区域以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方式实现和平相处、共同发展,这其实是在贯彻中国海洋文化和解包容的理念;坚持“各国要通过合作共赢的方式开发海洋资源,共享国际航道安全,维护海上贸易秩序”,这是中国海洋文化和睦合作理念的体现;就是要善待海洋,真正认识海洋一体,相互联通依存,坚持可持续地开发和利用海洋,这是中国海洋文化和平发展理念的烛照。中国海洋文化的理念给丝路文化注入了当下海洋世纪的时代特色。在“一带一路”愿景下,中国海洋文化的理念依然闪烁着时代的光辉,丰富着丝路文化的内涵和特色。
当今“一带一路”的开发和推展,为传播世界各地文化包括中国文化创造了广阔的前景。在“一带一路”视域下,只有深度挖掘中国海洋文化的内容,高度提升、密切海洋文化理念与丝路文化精神相契相合的关系,才能促进中国海洋文化的大传播、大交流,进而促进中国海洋事业的大开发、大发展,这已成为具有战略性、紧迫性和现实性的重要课题。2014年6月,时任意大利总理伦齐访华期间认为:“习近平主席提出的共同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倡议富有创意。丝绸之路是古代东西方文明交流的重要标识,这一倡议再度唤醒了人们对历史的记忆。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也是加强东西方文化、政治交流的好机会。”“一路一带”愿景的底蕴是丝路文化,而丝路文化从一开始就是高度国际化的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产物,同时沁润着中国陆地文明和海洋文明,有机统一地体现着中国海洋文化理念。丝路文化的精神与中国海洋文化的理念不但不隔绝、抵触,反而相契相合,一体多面,因此在弘扬丝路精神的同时推展中国海洋文化的理念有其本质的合理性和统一性。践行“一带一路”的方略离不开对丝路文化的弘扬、对中国海洋文化的认同和推展,这是“一带一路”开发与建设的前提和保障,是民心相通的根本和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