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调的实验性与深沉的反思性

2019-09-20 05:22杨艳蓉武恩义
出版广角 2019年15期
关键词:痴人珍妮弗后现代主义

杨艳蓉 武恩义

【摘要】《时间里的痴人》是一部借由一个音乐世界,展开对时间、情感、记忆的反思的小说作品。在创作上,作者珍妮弗·伊根采用了异于传统的叙事方式,她高调地使用了全新的叙事策略,不仅在文本构建上采用了非线性叙事,在表现手法上也进行了大胆的创新实验,每一章都是不同的叙述视角,每一个叙述视角的文体表现深受“叙事主体”生活的时代和个人性格的影响,呈现不同的状态。在小说内容上,珍妮弗·伊根奇思巧构,把时间从过去的1970年串联到未来的2020年,用十三个如乐曲一般的短篇描写了与摇滚界有关的一群人半个多世纪的人生,他们分属于不同的短篇,但又互有交集,时间仿佛才是穿梭于他们之间的主角。本文将着眼于后现代主义文学创作,从叙事策略、表现手法的创新以及内容的反思性三个方面来讨论作品的出版意义和出版价值。

【关  键  词】后现代主义;创新实验;反思性;出版价值

【作者单位】杨艳蓉,山西大同大学外国语学院;武恩义,山西大同大学外国语学院。

【基金项目】山西大同大学2017年度青年科研基金项目(2017Q14);2018年度山西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2018B131)。

【中图分类号】G236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19.15.030

珍妮弗·伊根出生于美国芝加哥,在旧金山长大,先后就读于宾夕法尼亚大学和剑桥大学圣约翰学院。她出版了《看不见的马戏团》《望着我》,以及畅销之作《塔楼》等三部长篇作品,其中《望着我》是美国国家图书奖决选作品。同时,她在《纽约客》《哈泼斯》《麦克斯韦尼斯》以及《犁铧》上发表短篇小说,曾出版了短篇小说集《翡翠城》。2011年她凭借《时间里的痴人》获得包括普利策奖、国家书评奖在内的多项文学大奖,并因此入选了《时代》杂志最有影响力的100位名人。《时间里的痴人》是她极具实验性的一次创作,该书犹如一张音乐唱片,由Part A 和Part B两个部分组成。全书用十三个既相互关联又相互独立的“曲目”讲述了一系列有趣的人物故事:一位在低谷中仍不放弃生活并最终寻得幸福的女秘书;一位不管何时何地都遵从本心活着的娱乐杂志记者;一位事业上遭受挫败之后背水一战的前公关经理;一位在事业上走下坡路却更懂得热爱生活的唱片公司监制;还有这位监制的老师——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唱片业老大;此外还有当年那群中学生中的摇滚明星,如今却各自散落在不同的岗位上;一群迷恋摇滚乐的70年代中学生;两个热衷于研究摇滚乐和制作幻灯片的00后少年……这些看似独立而又个性化的人物故事犹如各个精彩曲目散落在全书的十三个章节之中,时间仿佛才是穿梭于这些故事的主角,在它面前每个人都是匆匆过客,天真而平凡。《时间里的痴人》借由一个音乐的世界,展开对时间、情感、记忆的反思。人生如同摇滚乐,会有突然而至的停顿。大起大落间,梦想会错位,遗憾浮出水面。一切都没有绝对的起点,亦没有终点。人们在碎片化的生活里绽放出各自的生命力。本文将从后现代主义的视角上探讨作者在创作手法上高调的实验性,以及作品内容中深沉的反思性。

一、交错的时空:非线性叙事

传统叙事模式具有完整性,是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尾的组合,故事的情节和线索清晰明了。但随着工业社会的不断发展,后现代主义风格的文学作品开始大量涌现,它们没有一个确定的叙事模式,但都不约而同地打破了传统叙事模式对文学作品构建的约束。宏大叙事被消解,取而代之的是碎片化的情节、非线性叙事时间、蒙太奇手法,而这些正是后现代主义非线性叙事的三个明显特点。珍妮弗·伊根的这部《时间里的痴人》正是采用了非线性叙事的策略展开整个故事,整个文本分为十三个如乐曲般长短不一的短篇,每个短篇的时间线随着叙述视角记忆和情感的转换而改变,有着明显的非线性叙事特征。珍妮弗·伊根可以在作品中将时间描写得惊心动魄,主要得益于她在叙事策略上的大胆创新。近年来,以相对独立、彼此关联的短篇或章节组织小说的写法在国际文坛非常流行,比如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道德困境》、石黑一雄轻盈的《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等等,虽然他们采取了短篇的形式,但并没有放弃对作品完整性的追求。《道德困境》拼贴出一个人的一生,《小夜曲》拼贴出了一种音乐性。《时间里的痴人》与上述作品的情况并不一致。首先,整部作品是“去中心化”的,没有核心的大事件,正如生活在这个碎片化世界里的我们一样,看似人人都是主角,其实任何人都做不了主角。其次,《时间里的痴人》的十三个短篇之间的关联点虽然也都是人物,但他们并不处于同一时间维度中。《道德困境》与《小夜曲》就好像是一幅二维的、平面的图景,而《时间里的痴人》则加了一个新的维度进去,那就是时间。这种组合正是珍妮弗·伊根在创作上大胆实验的地方,她在短篇组构的基础上加入了时间元素,打破线性叙事。《时间里的痴人》像是几段以奇妙的方式连接、无始无终的、时空的楼梯,每一章节的故事仿佛悬置在半空,等待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中再和另一段连接上,而那时身为读者的我们已然身处另一个时空。这便是《时间里的痴人》所拥有的魔法:错综的小说结构以叙事的悬置推动叙事,展示了时间是非线性的,它可以被扭曲、变形、并置、延长、压缩,同时可以被真切地感受并描述。如小說在第一章《失物》中讲述了萨沙患上了心理疾病的事实,并在第二章《黄金疗法》中交代了萨沙患病的症状,虽然萨沙的心理医生曾对其病因有所暗示,但小说对此始终未曾明确交代,而是在第十一章《再见,我的爱》中,从特德·霍兰德(萨沙的舅舅)的故事中衔接起了萨沙患病之前的故事,原来,她少年离家出走,经历了生活上的种种不堪。此外,小说又在第十二章《停顿很棒的摇滚歌曲》中,艾莉森·布莱克(萨沙的女儿)所“展示”的PPT中交代了萨沙后来的“结局”。这种非线性叙事,打破了作者与读者之间原有的“约定”,运用了大量的蒙太奇手法,使故事的情节变得碎片化,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获得一种真真切切交流的感觉,因为人对记忆的调取本身就是非线性的,这种安排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更加真实地体验到一直对坐交谈的感觉,这是其他小说所不及的地方。

二、多变的视角:文体实验

《时间里的痴人》的结构似在不同时间线上的、迷宫般的时空楼梯,它们在未知的地方又联系在一起。但是作者是如何把这些“楼梯”联系在一起的呢?珍妮弗·伊根通过多变的叙述视角和文体完成这次复杂的叙事。她分别在第一章《失物》、第二章《黄金疗法》、第四章《狩猎观光行》、第七章《从A到B》、第八章《推销将军》、第十一章《再见,我的爱》、第十三章《纯净语言》中,使用了第三人称叙述视角;而在第三章《你以为我在乎啊》、第五章《你们》、第六章《基本要素》、第九章《四十分钟的午餐:姬蒂·杰克逊畅谈爱情、名气与尼克松!》、第十二章《停顿很棒的摇滚歌曲》等五章中使用了第一人称叙述视角;在第十章《灵魂出窍》中使用了第二人称叙述视角。多重叙述视角使得非线性的叙事在结构上更加合理,也实现了作者在叙事层面“去中心化”的目标。

此外,多变的叙述视角也给作者的文体实验带来了可行性。作品中最受关注的一处文体实验莫过于用PPT“展现”的第十二章《停顿很棒的摇滚歌曲》。本章采用PPT的书写形式,首先体现了作者在文体上的创新;其次,PPT代表着一种碎片式的、相互联系又各自独立的一种呈现方式,从某种角度讲,也是对整部作品叙事策略的一种呼应;最重要的一点,这也是对当下我们所处的碎片化时代以及所接收、传递的碎片化信息状况的反映。当然,作品中的文体实验也不仅止于那七十五张PPT,还有加了类似新闻标题的第八章《推销将军》,以及戏仿当代新闻报道的第九章《四十分钟的午餐:姬蒂·杰克逊畅谈爱情、名气与尼克松!》。与此同时,各种不露声色的小说技法被穿插在《时间里的痴人》中,比如,利用“闪前”快节奏地交代人物未来的身世,通过物、名、言语嫁接叙事的蒙太奇手法,或用心理分析来对事件进行仿佛评论音轨般的实时省察,都颇值得玩味。作者通过多变的叙述视角和不断创新的文体实验完成一次后现代主义小说写作的新变革,它们不再仅仅是围绕着碎片化和荒诞开展,而是把时间和空间的错位同时放到作品中,形成一种“去中心化”的效果。此时,小说的作用不再是提炼生活或者表现生活,而是它本身就是生活。作品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广泛传播也证实了作者这一次实验的成功,以及作品极具价值的出版意义。

三、深沉的反思:“碎片”中的生命力

如果《时间里的痴人》只是在叙事策略上进行了创新,那它还不足以引起如此大的轰动。作品中更加击中读者心灵的是内容上深沉的反思性,在这部极具后现代主义风格的小说中呈现着一种极其当代的、现实的特色。作者以丰富的细节、敏锐的观察、哲学式的思考直指当代城市生活的各个面向。评论家们认为珍妮弗·伊根是当代的普鲁斯特,因为在她的作品中,“我们”生活在一个几乎皆是碎片的后现代社会中,但依然毫无惧色,因为“我们”相信“如果你真正去看的话,它们就能讲出整个故事”,而那些碎片,恰恰正是我们的生命。这看似和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所体现出来对时间的思考一样——我们捕捉回忆、再现过往,而挣脱时光的独裁,成为永恒。但珍妮弗·伊根的思考中更多了一份对抗当代“荒芜”的倔强。她在一次访谈中曾谈及《时间里的痴人》对“时间”思考:“我认为正是在这本书里,时间使人变得更明智、更好。我的意思是,本尼和萨莎——两个主人公——两人都变得更明智了,而且(当然是在萨莎的例子里,因为她似乎已摆脱了心理疾病的困扰)变得更好,这要比我们在其他任何时候遇见他们时都要好。”小说中每一个短篇的主角都曾被时间玩弄,从看似无药可救的萨沙,和她走在人生低谷的上司;到“一时失足,空遗恨”的娱记,和工作失败想要背水一战的公关经理;以及中学时小有名气,人到中年却早已远离音乐的乐队主唱;还有身患重病,却想要开死亡巡回演唱会的过气摇滚巨星,他们曾被时间碾压成粉末,在其面前显得毫无意义,但又在时间里重生,成为最好的自己。

作者表面上把时间塑造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仿佛时间才是一切的主角,而“我们”生来就毫无意义,但在深沉的反思背后却有着存在主义的关怀。作者以本尼和萨莎为全书的主角展开故事,把一群与摇滚有关的人士联系起来。他们的命运各异,在时间里跌跌撞撞,有过堕落时光,但依然选择和现实的荒芜对抗着,寻找存在的真谛。萨沙少年时过早离开家庭,导致患上了心理疾病,但她却未曾因此而放弃自己的生活,最终拥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斯科蒂是乐队吉他手,后来在公园捡垃圾,在本尼如日中天的时候拎着一条大鱼去找他,悻悻而归,老年沦落到失去理想,在露露的鼓励下,突破自我,取得了人生中期冀已久的成功;罗布是萨莎名义上的男友,一个现实中的隐形人,挣扎在情感之中,想要寻找人生的真爱;多莉是本尼的老板,因一次失败的策划毁掉了前途,在推销将军的过程中,领悟生活的真谛,而选择功成之后退隐。正如作者在书的扉页所引用普鲁斯特的那段话一样:“诗人宣称,如果我们踏入年轻时曾住过的房子或花园,我们会重新抓住那个时候的自我。但这是最危险的朝圣之旅,因为结局失败与成功的可能一样多。寻找特定的地点,倒不如伴随岁月的更迭,向内进行自我探索。”小说中的人物在历经生活的变迁与“时间恶棍”的打压后,积极面对生活,做出自己的选择,让精神在碎片、荒芜的生存环境中获得了真正的自由。当故事的主角选择正视时间,心理创伤可以被温暖的家庭生活治愈;残损的身体可以被音乐重新唤起;已熄灭的梦想之火也可以被重新点燃。在工业社会极其发达的今天,年轻一代非常注重个人精神家园的建设和维护,但在面对碎片的环境时又总是不慎让精神误入迷途,轻易向“时间恶棍”投降。在当下的生存环境中,我们需要对自己的精神及生活状态进行反思,需要有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将我们唤醒,而《时间里的痴人》这部小说可以让我们审视自己的精神世界,反思自己对待时间与生命的态度,帮助我们建立一颗更加坚固的心灵。

四、结语

《时间里的痴人》运用十三个如乐曲一般的短篇串联起一群摇滚音乐人的故事。在叙事策略上进行了高调的实验和大胆的创新,打破了短篇组构小说的线性叙事,将时间作为一个独立的元素放置其中,具有明显的后现代主义文学的特征。作者在小说中实现了多叙述视角的转换和多种文体的转换,是后现代主义小说写作的一次成功的创新实验。在小说内容上,作者横跨半个世纪的时间,从过去走到未来,讲述了一群“摇滚相关人士”的故事,他們看似各自独立,却又在不同的时间线上相互联系,各自在碎片化的生活里经受着时间碾压,又在绝不屈服中绽放出独有的生命力。小说让我们反思自己的生活境况和精神家园的构建,帮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建立一刻坚固的内心,以抵抗现实生活的荒芜。无论是从创作的高调实验性上,还是从内容的深沉反思性上来说,《时间里的痴人》的翻译和出版都具有非常深远的意义和巨大的潜在价值。

|参考文献|

[1] [美]珍妮弗·伊根. 时间里的痴人[M]. 何颖怡,译. 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9.

[2] 鲜林. 韦恩·布斯的修辞学与小说叙事理论的关系研究[D]. 济南:山东大学,2018.

[3] 张蔚,常亮. 20世纪英国女性文学探微[M]. 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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