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平
瓦
屋顶上的瓦,漆黑的瓦,让一个少年的幻想落在上面。幻想有炫目的光泽。
他的目光,在瓦片上编织和堆砌。幻想的落脚点,已经不是一种单调的颜色,而是他小小年纪里折射的五彩斑斓。他托着腮帮子坐在门前的小凳上,瓦是幻想演绎的幕布。他看见充满童趣的故事,荒诞而神秘。
透过木格窗,他看见月亮爬过屋顶。光越落越多,瓦上的明亮,挤走了一摞摞漆黑。瓦的明亮,渐渐让一个少年的心灵明亮。他在那些停顿的明亮里,仿佛找到了一个更大的世界。
一只猫轻轻地踩在瓦片上。月光跟着它移动。棕色的身体蹲在屋脊上,一只猫,看见了少年垂涎的远方。
当春天的雨滴,落在瓦片上。他像听见琴弦弹拨出的美妙乐曲。每一片瓦的颤动,都引起他内心的共鸣。雨水过后,几只燕子在瓦上跳跃。它们窥见一个庄严的春天,在一寸寸拔高。
少年的位置看得最远的是门前的瓦。后来,他看见了繁琐与复杂。便宁愿只看见瓦。那里刻着让他心跳加快的语言。时间快马加鞭,仿佛他还坐在小凳上恋恋不舍。
磨
石头与石头的咬合,旋转。一种古老的声音在故乡的怀抱娓娓道来,如低语的乡音。
果实的浆液或碾碎的粉末从石头的缝隙旋出,落进盆里的是生活幸福的分子。推磨的人,是我的祖父或者父亲,他们脸上堆积的岁月的风霜被不易察觉的一丝快乐掩盖。
汗水被秋风吹干,辛劳似饱满的浆汁灌进成堆的果实。他们的收获,匹配了无数次的弯腰、手掌上干裂的老茧以及承受生活不屈的姿态。
磨,在旋转。祖母或母亲就会把锅烧热。她们把果实的浆汁或粉末做成可口的食物。她们把實实在在的幸福装进每个家庭成员的胃里。
我习惯在夜晚听堂屋里磨发出的声音。这种声音带给我遐想,甚至美梦。我沉浸在两块石头发出的声音里,它让我简单的欲望得到了落实。
磨静止了。它在时光面前变得老态龙钟。人们用其它的方式代替了磨的劳作。磨就幻化成一个抹不去的符号。多年后再想起故乡,并无空空荡荡的感觉。似乎那些人还在忙碌,还在把热腾腾的幸福,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