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品性与人格光辉的闪耀——读荷兰华裔女作家林湄散文集《点亮高处的灯》

2019-09-27 02:57重庆傅德岷
名作欣赏 2019年31期
关键词:高尚散文人生

重庆 傅德岷

去冬在四川大学举办“现代文体学与中国新文学百年”研讨会期间,经著名散文理论家曾绍义教授引见,有幸结识了荷兰华裔著名女作家林湄女士。林湄,出生于福建泉州华侨世家(原籍福建福清),自小爱好读书、写作。1964 年高中毕业,被动员下乡插队落户,她以纯真的信念和青春热情战天斗地,成为“劳动模范”“优秀青年标兵”,被树为“南方的邢燕子”(早期知青典型)、“归侨子女先进典型”。1973 年移居香港,当过工人、珠宝店售货员、记者、编辑。1989 年离港闯荡西欧,先在比利时,次年移居荷兰,从事专栏写作。先后已出版名家访谈集《精神王国的求索者》,散文诗集《生命·爱·希望》,散文集《如果这是情》,随笔《我歌我泣》,游记《带你走天涯》,中短篇小说集《罗经理的笑声》,长篇小说《泪洒苦行路》《漂泊》《浮生外记》《红与蓝》《天望》《天外》等十八部,获海外和中国文学奖多次,创办“欧华文学会”,弘扬中华文化。

今拜读了她的散文集《点亮高处的灯》(花城出版社2018 年版),此书收录四十五篇文章,由山水人生、亦歌亦泣、寻思体悟构成,分别叙述自然之思,旅行之悟;怀人盛事,家国情怀;对文艺、文化进行深层的思考。这是她二十多年来对浮世本相、时空存在、文化价值的透视与感悟,充满了对生命意义、大千世界的哲理思考及提高生命素质的浓浓深情。

散文是心灵的艺术,是一个人与天与地与社会与自己内心的对话,是散文家人格精神的载体。应该说此书是她高尚品性的再现,是世界华文文学中不可多得的散文精品。

散文是美文,美在自然,美在纯净。她观赏了荷兰的大海、雪原、鸟禽、碧树、红花;她漫步于荷兰的柏克湖,读四季的风景,看湖水的波平波涌,听不绝的鸟声兽语……她在澳大利亚菲力浦岛的野生动物园,看珍禽和怪石,赏列队归巢的企鹅;她在美加边境赏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喷涌蒸腾、浩荡雄伟;她在爱尔兰“泛海”;在美国亚利桑那州读大峡谷;在地中海沿岸游览蔚蓝海岸上的清波白浪;在印尼巴厘岛见“美人浴”;在吉隆坡的云顶高原赌场感受人生的忧与乐……不同地域、不同风光的世相在她简洁朴实的笔下,不做作不矫饰,自然而然地呈现出幅幅画图,显示出种种不同的自然美、风情美、情韵美。更为难得的是,作者不停留于表层描摹,而是透过物象探究出深层的人生底蕴来。正如古人云:“烟云泉石,花鸟苔林,金铺锦帐,寓意则灵。”(王夫之语)

写山水“最要得山水性情”,这“性情”就是山水的“魂”,作者是深得此“奥”的。比如,她在《到大自然中去》顿悟老子的“大巧若拙”,自然淳朴,以“无念为宗”,人方能达到自身内心的和谐。在《自然之思》中,她赞美大自然“只有给予和付出,却不求回报”的美德。在《读大峡谷》中,她从大峡谷的美、妙、真、纯中,悟出“道存于大自然之中”。“太极之上”“六极之下”(庄子),无不有道。而今都市社会被“名利”“色”“生死”熏塞得令人难以呼吸,人心浮躁,没有宁静,怎能求“道”?而“名利”“情爱”“生死”是人类纷争、烦恼、痛苦的根源,人性又有无尽的欲望,故“灵的安泰比肉体健康更为重要”,安宁才是人生的至乐至福!这些感悟,使人在阅读中得到极大的人生启迪!

散文是美文,美在诗情,美在情韵。苏联作家康·巴乌斯托夫斯基曾说:“真正的散文是充满着诗意的,犹如苹果饱含着汁液一样。”林湄的散文正是充满纯净而深沉的诗意和情韵。她写乡情,“客游经岁月,羁旅故情多”。春节时乡下贴春联、贴年画、放鞭炮、玩灯笼等欢乐情景与后居中国上海、香港以及海外过节的不同,但心中难忘的仍是故土的春节。她写亲情,祖母祥和、仁慈、善良和富于恻隐心,总将侨商儿子寄来的外汇帮助贫困乡亲的子女交学费,过年时托人代笔列上全村贫困户名单,嘱咐儿子汇款时别忘了他们,成了年年的惯例,让贫困人家能过好年;她写父亲一生“清廉自爱,不拍马求荣的秉性”,幼时舍生救“落水”的“我”,对子女的默默奉献与关爱,临终时还嘱咐将穿过一两次的皮大衣“送给穷人”,乡人借的钱“别讨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牵挂的还是子女和别人。他写友情,法国印象画派之父卢梭和米勒,同住巴比松小村,友谊深厚,共度艰难,常一起交流文化艺术观点。卢梭先米勒而逝,米勒在遗嘱中嘱托自己死后葬于卢梭墓旁。二人没有“相轻”“相嫉”,而是“相亲”“相助”,从而发出人生得一“知己”难,得一“知遇”更难的感慨。因为“知遇”除了解自己外,更能“给人方向、机会和力量”。她写师生情、文情。20 世纪80 年代中期,她在香港作为记者聆听了北大知名教授汤一介的哲学讲座,深受启迪,便引以为“师”,直到2014年汤教授逝世的二十多年的交往中,她多次拜访、采写,突显了汤教授平和、善良、宽厚、谦卑、勤奋,潜心治学,一心弘扬中华哲学的高贵品性和人格魅力;亦显现了汤教授对自己在哲学上的启迪、文学创作上的激励、生活上的关照,“还想帮我物色对象”等,使她在艰难存活中看到希望,“决意自强不息,重创新生”!

1997 年,她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在中国受过完整的教育”,“作家应忠于良知,忠于民族自尊”,“我不会迎合某种目的的趣味写作,更不会损害祖国与自己的尊严,去换取个人的利益和好处,因为没有民族自尊的作家不是好作家!”赤子之心可见,浓浓的家国情怀,溢于字里行间。

乡情阔如海,亲情大如天,友情如手足,师恩重如山,这些“情”是一个人由与生俱来的生存环境和文化氛围长期熏染而形成的文化积淀,常能勾起人们对故土、亲人、师友的深深眷恋。不忘本心,恩情难忘,是一个人高尚的文化素养和人格精神的显现,也是散文能给人以艺术震撼力的原因所在,林湄的散文正具有这样的艺术魅力。

散文是美文,美在探索,美在哲理思考。恩格斯指出:哲理“是在最崇高的土地上,成长起来的许多高尚的强有力的思想”,是精神的稀有元素。散文中的哲理是散文家透过对客观事物的感受而提炼出来的对生活本质和人生奥秘真谛的揭示。林湄的散文充盈着东西方文化关于生存价值和生命意识的哲理思考。在《自然之思》中,她以道家、理学家、禅宗阐释“人与自然”的和谐意识,提出只有“看重、爱惜自然风景的人,才能在大自然的观赏中,获得灵性的更大升华和快乐”。《湖畔岁月》一文,自然让人想起19 世纪美国超验主义思想家、散文家爱默生的《论自然》和梭罗的《瓦尔登湖》,她在柏克湖畔的长期漫步中感悟老子的“道法自然”、荀子的“天人相分”、佛家的“超乎象外”、牛顿的“第一推动力”、康德的“物自体”、萨特的“自我意识”,认为人只有处于“静虚”中,才能“悟道”,才能复原“人的本原状态”,内心才能得到“喜乐安详”。这与爱默生、梭罗尊重回归自然的主张何其相似!

在《读大海》中,她赞美大海高尚的品性:“不修饰,没有做作,更无心计,甘于谦卑,不求不争,从不看轻溪、河、江、湖或自我陶醉……永远单纯、被动、低调……坦坦荡荡,明澈见性,云淡风轻,宁静安详”,大海包容宽广的胸怀,单纯谦卑、不求不争、乐于平凡、坦荡宁静的品性,不正是她人格精神的写照么?在《三趣》中,她认为“天趣”即“万物各得其所,各尽所能”,人与万物均“不违背本性,淡泊自在”,和谐相处,“自然”处处有禅机。在《日光浴》中,认为人与万物都是“天体产物”,“赤裸地来,赤裸裸地去,生来无邪恶感”,人“为什么活着?活着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世间有无止境的战乱、斗争、怨恨、贪婪和嫉妒……为什么有假丑恶?”原来,“自然”不违背事理,人却常常违反“自然”,这就是人类灾难的渊蔽!在《也谈经典》中,认为“经典”是作家感悟生活产生真性情的流露,作家必须淡泊名利,拒绝诱惑,甘于寂寞,超越世俗,特立独行,才能在大自然的大自在中显现大独特,将“偶然”书写成社会人生的“必然”!因为“立人”树人已成为时代的要务和当下的呐喊与虔诚的厚望!在《论不朽》中,认为“不朽”是“道”和“真理”,是一种价值和美的精神。“死而不亡者寿”(老子),有心制造“不朽”者未必能“不朽”,“真正的不朽”是获得“心灵真正的宁静和安详”,是对高尚者努力的回报!在《我的财富观》中,认为“人生的真正幸福,不在于财富的多少,而是属于那些喜欢宁静、纯洁、善良,追求真理和德性的人”。这些思考在东西方均蔓延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时代,是多么切中时弊啊!

特别在《他为你点亮高处的灯》中,在魏玛参观歌德的故居及墓地时,她深感在面对世上“越来越多的人将灵魂抵押给财权色”时,歌德灵柩上高挂的一盏灯,象征歌德“遗赠于世的不仅是艺术之作,还是一种思想高度和力度,给人鼓励和力量,能让人在沮丧时看到希望和光明!”这让人联想到她的书名《点亮高处的灯》不正是作者力图以自己对天人合一、回归自然、“物自体”等东西方文化关于人的生存价值和生命意识的哲理思考?作为一盏点亮人生高处的“灯”,用以启迪世人脱离财、权、色俗欲的依恋,追求与自然和谐融合的更纯净、更高雅的生活吗?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作者的创作意图在当今物欲横流的时代,何其高尚雅洁!

读完《点亮高处的灯》一书,我想起20 世纪30年代初朱自清评画家、散文家孙福熙的散文集《山野掇拾》时的话,他说孙先生的散文是“文中有画,画中有诗,诗中还有哲学!”我想这不正是对林湄的散文集《点亮高处的灯》的最好评价么?不过,林湄的“哲学思考”更睿智、更深刻、更有力度,现实针对性更强,更具灵魂的震撼力!“文如其人”,此书更是她高尚品性和人格光辉的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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