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老五是路家的老幺,因为好吃懒做和说话宝器(傻气)出了名,是国胜乡毕苴芦村唯一的老光棍。
其实路老五在该说媳妇的年纪上,媒人给他家带来过好几个年纪相仿的姑娘,这些姑娘要么看不上他的家境,要么看不上他本人,都没有成功。在他三十几岁的时候,岩门乡青山村那边有个比他小十几岁左右的姑娘叫王凤琴,因为喜欢毕苴芦村离乡政府近,赶场方便,地里种棵葱都可以拿到街子上卖几分钱,不像青山村种啥东西都变不成钱,所以不在乎他的家境和他本人,王凤琴说:“家是挣出来的,他懒,我勤快。”
亲事终于定下了来。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在多子女的家庭里,老幺总会有些特权,路老五也不例外,因为上面有哥哥姐姐,所以家务农活从小他都不摸,成天东晃荡西晃荡,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惯。无论赶场天还是闲天,他都在乡场上耍,看别人打牌都可以看一天。
说上了媳妇,乡场上的人就拿他打趣:“老五,你说媳妇花了好多钱啊?”
“一千元哦,比买一头牛都贵。”每逢人问,路老五都这样得意洋洋地回答。
有一天,青山村的王凤琴来到他家,客客气气地把一千元钱放在桌子上,说:“我是准备嫁到你家当牛做马,没想到连牛都不如,这个亲我退了,你们还是去买头牛吧。”说罢王凤琴就走了,连水都没有喝一口,很决绝。留下目瞪口呆的路家父母,不知道山上的哪股水发了,引起了这次退亲潮。后来才知道是路老五这个宝器,在街上说了花一千块钱定亲,比买头牛都贵,伤王凤琴的自尊了。
乡村无大事,闲话即新闻。之后,这件事在国胜乡被越传越邪乎,路老五宁愿花钱买牛,也舍不得花钱娶媳妇的故事,成为大家的谈资和嘲笑他宝器的证据,此后再说亲事就难了。他也有些后悔,并因此成了著名的光棍。
转眼十多年过去,路老五的父亲过世了,他大姐路美芳的大儿子宏昌顺跑运输开煤矿发了财,路老五的几个侄子跟着宏昌顺,也都发了家。而四十多岁的路老五还是光棍一条,依然晃荡在国胜乡的乡场上。
一天,路老五的妈妈路王氏把外孙宏昌顺叫来,说:“我都九十多岁了,是说死就死的人,现在全家就你有办法,你得给你幺舅找个女人,生个一儿半女给他养老送终,不然今后这些事还不都是你们几个小辈的,你自己看,哪一头合算?这是我死后最丢不下的心事,你要办好,让我丢丢心心地走。”
宏昌顺回到煤矿后,把在矿上干副总的表弟路虎找来商量,路虎说:“花点钱给幺爸买个灵醒点的女人,然后让他们来矿上干点力所能及的事,这样让女人把幺爸管理起来,治他的懒病,这个幺婶在我们的眼鼻子下也不敢咋样,等他们有娃娃了就在盐边县城给他们买个房子安个家,我们把娃娃管大就脱手。”
宏昌顺说:“好,你去找人,我出钱。”
路虎在熟人圈子把给幺爸说女人的消息放了出去,不久就有了回音,有人介绍了昌顺煤矿前年矿难死亡工友张一山留下的妻子,叫王凤琴,岩门乡人,有一个五岁的女儿,问要得不?“要不要得,看了再说,走。”路虎带着这个工人直奔岩门乡的王凤琴家。
王凤琴的家境在岩门乡算不错的,丈夫死后,家里还有四口人,六十多岁的公公婆婆、王凤琴和五岁的孩子。丈夫在时,每月有工资拿回来花,所以不缺吃穿,还置办了电视这样的大家电。矿难抚恤了五万块钱,掌握在公公手里。
路虎一行来到王凤琴家,说明来意。婆婆没吱声,公公张启发反对,王凤琴未置可否。
“凤琴男人死了,媳妇不是你家的血亲,肯定是要改嫁的,难道你们还留下养老不成?”路虎像对工人说话一样直来直去。张启发嗫嚅半天说不出理由,但就是不答应:“这是我家的事,你管不着。”
路虎又换了一种说法:“那这样吧,今天我请大爷你和凤琴跟我们到攀枝花市去逛逛,耍两天,同时我也让幺爸来和凤琴见见面。他们有缘分呢,我们再往下说,他们没得缘分呢,这事就算了。”
有人出钱请到大城市去耍,王凤琴乐意,张启发也没有反对。一行来到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大城市攀枝花,路虎在市中心炳草岗给他们开了招待所,还派人带着凤琴和她公公逛攀贸大厦,给老人和凤琴各自买了一身新衣服。
下午路虎在攀枝花市最著名的老盐边风味饭店大笮风办招待,请王凤琴和张启发吃饭。宏昌顺两口子,路虎两口子,还有主角路老五都来参加。
路老五一走进包间,看到给他说的女人是王凤琴,两眼就一下就放出光来,脱口而出:“咦,你就是那个比牛贵的王凤琴嘛!”
王凤琴看到给她介绍的男人又是当年那个路老五,也被惊呆了:“咋个又是你这个烂杂种哦,十多年了,说话还是这么宝器,我硬是遇得到你哦!那年头婚人家介绍你,现在二婚别人又介绍你,我上辈子欠你的?”
盐边人说话粗糙,女人和男人对话,不客客气气叫名字,而是直呼“烂杂种”的话,某种情况下差不多就是没有把你当外人了。还不等人介绍,路老五和王凤琴就打情骂俏起来,看得宏昌顺和路虎两表兄弟一愣一愣的。“原来你们认识啊。”宏昌顺问。
王凤琴说了当年退婚的故事,一屋子的人立即大笑起来:“原来传说中那头牛就是你啊。”宏昌顺和路虎的媳妇两个都笑得勾腰驼背揉肠子,相互扶持支撑才能站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缘分,缘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段姻缘是这样长的了。”
王凤琴红着脸偷笑,只有她公公张启发有些尴尬,这事他之前是坚决反对的,因贪图别人请他来攀枝花耍,没想到遇到这一出;他很清楚,儿子死了儿媳妇迟早会改嫁,现在才知道,凤琴在嫁给自己儿子之前,居然和路家还有这么一段,他明白这个媳妇改嫁路家,他是拦不住的了。但他不动声色装糊涂,板着脸不说话,只顾喝酒吃饭,不推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宏昌顺把路老五拉到外面问他:“幺舅,这个婆娘要得不?”
“要得,原来我就看得起她,现在虽然是过婚嫂,我也不小了。要得。”
“好,你说要得的话,我就给你说回来做我的幺舅娘了哈。”
宏昌顺回到包间,见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就对饭局打了个总结,并吩咐:“女人逛街,男人转场喝茶。”其实是他和路虎要跟张启发摊牌,因为从见面的情况看来,王凤琴本人不是问题,症结在她公公这里。
宏昌顺和路虎就在大笮风楼上的茶馆要了个包间,泡了几杯国胜乡的银尖。对张启发说:“这是我们国胜乡最好的茶,青叶子都要卖几百元一斤,你尝尝。”
张启发不以为然地说:“我还是更喜欢砖茶和藏茶,你这个绿茶我喝起不过瘾,还不能煮油茶稀饭吃。”
“喜欢砖茶藏茶,我们给你一样来一箱。你儿媳妇说给我幺舅这件事情咋个说?”宏昌顺把话题引到王凤琴改嫁的正题上来。
张启发慢条斯理的说:“亲事嘛,不急,也是急不得的。喝茶,茶喝好了,亲事,就好说了。”说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路虎给老人把茶满上水,问他:“那茶咋个才算喝好呢?”
张启发说:“说合了,茶就喝好了。说不合,茶也没得味道,喝不好。”路虎觉得张启发话里有话,但不大懂这句话是啥意思,只觉得这句话像在哪个电视广告里听过,从这个老汉嘴里说出来竟然这么自然贴切。
“这件事呢,我们必须尊重老爷子你的意见,因为凤琴是你家儿媳妇。但话又说回来,儿媳妇毕竟是儿媳妇,你儿死后儿媳妇改不改嫁,根本还在她自己,婚姻自由这是法律保护的。今天的场合你也该看得出来,我幺舅和凤琴是有缘的,不同的人介绍过两次。如果他们两个愿意,老爷子你也不拦桥隔挂,今后凤琴就是你的女儿,我幺舅就是你的女婿,你成全他们,他们孝敬你一辈子,都是理所当然的。”宏昌顺接过话茬,说得明明白白。
“那如果我就是要拦桥隔挂呢?” 张启发呷了一口茶,咂着嘴挑衅地看着宏昌顺。
宏昌顺没有接张启发的茬,答非所问的把话题扯到家暴和打拐上去:“前几天公安局的老夏他们从江苏打拐回来,原来还以为王银堂的婆娘被人贩子卖了,结果是他婆娘自己做主把自己卖了,卖的钱存在银行里自己花。现在公安局倒是把人带回来了,但那婆娘回来是和王银堂离婚的。以前王银堂天天打婆娘,现在公安局都知道他把婆娘打得自己卖自己,反而支持她离婚了。你说这事好笑不好笑,娶个婆娘哪里是拿来打的嘛,偷鸡不成蚀把米。”
张启发听着段子,沉默了许久后。也有一搭没一搭地感叹起来人生来:“是啊,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人和人相处,两口子也好,两爷子也罢,谁守你一辈子?唯一能保证的,是直接一次性兑现,就好比成都人说的老话:‘灌县到郫县——现过现。’”
“你看,几口茶一喝,老人家的酒就醒了,说个数。” 宏昌顺直截了当。
“羊母和羊儿,连儿带母四万八,只要母羊三万。”张启发不紧不慢地说出心中的期待。在他看来,羊儿是我家的羊儿,跑丢的羊儿会找回家来,分给你家的羊儿,下的仔仔一样还是我家的。
“唉呀,一时半会怕是拿不齐呢,等我两老表商量一下。”说毕,宏昌顺就叫起路虎一同出去上厕所。“干得了,哥,五万都不到。”路虎急不可耐的表态。
宏昌顺站在写着“上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标语的地方打了个激灵,边撒尿边说:“你懂个球,立马答应他的话,他肯定会加码或者变卦,你去取三万现金来,要两个小时后才准回来。”
路虎扬着手里的皮夹子说:“三万现金,我这里都不止,何必去取,再说哪里需要两个小时。”
“说你笨,你还不服,我要慢慢吊他的味道,让他服服帖帖满满意意拿钱走人,不再来找麻烦。”
宏昌顺踢了一脚路虎的屁股,说:“滚,两小时以内不准回来,回家去告诉你嫂子和你老婆,让她们两妯娌今天晚上就安排幺舅和凤琴两个入洞房。喜酒都喝了,接下来的节目就是,幺舅入洞房,我去陪送亲客。”
“不得哦,哥,这里八字还没有一撇,那里你就叫入洞房,你这是协助强奸啊。”路虎很有些不相信他表哥的话。
“相信我,没错的。”宏昌顺模仿着刘德华的广告词,拍了拍路虎的肩膀,对他如此这般的耳语了几句,两老表嘻嘻哈哈地坏笑着分了手。
宏昌顺回到茶馆包间,看见张启发站在博物架前面看各式茶具,就说:“老爷子喜欢哪一套,我买一套来送给你。”
“这些都中看不中用,还容易碎,哪一套我都看不起。我还是喜欢搪瓷大盅盅,装得结实,摔不烂,还可以在火塘边煮茶吃。”张启发谢绝了。
两人坐回茶桌,宏昌顺开口说:“幺舅这门亲事,他们有缘,我当外甥的是一定要给他说好的,这是外婆给我交代的生前后事,这事办好了,外婆才能丢心的走。老爷子你的要求也不过分,真的不过分。我叫路虎去找钱去了,你稍微等一会,我今天就和你走灌县郫县。”
“那你是答应了?”张启发想要明确的答案。“算是答应了吧。刚才讲的是我幺舅他们两个的缘分,接下来还要看我们两个的缘分了,一会儿等路虎回来就明确了。”
大约两个小时后,路虎回来了,说:“连借带取,整了三万块钱。哥,我尽力了哈。妈的,一到关键时候,尽都给老子装怪扯拐,还是把嫂子和我媳妇的私房钱要出来才凑齐的。”
“怎么才这么点。我说咋的也得五六万吧。” 宏昌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张启发解释商量:“你看生意不好后,找人借点钱都这么难,也是,突然找人借钱,人家也有人家的难处。原来我是想连儿带母一起要的,这样我幺舅也算有了后,但现在这个经济条件不允许啊。我看这样行不行,老爷子,我们就不在你羊群里拉羊儿了,只要母羊。这样我也不欠你的,你也不为这点账流汤滴水牵肠挂肚,怕我们跑了。现过现。”
张启发有些失望,不过想想儿子的一条命才五万,这里儿媳妇改嫁就三万,还是挺值得的,他本没有指望孙女那一万八,只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而已。其实他也知道,所谓钱不扣手是套路,谁会买别人的娃儿来养啊,换了他,也不会干。
于是说:“好,现过现,两清。我带钱走,你带人走。”
路虎把现金一叠一叠地皮包里拿出来,一万元一叠,一、二、三,摆在茶几上,说:“成交!”
张启发出手想去把三叠钱划到自己这边来,宏昌顺伸手压在钱上,说:“老爷子,还有句话说。这三万元凤琴的彩礼钱,给你拿走没问题,但凤琴的亲爹亲妈怎么办?凤琴是你的儿媳妇,也是他们的亲生闺女啊,这三万块钱,我给你们亲家之间一分为二,你家一万五,凤琴她爹妈一万五,怎么样?明天我叫路虎把你送回岩口乡,当着你的面把钱分给凤琴爹妈。好不好?”
张启发赶紧摆手,说:“不用客气,不用你们送,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另外亲家那边的钱我会分的,你们忙,就不劳你们操心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宏昌顺起开了压在钱上的手,顺手把三叠钱推到了凤琴公公面前:“那就劳累老爷子了,你回去告诉凤琴的孩子和你亲家,说凤琴到昌顺煤矿上打工了,等方便了接他们来攀枝花玩。还有这事你就不要告诉凤琴了,就我们三人知道。好不好?”
张启发赶紧说:“好好好,谁都不说,谁都不能说。就让事烂在肚子里,事不烂,肚子烂,心肝烂。”
宏昌顺问:“老爷子,茶喝好没有?”
“喝好了。喝好了!” 张启发连忙点头。
“路虎,你给老爷子买一箱藏茶一箱砖茶,送到招待所去,不仅今天的茶要喝好,老爷子回家后,也要有好茶喝。凤琴今天就不回招待所了,明天就到矿上上班,也不回岩门了。明天路虎送你回岩门,你身上带有钱,路上不安全,一定要送到家。” 宏昌顺一边给路虎派事,一边告诉凤琴公公他对凤琴的安排。
茶,就这样喝好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就在宏昌顺和张启发在大笮风茶楼摊牌吊味道的时候,路虎离开他们去办了一件大事,让王凤琴和路老五当晚就圆房。
话说路虎听了宏昌顺的耳语吩咐,立即打车回宏昌顺在攀枝花大学旁边学府花园小区的家。此时两个媳妇正陪着王凤琴参观煤老板宏昌顺的五百多平方的豪宅,没见过大世面的王凤琴被这土豪的大宅子惊呆了:“这哪里是人住的房子哦,神仙住的差不多。”
就在她啧啧称赞的时候,路虎把她们和路老五一起叫到客厅,说:“我来传达哥哥的指示,凤琴如果同意和幺爸的亲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喊你一声幺婶和幺舅娘,你和幺爸以及你的父母女儿今后的事情都是我们家的事情,这是奶奶交待的。至于今后怎么办?哥哥也有安排,幺爸在公司当保安看大门,幺婶先在伙食团干,每个月你们两个的工资都不少于一千,由幺婶管。等钱差不多了,给你们在盐边新县城买套房子。你的姑娘明后年就该读书了,找机会接到攀枝花来,想来你公公也不至于反对。要敢反对老子就弄他,你是孩子的妈,这事你可以做主。”王凤琴听了路虎的话,头一下低了下去,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路虎吃惊地看着王凤琴:“你咋个了?你是同意呢,同意呢,还是同意呢?”
王凤琴被宏昌顺家眼花缭乱的富丽堂皇惊得目瞪口呆,又被路虎连珠炮似的指示和不合逻辑的问话压得喘不过气来,于是一边擦眼泪,一边语无伦次面红耳赤地回答:“我敢不同意吗,我能不同意吗,我咋能不同意呢?我那年就是同意的。就是这个烂杂种说我比牛贵,我气不过,才错过了。”说罢竟然哭笑了。
“我哥果然神,选日子不如撞日子,今天就是幺爸幺婶你们两个的大喜日子,喜酒呢下午我们已经喝了。老婆你和嫂子去花园酒店给幺爸幺婶开个大房,你们是老辈子,我们就不闹房了。幺婶也不要回岩门了,你们两口子明天就到公司上班。”路虎斩钉截铁地把入洞房的事也铺排了。
直到现在,路老五对于自己的这次婚姻,一直还是一个旁观者,在去往小区隔壁花园酒店的路上,他终于忍不住插话:“讨个婆娘,未必然不给点钱吗?”像是在给王凤琴家讨要彩礼。
路虎顶了他一句:“你现在有钱不嘛,没有的话就不要懒了,好好工作挣来给幺婶。现在幺婶不止值一头牛了,值一大群羊,这是你的羊了,还要下好多小羊,今后都是你的责任。”
路虎打趣着他幺爸,一边还念起小时候幺爸教的儿歌:“咩咩羊,跳过墙,打把草,喂老羊。”念着念着路虎突然转过头看着有些害羞不语的王凤琴,说:“不对哦,幺婶,应该是——打把草,喂老狼。你看你们这个婚事,就是狼爱上羊呀爱的疯狂,爱疯狂了就进洞房。”
路虎嘻哈打笑中把入洞房的事情安排妥当后,打了一辆出租回大笮风茶楼给宏昌顺回话去了。
路老五一行四人来到花园酒店,两妯娌给他们开了大床房,路老五和王凤琴都从来没有住过星级酒店,对房间和卫生间的各种设备都不会使用,她们又叫来服务员教他们,安排停当以后,两妯娌才离开。
这一夜,路老五和王凤琴到底咋过的,没有人知道。反正第二天,他们就高高兴兴地一起到昌顺煤矿上班去了,不久,他们扯了结婚证,后来他们又把王凤琴的姑娘张英从岩门乡他爷爷那里接到攀枝花来读书并改名叫路瑶,路老五还亲自生了一个儿子叫路远,再后来在宏昌顺和路虎的赞助下,他们一家在攀枝花市买了房子。至此,原来的国胜乡毕苴芦的老光棍路老五和岩门乡老高山的寡妇王凤琴都已经告别了昨天,找到了生命的亮光,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本来路老五和王凤琴的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不承想,王凤琴的姑娘路瑶在学校里读书特别争气,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十多年后的竟然以658分的好成绩夺得盐边县当年的高考状元,并考上了上海的名牌大学。路家出了这么个读书好的尖子生,那是一个高兴啊,在孩子即将离开家乡读大学之前,路老五和王凤琴在大笮风酒楼摆下二十多桌状元酒,答谢中小学老师和亲戚朋友,路瑶本人收到亲戚朋友的贺礼都有二十多万。
摆过状元酒,路老五和王凤琴一家就开始给路瑶收拾行装,准备送她去上海读书了。就在全家人兴高采烈地计划顺便来个华东几日游的时候,家里面来了个不速之客,路瑶的亲爷爷张启发。
这些年路瑶在攀枝花市里读书,平时几乎不回岩门乡,只是春节过年才回青山村去给外公外婆拜年,也到爷爷家里拜年,不过每次王凤琴都坚决不让路瑶在他爷爷家过夜,所以路瑶跟他这个亲爷爷并不太亲。
张启发来到路老五的家里,一言不发,黑着脸看着路瑶,路瑶被这个不太亲的亲爷爷看得有些心里发毛,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看到张启发来者不善,路老五以为是状元酒没有请他,生气了。赶紧过来说:“瑶瑶他爷,状元酒这事是我们做得不对,你有啥气朝我们来,不要冲着孩子来。”
“哼!如果就是一顿状元酒的事情,那我就不上门了,我还不缺酒吃。今天我是来讲讲张英变成路瑶的事,你把宏昌顺和路虎叫过来,这事要和他们才讲得清楚。”张启发底气十足地命令路老五。
宏昌顺和路虎接到张启发来路老五家挑理的消息后,赶紧过来平事。宏昌顺说:“张大爷,不是说烂在肚子里吗?你今天想干啥?”张启发盯着宏昌顺,说:“是你们不讲究,把张英弄走了也不给个说法,今天我就是来讨个说法。”
随后,张启发当着路老五和王凤琴的面,把当年三万块钱卖王凤琴、一万八卖张英,宏昌顺和路虎只买王凤琴不要张英,事后又不经他同意,以孩子读书的名义把张英弄到攀枝花来并改名路瑶的内幕一嘟噜的全部抖了出来。并提出,今天的路遥已经是全县高考状元考上了名牌大学,孩子是他张家的人,必须恢复张英的名字,不恢复名字,那就得给改姓费,这笔改姓费就不是十多年前的一万八,而是十八万。
路老五和王凤琴一听到他们结婚的内幕交易故事后,怒火一下就蹿了起来,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两口子不约而同站起来冲过去掐住张启发的脖子说:“妈的,老不要脸的杂种。老子今天非要弄死你,你他妈的老不死的杂种,早就想杀死你这个老狗日的,你还不躲远点,非要送上门来找杀。”说罢两口子一下子把张启发扭翻摔倒在客厅里,路老五骑在张启发身上就是一阵狠抽耳光,往死里打。
张启发被路老五打着耳光,被王凤琴掐着脖子,声嘶力竭在喊出声音不大的嘶哑:“杀人 ,杀人 !杀人啦 !”
宏昌顺和路虎被惊呆了,一向脾气性格都温和的这两口子,咋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一听这事内幕就炸了,还这么凶狠。再说当年出钱和他们也没关系,即使今天来要钱,也不至于反应这么激烈吧。惊疑的同时,看着要出人命了,两兄弟立刻跳过去,拉开路老五和王凤琴,护住张启发不受攻击。宏昌顺喊到:“干不得,幺舅。要出人命的,瑶瑶考状元是大好事,你们这是搞啥子?”
王凤琴骂道:“这个老不死的私娃子杂种,还有脸来要钱,今天我也不要这个老脸了。”
接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着张启发对她的罪恶。原来她的老公张一山在煤矿上班,她一个人和公公婆婆在岩门乡农村家里,张启发经常对她动手动脚,幸好有婆婆监管并警告张启发,儿子回来后要告诉儿子,张启发的骚扰行为才不至于肆无忌惮。张一山在矿难中死亡后,张启发对王凤琴性侵就变本加厉,甚至经常晚上直接到王凤琴的房间来强奸她,只要王凤琴不从,他就打。而且丈夫的矿难抚恤金也被张启发全部控制着,王凤琴愿意和他发生关系,他就给点零花钱,不愿意他就一分钱都不给。在张启发的淫威和控制下,王凤琴早就巴不得改嫁离开,但因为有孩子拖累,一时半会也没有合适的人家来提亲,她只得忍受。所以当路虎来她家时,她心里是一万个愿意,并期待立马离开这个魔窟。今天还知道宏昌顺为了她们这桩婚事给了张启发三万元,而且张启发也一分钱没有给王凤琴的父母。
这些事在她和路老五结婚后,曾经告诉过路老五,她还担心张启发在她走后性侵她的姑娘张英,所以结婚不久就把张英接到攀枝花来了。
听完控诉,宏昌顺和路虎才明白当年为什么张启发不同意,而王凤琴很愿意,甚至当天洞房王凤琴也没有推辞。原来他们两兄弟还私下坏笑过,说王凤琴是长时间没老公渴久了,才从了他们当天让她和路老五洞房的安排,今天看来完全是张启发压迫的缘故。
不过这事弄到现在这个局面就成了夹生饭,很不好弄了。张启发来要路瑶的改名费,说白了就是来卖张英,和当年他卖王凤琴的性质一样。路虎两口子不干,并打了张启发这是事实。而王凤琴控诉张启发当年强奸她,这是家丑,不适合张扬或主张权利,更重要的是时过境迁而且没有证据。所以这件事情,如果张启发有个三长两短,或者出去以后胡乱说,甚至去报警,不仅有损路家的名声,而且宏昌顺和路虎两兄弟还有可能因为买卖人口吃官司。宏昌顺和路虎控制住局面,不让路老五和王凤琴再造次。
张启发见要命的疯狂已被控制住,回过神来,喊起来:“杀人了啊,老子今天就要死在这里。老子死在这里,你们一家休想脱手。老子死七十多岁了活够了,今天拿不到十八万,老子出去就告你们杀人,告你们买人,老子陪你几个大老板一起坐牢。今天你们不弄死我,我就弄死自己,弄不死我自己,我出去就弄死你们。”
宏昌顺和路虎一下子就尴尬了,这事虽然还是钱的事,但已经不全是钱的事了。十八万对他们不是大事,如果直接给张启发,当然不爽,但只要没后患,也就是钱的事。今天路老五两口子打了人,爆了家丑,张启发把买卖人口的内幕也揭了出来。如果摆不平,那告官就是犯罪啊。
关键,现在即使给张启发十八万,又是买卖人口新证据。宏昌顺和路虎两兄弟背脊心一下子就冒出了冷汗,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状元路瑶进门了。
一进门路瑶就跪在路老五和王凤琴面前,哭着说:“爸妈,你是我的亲爸妈,我的命我的幸福我的成长我的成绩都是你们给的,我会好好读书报答你们,但请你们不要记挂过去的苦难和仇恨,不要为难我的亲爷爷,不要再打他了,今天不要,今后也不要。我求爸妈,也谢谢爸妈,过几天请你们陪我一起去上海报到,我们一家好好玩一玩。”
说完,路瑶又跪着转身,朝着被宏昌顺和路虎护着的张启发,叩了三个响头,说:“爷爷,你是我的亲爷爷,你是给我遗传基因和姓的爷爷,我在你这里永远是张英,但我在路家在学校在社会还是路瑶,这个名不用改也不会改,我的两个名字,一个都不能少,不会少。这里为了路瑶这个名字,我愿意把我状元酒收到的二十万礼钱孝敬爷爷,作为你同意我叫路瑶的改名费。今后我能挣钱了,我还会继续孝敬爷爷你的。我是你永远的孙女,你已经没有了儿子了,不能再没有孙女。”路瑶掏出银卡,跪着用膝盖走上前,双手把银行卡递给张启发。“请爷爷一定收下,银行卡密码是我的生日最后六个数字。”
宏昌顺、路虎、张启发三人被路瑶的举动惊呆了。王凤琴、路老五蹲下身子搂起路瑶,三人大哭起来:“瑶瑶啊……你咋……啊……啊。”
宏昌顺接过路瑶的银行卡,塞到张启发手里,恶狠狠地低声说:“你这个老杂种,不看在瑶瑶的面子上,老子都要弄死你,还不赶快滚。”
张启发一把抓过银行卡,飞似的逃出了路老五家,随后来到银行把路瑶卡里的钱转到了自己的银行卡里。
宏昌顺拉起路瑶,含着泪说:“不哭了,我的状元妹妹,你不仅高考成绩是状元,你的善良和人品,也没人可比,也一样是状元。大哥我为你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