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彧斌,彭 萍
(1.西藏民族大学外语学院陕西咸阳712082;2.北京外国语大学专用英语学院 北京100089)
传播效果是指传播者发出的信息经过媒体传至受众而引起受众思想观念、行为方式等方面的变化。[1](P228)鉴于任何传播行为均应服务于一定的传播目的,因此传播效果研究便于了解和掌握大众传播在改变受众固有立场和观点等方面到底能够产生多大效果,并为进一步改进传播效率、实现传播目的提供科学的依据。众所周知,我国外宣的受众对象为外国人,他们绝大多数人并不能直接阅读中文相关报道来获取信息,因此在外宣的信息从国内流向国外的过程中,翻译则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换言之,我国的外宣不仅仅是一个信息从国内流向国外的传播过程,还是一个信息从一种语言向另一种语言的转换过程。在这两个过程中,信息转换是信息传播的基础,而信息的有效传播又是信息转换的最终目的。因此在我国的外宣工作中,如果单纯从翻译的角度或者单纯从传播的角度来考察外宣的质量都将具有一定的片面性或者局限性。而如果能够从传播效果的角度来审视外宣翻译,则无疑可以将对外传播与外宣翻译有机结合起来,从而为如何更好地开展对外传播提供一个良好的视角。本研究以我国主流英文外宣媒体《中国日报》英文网页上的三篇相同主题的西藏外宣时政系列报道为例,以对五位在华外国人(四名美国人和一名加拿大人)的深度访谈为主要研究方法,试图通过了解和分析西藏时政外宣报道的传播效果,进而对西藏时政外宣翻译中存在的问题以及如何更好地开展西藏时政外宣翻译提出相应的建议。
本研究访谈的5名外国人分别来自美国和加拿大2个国家,母语均为英语,其中4人为硕士,1人为学士,在华工作年限分别为3-10年,5人均有在我国地方高校从事大学英语教学的经历(见下表)。研究者认为,此5位受访者均在所在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且对华立场中立,是我国对外宣传受众的理想目标群体,因此也是进行外宣传播效果研究的理想人选。
表1:受访者个人信息
本研究历时4个月。为获取分析数据,研究者选取了刊登在《中国日报》(China Daily)英文网站上的三篇相同主题西藏时政外宣系列英文报道提供给5位受访者,三篇英文报道的题目分别为“Xi encourages Tibetan herders to safeguard territory①(习近平勉励藏族牧民守卫国土)”“Xi praises Tibet sisters for strengthening border②(习近平赞扬藏族姐妹守卫边疆)”和“Tibetan herders receives President Xi’s reply(藏族牧民收到习总书记的回信)③”。为了便于数据的归类分析,并使访谈更具针对性,作者先邀请其中一位受访者召集其余四位受访者就三篇报道的内容进行了讨论,共收集到14个与传播效果有关的问题和评价。这些问题和评价可进一步归纳为语言规范性(language normativeness)、内容可理解性(comprehensibility)和可接受性(acceptability)等三类。随后研究者围绕这些问题对5位受访者又分别进行了访谈,访谈时间从30分钟到1小时20分钟不等,共计3小时22分钟,访谈内容后被转写为大约2.3万英文字符的文本。
本文第一位作者实施了研究的设计和访谈数据的收集及分析。访谈的问题和提纲均取自于受访者第一阶段集体讨论反馈的问题,因此访谈中所涉及的问题真实客观,针对性强。本研究开始实施时,研究者与受访者之间已经建立了良好的相互信任关系。为了尊重质性研究的伦理道德,让受访者能够表达出他们的真实想法,研究者在开始研究之前,均向他们明确介绍了本研究的目的、过程和数据使用等方面的问题,而且特别说明访谈的结果将用于研究如何更好地提高西藏时政外宣译文的传播效果。研究者同时告知受访者,本文中的讨论将使用化名,不会使用他们的真实姓名。受访者均愉快表示接受。
此处所讲的语言规范性是指外宣翻译中的遣词用字、语气口吻、句式重心及行文特点等是否符合英语的表达习惯,是否存在中式表达而导致译文的可读性和可接受性差的问题。由于时政外宣翻译的目标读者为外国人,从译前到译后受众的对象已发生了变化,所以无论在措辞和语言的风格上,译者都要有意识地进行调整,以使译文符合译入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和审美标准,从而才有可能使外宣的文本产生良好的传播效果。从五名受访者反馈问题来看,三篇西藏时政外宣报道在语言规范性方面存在的问题可以归纳为遣词和行文两个方面。
1、遣词
遣词作为外宣文本的最基本语义操作单位,是传达传播内容、态度以及情感的有效工具。然而在外宣文本的翻译中,如果译者对措辞选择不当,就有可能让受众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负面联想,从而对外宣译文的传播效果产生预想不到的消极影响。在“Xi encourages Tibetan herders to safeguard territo-ry”(习近平勉励藏族牧民守卫国土)一文中有这样一句话:Both girls—Zhoigar and Yangzom—from the Tibetan family wrote the letter to Xi(两位藏族女孩卓嘎和央宗写信给习总书记)…。五位受访者对文中将卓嘎和央宗两姐妹称为“two girls”均表示非常诧异。
A认为,从网页上的照片来推断,两姐妹的年龄至少在60岁左右,将这么大年龄的女性称为女孩含有极强的贬义,这不是尊重和赞扬,而是歧视。A还表示,两姐妹能够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生活(they have been able to thrive in this hard environment),应该被看作如何面对困难生活的典范(They should be looked at as some models for people who should face a difficult life)。她们所求不多,敢于面对生活中的困难,而且随遇而安(and make the best of it)。B也认为,文中把两姐妹称为“two girls”,让人怀疑到底是在赞美她们,还是在贬低她们。她说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在美国的一所中学里,她将几个女中学生称为“girls”,这几个学生竟然感觉受到冒犯,说应该称她们“young women”才对。D表示,在他们国家,用girls去称呼那些应该受到尊敬的老年女性是不合适的。所以看到文中这样称呼两位藏族姐妹,她的反应和其他人一样强烈(had a strong reaction):她们都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还称她们为女孩,这显然是对她们的不尊重。五位受访者还指出,其中的一篇报道用“fresh from the 19th CPC...”的措辞来表示事件发生的具体时间,读起来感觉比较生硬,不够自然,而且与其他句子的衔接也不好。
A、B、D三位受访者的叙述表明,在外宣文本的翻译中,如果译者在措辞选择上稍有不慎,就可能对涉藏外宣译文的可接受性产生很大的影响。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西方受众对两位藏族姐妹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顽强生活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中西文化和价值观之间虽然存在着极大差异,但中西方对于勤劳和顽强等一些普遍价值观的认知方面存在着共通之处,而这些共同点也正是外宣工作者应着力挖掘和把握的地方。只要能够利用好这些共同点和相似之处,外宣工作就有可能在更大程度上感染国外受众,从而提高外宣的传播效果,促进中西方之间的相互理解和沟通。
2、行文
新闻编译是新闻翻译常用的翻译手段之一,目前主要用于将外文报道编译成中文报道之中[2]。刘其中曾经将新闻编译定义为:“通过翻译和编辑的手法,将用原语写成的新闻转化、编辑成为用译语语言表达出来的新闻的翻译方法。”[3](P1-5、136-160)与全译不同,新闻编译兼具编辑和翻译两种特点,其主要目的是为了化解源语信息中与译入语文化视域相冲突的成分,并使译文的行文特点在更大程度上符合译入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常用的编译手段主要有增减、合并、分割、压缩或再加工,是译者主动采取对源语文本有目的地进行不完整翻译的翻译手段。出于传播效果的需要,编译的手段也同样适用于时政外宣文本的翻译之中。本研究采用的三篇英文涉藏时政外宣报道就具有明显编译的特点,译者在对原文本的处理中,就采用了多层次的筛选、调整和删减等手段,使三篇涉藏外宣报道就总体上而言能够较好地符合西方受众的阅读习惯。但是在行文的特点方面,它们仍然存在着一些改进的空间。
C表示,三篇英文报道的语言基本上都简洁易懂。相对而言,“Tibetan herders receives President Xi’s reply(藏族姐妹收到习总书记的回信)的语言更为简洁明了,行文上更符合新闻报道的特点。虽然这篇报道并未提供读者所需的所有信息,但是已经把事实交代清楚,这样的报道对于有信息需求的外国人来说最为有效。她表示,她更偏好于这样的新闻报道,因为它们能够满足她对信息的需要。E也认为在三篇报道中,“Tibetan herders receives President Xi’s reply(藏族姐妹收到习总书记的回信)更符合新闻报道的特点,对具体事实的陈述比较清楚。可是相比而言,另外两篇报道的主题就不太明确,读完后不知道要传递什么样的信息,是想说当地的经济取得了进展,还是想说两个藏族牧民姐妹现在住到了村子里面,生活方式的转变让她们感到生活变得越来越好,所以她们写信给习总书记想让更多人知道,还是另有目的?……E还表示,很多外国人不喜欢阅读《中国日报》(China Daily)等中国媒体的原因之一,是因为大多数报道的主题不太清楚,叙述的主观性太强,客观性不足,读这样的报道并不能增进他们对中国的了解。所以E建议,新闻报道的主题一定要清楚,要突出客观事实;同时还要注意报道视角上的平衡(a more balanced perspective),不能一味地唱赞歌。
C和E的叙述不仅指出了我国外宣报道中存在的普遍问题,而且还给出了很好的建议。受访者的看法也再次印证了新华社调研课题组所做的“对外宣传有效性”的调研结果:虽然我国主要外宣媒体的覆盖面在不断扩大,但仍然存在一些突出的问题,如报道不符合实际和境外受众心理,一些外国友人甚至说:“看了中国媒体的报道,感觉中国似乎到处都是莺歌燕舞,其实哪个国家都不会是如此的。”一味片面地进行“正面报道”,却带来了很多负面效果。同时,我国的外宣报道缺乏针对性,难以被境外受众所接纳,境外媒体和受众的普遍意见是我国的新闻报道“人情味太少”,“针对性太差”,比如用内宣的思路、方式和口号去搞外宣,报道中往往“以领导为本”,而不是“以民众为本”。[4]
外宣文本的可理解性主要是指受众能否在阅读中清楚顺畅地理解和获取所传递的信息。胡兴文、张健指出,外宣翻译的目的是让读者明确无误地理解和获得译文所传递的信息要旨,从而起到对外宣传的效果,为此译者应设法化解原语和目的语在思维方式、语体风格和文化等方面的差异而引起的理解上的困难,并以目的语为归宿,使读者比较顺畅地获取信息。[5]五位受访者在信息可理解性方面的意见主要集中在文化差异和思维方式差异等两个方面。
1、文化差异
所谓文化差异主要是指不同民族在生活方式、风俗习惯和比喻格言等方面所存在的差异。在外宣文本的翻译中如何有效处理文化差异的问题,是每个外宣翻译工作者必须面对的问题。比如某些词语在源语文化中人人能懂,而按字面意义转换为译文语言时则可能原味尽失,无人能懂。三篇报道中将两位藏族姐妹比作格桑花,是因为格桑花在藏族文化中有极强的象征意义,大多数国人对于格桑花的象征意义也十分谙熟,但是五位受访者对于格桑花及格桑花所具有的象征意义却极其陌生。
A表示,文中提到格桑花,但是那是一种什么花,他不仅无从知晓,而且对于它是不是具有什么象征意义(symbolic meaning)也不太清楚。C也表示以前从未听说过格桑花,询问是不是一种生长在喜马拉雅山上的花。他说好莱坞曾经拍过一部影片,片名叫《音乐之声》,里面也有一种花叫雪绒花(Edelweiss),是一种生长在阿尔卑斯山上的白色小花,凡看过这部影片的人都知道这种花在电影里有重要的象征意义。有一次他去奥地利,还特意从山上采了一些雪绒花,并且跟当地人聊起了这种花。奇怪的是,当地人对这种花的看法居然和他们不大一样。当地人说雪绒花不过是大自然中一种普通的花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象征意义。
在笔者向受访者说明了格桑花经常被藏族人视为圣洁之花,象征着爱与吉祥。由于格桑花喜爱高原的阳光,不畏严寒,是高原上生命力极强的一种野花,它美丽而不娇贵,所以经常成为顽强勇敢的藏族女性的代名词。A表示,根据本文作者的介绍,说明这种花具有极强的象征意义,对于中国人来说这种象征意义可能人人皆知,但是对于外国读者来说,他们并没有这样的文化背景知识,因此可能会误认为格桑花只不过是一种普通的山花而已,文中将两个藏族姐妹比作格桑花,对于他们外国人来讲,并不会产生什么特殊的含义。E指出,也许会有一部分外国读者会对格桑花感兴趣,如果文中能够提供一些附加信息,对格桑花进行简要介绍,感兴趣的读者就可能明白文中将两位藏族女性比作格桑花的象征意义了。
五位受访者无法理解将藏族两姐妹比作格桑花的文化象征意义表明,外宣翻译不仅仅是语言的翻译,而且更是文化的翻译,是一种跨文化的信息交流与传播活动,每一个外宣翻译工作者都应该增强自身跨文化交际的意识和敏感度,在翻译中熟练运用多种解释和补充说明的手段,以帮助目标受众化解由于文化差异而可能出现的信息理解方面的困难和偏差。
2、思维方式差异
中西思维方式的差异主要是指由于文化、历史和地理等背景的不同,而造成中西方人在思维结构模式和思维程式等方面所存在的差异,如中国人擅长感性直觉思维,西方人擅长理性逻辑思维;中国人强调整体,西方人更注重个体;中国人的思维以道德为标准,西方人的思维则以科学为标准等。[6]而思维方式的不同,又是导致跨文化交际出现障碍或误解的一个重要因素。
B认为,三篇文章中均提到了两位藏族姐妹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可是作为读者,文中并没有提供足够的信息或者事实来证明她们的生活的确变得越来越好。新闻报道不能一味地说生活变好了,却不提供什么证据或者事实来加以证明。读新闻报道就是为了获取信息,如果读这些报道并不能用事实来告诉读者牧民的生活究竟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生活质量得到了怎样的提高,从逻辑上来讲这是无法让读者信服的,这样做只提供了“一部分信息(part of the picture)”,而不是“完整的信息(a complete picture)”。在这一方面,他们更习惯于西方媒体的做法。他以BBC网页上的英文报道为例指出,为了便于读者理解和接受信息,弥补由于信息不全或缺失而可能造成的理解上的困难,BBC往往会在文中适当补充背景知识或说明性信息,或者在文后以More on this story(有关此问题的更多报道)的形式,补充一些此前与此问题相关的一些报道。这些报道往往能够很快为读者理解和接受新信息提供较为完整的背景信息。即便读者此前没有关注过这个问题,只要他们阅读这些背景信息,就能够对相关问题形成较为全面的认识,从而提高和增强读者对报道中新信息的可理解程度。
D还指出,报道里面提到的这个村子现有32人,这些村民还承担着保护边疆安全的职责,比如防止有人从边境上走私。她说就她的理解,边境上可能有检查站,有武警,可能还有部队,保护边境安全应该是这些人的工作;而这些牧民都是一些普通人,报道中讲让这些牧民去保卫边境的安全,如果不补充必要的相关背景信息来解释和说明,那么对于外国读者来讲,无论从逻辑上还是常识上,此类事情不仅听起来不能理解,而且更让人无法相信,他们甚至感觉作者是不是在开玩笑:这些村民只不过是一些普通的牧民而已,他们每天要放牧,要生活,又怎样去承担保护边疆的责任呢?
B和D的描述显然说明西方人的思维方式更具逻辑和理性思维的特点。在面对新信息或新观点的时候,他们可能更倾向于以事实或证据来判断和理解事物。如果我们的外宣报道不考虑中西思维方式上的差异,对外宣翻译只一味强调准确和忠实,不主动增补说明或者补充信息来弥补由于中西思维方式上的差异而可能出现的理解上的困难,那么就很难让国外受众顺畅地理解和获取要传递的信息和观点。
这里所说的可接受性,主要是指西藏时政外宣所传递的信息和观点在多大程度上能够为国外受众所接受,并对他们的思想和观点产生多大程度的影响。五位受访者对于涉藏时政外宣翻译可接受性的意见主要集中在以下两个方面:
1、政治宣传味过浓
西藏时政外宣是讲好西藏故事、宣传西藏形象的重要一环,它包括对与西藏有关的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等主题的实时传播,有助于国外更好地了解西藏各个领域的最新发展,也有助于更好地宣传西藏。[7]由于西藏时政外宣是用外语向国外受众介绍我国有关西藏的路线方针政策和立场观点的一种跨文化传播形式,因此政治性是此类外宣材料所具有的最基本特点,而这种特点也较容易使时政外宣的文本具有“宣传腔”、“官话腔”或“政治腔”等问题。
A认为,三篇报道刊登的时间恰好在两会开幕之际,有一定政治宣传的意味。但是他同时表示,他能够理解像中国这样的大国,人口多,情况复杂,要管理好十分不容易,所以在中国国内进行政治宣传十分必要,宣传能够将大家的思想统一起来(think similarly),能够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加容易。这样做对国家也有益,所以在中国,政治宣传是一个褒义词。他同时表示,他们国家也有政治宣传,但是在他们国家,政治宣传往往被看作贬义词。他们国家有自由派的报纸,也有保守派的报纸,读报的时候读者往往首先清楚报纸的类型。而他们在读《中国日报》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去想这些报道是不是政治宣传,尤其是在阅读这三篇有关西藏的报道的时候。他认为,其实对于外国读者来说,与其刊登类似政治宣传意味过浓、过于明显的报道,倒不如通过讲故事、讲事实,更容易打动人,更容易为国外受众所接受。
2、信息不完整
贝雷尔森和斯坦纳指出,理解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人们在此过程中对感受到的刺激加以选择、组织并解释,使之成为一幅现实世界的富有含义的、统一的图画”。[8](P76)由于理解往往受以往的经验假设、文化背景、动机、情绪和态度等一系列心理因素的影响,因此传播者在传播过程中要充分考虑到这些因素的作用,要控制和引导传播的内容,尽量消除或减少造成受众理解偏差的可能,信息编码要清晰准确,并尽量减少有人曲解信息后再做二次传播的可能,提高信息被受众接受和理解的质量。[1](P213-214)具体到受众对西藏时政外宣报道的理解和接受方面,就要求传播者一定要兼顾国外受众在以往经验和文化背景等方面可能存在的差异或不足,信息编码一定要清晰准确,而且要尽量做到信息的完整,否则就极有可能出现理解上的偏差或误解,从而影响受众对西藏时政外宣所传播信息的接受程度。在本研究中,五名受访者对藏族牧民定居的问题就产生了疑问。
A表示,放牧是一种生存方式,而且也是文化的一部分。在西藏牧区,牧民要前往不同的地方去放牧,否则就可能会让草地因过度放牧而成为荒漠。所以他就在想,如果牧民觉得放牧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并且喜欢这种生活方式,那么继续保持这种生活方式有什么不妥?而且放牧的生活也不错,……他说他曾经看到过一个视频,里面有牧民在帐篷里面生活的情景。帐篷里面有太阳能,有卫星电视,还可以收看很多电视节目,甚至能看到一些国外的电视节目……因此就某种程度上而言,牧民的生活已经很现代化。但是看了这些报道,他似乎感觉它们在鼓励牧民放弃放牧而搬到村里面住。如果这样做,当地经济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没有了,而且(游牧)文化也会随之遭到破坏。他说,他也知道文化在不断的发展变化,但是这样做(让牧民定居),在某种程度上就像中国内地建了很多新城,鼓励人们搬去住一样,最后那里都变成了鬼城(Ghost cities)。对于牧民而言,牛羊就是他们的财富,如果让他们搬到村里定居,就需要把牦牛全部卖掉,那他们还能干什么?他们今后靠什么生活?B认为,如果牧民搬到村子里住,总不能让他们在屋子外面养牦牛吧?牧民如果不放牧,那他们靠什么生活?会不会教给他们一些谋生的手段?比如使用计算机的技能等,好让牧民能够重新掌握谋生的手段。而E的说法则更加片面和偏激,她说她甚至听说在一些地区,牧民想继续游牧的生活方式,不愿意定居,但是迫于压力,最后只好定居下来……。
游牧民定居政策是我国政府为了应对由于草原的超载过牧而造成的草原生态环境恶化而采取的一项重要举措。自20世纪50年代末以来,我国西部地区生态环境急剧恶化,游牧民定居问题日益成为全社会关注的焦点。为谋求可持续发展,走出一条经济效益、社会效益、生态效益并重共赢的发展道路,在政府力量积极的参与和推动下,游牧民定居作为环境保护、摆脱贫困、促进区域经济发展的对策在生态环境脆弱、经济发展相对滞后的少数民族地区开始逐步实施。定居对于传统藏族游牧民来说,是有着切实的益处的,这尤其体现在牧民新村学校教育和医疗体系的相对完善上。[9]然而由于缺乏对这项政策的了解,几位受访者对牧民定居政策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忧虑或排斥,比如受访者A由于缺乏对牧民游牧生活的了解,叙述中存在着对游牧生活方式过度理想化的认知,认为游牧生活的生活质量很高,全然不知道牧民在帐篷里的生活与定居点的生活在生活的舒适度方面根本无法相比。笔者在《中国日报》英文网站上以nomadic settlement(牧民定居)为关键词进行搜索,查找到2015年9月7日曾经刊登在《中国日报》英文网站上的一篇题为“Families move into the modern era④”(藏族家庭迈入了新时代)的相关报道。该报道详细介绍了牧民定居给藏族家庭冬季的生活带来了新的选择。虽然牧民冬季在定居点生活,但政府仍然允许他们拥有自己的草场。这样以来,牧民一方面可以享受定居生活带来的子女教育和医疗服务上的便利,同时又可以在夏秋两季继续游牧的生活方式。试想,如果国外受众在阅读三篇英文报道时能够得到上述报道中所提供的背景信息,相信他们就有可能理解我国的藏族游牧民定居问题,从而有可能接受或者认同这项政策。
随着我国综合国力的不断提升,国际社会对我国的信息需求也空前高涨。尤其自2011年以来,我国的对外宣传工作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中国的对外翻译工作量首次超过了外译中,中国语言服务业伴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呈现出快速发展的态势。然而总体而言,高质量的外宣作品依然很少,外宣翻译研究成果的总体水平也不高,我们的外宣翻译实践和外宣翻译研究仍然存在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的问题。[10](P47)而西藏时政外宣作为国家外宣的一个重要热点问题,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和挑战。西藏时政外宣肩负着用外语向国外受众传递我国有关西藏路线方针政策和立场观点的责任,对于维护国家利益和民族尊严,消解所谓的“西藏问题”对我国国家形象造成的巨大冲击,从而在国际上塑造一个和谐、美丽、进步的西藏新形象具有重要意义。然而正如陈志刚所言,由于西方长期以来对西藏的想象一直有一种东方主义的阴影,西藏同时存在着被“妖魔化”和“美化”的局面。加之多数西方人并不懂藏语或汉语,他们对西藏的材料、知识、信息或看法主要由西方传媒和学者提供,很多人是通过二手资料了解和认识西藏的。而西方人出于自身价值观的考虑,人为夸大藏族文化的特殊性,割裂汉藏在历史文化方面的密切联系,甚至从意识形态和冷战思维的角度出发,不愿意看到西藏发展起来,不愿意看到中国强大和统一而故意歪曲西藏历史,误导西方的普通民众。[11]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越来越多的国外受众出于信息需要的原因,正试图通过我国的外宣媒体了解和倾听中国的声音,这就为我国的外宣翻译工作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但是机遇与挑战并存,由于我们对外宣翻译原则的认识以及外宣翻译的水平还有待进一步提高,致使我国的外宣翻译质量仍然存在着较大的改进空间。基于以上的研究发现,作者对如何进一步做好西藏外宣翻译提出以下几点建议和对策。
就本质上而言,外宣翻译既是翻译问题,也是对外传播问题,翻译是传播的手段,而信息传播是翻译的最终目的。程镇球指出,由于政治文章涉及国家的大政方针和基本国策,翻译中稍有疏忽,就会出现严重的后果,所以在政治文章的翻译中,掌握忠实的标准就要严格得多。他认为,政治翻译不能任意删字,也不能任意加字,或者离开原文自由发挥。[12]而这种翻译原则其实只适用于极少数政策性较强的外宣文本的翻译之中,而对于非政策性外宣文本的翻译如果也一味强调忠实和准确,就可能使外宣文本带有较严重的“翻译腔”或者“宣传腔”,从而极可能影响目标受众对外宣文本的理解和接受。为此黄友义指出,外宣翻译工作者除要遵守所有翻译工作要遵循的“信、达、雅”等普遍性的翻译标准之外,还要注重遵守“外宣三贴近”原则,即贴近中国发展的实际,贴近国外受众对中国信息的需求,贴近国外受众的思维习惯。最好的外宣翻译不是按中文逐字逐句机械地把中文转换为外文,而要根据国外受众的思维习惯,对原文进行适当的加工,有时要删减,有时要增加背景内容,有时要将原话直译,有时必须使用间接引语。[13]“外宣三贴近”原则不仅为西藏外宣翻译的实践提供了具体可操作的翻译策略,而且更加突出了外宣翻译所具有的传播学的特点。西藏外宣翻译工作者要重视对外宣翻译原则的认识,尤其要重视适用于目标语读者的遣词和行文习惯以及文化心理和思维方式,时刻将如何才能更好地实现传播效果内化于心,外化于实践,努力增强译文的可接受性,才能使我们的外宣工作真正实现传播信息、引导舆论和教育大众的目的和功能。
西藏外宣翻译服务的主要对象是具有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思维习惯和不同信仰与价值观的外国人。西藏外宣要取得良好的传播效果,译者就必须考虑中外受众之间所存在的诸多差异,要灵活运用编译、增译、减译、注释等多种翻译手段和副文本手段,使外宣文本的语言和行文特点真正能够符合国外受众的阅读习惯和理解方式,使外宣文本体现的文化现象和思维模式真正能够为国外受众所理解。西藏外宣翻译工作者要善于学习和掌握外媒的传播手段和传播方式,如在文中或文后适当补充相关信息,为国外受众理解外宣文本提供足够的背景知识,要借鉴外媒在传播方式上的成熟经验和做法,以改进西藏外宣的传播效果。同时,西藏外宣的内容还要紧跟国外受众普遍关心的热点问题,使外宣报道具有较强的针对性、接近性和适应性,以吸引国外受众的注意力,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实现良好的传播效果。
涉藏外宣翻译传播效果的优劣直接取决于外宣翻译从业者素质的高低。而依据本个案研究的分析来看,从业者的水平仍然差强人意。由于我国的外宣传播实质上属于“二次传播”,即传播的内容必须借助外宣翻译工作者之手将外宣文本从中文译成外文,这就要求外宣翻译工作者不仅要具有高超的翻译水平,同时还要熟练掌握大众传播学和跨文化交际学的基本理论和方法。同时,由于西藏外宣传播的内容还具有强烈的地域性特点,这就要求涉藏外宣翻译从业者不仅要具有一般外宣翻译从业者的基本素质,而且还要熟悉和掌握藏族历史和文化知识,熟悉西藏的区情和风土人情以及所译文本的背景知识,这就对涉藏外宣翻译工作者的素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政府主管部门一定要高度重视对相关从业人员的培训工作,要在培训资金、资源配置和长期培训机制的建立等方面为培训工作提供足够的支持和帮助,为涉藏外宣翻译从业者提高职业水平创造良好的外部条件。当然,涉藏外宣翻译工作者从业水平的提高还依赖于从业者个人主观上的努力。正如彭萍等指出,外宣的政府部门或媒体部门的译者应该将职业、事业和兴趣结合在一起,把自己的翻译工作视为西藏形象传播和国家话语权力提升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内部译者如此,内外部译审和外聘译者也应该具有这样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只有具备高度的使命感和责任感,译者才能根据上级的部署选择翻译内容,更好地打磨译文,在保证提升西藏形象和国家话语权力的前提下,让自己的译文得到更加有效的传播。[7]。只有这样一支译者和译审队伍,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西藏时政外宣翻译的作用和功能,向世界传递中国政府的治藏方略和民族政策,传播当代西藏经济和社会发展所取得的最新成就,从而扭转国际社会尤其是西方社会对当代西藏存在的严重的“误读”和深深的偏见。
[注 释]
①http://usa.chinadaily.com.cn/china/2017-10/29/content_338 55429.htm.
②http://www.chinadaily.com.cn/china/19thcpcnationalcongress/2017-10/30/content_33874582.htm.
③http://www.chinadaily.com.cn/china/2017-10/30/content_33 882121_2.htm.
④http://usa.chinadaily.com.cn/china/2015-09/07/content_218 01827.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