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老兵张富清的不变初心》记者手记

张淑君

恩施州来凤县95岁的老英雄张富清，在部队保家卫国，在地方为民造福。今年6月，习近平总书记对老英雄张富清60多年深藏功名，一辈子坚守初心、不改本色的感人事迹作出重要指示，引发社会各界强烈反响。结合正在蓬勃开展的“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活动，武汉广播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敏锐地感觉到这一典型人物的重大教育意义，派遣我前往老英雄所在的来凤县采访他的先进事迹。此时，几家央媒已经发出了老英雄的相关事迹报道，一边翻阅新闻，我一边思考：我应该从什么角度采写老英雄的事迹？又如何突显我们自己的声音？正在思考时，新闻中的两张图片吸引了我：第一张图片是张富清老人在家中被老伴搀扶着，左腿的裤管空空的。张老的家墙壁斑驳，木制的窗户，水泥地板，这样的老房子我在儿时见过，没想到现如今他还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第二张图片是一枚人民功臣勋章，却一直被他藏在老皮箱里。我除了满心的震撼，还有深深的不解：一位人民功臣为何深藏起功名，过着如此清贫的生活？又是什么让生活清贫的他满脸笑容？于是，我决定这一次的采访就围绕着这些疑惑展开，我立即启程到张富清老人所在的恩施州来凤县，去找寻答案。

坐动车，换汽车，历经7个多小时的辗转，我终于来到距离武汉500多公里的来凤县城，这是个地处湖北、湖南、重庆三地交界的小山城，县政府门前由武汉援建的主干道“武汉大道”让我倍感亲切。道路两旁是一排排高耸的大楼，崭新的体育馆和大型的市民休闲广场，车水马龙，好不热闹，这座小山城的发展让我吃惊。在街上，随处可见“向张富清学习”的崭新标语。这里的人们其实都跟我一样，也才刚刚得知，这个小县城里竟然“藏”着一位共和国的“人民功臣”。

经过前期的沟通，我第一站来到了来凤县退役军人事务局，见到了负责退役军人信息采集的工作人员聂海波。正是他，在去年12月3日采集信息时，在张富清老人的儿子带来登记的包裹里，发现了张富清老人的“秘密”。采访时，他回想起看到张老的奖章时的情形，依然十分激动。因为来凤地方不大，他从小就认识张爷爷，这个经常在街上遛弯的平凡老人竟然是一位“人民功臣”，他惊呆了。

吃惊的还有张富清的儿子张健全，在来凤县税务局，我见到了他。张健全告诉我，他从小只知道父母是陕西人，父亲当过兵但从不提他的往事，他也是在媒体报道后才知道父亲在1948年11月经历的事情。当时父亲才24岁，就参加了在陕西蒲城的永丰战役，这是西北解放的重要一战。永丰战役异常惨烈，短短一天之内，父亲所在的第359旅718团换了3个营长，6连作为突击队一夜换了8个连长，危急时刻，父亲主动请缨，带着两位战友在夜幕下冲进敌营，炸掉敌人两座碉堡。

张富清老人所经历的枪林弹雨，让出生于和平年代的我很难去想象。为了真切地感受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我查看了大量有关解放战争的纪录片。纪录片中所保存的当时真实的影像资料十分有限，那些画面中战士们的面目有些模糊，可他们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们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是一个家庭。战场上，当炮火连天，子弹从耳边飞过，他们用血肉之躯去堵敌人的枪眼。永丰战役胜利了，和张富清一起炸碉堡的两位战友再也没有回来。死亡是人类的终极恐惧，究竟是怎样的信念让他们连死都不怕？

张富清老人在采访中给出了他的答案：“作为一名党员和军人，奋斗的目标就是建设新中国，让人民走上幸福美满的道路，这是一个党员和军人的职责。”

张富清在永丰战役中的军功被写入了报功书，报功书落款领衔的是西北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彭德怀。可这张报功书连同他的过往被一起锁进了旧皮箱。1955年，已是连职军官的张富清本可以回陕西老家，但听说湖北西部的恩施条件艰苦，急缺干部，他二话不说，就来到了这里。他隐藏起功名，可他的信念和职责还在继续。

为了追寻老英雄的脚步，我又从来凤县驱车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来到几十公里外的百福司镇，这里是张富清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村民杨胜友对张富清印象深刻，他告诉我，当地有一个地处偏远的高洞管理区，村民住在海拔近2000米的鸡爪山上，山势险峻“九曲十八弯”，没有公路，老百姓要运点粮食、烟叶下山很不容易，有时甚至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得知消息后，1975年，51岁的张富清带着6000多名当地村民开山修路。

杨胜友作向导，带着我继续驱车前往鸡爪山，来到了张富清当年带领村民开山修路的地方。这条长约5公里的盘山公路，有至少3公里在悬崖上。当年谁也没有修路的经验，火药还是自制的，面对艰险，张富清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他不服老，120多个日日夜夜，他硬是扛下来把路给修通了。

看着眼前这条悬崖上的道路，汽车、货车来往自如，杨胜友告诉我，因为这条路，山上的村民们把种植的藤茶、烟草运送到山下，有的还出口到国外，他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现如今的百福司镇，家家盖上了楼房，门口停满了汽车。镇文化中心的廖达汉告诉我，当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张富清和妻子带着四个子女挤住在一个破旧的庙里。庙里阴暗潮湿，不管晴天雨天都只能在天井做饭。

当了30年的公务员，张富清后来担任来凤县三胡区副区长、县建设银行副行长等职务，但四个子女没有一个在工作上沾过父亲的光。他们一家至今仍居住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建成的建行宿舍，过着朴素清贫的生活。张富清老人在采访中说：“我这个家庭教育靠他们自己上学努力，靠自己本事考学工作，我不能给他们工作上的方便，我是国家干部，我给了他们方便农民该怎么办呢？我又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上呢？”

记者张淑君在恩施州来凤县百福司采访张富清的同事

88岁时，张富清的左腿因病被截肢了。儿子张健全担心父亲此后余生将在轮椅上度过，为他安上了义肢。没想到，张富清很快就靠着惊人的意志，又站了起来。儿子张健全的眼中，父亲过得清贫，但是乐观坚强。

张富清在采访中说：“我有很多的战友，他们为了国家，为了人民，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功臣，我和他们比起来非常的惭愧，我没有资格把组织上的证书拿出来在人民面前表扬，张扬自己的功劳，所以我不让任何人知道。”

他道出了隐藏功名的缘由，我也似乎理解了他在清贫中的笑脸。今天的生活，张富清老人格外的珍惜和满足，这是他牺牲的战友们没有看到的“明天”，他要替这些战友们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看新中国一天天变好，人民一天天地幸福起来，这是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愿景。这些他都看到了，他了无遗憾。

张富清的故事已经传遍神州大地，在他曾经工作过的百福司镇，他四个子女曾经就读的乡村小学，宽敞的操场上，孩子们欢快地奔跑玩耍。他们也许不能完全明白，今天的幸福生活和一位老兵到底有着怎样深刻的关联，今天的岁月静好曾经是那么多的人为我们负重前行，但孩子们用稚嫩的童声，通过我的镜头向张爷爷表达敬意。

短短三天的走访，走在老英雄曾经走过的路上，见过老英雄曾经的战友同事，听着老英雄生活的点点滴滴，我时时被感动着，之前所有的疑惑被满满的感动所替代。从来凤县回汉，我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感成片，《寻访老兵张富清的不变初心》一经播出，引发全市学习张富清的热潮。

我想，我明白了他的初心。为了建立新中国，为了人民的福祉奋斗，这是他的初心，也被他视作使命一生践行。我更明白了，在今天，一些人在“金钱至上”、“娱乐至死”的价值观中焦虑迷失之时，我们全社会寻找初心的紧迫和必要。“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这八个字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去思考，去和自己的内心对话，找回我们的“初心”，找到我们奋斗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