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设计的道德与消费话语

2019-09-18 07:22:48李超
上海工艺美术 2019年3期
关键词:设计师设计

李超

The history of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modern Chinese design is also the history of deconstructing and reconstructing the traditional creation culture.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discourse system from "craftsman,pattern, arts and crafts" to "modern design" marks the modern change of Chinese design, and the thinking on the present situation and future of design is helpful to clarify how design plays its strategic role in the social transformation. By using the method of literature research and case study, this paper makes a rational analysis of the emergence of modern design in China and the present situation and characteristics of contemporary design practice.In moral discourse and consumer discourse, the process of modern transformation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design shows two characteristics: consciousness and preference. In the paradigm shift of design, the worldwide localism and the popularization of design will be the development direction of design in the future.

中国现代设计的生成与发展史,也是传统造物文化的解构与再建构史。从“意匠、图案、工艺美术”到“现代设计”的话语体系的转变,标志着中国设计的现代性变革,而对设计的现状和未来的思考,有助于厘清设计如何在社会转型中发挥其战略性作用。文章采用文献研究与案例研究结合的方法,对中国现代设计的产生及当代设计实践的现状与特性做出理性分析。在道德话语与消费话语中,中国当代设计的现代性变革过程表现出两种特征——自觉性和惠及性。在设计的范式转换中,世界性的本地主义以及设计的大众化、普及化将是设计未来的发展方向。

图1 文村民居 王澍设计

19世纪英国作家狄更斯在《双城记》中颇为预见性地指出了工业时代的资本主义社会特征。一个世纪以后,英国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提出“断裂论”(discontinuist)。在《现代性的后果》中,吉登斯指出,现代社会之所以区别于传统社会的、最根本的特征,就在于现代社会在制度上的“断裂”,“其在形式上异于所有类型的传统秩序”。中国没有经历工业革命而直接从封建社会跨入社会主义社会,因此没有出现资本主义社会的种种弊端。然而,“现代性”却是中国设计无法回避的问题。在西方现代主义设计引入后,产生了在形式、生产方式上异于传统造物制度的现代设计。

一、从“造物”到“设计”的现代转型

伴随着西方文化的入侵,中国文化经历了“文化的受压、断层、自觉、再生”的阶段。现代设计正是产生于中国的文化与社会转型中,经过“拿来、模仿、跟进、创新”,中国现代设计的产生与发展史,也是传统造物文化的解构与再建构史。从“意匠、图案、工艺美术”到“现代设计”的话语体系的转变,标志着中国设计的现代性变革。在地化的手工生产方式转变为抽象化的工业生产、丰富含蓄的造型语言转变为简单的几何形式。相对于近七千年来的中国设计史而言,自1949年以来设计的现代化进程是一场具有颠覆性的生活方式的变革。其间虽然经历过对于传统文化的曲解与不自信,但在全球化不断加强的过程中,设计师的本土意识反而愈加强烈。在“反思过去、重拾自身”的过程中,一条具有现代性的“东方设计”之路已浮出水面。中国已有四个城市被列为“设计之都”。可见,在短短的60多年间,当代中国设计已经完成了现代转型,并继续朝着现代化的方向发展。

图2 马岩松 “山水城市”

在不断增长的商业扩张与全球文化入侵的社会语境中,当代中国设计像一个交通枢纽, 政治、经济、文化、技术等各种社会因素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在2010届设计研究协会年会上,加拿大约克大学教授黄少仪(Wendy Siuyi Wong)将中国当代设计状态描述为“处于十字路口”,“作为一个设计世界的新手,中国的设计产业和职业面临着追赶国际标准的挑战。”在《中国设计革命》一书中,作者Justice预见了国家在通过教育和创新倡议促进设计方面的作用,为促进经济发展,中国政府在各个城市支持设计和创意活动。尽管在实践上有错误的失范,但也蕴藏巨大的潜能。中国已有四个城市被授予“设计之都”的称号。这表明,中国设计已在国际上获得认可,设计对于促进经济发展、提升生活品质、凝聚文化认同等方面的作用力也愈加显现。

二、处于道德话语与消费话语之间的设计

在现代化进程中,中国设计似乎成为一个试验场,难免出现流于形式的错误尝试,却不乏具有社会责任的文化考量。王澍、张轲、马可、张雷等多位设计师已为建立新的中国形象做出贡献,但这似乎也难掩中国设计似乎乱象丛生的局面。与前景无限的原创设计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与人民密切联系的日常设计,越来越像设计史家约翰·赫斯克特(John Heathcote)所说的“变得既庸俗又让人摸不着头脑”。以北京天子酒店为代表的建筑波普风、名为“创新”实为谋利的创意文化产业……种种设计失范屡见不鲜。但我们也不可过于妄自菲薄。正如巴巴纳克所言,设计本来就是一个“为达到有意义的秩序而进行的试错的过程。”

2.1 设计的自觉性——以设计建立文化认同

以北京奥运会、上海世博会为契机,中国设计一度站在世界舞台的中央。王澍、马克、马岩松、张轲等设计师在国际上获得认可,使人们的注意力从“中国制造”的标签上转移。中国当代设计没有诞生出像格罗佩斯这样的具有宏伟报负的现代主义大师,也没有柯布西耶这样扬言“以建筑进行革命”的如殉道者一般的英雄。但中国设计师却自觉参与着中国的文化重建。

建筑师王澍致力于中国本土建筑学复兴,以批判的地域性视角进行建筑实践。在过去十年中,王澍和他所主持的业余建筑工作室通过回收废旧材料重拾本土建筑,以“循环建造的诗意”对中国城市问题做出回应。杭州是文村是王澍的首个农居房改造项目,夯土墙、抹泥墙、杭灰石墙、剁斧石的外立面设计使整个村落保持了原始的乡土气息(图1)。马岩松虽然因加拿大的梦露大厦而在全球建筑界一举成名,但他认为建筑不是用来彰显权利或资本的,其后来提出的“山水城市”的理念传达出对人性、情感和自然的赞美(图2)。如果说“北京胡同泡泡”是他“改善日常生活的和重建社区生活”的一种本土性尝试,那么法国巴黎蒙帕纳斯大厦的高层改造则是他在世界舞台上对“人类如何与自己的内心及环境相处”的思考。

产品设计的成就同样不可忽视,除了有洛可可这样的综合型设计顾问公司之外,原创设计品牌的发展也日渐蓬勃,如张雷的“品物流形”、石大宇的“清庭”、杨明洁的“YANG DESIGN”……继“From余杭”之后,张雷所策划的“融”以五年为周期,邀请国内外不同的设计师对中国传统材料进行再设计。2018年,“融”又开始重新探索中国传统工艺,如蘑菇系列家具的连接方式采用中国传统工艺——榫卯,其可拆卸部件便于平板包装(图3)。国内原创设计都表现出一种对传统与本土文化进行重构的趋势,这说明传统造物智慧不仅是当代设计可以借鉴的资源,也是中国设计获得世界认同所必须依赖的根基。

2.2 设计的惠及性——以设计驱动社会创新

如今,新的设计领域正在兴起,“服务设计”“社会性设计”表明设计的疆域更加开放,设计也更加活跃于解决社会问题,并成为引导社会迈向可持续发展的推动力。“在可持续性的范式中,设计师也必须是教育者、专家、共识建立者、方法综合者以及流程服务者。”周子书通过对北京地下室空间的重新设计,为底层群众的居住环境问题提供了创造性的解决方案。改造后的“地瓜社区”成为共享空间(图4),不仅成为居民就业与交流的平台,还有益于地上居民与地下居民的沟通与互动。这是对重建社会资本,实现社会正义的积极尝试。湖南大学设计艺术学院自2009年起开展的“新通道”,对偏远地区少数民族聚居区的文化与产业发展具有积极影响。此外,四川美术学院的设计介入精准扶贫、腾讯的“为村”公益平台等服务设计案例都表明,设计有可能在可持续社会转型的过程中成为驱动力。

图3 采用榫卯工艺的蘑菇系列家具

图4 周子书改造的地瓜社区

三、当代中国设计的范式转换

在中国现代设计诞生之初,设计还着眼于形式、审美问题。而如今设计行为已不再仅仅关乎风格问题,而是通过跨学科、交叉学科的协作方式解决现实问题。科学家托马斯·库恩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中提出了科学的范式转换,然而对于设计来讲,否定之前的设计方法与设计理念并非容易之事,但是为了适应新的社会现实,设计师的态度与价值观必须做出改变。

3.1 世界性的本地主义

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指出,现代社会的显著特征是“脱域化”,即“社会关系从彼此互动的地域性关联中,从通过对不确定的时间的无限穿越而被重构的关联中脱离出来。”当代中国的产品设计、建筑设计中的“脱域化”、均质化趋势尤为明显。舒马赫曾在《小即是美》中提倡小而本土的事物,以此抗衡崇尚大规模和去本土化的因素;而今天互联网的发展使得这种乌托邦的空想具备实现的可能。意大利设计师埃佐·曼兹尼(Ezio Manzini)在《设计,在人人设计的年代:社会创新设计导论》中提出“世界性的本地主义”,即通过“立足本地并保持开放”的方式解决问题。设计必须是一种在地的、可实践的行为,而不仅仅是一种原则或美学方法。因此,以一种全球性的视野解决本土问题的发展策略,可以使当代中国设计重新建立与文化、地理、社会之间的关系。

CSA(社区农业支持)是一种直接对农民和市民的食品生产和销售系统,其核心是市民参与农业活动,另外还有加工产品、提供住所、开设餐厅等辅助活动。这种模式起源于70年代的日本或欧洲,80年代在美国得到大力发展,随后成为一种遍及全球的城乡网络。同济大学创意学院的“设计丰收”项目就是这样一种“世界性的本地主义”的案例,其目的是借助社区参与的力量去构建新型城乡关系及维护乡村地区可持续发展。在这个项目中,设计不是提供具体的物体,而是作为整体性解决策略,涉及到情景设计、战略设计、服务设计、传达设计等多方面,并触发了更大范围的协同设计。这个项目包含了相对自主的子项目,包括:概念生成和情景建构、食物生产及流通的工作原型和全面实验,提升本地手工艺品质、旅游服务、基础设计和创业精神。设计丰收对六个大棚进行改造,其中一个成为灵活开放的空间。用于展开乡村知识交换、培训、亲子、养老等活动(图5)。在设计的介入下,本地农产品附加值得到提升,并缓解了农村闲置劳动力等问题,同时还促进了资源从农村流向城市,人才从城市流向农村。

3.2 设计的终结——当设计成为一种思维

图5 “设计丰收”项目中经过改造的大棚

维特斯坦根的“哲学终结论”、阿瑟丹托的“艺术终结论”表明哲学成为生活哲学、艺术成为生活艺术。在未来是否有一种“设计的终结”的可能?全球设计界正悄然发生一场从“设计实践”(design doing)向“设计思维”(design thinking)的范式转型。设计不只是具体的物,也是一种可以激发创造力的思维方式,是一种人人可以拥有的能力。在工业社会,由于社会分工导致了设计师的职业化,但设计思维的提出意味着设计不再是设计师的特权,这种内涵与外延的扩大使设计进入到前所未有的更广阔的领域。目前,宜家已经开发了面向普通用户的开源设计软件,使得普通人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和喜好自行设计“北欧风格”的家居。这似乎表明,设计似乎有可能颠覆安东尼·吉登斯所说的现代社会的“专家系统(expert system)”,从垄断走向对话。埃佐·曼兹尼认为,专业设计师的角色不再是专家(expert),而是“促进者”(facilitator)。设计不再是“为大众设计”,而是可以“由大众设计”。这也是对巴巴纳克所提出的“人人都是设计师”的回应。在一个人人都在进行设计的世界,每个人既是观众,又是演员。管理、教育、创新研究等其他领域对设计思维产生了越来越多的关注。除了企业将设计思维作为提高市场竞争力的手段之外,教育界也开始注重对学生设计思维的培养,甚至中小学美术教育也纳入了培养学生创造力发展的设计思维课程。

未来的中国设计,将从“躁动的青春期”中过渡到“成熟的黄金期”。虽然设计师从事的是企业内部极具竞争性的经济活动,但设计师必须在日常生活和职业生活中扮演道德行为体的角色。设计的职责就是将人类对于美好未来的想象转化为现实,用一种“新行动主义”去化解社会困境,比如减少意外事故的标识系统、缓解环境污染的交通系统、解决社会不公的服务系统、应对自然灾害的产品系统。中国设计的最终目标,不是建立行业共同体,而是建立社会共同体,使设计成为一种人生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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