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街99号

向隆鸣

漫画/ 崔泓

近日，网上看到报道《张翔，从门西走出的世界顶级科学家》。

文章是我的发小、同学发给我的，我们同住南京城南的柳叶街。

文章说：“日前，香港大学任命第16任校长。新校长名张翔，他是我们南京老门西人，世界顶级科学家……1963年冬，他出生于柳叶街99号一处老南京民宅内，幼时由住在鸣羊街的奶奶带大，常到住在施府桥的婆婆、舅舅家玩……”

柳叶街99号？我从小就住在柳叶街99号，直至1970年离开，怎么就不知道张翔呢？

柳叶街是一条贴着内秦淮河由东往西的细细窄窄的小巷，在南京城南的上浮桥至下浮桥之间。99号位于柳叶街的中间。99号在这条街上有个不太起眼的标记，它不像这条街上的其它人家，门前只是一条青石门槛，跨入门槛就进了这家人家。99号的青石门槛前，还横着三四级也是青石的台坡，要想进99号，你得先拾级而上再跨门槛。于是99号在柳叶街的邻居口中便有个代称：高台坡。幼时并不理会这个代称的意义，待若干年后随父母下放到苏北农村，突然在县城或某个集镇偶遇柳叶街的老邻居时，对方几乎都不记得我是住在99号的，而是直呼“高台坡家的”。

99号有前后两进，中间一个四方天井，后面是个院子，院子里一棵大树，大树下一口水井。井台是四方邻居淘米洗菜洗衣服的地方。我家住在前进，我家对门是杨家和孙家。后进住着程姓老姊妹三家十几口人。

1967年夏，柳叶街99号爆出一件惊动四邻的事情——后院花园的昙花开了！

昙花是程伯伯的心尖儿肉。

都说昙花一现，多在深夜开花，3至4个小时，你头天晚上看它还是个花蕾，天亮再看已经谢了。奇怪的是，这两株昙花却连续开了两三天，程伯伯透露，原来那天他看花要开了，就买来鳝鱼杀了，把鳝鱼血水全浇在昙花根上了。

第二年，程伯伯更加精心地侍弄昙花，这次花蕾更多。可是花期近了程伯伯却说，可能这次昙花不会开了。我不相信。那天夜里雷暴雨，早晨起来一看，七八个花蕾全部掉落在地。程伯伯蹲在昙花面前，看着染着污泥的洁白的花瓣，郁郁地说，可惜了，这么好的花，被这场暴雨打落了。我说这不是暴雨打的，是被人用剪子剪的，因为花蕾的根部，都断得齐崭崭的！程伯伯不再说话，低头喝茶，埋头抽烟。

幼时眼中的世界，仿佛一切生就如此。比如，我很小的时候会说的几句话中，有一句就是“柳叶街99号”。那时觉得柳叶街99号就是所有家庭的门牌号码，以至于后来进了幼儿园听别的小朋友说他们家住在某某街某某号，就觉得那不是住人的地方。再后来，看见街上有人用板车拖着行李搬家，就幻想着哪一天我们也能搬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谁知这个幻想竟然实现了。1970年起，我家下放到苏北农村六年。

突然想起，那个张翔，会不会是在我们下放以后搬进去的呢？于是我在朋友圈发问。很快，妹妹传来消息，她的发小，也就是原99号的小姐妹证实，张翔一家，正是在我们家下放以后搬进99号的！

那年昙花一现，一时盛况空前。现在还能记得此事的老柳叶街人估计已经很少很少了。

而从柳叶街99号走出来的张翔先生，会不会让中国乃至世界上更多的人，渐渐知道并记住南京城南这条小街呢？很有可能。因为99，是个吉祥歡乐、悠远长久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