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恒雷
诗经、楚辞、先秦散文、汉赋、三国两晋南北朝诗文、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品小说,中华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溯源中华文化源流主要有两大出处,一为《诗经》,一为《楚辞》。《诗经》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而《楚辞》是我国第一部浪漫主义诗歌总集。其中,尤以屈原的代表作《离骚》成就最大、影响最深远。作为我国诗歌史上最长的抒情诗,其绚烂的文采、宏伟的结构、积极的浪漫主义精神,不仅直接奠定了屈子中华第一诗人的地位,更是开创了我国诗歌史上“骚体”诗歌的创作形式,对后世的诗人诗作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如此重要的诗歌文本自然历代有诸多名家注释,较为受后世推崇的有东汉王逸的《楚辞章句》、南宋朱熹的《楚辞集注》、清代戴震的《屈原赋注》等。这些注释本自然是研究楚辞特别是《离骚》的重要文本,但对于当今的普通读者而言难免有距离感。适逢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了由杨永青先生绘画、黄晓丹老师译注的全新版《离骚》,其富于时代特色的图文并茂的解读,对于广大读者追索这一中华经典有着不可估量的贡献。
形神兼备的绘画叙事。《离骚》作为我国最长的抒情诗,其思想内容是极为丰富的,而且屈原在《离骚》中还成功塑造了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个形象丰满、个性鲜明的抒情主人公的形象,再加上全诗结构完整、叙事与抒情兼备,是非常适合运用绘画形式来表达的。杨永青先生在细致研读文本的基础上,运用版画、国画、与图书插图的技法融合于一炉,以屈原的形象为主人公,绘制出了一系列契合文本内容的众生相。而且本书采取左侧上面为原文、左侧下面为译文、右侧整页为绘本的布局,非常利于读者对照阅读。实际上,《离骚》的阅读难度是很大的,距离当前读者年代久远,屈原的想象力又特别丰富,运用了多重象征手法,再加上一些晦涩生僻字的运用,都成为了今人阅读的障碍。杨先生的绘画尽可能地还原了文字所写内容的场景,点面结合地展现了原著的故事场景内容、甚至人物情感状态,这种如同阅读连环画的效果大大降低了对经典的理解难度,也最大程度地拉近了和读者特别是广大青少年读者群体的距离。杨先生在这些方面是卓有建树的,他曾获国务院妇女儿童协调委员会有突出贡献的儿童工作者、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先进个人等诸多奖项,也就是说,他的绘画文本是富于童心色彩的,是富于赤子之心的,这和屈原的创作心态多么一致——屈原自始至终都有着极其浓烈的家国情怀,所以我们去读这样一份形神兼备的绘画故事,无疑是一场愉悦的经典之旅。
直意兼备的译注解读。担任本书译注工作的是黄晓丹老师,她身为南开大学古代文学博士,师从叶嘉莹先生,现为江南大学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显然,黄老师是研习中华诗词的专业人士,她译注的文本也的确没有令读者失望。我们都知道,翻译的理想标准永远是信达雅——忠实、精准、文采,三者齐备是为理想文本。通读黄老师的译注本,真的是想对屈原先生说,您遇到了穿越时代的知音了。仅以开篇为例,就颇为惊叹她直译与意译兼备的功力,令人眼前一亮:“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如果没有点诗词功底及相关阅读背景的话,屈子的这句真的是让人不知其所以然,且看黄老师的译注本:“天上太岁在寅,地上正月始春,寅年寅月寅日,正是我的生辰。”原句是两句,现在译注为富于节奏美感的四句,而且特别富于文采。这正是本书译注的美学特色——她能够在深入理解原著精髓的基础上,融入自己的再创作,将许多令人生畏的晦涩语句变成朗朗上口的现代诗歌,而且对仗工整、节奏轻缓疾徐。为了保持阅读情感情绪的流畅,黄老师“将理解文章时必不可少的注释性内容直接补充翻译进了诗句。”生僻字旁边加上了注音,确实方便了阅读。还需要提及的是,黄老师的译注版本对于王逸和朱熹等经典注释本的超越,比如她不依从“美人香草之托”的解法。因为她认为这些在文本中提到的意象一一归类为政治隐喻,是对《离骚》的狭窄化解读,她说:“它或许有教化上的意义,但对丰富的文学性和宏大的宇宙观都有损害。”如此,黄老师解读的《离骚》脱离了传统的“以儒诠骚”的保护,让诗人回归于他的本来状态,全身心地投入对自己、对家国乃至对宇宙的情感释放,把应有的崇高之美、之力、之心还给最初的《离骚》。
内外兼备的文本结构。我们阅读经典,解读《离骚》,最重要的目的或者说收获是进入文本的内部,甚至是作者屈原的内心世界,全方位地解读其表达的思想,完整地理解他的人格魅力。《离骚》从文本结构来说,其内是现实主义,其外是浪漫主义,二者结合得可谓天衣无缝。通过通读清华版《离骚》,给人一个极其强烈的印象——《离骚》字里行间展示出了屈原的多重生活情感状态,他与当朝统治者的矛盾、内心的痛苦纠结、进取与退隐的矛盾等等的多重呈现,完全是其自传式的表达。阅读《离骚》我们随着诗人强烈的情感状态而起伏,他是郁郁不平的,他曾得到过楚怀王的恩宠,得志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失意时又成了一个可悲可叹的流放者。恰如夏立君先生在其名著《时间的压力》解读出屈原对于君王的“婢妾心态”:“忠君是他永远无法醒来的梦魇。忠极则恋,恋极则怨,恋与怨正是一体之两面。”且看《离骚》里类似于“闺中既以邃远兮,哲王又不寤。”这样的怨愤表达俯拾皆是。直至悲观绝望处,他想效仿彭咸投水殉道(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屈原真的是在自己的诗歌中一语成谶了。诗人不幸诗歌幸,屈原人生绚烂与悲凉都达到了极致,而其辉煌的诗歌精神又穿越千年照耀于今。清华版《离骚》是为对其诗歌精神的崇高致敬,图文并茂的全新解读,让更多的中华儿女追索骚辞的永恒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