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时期都城选址简析

郑国奇

摘 要：纵观以往，对我国古代城市的研究和关注集中于城市的规模等级、文化内涵及发展演变等方面，忽视了对城市选址的分析。通过对城市选址的分析，可以了解古代城市的建造者是如何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文章以考古材料反映的基本情况为主导，结合历史文献，同时注意从多角度观察，多手段分析，详细地研究和讨论我国古代夏商都城的选址情况，将影响夏商时期都城选址的因素分为自然和人文两方面。

关键词：夏商;都城;选址

1 引言

选址是古代城市的研究中必不可少的一環，它是研究城市的等级规模、文化内涵及发展演变等内容的前提。在城市的规划设计中，设计者通常会综合各方面因素，衡量各方面的优势和不足。古代都城作为国家的政治中心，其选址对国家发展具有广泛、深刻的影响。本文以考古材料反映的基本情况为主导，结合历史文献，借鉴相关学科研究成果，多角度观察，多手段分析，对夏商时期我国古代都城的选址进行初步研究。

2 遗址概况

目前已发现为数众多的夏商时期城址，据统计目前一共有130座以上，规模不等，分布不均。其中夏代城址113座以上①，13座分布于河南和山东地区，其余100多座城址分布于内蒙古东南部的英金河、阴河流域，皆属夏家店下层文化的石城址。商代城址17座②，主要分布于河南地区，另外少量分布于山西、江西、山东等地区。

本研究涉及的都城仅限于夏商王朝的国家中心型城市，不包括周边方国都城。以此为标准，谨选择具有代表性的偃师二里头遗址、郑州商城、偃师商城、安阳洹北商城以及小屯殷墟遗址五座城址作为本次研究的范例。

①偃师二里头遗址为夏王朝中心都邑性城址。该遗址位于河南西部、洛阳盆地的东部。洛阳盆地为一东西狭长形的盆地，背靠黄河，面临汝河和颍河，东出黑石关、虎牢关直达郑州，连接华北广袤平原，西行函谷关、潼关可至西安，进入八百里秦川。这里实际上处于东西交往的中心地带，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夏商时期各方势力集团在此展开争夺角逐[1]。此地区气候怡人，在夏商时期属于温暖期，降水充沛，适宜人类的生产生活。

具体来看，二里头遗址位于偃师市西南约9千米的二里头村，其范围包括二里头、四角楼、圪垱头三个村庄。遗址的西南缘推测为古伊洛河旁的牛軛湖，西缘、南缘和东缘大致与二里头文化堆积的分布边缘一致，北缘在今洛水的河床之上。遗址中心区可分为宫殿区、贵族聚居区、铸铜作坊区和祭祀活动区，分布于遗址的中东部和南部，占据了遗址范围内地势最高的地方。一般居住活动区位于遗址的北部和西北部，发现了一些简单的小型房址和墓葬。另外在遗址的东北部边缘发现了一条沟状堆积，一开始作为土料的生产地，到晚期被当作垃圾掩埋场[2]。

②偃师商城的具体性质历来争论不休，但无疑是一座商代前期国家都城[3]。遗址西距二里头遗址约6千米，同位于洛阳盆地的古伊洛河北岸，正处于邙山和洛河之间一道东西向隆起地带的东端。地理环境同二里头遗址基本一致，气候温和，降水充沛，土壤肥沃，地势较为平坦，适宜人居。

具体位置在偃师市西南部的大槐树村和塔庄村之间，城址总面积约190万平方米。以城墙界定，主要遗存分两大单元，即小城和大城。小城首先建成，大致呈长方形。其中部偏南建有宫城，宫殿建筑群密集分布于宫城之中，宫城北部有大型水池和排水渠，小城西南角是一座大致呈方形的府库。大城建于小城既废，大致呈缺角长方形。大城的东南部紧邻原小城东城墙外发现一座方形建筑基址，应为府库。此外，大城内发现有不少陶窑和与铸铜有关的遗迹[4]。大城的外围还有人工壕沟包围，壕沟在东南缺口处与古湖泊相通。

③郑州商城同样为商代前期国家的都城，位于今郑州市区，西邻京广铁路，南邻陇海铁路，金水河穿过城址北部。这里北达幽燕，南通湖广，为“十省通衢”之地。夏代时期，这里正是夏王朝统治中心区域的东方门户，而且发现有少量二里头文化聚落遗址[5]。从自然环境分析，郑州商城位于嵩山余脉向华北平原过渡的交接地带，地势自东南向西北倾斜。西北有古黄河，西部为倾斜平原区和低山丘陵区，东面和南面是黄淮平原，东北部为平原、洼地，贾鲁河、金水河、熊耳河流经其境[6]。而且北边还有当时尚存的古济水流过。气候温和，雨量适中，有利于从事生产活动。

具体来看，遗址东临古湖泊。遗址分为内城和外城两部分，内、外城以分布于遗址中部的平面呈缺角长方形的城墙为界。外城南部以环形包围的护城河为边界，东接古代湖泊，西北部和北部未发现护城河，应有自然河流充当屏障。宫殿遗址分布于内城的东北部，手工业作坊区如制陶、铸铜作坊和墓葬区大部分位于内城的外围，已发现三处青铜器窖藏坑和多处墓葬区。

商代后期的都城以洹北商城和小屯殷墟为代表，二城位置相邻，位于洹河两岸，一北一南，分别属于商代中期和商代晚期。洹北商城一期，商人首先迁入洹北一带定居，并建造了宫殿建筑，是当时的政治中心;二期之末，洹北商城突然被废弃，之后的殷墟文化一期，新的宫殿宗庙建于洹河南岸，开始了新的发展历程。两地所处位置十分接近，气候地理环境基本相同。不同于夏代和商代前期，商代后期时都城跨过黄河，迁移至豫北地区，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动，背后存在多方面的原因。总之，该地区生态环境十分优越，西依太行山，东近大河，北临漳水、滏水，南有淇水和开阔平原，洹水流经其间。气候温暖湿润，周围有山地森林、草原、沼泽，物产富庶。

④洹北商城位于洹河北岸花园庄、韩王度、董王度一带，西南邻小司空村，西北邻郭王度，东北邻周家营。城址由外城、宫城和小城组成。外城平面近方形，东墙外有邻墙平行道路。宫城位于外城的南部偏东，宫殿建筑基址集中分布于宫城，其中两处规模宏大、结构复杂。小城位于外城的西南隅。外城内还发现有铜器窖藏和墓葬遗存，一般居住区位于宫城的东北方向的外城范围内。

⑤小屯殷墟跨越洹河两岸，包括位于洹河南岸的宫殿宗庙区和洹河北岸的王陵区。还发现了多处骨器作坊、铸铜作坊、平民居住址和一般墓葬。据最新研究，殷墟遗址有复杂、完备的道路和水网系统，这实质上是当时集中国家力量完成的大型基础设施工程[7]。

3 选址的因素分析

根据以上都城选址和遗址概况，可以将选址所参照因素总结如下。

3.1 自然因素

首先，城址必须邻近河流。二里头遗址和偃师商城均在古伊洛河北岸，且周围存在古湖泊，郑州商城周围内有多条河流经过，包括贾鲁河、金水河、熊耳河、古济水等，至于洹北商城和小屯殷墟，它们的布局明显以洹河为依托。这些都城无一例外，均邻近河流，而且多数周围有古代湖泊。当时的都城规划者充分认识到河流对于城市发展的重要性。城市选址在河流沿岸，便于解决城市水源和交通两大问题[8]。尽管凿井技术已经发明，但河流湖泊仍是最主要的水源。河流是古代城市的生命线。当时陆路交通主要靠步行，而且没有便捷的道路，速度缓慢。相比之下，水上交通则方便快捷，古人可以乘船顺河而下，传达消息，运送货物。都城作为国家的政治中心，控制疆域和传达政令离不开快捷的交通。此外，河流沿岸本身就拥有许多供人们长期定居的有利条件，河流的冲刷和堆积带来了平坦而肥沃的土地，动植物资源丰富，非常适合生产性活动的开展。

其次，要求所在区域地势平坦且稍高。二里头遗址和偃师商城同处于洛阳盆地的东部，地势平坦稍高，其中二里头遗址与其四周总体高差1～4米，而且重要遗存都位于整个遗址地势最高处;郑州商城、洹北商城和小屯殷墟所处位置均是山地向平原的过渡地带，地势有一定的倾斜，利于排水，而且重要遗存同样在较高之处。夏商時期的生产力、生产技术水平还很低，而城市的建造是一项漫长、艰辛的工程，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这就要求城市在选址时利用先天的自然基础条件，尽量选择一些地势比较平坦的区域。而河流冲积平原和山间盆地地势平坦开阔，无需进行大规模改造，便于城市的大规模规划布局。选择地势稍高的区域，主要出于防洪需要。古人很早就认识到河流的巨大破坏性，河流经常引发洪水，会严重影响邻近城市居民的生活，城市选择建在地势稍高的区域，可以尽量减小洪水的破坏。

再次，所选区域地域开阔。都城庞大的规模要求选址必须地域开阔，具备继续发展扩增的潜力。都城的发展是一个长时间的过程，殷墟作为晚商都城持续使用了300多年，这期间不断向外扩展，最终达到30平方千米。夏商时期的生产力水平较之前已有了很大提高，进入青铜时代，人口大量增加，政治势力初步融合，早期国家已经建立，社会发展进入新的时期。这个时期的统治者要求建立大规模的都城，更好地彰显统治地位，控制广大疆域。

最后，生存资源丰富。这里的生存资源指的是城市居民维持自身生存所需要的各种资源，主要包括水源、土地和动植物资源。无论是洛阳盆地、郑州地区，还是安阳洹河流域，都有肥沃的土地供农业生产，而且生态优美，动植物资源丰富，可供人们开发利用。都城作为国家的中心，集聚了大量人口，他们的生产和生活需要丰富的生存资源。已经有许多人的研究证明了这一点[9]。

3.2 人文因素

首先，都城选址必须考虑当时的社会政治环境，这包括自身统治疆域的范围与周围其他方国政治势力的影响力范围。据文献记载，夏代中央王权周围方国林立，势力交错，王朝都城的选址必须考虑都城的安全性。二里头作为夏代晚期都城，处于夏王朝影响力范围的中心区域，这不是绝对的地理中心，只是相对的中心，这是由于都城北可以黄河为天然屏障，选址上可以更靠北些。商王朝的影响力经历了比较大的变化，商代前期可总结为“三方扩展，一方滞展”①，具体来说南至湘赣地区，北至豫北，东至豫东，西至周原。商代后期商文化在西、南两方向急剧收缩，向南重新回到豫南地区，向西到达西安，向东、向北大范围扩展，北至京津以南，东至潍坊[10]。郑州商城和偃师商城是商代前期都城，为了巩固自身地位，同时为了安全因素考虑，都建在影响力的中心地区。洹北商城和小屯殷墟比之前向北迁移，但同样位于王朝统治区的中心地区，因为商代后期的发展向北大大扩展，而南面往回收缩。

此外，选址需要利于构建防御，考虑可供利用的自然防御条件。郑州商城护城河的东半段直接和湖泊相连，充分利用了自然条件来构筑防御设施。偃师商城北依邙山，东、西有险峻关隘可供把守，有效防卫了都城的安全。新石器时代出现的众多环壕聚落，已经懂得利用河流来充当环壕的一部分。到夏商时期，城市周围通常有护城河。除了河流湖泊，当时的规划者还利用山岗、关隘等建立防御设施。

参考文献

[1]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偃师二里头[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5：2-6.

[2]许宏，陈国梁，赵海涛.二里头遗址聚落形态的初步考察[J].考古，2004（11）：23-31.

[3]陈国梁.都与邑：偃师商城性质讨论的学术史考察[J].中原文物，2017（6）：52-63.

[4]陈国梁.偃师商城遗址聚落形态的初步考察[J].三代考古，2015（00）：163-191.

[5]侯卫东.郑州商城肇始阶段王畿区域聚落变迁与社会重组[J].江汉考古，2018（2）：57-67.

[6]徐岩.试论郑州商城的生态环境[D].郑州：郑州大学，2004.

[7]唐际根，岳洪彬，何毓灵，等.洹北商城与殷墟的路网水网[J].考古学报，2016（3）：319-332.

[8]马正林.中国城市的选址与河流[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4）：83-87.

[9]郭睿姬.殷墟的自然环境与殷王朝的关系试探[J].华夏考古，1999（3）：87-90.

[10]王立新.早商文化研究[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