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璇 李璇 王晓丹 王丰 李维康
不惑之年的深圳,收到了一份沉甸甸的礼物。
日前,《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支持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意见》发布,支持深圳努力创建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城市范例。
对于深圳来说,《意见》无疑是一部具有全局性、全面性和前瞻性的“攻略”:
到2025年,深圳经济实力、发展质量跻身全球城市前列,研发投入强度、产业创新能力世界一流,文化软实力大幅提升,公共服务水平和生态环境质量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建成现代化国际化创新型城市。
到2035年,深圳高质量发展成为全国典范,城市综合经济竞争力世界领先,建成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创新创业创意之都,成为我国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城市范例。
到本世纪中叶,深圳以更加昂扬的姿态屹立于世界先进城市之林,成为竞争力、创新力、影响力卓著的全球标杆城市。
回首过去,40年来,一个籍籍无名的边陲渔村,以市场为导向先行先试,一路疾驰,逐渐成长为我国改革开放的重要窗口,一座充满魅力、动力、活力、创新力的国际化创新型城市。
今日之深圳,又被赋予新的角色和定位——这座城市,将作为全面深化改革、全面扩大开放的“国家引擎”,书写新时代“春天的故事”。
高质量发展高地、法治城市示范、城市文明典范、民生幸福标杆、可持续发展先锋……深圳要为国内其他城市“打个样”,到2050年时,更要成为全球标杆城市。
过去、现在和未来,深圳为什么能?
在客家方言里,深圳的“圳”字是田间水沟的意思。1979年建市以前,深圳是一处寻常渔村,地处广东省宝安县境内,水泽密布。
1950年,14岁的李广镇来到这里,后来成为宝安县的一名基层公务员。此前,他曾在香港做过两个月学徒,没留在那里是因为“感到那时香港很萧条,没出路”。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1955年,宝安县开始出现“逃港潮”。
那个时期,内地社会经济发展缓慢,“大锅饭”又挫伤了群众的生产积极性,因此不少人偷渡去了香港。这不仅导致人心涣散,也对生产和经济产生了负面影响。
宝安县想了很多办法试图扭转局面,但偷渡现象仍屡禁不止。
1978年7月上旬,习仲勋主政广东后的第一次外出去地市县考察,就选择了“逃港”现象最严重的宝安县,亲眼所见的情景,令他百感交集。
在收容站看到那些被关押的私渡农民,他哭了。他说了一番很动情的话:“我们自己的生活条件差,问题解决不了,怎么能把他们叫偷渡犯呢?这些人是外流不是外逃,是人民内部矛盾,不能把他们当作敌人。不能只是抓人,要把我们内地建设好,让他们跑来我们这边才好。”
深圳蛇口港(毛思倩/ 摄)
习仲勋指出,反偷渡是治标而不是治本,治本还得靠发展生产力。
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习仲勋代表省委强烈要求中央给予广东改革开放的特殊政策,请中央授权或放权,让广东先走一步,放手干,在邻近港澳和沿海的地区划出一些区域专门对外合作交流、吸收外资,利用毗邻港澳、华侨众多、国际交流频繁便捷的优势,在“四化”建设中带个头,加快發展。
邓小平赞扬了习仲勋敢于创新的想法,还对他说了一番值得载入史册的话:“过去陕甘宁边区就叫特区嘛,你不是陕甘宁特委的代理书记吗?在你们广东划出一块地方来,也搞一个特区!怎么样?”接着他又说了一句名言:“中央没有钱,你们自己去搞,杀出一条血路来!”
1979年3月,国务院批复同意广东省宝安县改设为深圳市,7月,深圳、珠海、汕头、厦门成为出口特区,后于1980年5月改称经济特区。
深圳的腾飞由此开始。“鹏城”,不仅是宝安县里一座村庄的名字,更成为深圳的别称。
鹏城启航,这回不是为了“逃”,而是为了“迎”。李广镇回忆,再没有人偷渡去香港,甚至有些偷渡过去的人也回来了。
1978年6月,离乡已有几十载的宝安人袁庚作为交通部外事局负责人,受交通部党组委派赴港开展调研工作。
有人回忆,袁庚曾因在海面上看到偷渡同乡漂浮的尸体而感慨:被革命解放的人,却舍命偷渡到当时的殖民地去,这种情况必须改变,一定要变封闭为开放。
四个月后,交通部向国务院报送了《关于充分利用香港招商局问题的请示》,建议将招商局打造为立足港澳、背靠内地、面向海外、多种经营、买卖结合、工商结合的综合性大企业。这份请示上报三天后即获中央批准。
而此时,全面主持招商局工作的常务副董事长袁庚,又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香港地价昂贵,不如直接杀回内地,在毗邻香港的南头半岛建立工业区,充分利用广东的土地和劳动力,并有效结合香港及外国的资金、技术、专利及全套设备。
1979年1月31日,袁庚和时任交通部副部长彭德清向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和谷牧汇报了在广东建立蛇口工业区的设想,当即得到批准。
蛇口工业区填海建港的开山炮,被人们称为中国改革开放“第一炮”——它撼动的不只是土地,更有思想。
蛇口也是深圳特区改革开放的试验田。从1979年到1984年,蛇口工业区创造过24项全国第一:率先推出定额超产奖励制度、在劳动用工方面推行劳动合同制、以工程招标的方式管理工程、职工住宅商品化、全国范围内招聘人才……那个年代的石破天惊,如今已成为中国市场经济的常态。
蛇口工业区创造的经济奇迹和宽松的发展环境,对当时的很多热血青年极具吸引力,他们就像人们在革命年代投奔延安一样,在改革开放时期投奔了深圳。
1987年,任正非带着2.1万元人民币来到蛇口,在一间厂房内与朋友一起创办了华为公司。这家最初主营电信设备代理的民营公司,如今已成为全球500强企业。
“这次我是上前线了。”1985年,李灏离京到深圳赴任市长之前,曾跟家人这样说。
当时,刚刚起步的深圳特区,遭受到境外个别媒体的尖锐批评和一些非议,从国务院副秘书长岗位上“空降”深圳的李灏压力不小。
到深圳之前,李灏与国务院领导进行了一次谈话,阐述了关于特区建设的一些重大问题,特别是深圳的功能任务和改革权问题。
这次谈话,明确了深圳仍然是改革开放的试验场,深圳有一定的权力,可以突破一些不合时宜的、束缚生产力发展的规章制度。
这是中央给深圳的定心丸,关乎深圳能否大胆突破并进行制度创新。
到深圳后,李灏下了决心,要解决国有企业中的诸多问题,就不能不啃产权改革这块骨头。
蛇口工业区填海建港的开山炮, 被人们称为中国改革开放“ 第一炮”——它撼动的不只是土地,更有思想。
1986年,《深圳经济特区国营企业股份化试点暂行规定》颁布,鼓励大型国营企业进行股份制改造,在国有经济主导下,建立规范化股份制经济。
看到深圳正在进行股份制改革,远在北京的徐景安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上世纪80年代,中国金融市场刚刚起步,人们对股份制并没有足够的了解,对于股份制改革有着非常激烈的争论。
时任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副所长的徐景安支持股份制改革,面对不绝于耳的反对之声,他心里有强烈的冲动:与其在北京争论,不如下去搞试点。
因此,当1987年底李灏邀请他出任深圳市体改委主任时,徐景安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
李灏知道,对国有企业进行股份制改造,建立新型股份制企业,必然出现股权流动,证券市场也就会在深圳应运而生。
1990年3月,深圳股市热了起来,虽然当时只有5只股票和3个证券营业点,但股民们为抢购股票在营业点前排起了长龙。1990年12月1日,深圳证券交易所成立,徐景安出任副理事长。
徐景安记得,曾有人提出疑问:“深圳才搞了5家上市公司,这对全国来说有什么意义?世界银行对于中国的改革很关注,但是对搞深圳特区、对搞试点都不赞成,觉得这是‘温室里的花朵。”
1992年徐景安在美国开会时,遇到了世界银行的一位副行长,他借此机会回应质疑:“深圳和深圳股市的意义就是示范,成功了就可以推广。”
事实证明,深圳点燃的星星之火,在改革开放中可以燎原。截至2018年底,沪深两市共有3567家上市公司,总市值为48.67万亿元。
“风口浪尖弄潮头,改革必伴热血流。血路杀得伤遍体,夕阳染红孺子牛。”这是曾主政深圳的厉有为退休后写的一首诗,题为《血路》。
这首诗写出了深圳“二次创业”的艰辛。
1992年邓小平南方视察过后,全方位改革开放的巨浪在全国各地涌起。浦东崛起,珠三角“四小虎”快速发展,环渤海、中西部奋起直追……许多地方吸引外资的力度比深圳还大,港资企业纷纷转向成本更低的地区。
与此同时,凭借毗邻香港、土地和人工成本低等优势在“三来一补”加工制造中赚取了“第一桶金”的深圳,已感到过去的劳动密集型发展模式带来了诸多问题。
1993年底,深圳出台决议,停止登记注册新的“三来一补”企业。特区内已办的“三来一补”加工业,属于污染环境的,坚决迁走。
深圳需要寻找新的航向。
厉有为认为,“二次创业”要调整产业结构,发展高端服务业、金融业、高新技术产业,保护生态环境。
深圳敏锐地感知到,世界科技革命风起云涌,发展高新技术产业是深圳增强创新优势的最佳切入点和突破口。
同时,要创新金融服务和制度、建立外汇经纪中心、建立产权交易市场、发展技术市场、培育创业投资市场、完善劳动力市场。
在对外开放方面,深圳更加注重引进外资的质量和产品技术含量,优先引进高技术和知识密集型企业。
2018年12月20日,AI智能大巴现身深圳国际电子展
这一时期,深圳经济实现了跨越式发展,经济保持了年均20%的增长速度,综合经济实力跃居全国大中城市前列,高新技术产业、现代物流业和现代金融业异军突起,成为其三大支柱产业。
深圳南山区粤海街道不到15平方公里的范围内,聚集着华为、TCL、大疆、创维、中兴等众多知名企业。
2018年,南山区GDP达到5018亿元,粤海街道上的这些企业占据了半壁江山。
粤海街道的崛起,源于20世纪90年代后科技园、软件园、国家IC设计深圳产业化基地和多个孵化器在此落地。
沿着深南大道从东至西,深圳不同时期的发展图景渐次展开——罗湖区的国贸大厦见证了改革开放初期的“深圳速度”,福田区的华强北推动了内外商贸的拓展,南山区的粤海街道则成为今日之“科创网红”。
《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支持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意见》发布后,“深入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发展要求,“产业创新能力世界一流”的发展目标,令粤海街道上的科创企业再次沸腾。未来,5G、人工智能、網络空间科学与技术、生物医药技术等,将在这里“短兵相接”。
深圳这座城市本身,近年来也在大力进行创新升级。
2009年,国家超级计算深圳中心(深圳云计算中心)获批建立,这是深圳市建市以来由市政府投资最大的国家级重大科技基础设施。短短几年后,为满足日益增长的需求,该中心已启动升级至E级机的扩容工作。
深圳各类创新载体已由2012年的738家增加到现在的2214家,其中国家级115家,拥有大亚湾中微子实验室和国家基因库等重大科技基础设施,以及中村修二激光照明实验室等6个诺贝尔奖实验室和美国旧金山海外创新中心等7个海外创新中心。
围绕强化产学研深度融合的创新优势,以深圳为主阵地建设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在粤港澳大湾区国际科技创新中心建设中发挥关键作用,深圳将进一步提升基础研究和源头创新能力。
“深圳每年将拿出三分之一的财政科技专项资金用于基础研究。”深圳市副市长王立新的公开表态,显示了深圳的决心。
25岁那年,1990年出生的山西人郭昌盛来到了深圳,在国海证券投行条线的资本市场部工作。他对《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说,与银行总部居多的北京、外资金融机构中国总部集中的上海相比,深圳的金融业仍有差距。
“深圳每年将拿出三分之一的财政科技专项资金用于基础研究。”深圳市副市长王立新的公开表态,显示了深圳的决心。
不过,他也说到,这座城市,总有新的理念和新的变化。
平安国际金融中心大厦是福田区的地标之一。2019年元旦,平安集团标志底部的文字“保险·银行·投资”变成了“金融·科技”。
这成了深圳发展变化的一个缩影。
深圳市委书记王伟中曾表示,目前深圳科技金融服务主要集中在“后端”,形成了银行、保险、中小板、创业板等多层次科技金融服务体系,拥有近5万家VC、PE机构,但却没有几家真正意义上的天使投资。从硅谷、波士顿、以色列等全球创新中心的经验来看,拥有大量天使投资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要素。
有鉴于此,深圳市政府设立了首期50亿元的天使投资引导母基金,并出台了具体的管理办法等配套措施,委托深投控、深创投两家市属国企进行市场化运营管理。
如今,《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支持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意见》提出“提高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能力”,又给深圳的金融业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意见》发布十天后,王伟中和中国人民银行行长易纲一行会面,双方共同表态,全力推动党中央重大决策部署落地见效。
2019年9月5日,福田区金融工作局局长朱江透露了深圳的一个新动作:打造国际金融中心。
“未来十年全球金融的增长点是金融科技,国际金融中心竞争的焦点也是金融科技。”朱江说,“深圳应充分发挥其在科技和创新方面的既有优势,抓住金融与科技融合驱动传统金融业转型升级的历史机遇,在与纽约、伦敦、香港等国际金融中心的竞争中夺得一席之地。”
2010年初,正在盐田港工作的郑宏杰被领导找去谈话,接到了一个让他心里打鼓的任务:出任新成立的前海深港现代服务业合作区管理局(“前海管理局”)局长。
郑宏杰那时还不知道前海在哪儿。当天下午,他开车前往,看到了一片滩涂……
如今,前海区块与距它5千米的蛇口区块同属于前海蛇口自贸片区。当年,蛇口区块的多项制度革新与观念革新,引领中国经济进入了高速增长期;现在,作为推进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的核心引擎,前海区块成为了“特区中的特区”。
前海蛇口自贸片区于2010年诞生,曾被称为“湾区的曼哈顿”。不少人预感,这里很有可能形成虹吸效应,未来成为全国最大的新金融、类金融机构集聚地。更重要的是,这里临近香港,集合了海陆空综合型交通枢纽,是深圳乃至珠三角地区的战略要地,因此成为深港合作的重要平台。
许多人不了解的是,2006年深圳酝酿建设前海地区时,这里几乎是一张白纸。
把荒芜的滩涂变成一个现代化的、走在国家改革开放前沿的深港合作区,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一辆旧别克车、333个退役集装箱组成的办公楼,郑宏杰与前海的初创者们就这样开始了。
“前海就是前海,既不是曼哈顿,也不是金融城。”郑宏杰曾对媒体解释,前海的战略定位,决定了它是中国改革开放未来三十年的创新试验田、发展的突破口,前海还承担了探索改革开放的新路子、探索深港合作的新途径、探索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新经验等重大使命。
在深圳的公司内,香港青年陈熙文将一件半成品服装穿到模特身上进行试身(毛思倩/ 摄)
2011年3月,前海开发被正式纳入“十二五”规划纲要。2012年6月,国务院批准并支持深圳前海实行比经济特区更特殊的先行先试政策。
党的十八大之后,习近平总书记第一次到地方调研,就来到广东。广东之行,首站来到深圳。总书记在前海强调,前海要依托香港,服务内地,面向世界。精耕细作、精雕细琢,一张白纸画出最美最好的图画。
弹丸之地,做的却是惊世文章,许多布局、开局、破局,都是在前海实施、推进、完成的。
前海是中国内地首个以法定机构模式主导开发治理的区域,这借鉴了香港和新加坡的经验。
前海管理局是全新的企业化政府,通过立法形式,被赋予了一定的行政管理权限和审批功能。它负责前海合作区的开发建设、运营管理、招商引资、制度创新、综合协调等工作,对企业更多的是一种指导、协调和监管。其用人制度也是企业化、市場化的,与工作人员签订劳动合同,而非给予公务员编制,人员能上能下、能进能出。
负责监督的是前海廉政监督局,这借鉴了香港廉政公署的经验,打破了纪检、监察、检察、公安、审计分管的格局,形成了统一廉政监督机制。
在前海,不同法律体制下的纠纷,都可以通过前海创造的“调解+仲裁”机制予以解决。2016年11月,前海法院在全国首次适用香港法律,成功审结一起涉港融资租赁案件,对增强香港乃至全球资本投资前海及内地的信心,具有深远影响。
“前海的诞生,标志着深圳和香港进入了一个互相推动互相借鉴的新阶段。”在前海管理局副局长王锦侠看来,前海还在深港合作中发挥了一种“杠杆作用”:为香港提供了空间、资金、人才和未来产业发展四大杠杆。
截至2018年,前海深港青年梦工场累计孵化创业团队达356个,包括港澳团队176个,超半数项目成功拿到了融资,累计融资总额超过15亿元人民币。
“深圳不是要甩开香港独立发展,而是要持续加强深港合作。前海的实践就是证明。”
在深圳技术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任教的赖明明对《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说,他发现近年来有越来越多的香港居民到深圳看病,深圳还推出了一系列对港澳居民的优惠政策,包括港澳居民可以在深圳买社保,可以享受医保等。
“深圳原来是学习香港,现在,也服务于香港和国家大局。”
“深圳不是要甩开香港独立发展,而是要持续加强深港合作。”
“深圳最重要的优势之一就是制度优势,深圳的营商环境很好,法律法规很完善,而且执行很到位。”TCL集团董事长李东生对《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说。
在某种意义上,法治存在于政府和企业之间,让企业竞争更加公平,调动了企业家的创业热情。
中国政法大学法治政府研究院发布的《法治政府蓝皮书:中国法治政府评估报告(2018)》显示,深圳在100个参与评估的城市中位列第一名。
如今,深圳更有着法治城市示范的战略定位:全面提升法治建設水平,用法治规范政府和市场边界,营造稳定公平透明、可预期的国际一流法治化营商环境。
“用足用好经济特区立法权,在遵循宪法和法律、行政法规基本原则前提下,允许深圳立足改革创新实践需要,根据授权对法律、行政法规、地方性法规作变通规定。”《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支持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意见》中的相关要求,被李东生划为重点。
他认为,这会让法律法规更加清晰具体,让整个经济体系的运行更有效果,政府相关部门也会更有效率地处理各种事项。
近年来,深圳简政放权的速度明显加快,率先实施“多证合一、一照一码”,压缩了90%的社会投资审批事项,全面取消非行政许可事项,行政许可事项压缩了52%。这轮改革,让深圳增加了新登记商事主体160多万户,超过了改革前深圳30年积累的商事主体存量。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企业家们所青睐的深圳制度优势,是在当年“拓荒牛”们的大胆探索之下逐渐积累而成的。
深圳市委大院里有一座“拓荒牛”雕像,也叫“孺子牛”,颇具象征意义。
当年,深圳的“拓荒牛”们就已意识到,为了推动这座城市未来的发展,特区需要一个“特权”——立法权。
1990年12月,51岁的厉有为从湖北省副省长的位子上调到深圳,被任命为深圳市委副书记、深圳市人大筹备组组长。不久后,深圳市人大成立,厉有为当选为第一届深圳市人大常委会主任。
厉有为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争取特区立法权。“每个中央领导来,我们都要作汇报,一遍又一遍地解释。”
1992年7月1日,第七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26次会议表决通过关于授予深圳经济特区立法权的议案。
获得特区立法权后,深圳在全国广招法律人才,并根据发展市场经济、环境建设、科技改革、政府行政、社会治理等需要,不断调整立法。
同时,深圳把香港全套的法律找来作为参照,大胆进行突破性立法,灵活地解决了各种新问题。
1995年,李广镇从深圳市副市长的岗位上转到深圳市人大常委会,1996年被选为深圳市人大常委会主任。
为更好地规范政府行为、建设法治政府,1999年1月,在深圳市委扩大会议上,李广镇代表市人大常委会提出,要加快建设法治政府,逐步实施“九个法定化”:机构编制法定化,行政程序法定化,行政审批法定化,行政收费法定化,行政处罚法定化,政府招标采购法定化,政府投资项目法定化,行政执法责任法定化,政府内部管理法定化。
“九个法定化”的提议被会议采纳,成为了深圳加强依法治市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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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深圳市人大常委会统计,截至2019年8月,深圳共制定法规229件,现行有效法规168件,其中经济特区法规130件,有力促进了深圳改革开放和经济社会发展,也为国家层面立法积累了宝贵经验。
如今的深圳,仍是一片吸引创业者的热土,无数年轻人被这句话感召:“来了就是深圳人。”
常年在大学工作的赖明明对深圳的人才政策很了解:“深圳不仅仅吸收院士、诺贝尔奖得主,它对普通大学生也敞开了胸怀。”
就高校应届毕业生落户问题,深圳已实现零费用、零排队的“秒批”,自这项服务上线以来,应届毕业生材料提交减少70%,节约申请人办事成本超亿元。
2018年,商科毕业的杨柳享受到了深圳人才引进租房补贴政策,开始在深圳从事车险方面的工作。
杨柳说:“在深圳,生了小病去社区的社康服务中心,看病很方便;借书卡在全市大小图书馆通用,还可以线上预约,借书可以配送到家。”
他还有一个习惯,每周去三四次公园。虽然工作压力不小,但在“出门见绿、500米见园”的深圳,散步是很好的放松方式。
2005年,深圳在全国率先划定了基本生态控制线,将占全市总面积近一半(974.5平方公里)的土地划入线内并进行立法保护,将低碳发展纳入中长期规划,将绿色发展融入城市建设肌理。目前的深圳,森林覆盖率达40.68%,绿化覆盖率达45.1%,已建成各类公园942个。
如今,郭昌盛和妻子也在深圳落了户。《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支持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意见》给深圳的五个战略定位里,他最关心的就是“民生幸福标杆”。
“里面提到要实现幼有善育、学有优教、劳有厚得、病有良医、老有颐养、住有宜居、弱有众扶。”郭昌盛说,“现在深圳的医疗、教育还是短板,这是居民们重点关注的地方。”
徐景安认为,“深圳已成为中国副省级城市中经济实力最强的城市,有条件率先实现民生幸福,但这同时又是深圳的短板,迫切需要解决。深圳要成为‘民生幸福標杆,需要从认知上摆正发展与民生的关系——发展经济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保障和改善民生。”
深圳并不讳言自身存在的不足,补齐这些短板,被视为提升城市发展水平和全面深化改革的又一契机。
2019年9月17日,中共深圳市委六届十二次全会召开。深圳市委在此次全会上明确提出,要瞄准“幼有善育、学有优教、劳有厚得、病有良医、老有颐养、住有宜居、弱有众扶”这七项民生目标下功夫,一件接着一件办,一年接着一年干。
1987年,深圳进行了新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土地拍卖。拍卖前,深圳的相关人员曾在香港大学问经济学家张五常哪里可以借到拍卖用的木槌。这个木槌,后来成了深圳博物馆里的展品。
回忆这件事时,张五常曾开玩笑地说:“深圳博物馆的文化水平有点问题。”
深圳,曾经被称为“文化荒漠”。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深圳是全国最早提出“文化立市”的城市。
深圳人均购书量已连续28年全国第一,拥有650个公共图书馆和295个自助图书馆,每1.5万人就拥有一个基层图书馆服务点。
近年来,深圳的文创产业成为另一个增长点:2018年,其增加值为2621.77亿元,占GDP的比重超过10%。
这座年轻的城市有一句坦诚的宣言:“向物质要文明。”
1983年,全市财政收入约两亿元,三分之一用来修建“八大文化设施”。近三年,深圳市财政对精神文明建设领域的投入分别达706.2亿元、1074.31亿元、1232.81亿元,占公共预算的比例分别达25.89%、34.26%、37.52%。
“之前有同学说,深圳没有北京的古韵、上海的十里洋场。但我觉得不客观。”在郭昌盛眼里,深圳的城市文化就是包容、创新和活力。
走在深圳的大街小巷,时常可以看到标语“来了就是深圳人,来了就做志愿者”。
目前,深圳的注册志愿者已达175万人,占常住人口的13.4%。这里诞生了志愿服务的诸多“全国第一”:第一个法人义工组织、第一部地方性义工法规、第一批国际志愿者、第一张电子义工证、第一批基层法人义工组织……
2017年,龙岗区举办了一场意甲比赛,近4万名观众在比赛结束后有序退场,场馆内外的地面上,没有留下一片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