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欣娥
摘要:关于纪实摄影的艺术性与客观性的讨论一直以来都是摄影理论的焦点,无论是作为记录手段还是作为艺术形式,纪实摄影兼备对美的追求和对真的再现,二者何为其第一信条?本文尝试从纪实摄影中“真”与“美”两种艺术审美形式出发,在对拍摄者和观者两个经验主体的能动性审美过程分析中,提出纪实摄影艺术性的核心内涵是对“真”的追求这一观点。
关键词:纪实摄影;艺术审美;客观真实;新闻摄影
一、前言
古希腊哲学体系中,视觉是一种孕育哲学思考的高级人类感官形式,因为“看到”了世界,人类的主体性得以确定。随着近代科学发展,人类找到了自然界的自我成像的机制,以“机械之眼”观看客观物质世界成为可能,摄影成为新的证据工具,事实的存在得以另一种 “真实”的形式留存下来。然而摄影只能截取历史事件中某一瞬间的摄影,在时空的作用下与客观的“实在”又相对独立,具备了艺术特征。
在现代摄影技术与理念的变革中,具有历史再现和社会预警的“纪实摄影”尤其深陷“科学性”与“艺术性”争论的漩涡,作为社会事件的证据,也作为情绪激发的方式,纪实摄影既是艺术,也是纪实。
二、纪实摄影:以“真”为核心的艺术表达
自1839年摄影术发明以来,伴随着科技与技术的革新,战争与动荡的世界环境也影响着摄影的使用。“记录”文明的冲突、理性的觉醒似乎成为这一时代中摄影家们的使命,客观世界残酷的“真相”成为摄影的主要素材,参与社会改良的纪实摄影在诞生之初便是功能性大于艺术性。
任何一种艺术都有自己的表达规律,在文学、音乐甚至绘画等艺术作品的审美过程中,主观想象力的介入是必不可少的,抽象的表征需要具象的情境激发,但纪实摄影作品是直接作用于感官的视觉材料,可以直接引发思考,其过程不需要对艺术作品本身的重构。也就是说,作为一种相对“理性”的呈现,纪实摄影的艺术表达应该是特殊的。
“纪实摄影是摄影家应用照相机这一高科技的机械,将人类社会中的客观事物复制在图片上,以供人思考的艺术手段。”对真实的客观反映就是纪实摄影特殊的艺术性之一,将代表自然界或人类社会的客观事物与其规律的“真”创造性地记录下来,才是纪实摄影艺术性的准确表达。
传统艺术的表达更倾向于追求善和美,甚至可以因此牺牲真实感。但纪实摄影需“把形象的真实感作为艺术美感的重要内容和标准。”尽可能地还原或者记录“真实”是纪实摄影的目的,也是纪实摄影的价值所在。以客观世界为创作素材的纪实摄影的内容必然是对人类社会具有一定社会意义的“客观事实”,这决定了纪实摄影的审美内容必然是对“真”的审美。
三、纪实摄影中“真”与“美”的依存
确实,摄影的纪实性,自诞生起就是被利用来满足社会对视觉真实的需求的,这与艺术可以说毫无关系,但摄影作品也存在一定的审美构思和表达,其艺术性又与生俱,其中必然蕴含着作 “美”的理念和“美”的形式,存在着特殊的美学特征。
但仍有人认为,艺术性的“美”与纪实性的“真”难以共存,一些真实完整的素材一旦作为证据性的材料就会失去艺术性,反之,追求艺术性的过程必然会对纪实性造成损害。但纪实摄影并非是资料摄影、科学摄影,纪实摄影在某种意义上既是一种“记录”,也是一种艺术。准确来说,记录是纪实摄影的要求和目的,而艺术的表达是其灵魂。
“真”与“美”之间并非不可调和,作为艺术审美中常见的情绪,对作品“真”的察觉,所产生的强大的情感力量是一种反思性、内省式的体验,而“美”是一种类似于韵律的和谐感,情绪的舒适体验。画面的和谐与完整能够给人以“美”的享受,画面语言给人以“真”的体验。问题在于沉浸在资本主义和形式主义信条下的“真实”世界是不和谐的、不自然的,是一种残酷、无序且巨量的“真实”。若纪实摄影不加以选择、调整和构思,而是机械性地复制,影响的不仅仅是艺术的“美”感,一定程度上还会阻碍主体对“真”的体悟。
四、纪实摄影中“真”的形式
20世纪后期的西方诞生了一大批杰出的摄影家。学界关于摄影师的思想研究大多流于艺术理念层面,针对其作品进行画面语言分析的較少。本文认为摄影研究应该以摄影作品文本出发,结合拍摄者以及观者的“经验”过程分析,对纪实摄影的研究应回溯纪实摄影在被创作、被观看时在结构文本叙事中所发生的隐秘机制。对拍摄者加入在拍摄前的构思、理念甚至是客观环境的分析,对观者进行“观看”的行为机制分析,探寻其规律。
(一)拍者对“真”的把握
无论是拍者或观者,对照片(本文中仅指纪实摄影作品)的创作和观看过程的核心把握仍然是“真”的表现。首先,关于拍摄者对“真”的再现,从实践角度来说,摄影包括发现、选取、构思画面的过程。这一过程最具主观性的是选取和构思的过程。
在“发现”中只要从现实社会中进行次素材寻找便可保障“真”。也称为“定格”的摄影只能“截取”某一瞬间画面,那么选择何一瞬间?最典型的相关理论是法国摄影师亨利·卡蒂埃·布列松的“决定性瞬间”理论,这一理论虽然解释了瞬间的存在,但关于如何选择瞬间并未进行系统清晰的阐释,本文认为,找到“决定性”的瞬间关键还在于对“真”的感悟。
一位优秀的摄影师一定是一位善于察言观色和分析人的“侦探家”,在人物或者事件中,真相会被一些虚伪的人性或强大的社会影响所掩盖,摄影师应在丰富的自然知识和社会经验中,以近乎严格的眼光去辨别这些“虚构”的真实,从而抓住隐藏在背后的真实。只要把握住对“真”的追求,即使错失决定性瞬间,以“真”为准的这一瞬间必然也会提供关于事件或人物本质以外的其他客观因素,引发观者方向相对正确的思考。
关于构思画面,是拍者拍摄行为中最后的思想活动,其中创造力、想象力和感悟力在此时发挥最大,这需要长年累月的经验,但其中也蕴含着关于对“真”的要求,即在构图和艺术审美追求中,仍然以“真”为准绳,“在艺术形态上也力求尽可能消除画面内容与形式之间的距离,内容所提供的有价值的信息含量成为作品最重要的要素。”
(二)观看中对“真”的把握
关于一副摄影作品的评判标准自然不能仅来自拍摄者的主观创作过程,还包括拍摄者拍摄时所处的环境和对象的参与度等问题,但很多情况下,关于摄影作品的分析,得到关于摄影师如此详尽的环境、心理信息难度过大。因此针对画面语言,对可见的摄影内容进行深入地“观看”,或许能得到答案。
从索绪尔开始,文本分析成为文化和艺术解读的新方式,通过对文本字里行间的排列、结构和符号意义的分析,找到新的艺术文化概念。摄影作品中的构图、拍摄角度、景深、景别等形式既是技巧也是语言。正如前文所说,拍摄者在运用艺术的表达中遵循对“真”的追求中,尽可能展示事物的本质,而观者如何对画面语言和技巧语言进行自我解读,也离不开对“真”的判断。
摄影作品中的文本结构和叙事语言是由拍摄者创造的,却可以由观者“自由”地解读。荷兰著名的文化理论家和批评家米克·巴尔认为,视觉性是展示看的行为的可能性,而看内在地是被构建的,是具有阐释性的,是负载情感的,是认知的和理智的。观者在“进入”对一幅作品的观看前,必然是知道其在观赏一副纪实摄影作品,或者即使这一过程可能是后知后觉的,但其对“真”的感知是明显的,这一过程是表面的,也是观者直接的“真”的感受。
引发崇高情绪的“真”才是真正的艺术上的“真”,单纯的逼真,只是对事实的复制,而没有做到对现实的反思。在纪实摄影中,达到写实背后的反思与观照自身的“真”的体验发生在观者对画面技巧语言的解读上,实际上就是由形式上(“美”)的理解引发的对“真”的思考。
具体来说,这一过程与观者的认知结构和既得知识相关。当观者对画面的技巧进行分析和再解读时,需要充分发挥其想象力、创作力以及逻辑推理能力,观者在对平面的静态画面感受外,还会从画面的构图、角度等方面对摄影师的创作过程进行想象性建构,于是,在作品、拍摄者、观者三者之间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且广阔的审美空间,观者由此形成对作品及摄影者抽象性的认知和观念,或者是批评。
技巧语言的解读是抵达深层次“真”的方法,也是观者作为审美主体最基本的经验过程,从表象的真实感深化到典型的社会事件、群体或人物的“真”的美感,需要观者以上的把握。
五、同为求“真”的新闻摄影
纪实摄影不仅能够“真实”地还原社会的“真”,更重要的是得益于媒介的力量,纪实摄影将这种“真”带到了可能未曾谋面这类真实的公众面前。而结合媒介与摄影将纪实中“真”的反思效果发挥得最快的是新闻摄影。
新闻摄影并非脱胎于纪实摄影,两者发展几乎是同步的,在硝烟漫天的战场上积极参与战争记录的纪实摄影家很有可能也是新闻机构的摄影记者,新闻也记录战争、饥荒,但新闻摄影中对“真”的追求与紀实摄影对“真”的追求略有不同。
新闻摄影的价值, 是对现实事实进行记录。除了必须真实外, 新闻摄影还必须包含新闻的另一特性——“时效性”。新闻摄影所追求的“真”是短暂且有快速地反馈效果的,纪实摄影所需要的却是无比深厚的历史背景和较深远的社会影响。
就像是新闻摄影的载体大多是报纸,而纪实摄影的媒介多以杂志为主,后者显然需要更久的阅读时间和解读空间。事实上,也因为纪实摄影家们常常为了处理更艺术的“真”的表达和更深刻的“真”的再现(由观者的技巧性解读而得),摄影的总时长也比一般新闻摄影更久,也需要对对象更深的理解。
很多情况下,某些伟大的新闻摄影作品会在历史的沉淀中成为优秀的纪实摄影作品,虽然两者在“时效性”“艺术性”有一定区别,但两者的本质却殊途同归——对于“真”再现和表达。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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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杜宇.纪实摄影美学特征断思[J].新疆新闻界,1997(1):29-30.
[3]瓦尔特·本雅明,苏珊·桑塔格,吴琼,杜予编.上帝的眼睛摄影的哲学[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