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伟
(西北政法大学,西安 710063)
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是西学东渐在中国的一个划时代巨变。这不仅提升了西学东渐在内容上的系统性,提高了政治分析的科学性,更丰富了民国初年的政治概念,为当时的政治话语提供了不少流行概念,而且还开启了西学东渐内容在理论上自觉中国化的端绪,并在其中国化的过程中形成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政治话语。伴随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成果及实践结果的不断发展,马克思主义政治话语的影响力也逐步提升,马克思主义政治话语还在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后为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现代建构提供了框架结构、方法论指导、价值观引领等方面的支持,并最终在理论上将中国政治学话语现代建构,完全纳入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轨道。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在继续提供框架结构、方法论指导、价值观引领等方面支持的同时,还有利于包括西方优秀政治话语在内的更多的理论资源,在更广阔的理论视域下进行古今中西的交流、汇通、融合与理论创新,“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形成自成体系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话语体系,以服务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中国传统政治话语体系虽然经历了数千年的发展,而在清朝中叶达到了烂熟状态,从而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传统社会长期迟滞在前近代状态的理论解释者和自觉维护者。但自西方殖民者掀起全球化潮流并不可避免地将中国传统社会也纳入其中的时候,传统社会及相应政治话语体系的现代转换也就不可避免地开始了。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虽然以西学东渐为必要条件,但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并不仅仅是一个西学东渐的过程,而是伴随着中国传统政治话语体系在历史洪流中面向现代的创造性转换,即没有中国传统政治话语体系的创造性现代转换,立足中国并解释和解决中国问题的政治学现代话语体系,就不能真正建立起来。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还不可避免地伴随着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并构成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一个重要环节。当然,因为中国传统政治话语体系具有特定的时代性局限,所以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还要经历一个批判和扬弃传统政治话语体系的过程,特别是要用民主、平等、自由等现代价值对传统政治话语体系进行淘洗,不仅要淘汰政治话语体系中的君主专制主义内容,而且也要深入批判和淘洗臣民话语的奴隶劣根性。“圣人崇拜和臣民意识的集合,极大地阻碍和破坏了公民意识和公民文化的健康发育。”只有经历了批判和扬弃的过程,中国才能有效地建构起现代政治话语所需要的主人翁精神。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现代建构的程度,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用中国传统政治话语体系得到批判和清理的程度来予以衡量。
中国传统政治话语在清中叶虽然达到了高度烂熟,但并未停止其内部的新陈代谢,传统政治话语中的政治批判精神和经世济用学风,原本是王朝周期进入中期的常见现象。但是,西方殖民者来到东方及伴随着的西学东渐,最终不仅改变了传统王朝周期的规律性结果,而且也提供了传统政治话语体系进行根本性变革的机会,将中国传统政治话语体系,引向了一条面向世界的创造性转换与现代建构之路。“一百多年来,中国人为了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实现对中国社会的改造,通过吸收西学,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反省”,“建立和形成适合自己要求的中国学。”从鸦片战争时期的“开眼看世界”开始,到甲午战争前夕,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几乎在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处在停滞阶段。虽然一些传统政治概念的含义在古今中西的碰撞与对话中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一些西方的政治现象及政治思想也已经引起国内有识之士的高度关注。但在宏观上看,中国传统政治话语体系的概念及理论框架等都还比较完整地保留着,即使是当时的有识之士也仍然对传统政治话语体系保持着高度的自信,既有坚持用中国政治话语来解释和评价西方民主政治的徐继畲,也有以西学东渐理论成果来进一步论述中国传统政治体系制度优势的薛福成,更有面对西方国家挑战下更加自觉维护三纲五常伦理而拒绝西方任何政治话语影响的倭仁等。这个历史时期,少数敏感思想家尝试接纳西学的政治概念与理论,但内容极为有限且镶嵌在传统政治话语体系的框架上,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现代建构还几乎没有实质性地开始。
甲午战争后,中国传统社会向现代转换的步伐突然加速,与此相伴随,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现代建构的步伐节奏也变得剧烈起来,传统政治话语体系因国家危亡的刺激而被除魅,西学东渐的政治内容突然成了舆论的焦点。中国社会的政治话语聚焦于西方国家富强的根本就在其先进的政治系统,向西方学习政治体系,促进中国从传统国家向现代国家的转换,就成了中国摆脱民族危亡绝境的不二选择。“天下之势已渐趋于混同矣,吾欲富强,西洋富强之政有在也”,可“踵而用之”。戊戌变法失败以后,西方政治话语体系中关于国家形态和政府体制的部分备受中国舆论关注。不论是革命派的民主共和国政治话语体系,还是立宪派的君主立宪国政治话语体系,实际上都只是一种服务于制度选择的舆论,不仅话语的内容较为狭隘,而且舆论话语的煽情感性也远远大于政治学话语体系所应有的逻辑理性。因为各派政治势力在中国国家形态及政府体制的选择上缺乏充分的政治共识,所以服务于国家形态及政府体制选择的各派舆论也缺乏中心的聚焦点。社会政治舆论的混杂多元及瞬息万变,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现代建构还处在浅显层次,且形成了一种话语困境,“政论报刊,或重返革命,或迅速停刊,揭示出逻辑说理的报刊范式在民初的挫折”。
中国传统政治话语体系的学理基础及理论框架,在话语体系的新陈代谢中被政治风浪打成了碎片,而西学东渐在新文化运动之前所形成的现代政治话语体系却既没有系统的学理基础,也没有完整的理论框架,清末民初中国政治话语体系陷入了碎片化的话语困境。新文化运动的兴起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要矫治政治话语的碎片化,但由于西学东渐所提供的各种现代主义不仅纷繁芜杂,“乱花渐欲迷人眼”,且也不够系统深入,众多的主义在深度上不过是“浅草才能没马蹄”,新的知识精英们又往往在主义的选择上朝秦暮楚,反反复复。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中国政治话语体系现代建构的碎片化困境。就在这样的困境中,俄国十月革命给当时先进的中国人送来了马克思主义,不仅提供了一种现代国家形态与政府体制建构的新视角,而且也提出了建构现代国家形态与政府体制的新方法和基本依靠力量。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开启了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现代建构的新阶段。一方面,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系统完整的理论体系,不仅提供了分析自然界及人类社会的新方法,而且也提供了人类社会运行机制的完整描述,清楚呈现了政治话语体系在社会运行机制中的逻辑地位与作用过程,指出了摆脱民族危机的道路,从“‘走俄国人的路’的渐进反思中过渡到‘走自己的路’”。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后就以其科学论述的严谨逻辑,展示了理论的彻底性,抓住了先进中国人追求民族解放的眼球,从众多的主义中脱颖而出,成为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现代建构走出碎片化困境的理论依靠。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现代学科体系建构前夕传入中国并广为传播,既为现代社会科学体系的中国建构提供了重要的概念,也提供了现代社会科学分析的理论范式。
马克思主义传入并扎根中国,既是西学东渐中国,并与中国传统话语相结合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也在实际上满足了中国传统话语体系现代转换的客观需要。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主义传入并扎根中国,既体现了西学东渐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即西学东渐从概念、范畴、命题等的零星输入阶段,递进到体系化整体性理论输入的新阶段,中国现代话语体系建构过程的新陈代谢加速,也意味了西学进入中国之后与中国传统优秀文化相结合达到了理论自觉的新高度,其结果既体现为传统话语体系经过自觉地批判和批评之后的创造性现代转换,也体现为西学来到中国后被中国先进分子接受和选择而发生的中国化变化。“历史选择了社会主义,历史又以客观现实限制了主观愿望”,“要求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在这种选择和限制的统一中形成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思想和理论”。中国现代政治学科话语体系的自觉建构,也于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后,形成了具有标志意义的重要理论成果,邓初民、恽代英、瞿秋白等写出了中国最早一批马克思主义政治学著作,初步建构起了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学话语体系,产生了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学,1926年马克思主义者恽代英出版了中国第一本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学》著作。中国马克思主义在初创时期主要接受了历史唯物论的理论影响,而较少受到剩余价值学说的影响,从而在政治学理论的内容上较多地阐述了历史唯物论中关于国家、阶级、政党、革命等方面的理论内容,而有的政治学著作基本也就是在阐述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论观点。随着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广泛传播及逐渐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治学也在概念、范畴及理论上更加丰满起来,一方面出现了可以跻身于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政治文献,如《新民主主义论》“在革命论、阶级论、国家论、人民论等四方面,构建了独具特色的新民主主义的政治学体系,创造性地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政治学”,为马克思主义政治学中国化奠定了重要的理论基础,另一方面出现了用马克思主义政治原理研究中国政治现状及政治历史的著作家,吕振羽《中国政治思想史》诸多判断体现了“典型的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论”。马克思主义政治学中国化的影响逐步扩大,并逐步在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进程中成了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现代建构的主流,为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现代建构提供了理论的大框架。
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在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之前,一直停留在为政治制度选择提供舆论支持的层次上,比较缺乏理论的体系性与政治思维方式的完整性和稳定性。这个时候,随着留学欧美而在政治话语上有重要影响的留学生群体,在引入欧美政治学的学科体系方面有相当重要的影响,但就其所移植学科内容来看,关注的焦点是西方现代政治体系的制度内容及学理基础,特别是关注中国在政治上可以借鉴、学习的制度及理论内容。这个时候从西方移植来的政治学话语仍然不成体系,主要还是服务于中国如何在政治上学习西方,为建构西式现代政治体系提供舆论支持。“近代以来,西学东渐的大潮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中国历史的走向,学理输入成为一道最繁忙的文化风景。”一方面,因为西方现代政治学学科体系也还处在形成阶段,政治学的美国范式逐步在替代欧洲范式,另一方面,也因为留学生群体所接触的政治学话语体系的多元性,所以欧美留学生群体移入的政治学话语体系,大多是枝枝叶叶地介绍和移入现代政治学话语体系的某个方面,从而在政治学话语体系及政治思维方式上仍然保留了明显的碎片特征。但是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并开始中国化的进程以后,她作为一种欧洲传统的整体性理论分析体系,在政治问题的分析和政治现象的解释上,表现出了站在人类角度的理论整体性。马克思主义政治学的整体性理论分析,一方面关照了不同历史形态的政治现象,能够站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来审视作为一种人类现象的政治,整体性地分析政治现象的形成及其发展的过程、形态、规律及趋势等,这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政治学话语体系现代建构的西方中心论陷阱;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政治学的整体性理论分析还超越了就政治谈政治的狭隘性,而把政治置于社会运行体制中,进行动态的过程分析和互动的联系分析,既有利于在普遍联系中看到政治在性质、形式、过程、目的等方面被社会决定的情况,也有利于在动态分析的过程中准确把握政治如何反作用于社会,并在社会运行中居于什么样的地位和发挥什么作用的问题。这在马克思主义政治学家邓初民的《新政治学大纲》中有很好的体现。
马克思主义拥有一套完整的话语体系,在基础理论层面拥有哲理性的经典价值,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又在理论层面上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的基础理论内容。这就为马克思主义政治学及其中国版本提供了重要的基础理论方面的支持。马克思主义对政治学的这种基础理论方面的支持,一方面来自完整系统的唯物论和辩证法的世界观与方法论对政治现象进行的哲学解读,形成了体系化的政治观。马克思主义政治观的哲学基础首先是历史唯物论的阶级理论,即以阶级性的内容来解释政治,不仅将政治看成是某种阶级性内容的根本而集中的体现,并在普遍的层面将一切政治现象都还原为阶级现象,而且也将政治现象的主要内容界定为围绕着国家政权的阶级斗争,从而使得政治成了各个阶级为维护其根本利益而围绕国家政权进行的阶级关系和阶级斗争。邓初民《新政治学大纲》即强调“有了阶级的社会,必然有国家、政府、政党等组织,且必然要发生夺取政权的革命”。马克思主义政治观的哲学基础,还来自于唯物辩证法,它不仅将政治纳入了普遍联系的世界中,进行了政治与经济、政治与社会、政治与军事、政治与法律等等互动性分析,实现了政治学话语与经济学、社会学、军事学及法律学等学科的对接与融合,而且还揭示了政治领域的诸多辩证性规律或法则,呈现了政治现象自身在形式、内容、价值等层面的复杂性。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学在基础理论上的优势,还在于提供了一个分析政治现象的比较完整的专业思维方式和理论框架,这主要表现为系统阐述马克思主义政治学基本原理及理论体系的原理或概论类著作,比较有代表性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学原理著作是邓初民撰写的《政治科学大纲》和《政治学》。邓初民“在马克思主义政治学理论与中国政治现实研究的结合上迈出了重要的一步,为形成包括阶级论、革命论、国家论、政府论、政党论等理论在内的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学研究体系,作出了重大贡献”。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中,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及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科学工作者,在基础理论方面的优势,在根本上溯源于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科学性及马克思主义在理论上的彻底性。马克思主义政治学话语体系相对于国内移入的欧美其他学派政治学话语,在理论的基础性及理论逻辑的完整性方面,具有明显的优势。
马克思主义政治学话语体系在中国的发展还紧紧地结合了中国实践,这既表现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过程中产生的以马克思主义基本立场、观点与方法分析中国政治现象的重要论著,也表现为马克思主义政治学话语体系被自觉地运用于分析中国的政治史与政治实践,从而在系统认识、分析和解释中国政治方面作出了较大的学术贡献。民国时期进入中国的其他西方政治学话语固然也在积极传播西方政治概念、范畴及理论等,但一则因为他们在理论上的欧洲中心论内容,有学者直言“中国没有值得研究的政治思想”;二则因为他们抱着为引入西方政治体制进行理论阐述和舆论铺垫的目的,导致他们更多地把精力放在了西方宪政模式及理念的介绍上。这就决定了他们的话语内容主要是脱离了中国语境的针对特定问题的具体政治主张,但这些主张既没有理论的系统性,又没有深入结合中国实践,在实践中被践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西方非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学话语在中国社会中的影响力,在与马克思主义政治学话语体系的竞争中,日渐式微,而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来分析中国政治现象的著作则有了重大进展。毛泽东“《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新民主主义论》《论人民民主专政》《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等代表性著作,结合人类历史发展的实际材料和当时阶级斗争的经验,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理论对国家问题给予科学的论述,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政治学说,对社会主义政治学和中国新时期的政治实践具有巨大的指导意义”。这些重要论著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与方法,注重以完整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关注和研究中国问题,解释和分析中国政治现象,在提供解决中国政治问题的答案的过程中,既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政治实践结合了起来,也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在马克思主义政治学话语体系中的具体化,更加大了马克思主义政治学话语体系在中国政治实践中的影响力。马克思主义政治学话语体系,伴随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步伐,自觉地进行中国化话语体系建构,在回应和引领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和政治建设方面表现出明显理论优势,成为新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建构的大框架。
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在现代建构的过程中,首先是受到了西方政治学话语体系的影响。通过留学生的移植,西方政治学话语体系进入中国的首要目的就是服务于政治体制上的全盘西化,从而总是追逐欧洲最新的政治变动及相应政治思潮。“从事政治学、法学研究的归国留学生”,“对欧洲新政治趋向及思潮”进行了“关注和介绍”,“他们仔细观察欧洲各国的政治现实,认真研究相关的原版著作”,“他们的介绍是颇为准确的”,“这成为中国政法学界构思中国政治体制的思想资源。”为了在中国成功建设一个西方化的政治体制,摆脱民族危机,留学生们几乎随着西方政治思潮的潮起潮落,而将西方的流行政治话语体系及时引入中国,并在政治话语体系上不惜以今日之西学否定昨日之西学。梁启超及章士钊在代议制问题上的话语变迁具有相当代表性。但是,诞生于西方的政治话语体系,不论是经典的政治话语体系,还是新潮的政治话语体系,都无一例外地在中国遭遇了水土不服。不论是西化的政治体制,还是服务于西化政治体制的政治学话语体系,在实践面前都失去了理想的色泽与影响力。与西化政治学者们不遗余力地引入西方政治学话语体系的同时,马克思主义政治学话语体系随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深入,在实践中显示出了强劲的理论解释力和舆论影响力。毛泽东“结合人类历史发展的实际材料和当时阶级斗争的经验,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理论对国家问题给予科学的论述,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政治学说,对社会主义政治学和中国新时期的政治实践具有巨大的指导意义”。马克思主义政治学话语体系的中国化,率先在中国革命和政权建设的实践中表现出了她的卓有成效,并因为新中国政权建设提供充足的理论支持而成为中国政治学现代话语体系的主导者,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也就成为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现代建构的总指导。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成果对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现代建构的总指导,首先是理论立场的总指导。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当然要面向世界,吸收西方现代政治话语体系的优秀成果,但首要的问题还是要紧密结合中国实践,并接受在中国实践中得到深化发展的理论成果的指导。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既包含了马克思主义基于人类宏观发展而形成的根本立场,这个立场决定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成果仍然具有面向世界的开放性,从而避免在形成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现代建构上因狭隘民族主义而文化保守主义的陷阱,泥古不化,固步自封;也包含了马克思主义以人类解放为根本目的的人民本位立场,这个立场决定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成果体现了真正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从而避免将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演化为一个由少数人驾驭并服务于少数人的工具体系。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还因为紧密结合中国实践,并以理论与实践相联系的学风,反映了中国社会实践的逻辑,在理论内容上包含了来自中国实践的具体内容,从而能够将马克思主义普遍原理与中国实践相结合,形成一系列重要的理论成果,不仅在理论上清晰完整解释了中国实践的诸多关键问题,而且也提供了解决前述关键问题的路径与方法。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要接受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成果的总指导,就是要接受并践行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开放性,面向世界,积极吸收人类优秀政治文化资源,西方优秀政治文化资源经过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的选择和加工后,会更加有效地与中国的政治实践相结合,成为中国政治话语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对西方现代政治话语体系的选择与加工,有效地矫正了中国复古主义的文化弊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新文化也要强调 “必须尊重自己的历史,绝不能隔断历史”,要面向中国传统时代创造的“灿烂的古代文化”,“吸取其民主性的精华”,但也要“剔除其封建性的糟粕”,而“绝不能无批判地兼收并蓄”。马克思主义及其中国化理论成果,立足人类进行理论思考,追求全人类解放的政治立场,可以巩固和强化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现代建构的民主主义的人民意识,从而在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中充分注重为人民服务的价值内容,凸显了新文化“人民大众”的属性,避免陷入政治工具理性的精英主义旋涡。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成果还要强化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的中国立场与中国意识,强调立足中国立场,研究中国问题,将政治学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与中国政治实践的最新发展相结合,形成比较成熟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学话语体系。
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还需要来自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成果在方法论方面的总指导。这种总指导一方面来自于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所能提供的历史唯物主义和唯物辩证法。历史唯物主义从世界观的层面给予了政治学话语体系建构以本体论的方法论指导。这种本体性方法论指导,既强调了政治作为一种上层建筑,对社会基础的决定性依赖,从而避免了就政治分析政治的狭隘性,而得以将政治放在普遍联系的社会整体中来进行认识,只有把政治放在整个社会整体中来进行普遍联系地认识与分析,才能真正了解政治的本质规定性与核心功能。这种本体性方法论指导还强调了政治作为经济的集中表现所具有的积极能动性,突出了政治在社会发展中的规划与引导等的积极作用,从而不仅避免了将政治看作一种纯粹被动的存在,而自以为政治的积极变化会随社会的积极变化而水到渠成,也避免了无视政治在社会根本利益博弈中的积极作用,并因此而突出了政权在阶级关系及阶级斗争中的核心地位。唯物辩证法则主要提供了客观辩证法的自觉揭示,并揭示了政治现象中的诸多辩证性规律,诸如对立统一、质量互变、否定之否定等规律,在政治现象中都有生动的体现。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在方法论上接受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和唯物辩证法的指导,就是要在话语体系中充分吸纳历史唯物主义和唯物辩证法的理论养分,不仅要保证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养分能充分融入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而且还要保证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呈现的政治观在得到完整理解的同时,展现为一个理论逻辑完整的话语体系框架。马克思主义在方法论上对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现代建构的指导还体现在展示了一个积极追求理论与实践结合而自觉追求中国化的范本。以此为榜样,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也要积极贯彻理论话语与政治实践相结合的方法,将从西方引来的政治话语及具体研究方法,与政治实践结合,促进所引入政治话语及研究方法的中国化。在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上,既要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自觉而充分地继承民族优秀政治话语资源,古为今用,也要学习、借鉴和吸纳西方政治优秀话语资源,洋为中用。
中国政治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在结果上,是一个内容丰富、逻辑完整的政治学话语体系,其内容包括价值性内容,也包括工具性内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对工具性内容的指导主要是一种哲学层面的世界观指导,在这个层面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指导并不是封闭性的教条宣示或禁区设置,而是以其开放性和发展性支持了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在广阔方面的取其精华。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在工具理性方面不仅要面向本国历史的诸多政治经验,而且更要面向世界发达国家的政治经验及政治科学的具体研究成果,还要善于从复杂多变的政治实践中积极总结经验,并将经验成果展现为一套政治科学的话语。但在价值理性内容方面,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对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的指导则是异常重要且必不可少。一则因为价值理性内容在政治学话语体系中具有重要的方向引领性,这种方向引领性并不能通过古为今用或洋为中用的价值话语移植来实现,而只能依托理论和实践的互动,通过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成果的自觉运用与创新发展来予以解决;二则因为价值理性内容的引领关系到社会发展的方向及共同理想,中国社会的发展方向及共同理想都已经通过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解决了,政治话语体系则不仅要自觉地在已经决定的社会发展方向及共同理想下进行现代建构,而且也要为政治话语层面上具体落实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成果确定的社会发展方向及共同理想,更要从政治话语的唯独上巩固和加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成果所提供的价值理性内容,在政治上坚定正确的发展方向,提升共同理想的价值引领效应。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在价值方向引领上的作用,在内容上主要包括三个方面:其一,马克思主义追求全人类解放的价值取向引领着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建构在价值观上的人民本位,即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要服务于一个依靠人民、通过人民和为了人民的价值目标,“马克思主义的引领社会思潮的作用是不可取代的”;其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成果在价值引领上还要面向中国实践、服务中国社会,要强调服务于中华民族通过社会主义的伟大复兴;其三,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在价值理性层面目前主要集中体现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只有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来引领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现代建构,才能保证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的现代建构的社会主义属性,也才能保证中国政治学话语体系现代建构的理论结果是真正建设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