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可心
6000多年前,大河村星空深邃,日月星辰在先民手中幻化成太阳纹、月亮纹、星座纹等星象图案,烧制出绚丽的彩陶,因而郑州大河村又被人称为“星空下的村落”。
大河村遗址从1972年10月至1987年11月,历时15年,陆续发掘21次,共开探方或探沟62个(条),除去空号的T17—T20四个探方和销号的T49、T50两个探方外,实际发掘探方和探沟56个(条),揭露面积4738平方米,清理出仰韶、龙山、二里头和商各个不同时期的房基47座,灰坑291个,灰沟2条,土坑墓186座,瓮棺葬171座,沟壕2条,出土各期遗物共计4838件。遗址的中部为仰韶文化居住区,文化层堆积最厚,遗迹丰富,房基叠压,窖穴密布,在遗址的西南部(Ⅰ区的南端)和东北部(Ⅳ区的北部)各有一处墓葬区[1]8-9。
大河村遗址的仰韶文化序列可以分为七期,分别为前三期、前二期、前一期、一期、二期、三期、四期。纵观遗址彩陶的整个发展史,大体可分为产生期(前三期到前二期)、发展期(前一期到二期)、兴盛期(三期)和衰落期(四期)四个时期。共计出土仰韶文化时期彩陶片2458片,其中白衣彩陶1133片,浅黄衣彩陶33片,红衣彩陶30片,彩釉陶38片,其余为无衣彩陶[2]。这些彩陶中能识别的器形有钵、碗、罐、盆、壶、器座等,主要纹饰有带状纹、直线纹、圆点纹、弧边三角纹、月亮纹、太阳纹等,彩绘颜色以黑色、红色和棕色为主。大河村仰韶文化彩陶经历了由简单到复杂,又由复杂到简单,最后逐渐消失的过程。笔者对大河村仰韶文化现出土彩陶的天文纹饰和器形进行了分期统计整理(表1),数据显示,大河村制陶业不断发展,在二期开始出现少量带有星空纹饰的彩陶,如月亮纹等,彩陶器形以钵为主;三期带有星空纹饰的彩陶数量明显增多,星空纹饰种类也有所增加,如太阳纹、新月纹、日晕纹、星座纹等,彩陶器形有钵和罐等;四期星空纹饰彩陶数量有所减少,纹饰种类也同样减少,有新月纹、星座纹等,彩陶器形以钵和壶为主。
通过这些天文纹饰,我们可以发现当时的大河村人们对天文有着比较丰富的认识。施有太阳纹的彩陶在大河村遗址仰韶时期共出土12片,均为泥质红陶,可辨器形为钵,且都在三期出现。图案可分为三种类型,甲类太阳纹由圆圈纹和射线组成(图1-1),乙类太阳纹由红色圆点纹和棕色射线组成 (图1-2),丙类太阳纹由圆圈纹、圆点纹和射线组成(图1-3)。在出土的甲类太阳纹陶片中,有4片可粘对在一起,呈现两个相同的太阳纹;丙类太阳纹陶片中,有2片可粘对在一起,呈现3个相同的太阳纹。通过复原,可以看出,不论是甲类太阳纹钵,还是丙类太阳纹钵,其上部一周均等距绘有12个太阳纹(图2-1,图2-2),这可能反映了一定的天文和历法观念,比如当时的人们已经知晓一年有12个月[2]。
表1 大河村遗址仰韶文化时期彩陶出土情况
施有月亮纹的彩陶片在大河村遗址仰韶时期出土有十余片,且采集到了一件饰有月亮纹的完整彩陶钵。月亮纹陶片分别在二、三期出现,虽有早晚之分,但施彩器形和图案纹饰没有太大的区别。陶质陶色均为泥质红陶,可辨器形为鼓腹钵。器表抹光涂白衣,多数施以黑色或棕色,少数施以黑、红或棕、红两色。两个月牙相对,中间绘一个圆点纹。(图1-4)据推测,圆点可能代表满月,上下的月牙可能表示上弦月和下弦月,也可能是当时先民在长期观察月亮中记录的不同的月相。在采集到的月亮纹彩陶钵器表可以看到,沿着钵的肩部和腹部,一周绘有三组月亮纹,这可能代表三个月为一个季度。(图2-4)
除此之外,在三期还发现了日晕纹彩陶片7片,粘对后为5片,陶质陶色均为泥质红陶,可辨器形为鼓腹钵,在其中一片陶片残存部分,可见中间绘有太阳纹,左右分别饰三道对称内向弧线。弧线外沿绘有射线,再外侧饰有月牙纹,施黑、红或棕、红两色(图 1-5,图 2-3),这可能是先民对大气光学现象 “晕珥”的一种认识。在四期发现了星座纹彩陶片1片,泥质红陶,可辨器形为壶,无陶衣施棕彩,图案是由三个或三个以上的圆点用直线或弧线连接组成。(图1-6)星座纹的出现体现了大河村村民对星体的观测不再是单一观测一颗星体,而是将周围的星体相连构成了星座,这是在对单个星体长期观测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进步的观测方法[3]。
大河村遗址从仰韶二期开始出现的这些天文纹饰不可能是凭空产生的,笔者认为可能与当时的农业发展有着一定的关系。仰韶文化是黄河中游地区重要的新石器时代考古学文化之一,距今约7000年至5000年,早期的农业生产仍以种植粟类作物为主,处于原始的锄耕农业阶段,采用刀耕火种的耕作方法和土地轮休的耕作方式,生产水平相对比较低下,家畜饲养和渔猎采集也是重要的物质生活来源。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农耕生产比重逐渐增加,采集活动的作用逐渐降低,直到仰韶文化晚期,农业生产取代采集、狩猎成为仰韶文化的经济主体[4]。大河村正是地处黄河流域,气候温暖湿润、土地肥沃的优越的自然环境为当时的人类农耕提供了条件,大河村仰韶中晚期的农耕文化也进一步发展,进入锄耕农业阶段后期[5],生活来源以农业经济为主,辅以采集、渔猎、家畜饲养等,并出现了制陶、编织、纺织等手工业。春播夏种,秋收冬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织渔桑。大河村遗址仰韶文化二期到四期正是农耕文化成为主导的社会阶段,农业是重中之重。在仰韶四期出土了11件带有禾苗纹饰的陶碗,也体现了当时对农业的重视。
若只出现一种天文图案尚可认为是单纯的装饰,但这些与先民生活生产息息相关的天文纹饰集中出现在仰韶二、三、四期,必然有其含义。或许是因为经营农耕的需要,人们要懂得观测星体天象。当人们学会观测太阳后可能已经知道一年有12个月,根据气温状况判断当时大概的日期,以此来判断是否到了播种和收获的时节;当人们学会观测月亮后,可能已经知道三个月为一个季度后,根据月相判断历法;当人们观测日晕现象,可以提前得知次日的天气、风雨变化后,可以为农业生产提供指导。至于星座纹,目前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认为这个星座纹是三岁星[1]598,三岁星出现在正南方是种麦的时间,出现在西南方是种秋庄稼的时间;另一种认为是北斗星尾部[2],北斗星尾部的指向不同代表着季节的变换。战国时期《鹖冠子·环流》中也有关于北斗运转特征的描述:“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这两种猜测都与农业有关,当时的人们可能早早地发现了这一理论,根据星座的变化及当时气温来判断季节的变化,进而对农业生产进行指导。
图1 大河村遗址出土施有天文纹饰的彩陶片
图2 复原(完整)器物图
天文纹饰彩陶的产生,是先民们创造的产物,跟他们的精神世界也必然会产生联系。笔者认为,如上所述的天文纹饰彩陶和在四期出现的禾苗纹陶碗,都能体现人们对农业生产的重视。在仰韶时期先民们从事着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活动,以物易物的交换形式普遍应用,商品经济还没有开始萌芽,这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文化时期。农业生产是生活的重中之重,农作物除了要满足日常生活所需之外,还可以拿去以物易物来交换其他如渔猎产物等生活必需品,因此更不能忘记农作物的播种和收获时节。仰韶时期的墓葬基本没有随葬品,这些天文彩陶大多出土于居住区域内。如二期彗星纹、月亮纹陶钵出土于Ⅱ区居住区的T11和T40,三期的天文纹饰陶片也基本出土于 T42、T43、T44和T57H240等,四期的出土于T47等,因而猜测可能是作为日常用具使用的,在没有历法的当时,能将这些天文图案绘制在日常生活用具器表,以此来判断所处的时节进行农业及其他活动,也体现了人们的高超智慧和手工业的发达。
再者,正如同半坡遗址仰韶文化的鱼纹和庙底沟遗址仰韶文化的鸟纹,丰富的天文纹饰也体现了大河村村民的天文崇拜,他们崇拜日月星辰。在各地仰韶时代的彩绘中,绘制的母题往往是人们对之有特殊感情和认识的事物。大河村先民们的彩绘中不见鸟兽虫鱼,而只有日月星辰,这可以说明他们对日月星辰有关的天体特别关心,这也是他们重视农业的表现[6]。日月星辰图案从二期出现直到大河村仰韶时期结束,太阳纹、月亮纹等都有多种形态表现,证明先民们经常对天体进行观测,绘下了不同时期的不同形态。图腾自母系氏族社会就产生了,在许多图腾神话中,人们认为自己的祖先就来源于此图腾,图腾所示就是这个民族最古老的祖先,大河村的先民们可能认为是日月星辰孕育了他们,给了他们生命,所以日月星辰极有可能是当时大河村这个部落的图腾,他们将其作为一种特色、象征和标识来与其他部落进行区分,并期望自己能得到日月星辰的认同和保佑,可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笔者认为,大河村仰韶文化遗址出土的天文纹饰体现了先民们当时超前的天文认识,这些认识基本都可以应用于农业方面,可能与当时的以农业为主和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有很大的关系,先民们将这些生动形象的纹饰图案描绘在陶器上,计算所处的时节和播种收获的日期,用自己的方式掌握农业的生产和收获规律,以保证农业的顺利进行,这可能是天文纹饰产生的原因,而这些天文纹饰又帮助先民更好地进行农业生产活动,促进生活进步,可以说是相辅相成了,所以这些天文图案在大河村出土的上千件彩陶中虽不多见,却对他们的日常生活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再者,类似于仰韶时期的半坡类型鱼纹和庙底沟类型鸟纹,大河村的先民们极有可能将日月星辰作为自己部落的图腾,对天文极其关心和崇拜。大河村的天文纹饰彩陶是我国目前发现最早的天文学的资料,比殷商时期甲骨文中有关天文的记载早了两千年左右,对研究我国古代天文和历法的产生与发展都有十分重要的科学价值和影响。关于天文纹饰的其他方面还有待继续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