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现的穆时英佚文佚简考释

2019-10-26 03:23陈建军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2019年3期
关键词:穆时英晨报全集

杨 霞 陈建军

内容提要:《穆时英全集》自出版以来,学者们先后发现了三十余篇穆时英佚文。但穆时英佚文尚有进一步发掘的空间,其致胡适一通信函,《社会日报·每周电影》上的《关于“尘无随笔”》,上海《晨报·晨曦》上的一篇《社中偶语》,以“龙七”笔名发表的《论战时颓废》,被暗杀前所拟一则启事稿,均未收入《穆时英全集》。《国民新闻》上的数十篇社论,大多出自穆时英之手笔。另外,《晨报》《时代日报》上署名“伐扬”的文章,《国民新闻》“每日座谭”栏内署名“真一”的文章,亦疑为穆时英所作。

自《穆时英全集》(严家炎、李今编)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于2008年1月出版以来,刘涛、赵国忠、陈建军、李欣、杨新宇、王贺等学者陆续发现了不少包括小说、散文、影评、书信等在内的穆时英佚文,并及时做了披露。①具体如下:

《弱者是怎样变成强者的故事》,载《中国学生》月刊1931年3月第3卷第3号第26期,署名穆时英。

《光华文人志》,载《光华年刊》1931年第6卷,署名穆时英。

《别辞》,载《光华年刊》1933年第8卷,署名穆时英。

《双喜临门后》,载《光华附中半月刊》1933年第1卷第9期,署名穆时英。

《谈宁波人》,载《上海宁波日报·文学周刊》1933年8月29日创刊号,署名穆时英。

《Roberta.之话——时装tap爵士、琴逑罗吉斯及其它》,载上海《大晚报·火炬》1935年7月11日第6版,署名穆时英。

《初夏小草等二章》,载上海《大晚报·火炬》1935年7月18日第6版,署名穆时英。

《约翰·陶士·帕索斯》,载上海《大晚报·火炬》1935年8月1日、4日第6版,署名穆时英。

《内容与形式》,载《中央日报·文学周刊》1935年8月10日第20期,署名穆时英。

《影坛一言录》,载上海《妇人画报》1935年8月25日第31期,署晨报《每日电影》编辑穆时英。

《忆》,载上海《小晨报》1935年9月13日第2版,署名穆时英。

《说人情世故》,载《社会日报》1935年9月21日第3版,署名穆时英。

《下午》,载上海《小晨报》1935年9月25日第2版,署名穆时英;又载北平《华北日报·每日文艺》1935年9月29日第294期,署名穆时英。

《芳邻》,载上海《大晚报·火炬》1935年9月27日第6版,署名穆时英。

《戴望舒简论》,载《中央日报·文学周刊》1935年9月28日第27期,署名穆时英。

《辟谣》,载《社会日报》1935年10月6日第3版,署名穆时英。

《苍白的彗星》,载《上海画报》1935年12月25日第2卷第2期,署名穆时英。

《浮雕:上海一九三一》,载《大地》月刊1936年第1卷第1期,署名穆时英。

《我的计划》,载上海《文化生活》周刊1936年1月16日第2卷第1期“特大号”,署名穆时英。

配图短文,无题名,载上海《小晨报》1936年1月28日第2版,署名穆时英。

《死亡之路》,载《上海画报》1936年3月1日第2卷第4期,署名穆时英。

《〈摩登时代〉小感》,载《时报·电影时报》1936年4月5日第1376号,署名穆时英。

《少陵画展序》,载《王少陵画展目录》1936年11月10日,署名穆时英。

题侣伦纪念册,见侣伦《悲剧角色的最后》(《向水屋笔语》,三联书店香港分店1985年7月版),无署名。

《扉语》,载《世界展望》1938年3月5日创刊号,署名穆时英。

《社中偶语》,载《世界展望》1938年3月5日创刊号,目录页署名编者,内页无署名。

《中国苏维埃的蜕变》,载《世界展望》1938年3月20日第2期,署名穆时英。

《扉语》②,载《世界展望》1938年5月1日第4期,署名穆时英。

《社中偶语》,载《世界展望》1938年5月1日第4期,无署名。

致林柏生函,载南京《新命月刊》1940年12月20日第2卷第7、8期合刊,无署名。

许多现代作家“全集”都可能存在“不全”的现象,《穆时英全集》也不例外。除了上述三十余篇作品外,穆时英佚文还有进一步发掘的空间。据笔者所知,以下几篇就未收入《穆时英全集》。

一 致胡适函

迄今为止,穆时英遗留下来的信函仅见五通,即致施蛰存两通,致叶灵凤一通,致林柏生一通,致胡适一通。其中,前三通已收入《穆时英全集》,第四通已披露,后一通现藏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胡适档案内,全文如下:

适之先生:

本来,一个中学生,那里有资格写信给你!可是,先生!我是在沉淖之中而莫能自拔,我旁皇四顾的需求安慰,同情,但更其需求援助。我生只十七年,可是世上给我的,只是冷酷的眼,绷长的脸,同病固然是有而且多,但我要的是援助。我的自由,无论在那一方面,都被剥夺尽了!我的思想,行动,意志,都受无理由的,严重的,监视与禁止。就是我的函件,也是要经过检视,然后给我的!我竭力想做过人,我的父亲却要我做纯粹的子!我要做国民,他硬要我做独善其身的家人!我有一个不识字,无智识的妻子,那也是家庭的赐与!我想叫她求学,他们反对,那是因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什么都受束缚,干涉,没有丝毫活动的余地!我很想继续求学,他们却要我经商,但我家并不是没有钱供给!明年,听说,他们要迫我容婚了!我不能再容受,我忍耐得够了,我不是木偶,我未免太懦弱!但是我有什么法子呢?脱离,怎样谋生?力争,争过了,不中用!死,太不值得;昂藏七尺躯,是不能这样的!……

够了,话说够了;苦也诉够了!再下去,那是老婆子气!

先生!这封信能否完全到你网膜上,是不见得。但是,如其先生,你收到了的话,请你千万,先生!千万添我想个法子,回我一封信。如其肯收留我做个佣仆,俾我脱离地狱,那是更好。如其先生以为是无足轻重的,那就请先生把这封信烧了。

先生!我也用不到报给你姓名历屦〔履〕。你只要问檐前小鸟,谁是世界上做着最惨痛的梦的,那就是我了!

复信请用最难深的文言,因为免除他们的留难!

我想不出世上最适当的话来对你致敬,只有恭祝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穆时英,十一日,于七浦路善庆里第二家。

此信末只署“十一日”,但据信中内容可推知是写于1928年。其理由有三:(一)此信是穆时英“于七浦路善庆里第二家”所写。1927年,穆时英父亲开的金子交易所破产了,穆家不得不卖掉房子,搬家至七浦路善庆里。穆时英在小说《旧宅》中曾写到搬家的情形:“在搬家的前一天晚上,我把桌子底下的那只小铁箱拿了出来,放了一张纸头在里边,上面写着‘应少南之卧室,民国十六年五月八日’,去藏在我的秘密的墙洞里,找了块木片把洞口封住了;那时原怀了将来赚了钱把屋子买回来的心思。”③诚如李今所言,“民国十六年五月八日”,“这个日期恐怕不会是随意编造的,当是穆时英郑重地要自己记住的日子”④。准此,则这封信的写作时间当在1927年5月8日之后。(二)写这封信时,穆时英是“一个中学生”。1929年秋,穆时英考入光华大学西洋文学系。可见,这封信应写于1929年秋之前。(三)信中,穆时英说“我生只十七年”。穆时英生于1912年3月14日,他惯以虚岁计算自己的年龄,如搬家那年,他就说他16岁。因此,可进一步推断此信当写于1928年。至于具体是哪一个月,待考。

从信的内容来看,此时的穆时英内心极为苦闷。所以如此,大概是由两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一是家庭的变故。穆时英在《旧宅》中写道:“在十六岁以前,我从不知道人生的苦味。”⑤言外之意,是说他在16岁以后才知道“人生的苦味”的。二是包办婚姻。信中说:“我有一个不识字,无智识的妻子,那也是家庭的赐与!我想叫她求学,他们反对,那是因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什么都受束缚,干涉,没有丝毫活动的余地!我很想继续求学,他们却要我经商,但我家并不是没有钱供给!明年,听说,他们要迫我容婚了!我不能再容受,我忍耐得够了,我不是木偶,我未免太懦弱!”穆时英12岁时,家里给他订了一门亲上加亲的婚约,但他很不满意。上大学以后,穆时英坚决要求解除婚约,由于不被父亲允准,他曾一度离家出走。直到父亲去世以后,他才花了一大笔钱,娶了舞女仇佩佩⑥。正是家庭变故特别是包办婚姻,使穆时英深陷“沉淖之中而莫能自拔”,他“旁皇四顾的需求安慰,同情,但更其需求援助”。这也正是穆时英给时为光华大学讲师、《光华期刊》顾问的胡适写求助信的原因和目的。

穆时英的这封信,胡适当然是收到了,但是否回复了,则不得而知。查曹伯言《胡适日记全编》、耿云志《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胡颂平《胡适年谱长编初稿》等,均无记载。不过,1928年1月27日,胡适曾写过一篇《人生有何意义》,是“答某君书”,同年5月发表在《光华期刊》第3期。文中写道:“我细读来书,终觉得你不免作茧自缚。你自己去寻出一个本不成问题的问题,‘人生有何意义?’其实这个问题是容易解答的。人生的意义全是各人自己寻出来,造出来的:高尚,卑劣,清贵,污浊,有用,无用,……全靠自己的作为。生命本身不过是一件生物学的事实,有什么意义可说?生一个人与一只猫,一只狗,有什么分别?人生的意义不在于何以有生,而在于自己怎样生活。你若情愿把这六尺之躯葬送在白昼作梦之上,那就是你这一生的意义。你若发愤振作起来,决心去寻求生命的意义,去创造自己的生命的意义,那么,你活一日便有一日的意义,作一事便添一事的意义,生命无穷,生命的意义也无穷了。”“总之,生命本没有意义,你要能给他什么意义,他就有什么意义。与其终日冥想人生有何意义,不如试用此生作点有意义的事。”此信内容与穆时英的求助信看上去似乎有些关联,但是否就是胡适给穆时英的回信,亦待考。

二 关于“尘无随笔”

1935年9月8日,《社会日报·每周电影》第6期“刀光剑影”栏刊登了两篇文章,一是《尘无随笔 带到穆时英先生》,一是《穆时英答:关于“尘无随笔”》。《每周电影》主编陆小洛在《小洛附记》中说:“尘无兄来此小坐,我就拉他为‘每周电影’写点稿子。起初,他说满腹牢骚,写出来或许会使我为难。可是我请他不要顾到这些。于是他写了一篇‘尘无随笔’。”“我一看,知道对方是一定有回答的。若是等见报之后再写,答文最快须在下期刊出了。这样,读者会感不到劲儿的。我就征求尘无的同意,先给穆时英兄看。果然,在顷刻之间有了下文。于是,‘每周电影’就得了两篇精彩之作。”可见,穆时英的这篇文章是其对《尘无随笔》的及时回答,故陆小洛在“关于‘尘无随笔’”前加了四个字——“穆时英答”。全文如下:

小洛兄拿了尘无先生的随笔给我看,问我有什么意见。

我说:“尘无先生究竟比鲁思高明得多。不说别的,单看这一手好文章吧:——似哀似怨,缠绵悱恻,一副含怨莫伸的凄惨样子!的确可以收买读者的同情的。你看,被他当作敌人的我不是也给他弄得回肠荡气,徘徊四顾而不忍下笔么?”

可是,无尘先生真的受了天大的冤屈么?不见得,不见得。

尘无先生口口声声说他是开不得口,因为我是拿了顶帽子压住了他。那顶帽子,尘无先生当然是指“红”帽子,所以才开不得口。粗粗一看,这话仿佛是天下至理,然而仔细一想,我却不禁为尘无先生叫声惭愧。尘无先生自以为是个“顶括括”的唯物论者,不料却说出这样玄学的话来。“存在决定意识”——这是尘无先生底口头禅。一个人底观念,总是有客观的根据,不会凭空产生的。如果尘无先生不是麻子,人家能硬说你是麻子吗?同样,如果我手里的帽子和尘无先生的头的大小不相适合,我能削头适帽,给硬带上去吗?就说能给硬带上去了,小头带大帽,方头带圆帽,帽和头不相配合是一目瞭然的。既然是一目瞭然,那么尘无也就不必惶惶然不可终日,觉得自己是带了红帽子,怕别人认真了。而且也用不到“默默地在旁边看着”尽可以出来喊一声说:“诸位,请看看清楚吧,看看我的头的大小吧。”⑦

印在纸张上的文字是清清楚楚的,抹不掉,毁不掉的。尘无先生以为我是拿红帽子来压他,那么请你看看自己写过的文章吧。

尘无先生满心以为我是在诬陷他,因之,是一个懦怯的人,不敢用理论来克服他的。其实,我并没有这样卑鄙的企图,我只是想指出他的理论的立场而已。谩骂和人身(,)攻击甚至于借法律来压倒别人,全是你的同志鲁思的看家本领,我是想学也学不会的,如果尘无先生以为他是受了冤屈,那么尽可站起来说:“我是反对左翼联盟的,我不主张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像鲁思在他的诉状里写着的一样。如果尘无先生不开口来辩护他以前写的文章,那适足以证明他的主张还是和以前相同,适足以证明我并没有诬陷他。

再说说带帽子。带帽子的能手其实不是我,倒是无尘先生。“十常侍”,“主观论者”,“不可知论者”……等等。在说话时,尘无先生最好想一想从前以“前进的影评人”武装着自己,“盛气凌人”地出马来的自己。

还有,抹杀是没有用的。你说“自由神座评”不高明,我希望能具体地指出不高明的地方来。

最后,我要告诉你尘无先生,我对于你个人并无一面之缘,更谈不到仇恨。我用不到陷害你,也不想陷害你。如果你是个“痰痰的人”,如王莹女士一样,那我希望你勇敢站出来,为你的信仰辩护——勇敢地为各人的信仰而斗争,是光荣的,值得钦佩的事。像现在那样说几句俏皮话,侮蔑下论敌,是卑鄙的,使人齿冷的事情。

尘无即王尘无,是左翼影评家,曾和鲁思等人一起,与主张“软性电影”的穆时英、刘呐鸥等人展开过论争。1935年2月27日至3月3日,穆时英在上海《晨报·每日电影》上连载《电影批评底基础问题》。同年3月16日、3月23日,尘无在《中华日报·电影艺术》上发表《论穆时英的电影批评底基础》进行回应⑧。8月11日至9月10日,穆时英又在上海《晨报·每日电影》发表长文《电影艺术防御战——斥掮着“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的招牌者》,对尘无的《论穆时英的电影批评底基础》、鲁思的《论电影批评的基准问题》、史枚的《答客问——关于电影批评的基准问题及其他》⑨等文章进行了“批评”和“彻底清算”。《关于“尘无随笔”》,可以看作是穆时英与王尘无争论的延续。

三 社中偶语

穆时英在其主编的上海《晨报》副刊《晨曦》上,曾发表过三篇《社中偶语》,其中两篇已收入《穆时英全集》,而发表于1935年11月13日第6版的一篇则未收,全文如下:

在每天所收到的稿件中,我们感觉到抒写个人的感情底文字实在太多了。自然,我不是说这一类的文字不好,但无论如何,我希望赐稿的朋友们能够把视野扩大一些。

晨曦文艺社的简章及其他印刷品,都已经一一按来索者地址寄发,志愿加入本社的可把志愿书填写寄下,以便登记。成立会亦已在筹备中,一俟定期,再行通告。

本社因为每天的稿极多,而阅稿以至编辑等事都只有我一个人负责,所以对于退阅不用的稿件的事,深觉得时间上的困难和手续的麻烦。所以,以后赐稿的朋友们请在寄稿时附寄一开明本人地址,并黏付邮资的信封,以便通信或退稿之用。——这一点苦衷,请朋友们原谅。

本刊积稿很多,所以有些来稿虽然可以编入,但一时没有刊出。朋友们可不必来函催询,因为可刊的稿件迟早总会刊出的呵。

顺便指出,《穆时英全集》所收两篇《社中偶语》,其编次和文末所注发表时间均有误。《社中偶语(一)》载上海《晨报·晨曦》1935年11月22日第6版,而非“1935年11月17日”;《社中偶语(二)》载上海《晨报·晨曦》1935年11月17日第7版,而非“1935年11月18日”;两篇《社中偶语》的次序应该倒过来。

四 论战时颓废

陈建军曾提到⑩,江云生在《穆时英不死》一文中说:“在上海时,从他为《中华日报》元旦特刊以龙七的笔名写《一年来的文化界》,我确切地知道他已从香港来参加和平运动了。”⑪这篇署名“龙七”的《一年来的文化界》应为《一年来之中国文化界》,载上海《中华日报》1940年1月1日“元旦特刊”。解志熙找到了这篇文章,并作了较充分的阐释⑫,全文已收入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6月版《文本的隐与显:中国现代文学文献校读论稿》。

1940年3月22日,《国民新闻》综合版“每日座谭”栏内也有一篇署名“龙七”的文章,题为《论战时颓废》⑬。全文如下:

酒楼,舞厅,赌场,烟窟,妓楼,色情小报和色情剧场,投机市场和百货公司……人们不顾一切地享乐,消费,不但较富裕的阶层在醇酒妇人中胡混,连小职员和劳动者也在骰子和白面里边打滚。

这现象使一些严肃地生活着的人们忧虑,但是没有用的,这现象也曾引起人们的斥责,但斥责,正像忧虑一样,也是没有用的,我们应该指出这现象的社会根源。

民主解放战争会使人民感到生命的充实,而买办统治阶级的对外战争却只能引起颓废心理,现在流行着的,正是战时颓废。

百年来,中国人民大众热烈追求着的憧憬,是民族的独立解放和自由。三年前,战争刚起来时,是以民族革命战争的姿态出现的,人们也就把它当做,民主革命战争,而在这战争上寄托了百年来对民族解放运动的全部热情和期望。可是,这次战争却并不是民族革命战争。战前的国民政府是国内诸对立矛盾的统一体,英美买办阶级占着压倒的势力。战争开始后,买办阶级惧怕战争成为民族革命战争,惧怕民族解放在这次战争上实现,坚决拒绝人民的参加和领导,战争失去人民的支持,便不能不在军事上失败;在军事上失败,买办政府便不得加深其本身对英美的依赖;依赖越深,便不得不牺牲人民的利益来保护买办阶级及英美的利益;于是,便越失去人民的支持。如此互结为果,这次战争便完全成为买办阶级对日本的战争,而以中国人民大众为牺牲。无论,买办们怎样欺骗和遮掩,战争的本质终于逐渐暴露出来了。这暴露,对于人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是一个空前幻灭,正像十年前国民革命被买办出卖了的时候一样。

人是在信念与理想上生活着的。信念和理想被证明为虚梦时,唯一可能的生活是官能生活,唯一可能的思想是虚无主义。

颓废现在是刚只开始,它将继续下去,继续新的信念和新的理想在破灭了的憧憬上生长起来时才停止。

1940年,穆时英出任国民新闻社社长,主编《国民新闻》。这篇署名“龙七”的《论战时颓废》,也应当出自穆时英之手笔。

五 最后的“启事稿”

1940年6月28日,穆时英遭狙击身亡。同年8月,上海《青年良友》画报第8期第8—9页为“追悼穆时英先生”专版。其中,第8页有编者所作《追悼穆先生》和《穆时英先生伉俪合摄之纪念照》《穆先生与其夫人最近合摄之一》《穆君由日归国时在舟中凭栏与友合摄》等六幅照片;第9页除《穆时英先生行状》一文外,另有穆时英手迹缩影,系以国民新闻社专用稿纸书写,全文如下:

本报社论前因环境不良,自六月份起停止刊载后,各地读者纷纷来函要求恢复;最近客观环境已有变动,决自七月份起,恢复社论,以符读者厚望。

正文右侧空白处写了两行字——“此启事用十号字刊登第一版显著地位。时英”。启事稿下方说明文字为“穆时英先生最后的遗墨·被狙击前十分钟在国民新闻社拟刊之启事稿”。翻检《国民新闻》,这则启事稿并未刊登。这则启事稿,堪称穆时英的绝笔。

穆时英死后的第二天,《国民新闻》新闻版第4版刊发《本报社长穆时英先生略历》,内中称:“穆社长既主持本报,力图改进,除负责处理本报之一切行政外,兼负撰著社论工作,本报评论栏凡标出‘社论’字样者,大都为穆社长之手笔。”经初步统计,《国民新闻》从创刊到穆时英被狙击,共发表了30多篇社论,均未署名。这些社论,哪些是穆时英所作,需要详加考证。但考证的难度似乎较大,《穆时英全集》编者就是苦于“无法确定而没有编入”⑭。

此外,《国民新闻》“每日座谭”栏内署名“真一”的文章,《晨报》《时代日报》中署名“伐扬”的文章,也疑是穆时英的佚文。

整理、编纂现代作家全集,是一项浩大的系统工程,单靠一两个人的力量,确实很难做到一个“全”字,需要“专家、读者不断给以补遗”⑮,方可臻于完善。《穆时英全集》若有机会再版,这些新发现的佚文当然应悉数增补进去。

注释:

① 参见刘涛《穆时英佚文两篇》,《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9年第2期。赵国忠《穆时英的一篇佚文》,《博览群书》2009年第9期。陈建军《〈光华文人志〉附识》,《现代中文学刊》2011年第5期;《穆时英与〈世界展望〉》,《博览群书》2011年第6期;《〈穆时英全集〉补遗说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2年第4期。李欣《〈小晨报〉上的三篇穆时英佚文》,《新文学史料》2011年第4期。杨新宇《穆时英集外文〈浮雕〉及其他》,《现代中文学刊》2015年第2期。王贺《穆时英集外文新辑》,《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6年第3期;《“常见书”与现代文学文献史料的开掘——以穆时英作品及研究资料为讨论对象》,《探索与争鸣》2018年第3期;《穆时英研究三题》,《汉语言文学研究》2018年第4期。

③⑤ 穆时英:《旧宅》,《新中华》第1卷第14、15期,1933年7月25日、8月10日。

④ 李今:《穆时英年谱简编》,《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5年第6期。

⑥ 参见李今《穆时英年谱简编》,《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5年第6期。

⑦ 原刊“。”在下引号外。

⑧ 1935年3月30日,《中华日报·电影艺术》编者在《编后》中说:“尘无先生的讨论影评基准问题的续稿,因篇幅关系,这一期未能续登,下期决把它刊完。”但查阅《中华日报·电影艺术》,未见下文。

⑨ 在《电影艺术防御战——斥掮着“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的招牌者》中,穆时英将《答客问——关于电影批评的基准问题及其他》误为唐纳所作。参见王贺《穆时英研究三题》,《汉语言文学研究》2018年第4期。

⑩ 陈建军:《〈穆时英全集〉补遗说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2年第4期。

⑪ 江云生:《穆时英不死》,《新命月刊》第2卷第3期,1940年7月20日。

⑫ 解志熙:《“穆时英的最后”——关于他的附逆或牺牲问题之考辨》,《文学评论》2016年第3期。

⑬ 原刊题为《论战时颖废》。从内容来看,“颖废”显系“颓废”之误。

⑭⑮ 严家炎、李今:《编后记》,《穆时英全集》第3卷,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8年版,第5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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