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江县哈尼族传统村寨人文景观特点研究

王锐 唐晓岚*

哈尼族源于在青藏高原游牧的古代羌族，现广泛分布于中国云南元江与澜沧江之间的广大山区。元江县位于云南省中南部，隶属于玉溪市，其中哈尼族人口占元江县总人口的一半以上。笔者调研的目的地是元江县东南部的羊街乡和那诺乡，其境内的哈尼族人口占总人口的85%以上，诸多民族特色文化形式均保存较为完整，受外来文化干扰较低[1]。星罗棋布于高原河谷之中的哈尼族村寨是其民族文化的集中体现，笔者通过实地调查走访结合查阅相关文献整理归纳出哈尼族传统村寨的诸多特点，并试从人文景观的角度进行分析与研究。

1 融于血脉的族群记忆

对于任何一个动辄以千年记的迁徙民族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使命就是找到属于自己的“桃花源”和铭记自己来自何方。哈尼族的先祖从雪域高原的牧马飞驰到湿润河谷的男耕女织，在漫长的时光里他们不停地走，不停地寻找，也不停地将路上的故事记下来，把故乡的样子和迁徙路上的岁月编成歌谣和神话传给一代又一代的哈尼族人。

1.1 古老歌谣中的理想家园

自然环境的变化、战乱、宗教、疾病等因素，都是可以成为古代人类族群大规模迁徙的原因。远古之时，哈尼族先祖迁徙的具体原因早已湮没于历史长河之中，但是他们跋涉千里目的却是亘古唯一的——寻找心中的理想家园。在不断的迁徙中，哈尼族逐渐地积累，总结了一套关于村寨基地选择的经验、知识。哈尼族没有文字，但他们将傩文化作为一种粘合剂，把先辈用无数血与泪换来的经验、教训以及智慧与神话粘合在一起，最终编成代代相传的歌谣《窝果策尼果》，传唱在山川之间。

结合古歌《窝果策尼果》中的内容与现存哈尼族传统村落现状，可以较为明晰地归纳出哈尼族村寨选址的若干特点和科学之处（见表1）。

将表1中的内容综合分析，不难看出哈尼族先民潜藏在神秘的傩文化外衣之下令人敬佩的洞察力与智慧。不同于《园冶》中古代文人氏族相地造园时，只为创造赏心悦目的灵魂乐园。哈尼族在选择村寨基地的重点囊括避灾、气候、资源、产业、心理以及审美多位一体的综合考量，是为一个族群往后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发展远景规划[2]。

1.2 山间居所中的故乡印记

《庄子》有云：“古者禽兽多而人少，于是民皆巢居以避之。”建筑之于人类的作用是无法替代的，它庇护着人类免受野兽袭击的危险、风吹日晒的苦楚。建筑随着人类文明的不断进步，发展出了风格众多的形式，它们不仅反映了不同族群间文化的相似与差异，而且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族群历史、文化演变的记录载体之一。哈尼族的祖先是生活在青藏高原中古代羌族的一支，他们一路向南迁徙最终到达哀牢山区域与无量山区域。在千百年不间断的迁徙之中，他们不断地与其他族群融合，将不同地域和不同民族的文化、知识和艺术相结合，创造了许多极具研究价值的历史遗产。哈尼族的传统民居就是这些历史遗产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这些以砌石为基，黄土为墙的建筑是传承、脱胎于古代羌族的邛笼式建筑，借鉴古百越族的干栏式建筑以及受汉族影响区域的合院式建筑，主要类型有土掌房、封火楼、蘑菇房、干栏房以及瓦房[3]。土掌房是哈尼族民居中出现时间最早，最具有古代羌族邛笼式建筑特色的建筑类型，也是证明哈尼族“从哪里来”以及“根”在何处最有力的依据之一。封火楼和蘑菇房则是哈尼族根据哀牢山与无量山区域气候特点对土掌房的发展和改进后的产物。

表1 哈尼族古歌中关于营造村寨的内容分析

1. 邛笼式建筑风格的民居（那诺乡）

2. 干栏式建筑的民居（羊街乡）

2 原始神秘的精神世界

哈尼族在不断的迁徙中，感受到了自然界的惊人神力，所以他们本能敬畏着天、地以及自然界中的万物生灵，相信它们拥有超越人类认知的神秘力量。质朴的哈尼人将这些他们无法理解的自然造物和现象视为神灵世代供奉于村寨中，并设置种类丰富的节日和活动，正是这些无所不能的神灵和千奇百怪的节日给哈尼族编织了一个充满神秘的精神世界[4]。

哈尼族传统村寨中一般会有三种不同功能的寨门，即“坑玛”是村民正常的出入口；“坑止”是非正常死亡人与动物尸体移出村寨的通道；“坑丈”是通往村寨墓地的出入口。哈尼族之所以将村寨的出入口分为三类，一方面是为了增强族人对生死的仪式感，更重要是为了将非正常死亡的动物和人的尸体与村寨中正常的居民与牲畜隔离，防止交叉感染。它们作为村寨边界的一部分，是寨中居民进出村寨的空间节点，也是哈尼族人心中村寨与鬼神世界的界限。

磨秋场，是哈尼族村寨竖向序列中的寨脚。纵观古今中外，凡是农耕文明范围的人类文明，多有祭祀天、地、神、灵、祖先以求得风调雨顺、作物丰收、人丁兴旺的活动，避世于云贵高原的哈尼族亦是如此。磨秋场便是哈尼族祭祀神灵、庆祝丰收等诸多仪式和活动的祭坛，它是哈尼族文化中把人与神灵、今人与先祖、现代与远古结合在一起的神奇舞台。

传统节日对于一个民族的意义，不仅仅是表面上人在节日中庆祝、纪念的行为活动，它是民族文化、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一个民族对天文历法、人文哲学的集中体现。笔者在调研期间，通过对羊街与那诺两个乡中哈尼族老人的采访与记录，大致地整理出元江县内哈尼族主要传统节日与部分风俗[5]。

从表2中列出的节日以及与节日相关的庆祝活动中可以看出，元江地区的哈尼族人对待自然万物的敬畏之情，对祖先的尊敬之礼，以及他们对生活的热爱和对幸福生活的向往。

3. 哈尼村寨远景

4. 哈尼村寨局部

5. 墙面陶制纹饰

6. 哈尼村寨图腾

7. 纹饰瓦当

3 世外边陲的聚落奇观

聚落，人类聚居和生活的场所，它是一个族群对物质世界改造方式的集中体现，它包含了一个族群对物质世界的理解、与自然相处的智慧和自身文化的综合展示。哈尼族传统村寨作为哈尼族在山间河谷中的聚落方式，它像一座哈尼族人文景观的博物馆，将哈尼族文化与智慧展现在天地间。

3.1 独树一帜的族群名片

村落由于其自身的地理、气候以及人情的不同，在神州大地上产生了诸多的样式，各具风情。这些风格迥异的村落形式，也是各个地区，各个民族自己独有的族群名片。哈尼族传统村寨便是哈尼族在群山峻岭中自己独一无二的族群名片[6]。笔者将于元江哈尼族自治县实地调研现状与现有文献资料相结合，试从结构、边界、道路、装饰以及植物五个方面分析哈尼族传统村寨样式特点。

哈尼族居于大山之中，由于山地高低起伏地形的限制，其村寨的空间结构不同于平原地区多在平面上采用的各种手段安排村落的空间布局。哈尼族在村寨建设的空间布局上另辟蹊径，具体表现在大部分哈尼族传统村寨在竖向上都具有一个相似的空间序列，即因就地势而创造出自上而下的“寨头—寨心—寨脚”竖向结构序列。

哈尼族人深受傩文化影响，他们笃信万物皆有灵性，自觉地将世界一分为二，即神鬼所居的神秘世界和哈尼族人生活的村寨。村寨的边界自然就成为哈尼族人心中抵挡恐惧的屏障，他们相信寨门、寨界能够保护族人免受“邪神恶鬼”的伤害，所以在建立寨门和选定边界时都会进行仪式。哈尼族传统村寨在修建之初，就在竖向上产生了天然的上下边界，即“寨头”所在的寨神林为上边界，以及梯田为村寨的下边界。

哈尼族传统村寨内部的道路大多都是顺着等高线而建，因山就势、随性而为，甚至为寨中居民日常行走踩出来的小路。有些村寨会有一条主要的道路垂直于等高线而建，这种道路也是哈尼族进行庆祝哈尼族新年长街宴举行的场地。

哈尼族没有文字，他们的祖先在不断迁徙中把经过的高山、大河、动物以及植物作为图腾记录，并传承给下一代。这些充满神秘和原始美的图腾、纹样自然成为了哈尼族村寨最常见的装饰。笔者同当地哈尼族居民交谈中得知，几乎每一个哈尼族村寨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特殊图腾，并且作为哈尼族人不同村寨之间往来时的一个自我介绍信。

不同于《园冶》中文人园林对植物选择时的审美情趣，哈尼族村寨中的植物大多都是具有“风水”属性，甚至具有神性的元素。每个村寨基本都会有自己的“龙树”（神树），且都具有相似的特点，即四季常绿且高大雄伟。哈尼族人偏爱开花木果如梨树、桃树等，还有棕榈科植物以及竹子。

8. 哈尼村寨中的植物景观

9. 哈尼族梯田景观

3.2 遗泽后世的非凡成就

人与自然界相互磨合的过程中留下了数不胜数的人文痕迹，生产性景观亦是人文景观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安身立命”“休养生息”这是每个古代人类族群最为重要的需求，它也是一直驱动着人类文明向前不止的动力。哈尼族源自于古羌族，他们从辽阔的青藏高原一路迁徙到蜿蜒曲折的西南河谷，逐渐从居无定所的游牧生活而转变成男耕女织的稻作农业生活[7]。哈尼族在湿润的哀牢山脉中创造了辉煌灿烂的梯田文明，他们将村寨、梯田、山林与河流通过水的多种形态有机结合在一起成为循环往复的系统。“林地—村寨—梯田—河流”系统，它像一台功率强大的生态机器，高效、稳定地养育着一代又一代哈尼族人。水，毫无疑问是这台生态机器的燃料，它不断地进行着“气态—液态—气态”的转变，通过光合作用将来自太阳的光能、热能转化成生物能存储在梯田中的稻谷里，供梯田的主人使用[7]。

“林地—村寨—梯田—河流”系统不仅是养育哈尼族人的“生态机器”，在建国之前，更是哈尼族人最为熟悉的生活场景，它几乎涵盖了每一个哈尼族人一生的轨迹。哈尼族人在大山之中精心操控着，维护着“生态机器”的有效运转，他们紧跟着日出日落的光影变幻劳作、休息，遵守着四季轮转的规律播种、收获，把人生融入山林、村寨、梯田、河流之中。

4 结语

融于血脉的族群记忆、原始神秘的精神世界、边陲世外的聚落奇观，较为完整地分析了元江县哈尼族传统村寨中的历史、精神和聚落三个方面的人文景观特点，系统地展现了哈尼族传统村寨中蕴含着的哈尼族独特的生存智慧与千百年来对世界的认识。从人文景观的角度，阐述了哈尼族传统村寨建设的经验与方式，期望对今后哈尼族聚居地区的开发与建设提供一定的理论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