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淼欣
[摘 要]李逵在《水浒传》一百零八好汉中排名二十二,是“天杀星”。李逵在家乡杀人后投到戴宗手下做了一个小牢子,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宋江,宋江对他的赏识让其对宋江忠心,走上了追随宋江的梁山之路。但在接受朝廷的招安后,作者并没有采用“大团圆”的结局,一百零八好汉无一善终,李逵更是被他的“公明哥哥”毒死,可谓:“成也宋江,败也宋江”,李逵为何落得如此下场?这与李逵的性格和身份密不可分。
[关 键 词]《水浒传》;李逵;悲剧命运的成因
悲剧根据“主人公沉沦或悲剧发生的主要根由”分为:命运悲剧、性格悲剧和社会悲剧。在《水浒传》中,李逵嗜杀成性,残暴粗鲁,但他又对宋江一人忠诚,他性格野蛮却又愚忠,虽然是黑凛凛的大汉,却没有心计,这样的性格使他成为宋江的棋子,也是造成他惨死的关键因素,因此李逵可以划分到性格悲剧。而李逵的身份是“游民”,虽然位列一百零八好汉,但他的身份始终处在一个尴尬的地位,因此,李逵之死有其必然性。
李逵的“蛮”使李逵既“天真烂漫”又杀人如麻,也正是因为李逵空有“蛮”而无“智”使其最易被利用,也最不易管控。李逵在120回《水浒传》中首次出场是在第38回,以闹事者的形象出场,戴宗问:“在楼下作闹的是谁?”过卖的回道:“铁牛李大哥。”点出了李逵“力大如牛”的特点,即李逵有一身蛮力,而李逵的蛮并不仅是力气,更表现在他的性格上。正如王学泰教授所言:“李逵在文化上是接近赤裸状态的,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野蛮状态。”在言语上,李逵没有半点礼貌可言,张口就来:“这黑汉子是谁?”甚至自己也不知自己是“粗卤”,戴宗对其的劝导犹如“对牛弹琴”,李逵依旧我行我素,整天把“鸟人”挂在嘴边,这粗俗的程度可谓是大宋的一个地痞流氓。行为上,李逵的“野”突出表现在与宋江、戴宗的饭局上。李逵与宋江等人餐桌礼仪上的优雅格格不入,当宋江与戴宗用“小盏”吃酒时,李逵却用“大碗”,吃鱼时更是如此:“并不使箸,便把手去碗里捞起鱼来”“伸手去宋江碗里捞将过来吃了”“把鱼汁劈脸泼将去,淋那酒保一身”,用手“抓”饭这一行为分明是未开化的猿人的行径,这既能体现出李逵的野蛮,同时也能体现出他的率性。因此,“野”这个字形容李逵再恰当不过了。
若只是野蛮也罢了,偏又头脑简单,心智未开化,导致他做事不计后果,任性而为。在劫法场中有描述:“只见那人丛里那个黑大汉,轮两把板斧,一味地砍将来”,“杀人最多”,他自己也说“我自拣人多处杀将去”;在三打祝家庄时,李逵不顾扈家庄已经投降,将扈家庄赶尽杀绝,引起一众好汉的不满,更有甚者,李逵对年仅四岁的小衙内也不放过,用斧将其劈成两半,李逵的残暴行为正是最原始的冲动,没有理性可言。当李逵急红了眼,不分青红皂白,连他的“公明哥哥”也不放过,李逵误会宋江强抢民女,见到宋江没有半点情分,甚至放言“你若不把女儿还他时,我早做早杀了你,晚做晚杀了你”,李逵不顾后果的言论与行为使他成为宋江最有用的棋子,但同时也是宋江最无法管控的因素,李逵在回家接老母之前答应了宋江三件事,但李逵终违背承诺,落入了奸人的圈套。李逵虽然嘴上答应了宋江,却因为他的鲁莽和没有心计,导致他容易被利用和诱骗。因此在宋江被朝廷赐毒酒,他心中仍然想着留一世清名,想“忠心不负朝廷”,然而李逵对朝廷并无忠心可言,在宋江试探时,李逵立马大叫“哥哥,反了罢”。正是李逵的这种反动心理害了他,李逵的有勇无谋成为宋江的绊脚石,也是他的口无遮拦、不计后果害了他,他做事莽撞又极具破坏力,这也就是宋江在临死时也要拉上李逵的原因,因为李逵确实是一个“定时炸弹”。
李逵对宋江的忠心使其成为宋江的得力助手,而李逵也因对宋江的忠心葬送了性命。李逵对宋江的忠心可以说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确立了,宋江第一次与李逵见面就赠予十两银子,也迎合了李逵的个性,在喝酒时让酒保给李逵换了大碗,李逵感激道:“真个好个宋哥哥,人说不差了!便知做兄弟的性格。结拜得这位哥哥也不枉了”,短短一句话可以看出李逵对宋江的认可,而宋江也欣赏李逵“是个忠直汉子”,处处照顾李逵,因此李逵对宋江十分感激。在宋江被关押大牢时,是李逵在身边悉心照料,劫法场时也是李逵最为积极,乱杀一通,李逵犹如宋江的影子,李逵只对宋江一人忠诚。在初次见面时,李逵对宋江是“扑翻身躯便拜”,金圣叹评:“扑翻身躯字,写他拜得死心搭地。便字,写他拜的更无商量”,与此明显相对的是李逵见了晁盖只是“跪了一跪”,从中也看出李逵的忠诚,李逵心中没有朝廷、没有头领,他唯一听的就是宋江。当宋江表明要接受招安,李逵大怒,反对招安,表示他只对宋江一人的忠诚,不愿服从朝廷:“哥哥剐我也不怨,杀我也不恨”,这让宋江又一次看到了李逵对自己的忠心,也正是李逵的一番话,让宋江想到与李逵“情分最重。”这里宋江并不是真的念及情分,而是宋江意识到李逵对自己的愚忠,李逵对宋江表露的真心反而害了自己。在宋江被赐毒酒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让兄弟报仇,而是希望他们能不坏他的清名,而李逵是最忠诚于宋江的,所以宋江连夜将李逵唤到身边,给李逵毒酒。李逵得知真相后,更显其忠:“罢,罢,罢!生时伏侍哥哥,死了也只是哥哥部下一个小鬼”,李逵对宋江的誓死追随令人动容,但也正是他的愚忠让他丧命。在李逵心中,宋江是唯一对他好的人,但是李逵对于宋江而言,也仅是一百零七分之一,宋江并没有把李逵与其他人平等看待。这从称呼上也能看出,宋江刚见李逵是称呼“壮士大哥”,待熟悉李逵的品性后,宋江戏称“黑厮”,而宋江对其他人一直都是以礼相待,唯独对李逵有高人一等的感觉。李逵让宋江感受到了做“大哥”的优越感,在宋江眼里,李逵也只是他的小弟,也正是这一原因,导致宋江敢直接决定李逵的生死,宋江对其命运进行了裁夺。
最后,李逵的结局被作者安排得十分巧妙,李逵之死符合美学中的“突转”。亚里士多德这样定义“突转”:“指行动的发展从一个方向转至相反方向”。李逵本是愉快地接受宋江的邀请,但却意外死亡,情节转至另一个方向,但“此种转变符合可然或必然的原则”,也就是说,李逵的死有其必然性。究其原因是李逵尴尬的身份,李逵不是农民也不是市民,而是流窜各处的“游民”,他与宋江、柴进、晁盖这些带有一定财力、受传统教化的好汉不同,李逵完全不懂礼教;与林冲、武松这些无奈落草的好汉也不同,武松、林冲原本是顺民,因奸人才逼上梁山;与孙二娘、张青这类原本就是杀人越货的强盗也不同,李逵并没有把杀人当作一种职业,而是在家乡杀人后流窜出来,在官府当一个小牢子。李逵在朝廷下打工,但是却又无法融入这个体制,他赌博、横冲直撞,戴宗也说“被他连累得苦”,他与几千年传承下的安土重迁相悖,李逵是一个不安分的人,他在润州任都统制期间,“只是心中闷倦,与众终日饮酒”,因此他根本无法在体制中如鱼得水,李逵可能也就适合当一个强盗,因此“李逵这类人物是武装造反集团以及一切反主流的社会集团中绝不可缺少的人物”。而招安之后,李逵就没有了价值,因为他只会打打杀杀,完全不懂人际交往,也不懂如何谋权得势,所以李逵即使不被宋江毒死,下场也必定会被别人害死,或再次落草为寇,因此宋江给他毒酒的结局也许是对李逵最好的收场。
《水浒传》中李逵历来受到争议,金圣叹喜爱他的“天真烂漫”,鲁迅先生却憎恶“排头砍去”的李逵,王学泰先生也曾直言“不喜欢李逵”。不论是天真烂漫还是残暴,都是造成他悲惨命运的原因,他是不被世俗所接纳的,他的游民身份让他在体制中处于尴尬境地,因此他注定不能善终的。这种情形在现代社会仍然存在,李逵这种身份在现代也仍然是不被主流接纳的,但是他的坦诚率性却也是宋江等人以及我们现代社会很多人缺失的,现代社会中宋江这类人太多,李逵身上的一些品质也就显得“可爱”。
参考文献:
[1]施耐庵. 水滸传[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2]施耐庵. 第五才子书施耐庵水浒传[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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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学泰.《水浒传》江湖人物论(之五)勇敢分子李逵[J].社会科学论坛,2010(21):124-132.
作者单位:山西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