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地方城市培育动漫旅游特色小镇的探索*——以鸟取县北荣町柯南小镇为例

陈 缪

(丽水学院 民族学院,浙江 丽水323000)

0 引言

互联网时代蓬勃发展的动漫产业带动了动漫旅游的迅猛发展。作为一种新的旅游形式,动漫旅游为传统旅游注入活力,它“环保、节能、低耗、高效、有助于可持续旅游发展战略的实现”[1]。未来几年,深受动漫文化影响的中国年轻群体构成“新世代”消费的核心力量[2],势必对旅游产业的格局变化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目前,国内动漫旅游发展迅猛,杭州、上海、北京、成都等城市纷纷打出动漫牌大力发展动漫旅游,但和欧美动漫产业发达国家的动漫旅游建设相比还存在不少差距。日本作为动漫产业大国,动漫旅游发展时间较长,旅游产品类型丰富,动漫旅游建设成效显著,有许多值得国内学习和借鉴的建设经验。

关于动漫旅游,中日两国对其概念界定不完全一致。国内一般将其定义为以动漫资源为基础,进行深度综合开发的新型专题旅游活动[3],是一种以动漫产品作为亮点来吸引游客的文化旅游形式[4],可以简单概括为动漫产业与旅游产业相互融合形成的产业形态[5]。日本则将此类旅游归入内容产业旅游(Contents tourism)名下,指“活用和当地有关的内容产业(包括电影、电视剧、小说、漫画、游戏等),来达到振兴观光旅游以及相关产业目标的旅游形式”[6],内容和外延涵盖范围更大。本文出于内容统一需要,以动漫旅游指代日本的内容产业旅游。

梳理现有日本动漫旅游研究的成果可知,日本开展动漫旅游的研究时间不长,但短期内积累了丰富的研究成果。研究内容多围绕发展动漫旅游与振兴地方经济相融合这条主线,涉及动因背景、发展状况、外宣策略、游客及社区居民参与等多方面的探讨,从结论上肯定发展动漫旅游对旅游地知名度和旅游魅力、游客吸引、相关产业振兴以及居民情感认同方面的提升、优化和推动作用[6]82-83。另外,也有许多研究人员长期追踪某一地区的旅游发展情况①,研究成果的延续性和持续性好,具有较高的实践指导价值。对比日本,目前国内相关研究仍处于起步阶段,由于地理位置、语言障碍以及研究环境的限制,国内现有研究大都从宏观角度加以把握,较少涉及日本发展动漫旅游振兴地方经济的具体个案分析;研究方向趋于单一、研究对象相对集中、成果延续性及实践指导意义不强。

有鉴于此,本文从日本动漫旅游建设的具体案例分析入手,以鸟取县北荣町为研究对象,其依托的动漫资源《名侦探柯南》在国内具备十分高的知名度,通过简要梳理北荣町建设柯南小镇培育过程四个时期,从资源、发展模式、旅游环境建设、旅游体验活动实施和宣传等角度,尝试探讨当地从一个传统农业小镇转向培育动漫旅游的优势和劣势,同时结合与动漫旅游建设的成功典范——水木茂之路的对比,分析制约其发展的短板因素以及解决对策,总结经验,以期为国内致力发展动漫旅游、旅游特色小镇的城市和地区提供建设思路、应对挑战策略及突破瓶颈等方面的启示和参考。

1 柯南小镇的起步和发展

柯南小镇位于日本本州岛中西部鸟取县北荣町,北靠日本海,南接仓吉市,居琴浦町和汤梨滨町之间,总面积56.94 km2,其中耕地面积占比近五成,人口15170人(2018年6月1日止)。从产业分布和规模上看,北荣町就业人口多集中于第三产业,但经济结构实际以第一产业为支柱。大部分居民有自耕田,闲暇时间多从事田间劳作[7]113。当地所产大荣西瓜、山药、砂丘葡萄、藠头、哈密瓜等农产品,在整个日本都具有高知名度。

鸟取县下辖4市14町1村中,北荣町的政府财政力指数②排名稳定在中游,地方财政能力和整体综合实力表现较为一般,被归为日本经济落后农村地区。开发动漫旅游前,当地只有公园、历史文化馆和道之站③等观光休闲设施,旅游活动项目以传统节日庆典和一些农家经营的农业体验园为主,游客绝大部分来源于本地居民。可以说旅游业对当地的影响力和作用力都微乎其微。

20世纪末,町政府依托柯南IP,开始主打《名侦探柯南》原作者故乡的卖点,重点培育柯南小镇。经过多年的努力,当地打造的柯南小镇逐渐成形,完成了一条“柯南站”→“柯南大桥”→“柯南大道”→“青山刚昌故乡馆”→“道之站·大荣”的点线面结合的旅游规划路线(如图1所示),并以柯南动漫相关角色的青铜像、石板、墙壁涂鸦等装饰物装点主要景点。此外,以青山刚昌故乡馆为核心场馆,分时段举办不同类型的动漫展览和特色体验活动。在故乡馆开馆后的10年时间里(2007—2016年),柯南小镇接待游客超610多万人次,对比开发前,当地的旅游建设成效可谓十分显著。

那么,北荣町是如何结合柯南IP,融合农业和动漫两大元素,从一个传统农业小镇转向动漫旅游小镇的呢?以下,根据柯南小镇游客数量变化趋势(如图2所示),以其开发建设过程中的标志性事件为节点,将柯南小镇的培育过程划分为探索起步(1997—2004年)、快速发展(2005—2007年)、停滞(2008—2014年)、复兴(2015年至今)四阶段进行概述。

图2 青山刚昌故乡馆及北荣町年接待游客数变化图

1.1 探索起步阶段(1997—2004年)

追根溯源,柯南小镇的起步受到了来自同县境港市水木茂之路成功改造的刺激④,后者作为“以漫促游振兴地方”发展道路的先驱和佼佼者,毫无疑问为同样拥有日本知名漫画家故乡优势的北荣町提供了发展模板。1997年,大荣町政府(北荣町前身之一)采纳了大荣町商工会提交的“柯南小镇”建设提案,以此为起点柯南小镇建设拉开序幕。次年,柯南小镇的构思得到首次尝试——在当地举办的马拉松大赛上,主办方将印有柯南图案的官方T恤作为纪念奖品颁发给参赛人员,反响良好。随后,柯南小镇建设在町内各方力量参与下逐渐展开。例如,命名柯南大桥、柯南大道(1999年),成立民营企业“柯南侦探社”(2000年),JR名侦探柯南号始发(2002年)等。在整个探索起步阶段,大荣町依托动漫资源的先天优势,借鉴水木茂之路的成功经验,以政府作为建设主力,发动大荣町商工会、JR西日本等机构、企业以及部分民间力量,从旅游环境美化和活动策划实施两方面推进柯南小镇建设步入正轨。

1.2 快速发展阶段(2005—2007年)

2005年,大荣町和北条町合并为北荣町,新政府的成立标志着柯南小镇进入全面发展新阶段。北荣町延续此前大荣町发展柯南小镇的思路,承担起完善柯南小镇相关基建重任,并决定将大荣历史文化学习馆改建成青山刚昌故乡馆以进一步提升柯南小镇的特色,町政府希望场馆改建能成为柯南小镇建设的动力源,一改此前建设模式相对单一、旅游体验活动不丰富、游客增长缓慢的劣势。为此,北荣町在场馆改建项目上共投入1.95亿日元(其中鸟取县补助金2000万日元,北荣町财政投入3500万日元,地方公债1.39亿日元,该项目经费占北荣町政府当年总支出的2.37%)巨资。2007年3月,青山刚昌故乡馆改建完工并正式对外开馆。至此,北荣町完成了主要环境改造和旅游线路布局工作。作为动漫旅游小镇的核心场馆,故乡馆当年底接待游客数共计7.8万人次,比改建前年均一两万人次的场馆游客接待量增长了6～8倍,而北荣町整体的游客接待数也比上年度增加了11万多人次,柯南小镇建设迎来了首个快速发展时期。

1.3 停滞阶段(2008—2014年)

在青山刚昌故乡馆的改建项目上,北荣町政府基于乐观预期以每年13～15万人次的游客数接待标准,制定了5年偿还地方公债的预算案和年度工作计划。青山刚昌故乡馆的开馆,短时间内确实将柯南小镇的动漫旅游推向了高峰,然而,随着游客对柯南小镇旅游新鲜度的降低,游客数从次年起持续下降。开馆后的5年内,故乡馆年均客流量6.6万人次,仅为最低目标值的一半,而开馆时的游客接待量峰值直到2012年才被打破。

步入发展停滞阶段后,柯南小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受困于游客数量增长乏力的负面影响。作为动漫旅游小镇,北荣町一方面在县外人气和知名度低迷⑤,另一方面由于游客不足,场馆运营以及活动实施都面临着赤字威胁,政府还债压力和财政负担日益加大⑥。町内由上至下开始质疑发展动漫旅游的前景,在此背景下,柯南小镇建设的进展一时间陷入停滞。

1.4 复兴阶段(2015年至今)

虽然柯南小镇建设一时陷入发展瓶颈,北荣町政府仍坚持全面建设柯南小镇的方针不动摇。为解决此前建设过程中暴露的种种问题,同时借助《名侦探柯南》动画化20周年(2015年)和青山刚昌故乡馆落成10周年(2017年)的利好条件,以2015年未来5年发展综合战略的发布为契机,北荣町加大了柯南小镇建设推进力度,在政策制定、机构调整、经费投入和服务提升四个方面做出了积极改进：政策上发布未来5年发展综合战略,根据实施情况期间修订3次;机构设置上两次调整旅游管理机构;经费上增加宣传、旅游环境美化以及活动运营的预算和投入;服务管理上通过积极募集培训志愿者、集资开发商店街等手段完善旅游接待、提升游客旅游体验质量。

经多方共同努力,从2015年起,青山刚昌故乡馆的年游客接待数突破了10万人次。2016年底故乡馆游客数创下11万人次新纪录,其中外国游客由上年度的9000多人次增加到1.5万多人次,门票收入累计超5500万日元,加上柯南动漫周边商品销售等收入,故乡馆实现了1788万日元盈余⑦。2018年8月,青山刚昌故乡馆总游客数达成100万人次目标[8]。

2 柯南小镇培育的有利条件和制约因素

纵观柯南小镇近20年的培育历史,游客数作为重要指标对动漫旅游建设的影响不言而喻,其增长乏力直接加重了政府的财政负担,甚至成为制约柯南小镇建设的最大障碍。那么,作为一部高人气的动漫作品,柯南为何长时间未能为北荣町带来预期的旅游经济效益?北荣町在动漫旅游培育过程中又有哪些短板?以下结合与动漫旅游城市的成功典范——境港市水木茂之路的对比,从动漫资源、环境建设、建设力量和宣传等方面,简要分析北荣町发展动漫旅游特色小镇的有利条件和制约因素。

2.1 动漫资源的先天优势和使用限制

动漫资源之于北荣町的旅游业发展,既是得天独厚的优势又是限制重重的制约因素。

《名侦探柯南》作为现役“超级IP”动漫作品,其故事文本、角色形象和原作者本人的个人经历,都蕴含了巨大的商业开发价值和潜力,它给北荣町的动漫旅游开发带来了设计灵感和资源便利,同时它不断累积的人气和知名度也为当地旅游业的对外宣传提供了人气基础和一定的客源保障。但也正因为《名侦探柯南》“超级IP”的身份,北荣町在涉及柯南作品版权使用时,不仅要支付版权方10%的版权费,同时为维护动漫作品和角色的良好形象⑧,还被限定了比一般动漫作品更为严苛的使用条件。受制于版权和著作权的条条框框,北荣町一方面时间上不能及时开展旅游宣传,另一方面经济上财政负担沉重,另外精神上还要承受额外压力[9]16。

不仅如此,以打造柯南小镇为目标的町政府,时时以“柯南”之名进行宣传,举办活动也围绕柯南作品展开,但在关键的故乡馆命名问题上,町政府却因为版权限制只能迂回使用原作者名字。官方一方面宣称,青山刚昌故乡馆应作为原作者个人纪念馆展示相关物品、围绕作者本人开展宣传活动,另一方面却以“柯南”为名举办柯南系列活动。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青山刚昌故乡馆“名不副实”。此外,虽然《名侦探柯南》蜚声海内外,但青山刚昌作为作者的知名度与作品在社会上的认知度之间并不存在对等关系。对于粉丝型游客来说,人气认知度上：柯南＞青山刚昌＞北荣町;旅游地吸引力上：东京都米花町⑨＞青山刚昌故乡馆＞大荣历史文化学习馆。总而言之,故乡馆的“名不副实”和人气落差,在早期旅游市场开发阶段一定程度上影响或误导了潜在游客对旅游目的地的选择。

不同于柯南小镇在版权问题上遭遇的诸多困境,水木茂之路在建设之初就得到了水木茂本人的大力支持,在动漫资源使用过程中也未遇到太多限制⑩,而其最终所呈现的动漫旅游,更是体现了“妖怪漫画家=水木茂”“妖怪之乡=境港市”“鬼太郎=水木茂之路”之间关系的一一对应,可以说造就了妖怪漫画与境港市水木茂之路融合的成功典范。

2.2 政府主导发展模式下的利与弊

水木茂之路一大成功建设经验,是“官民一体,携手共建”的发展模式。境港市政府、企事业单位和民间力量三方团结协作,在境港市发展动漫旅游的不同阶段各自发挥了不同作用。探索起步阶段,市政府牵头主导基建,企业机构及社区居民跟进配合旅游振兴事业;中期遭遇发展瓶颈,在市政府财政困难而难当大任的局面下,以水木茂振兴会为主的民间团体担负后续运营和旅游开拓重任,集资解决经费投入问题,同时举办活动吸引游客,市政府退居二线,和企事业单位一道积极配合民间团体,三方携手共建。

回顾柯南小镇的培育历程,町政府作为主导力量一直贯穿始终,民众、企业和其他机构、团体的参与度和影响力则较为有限。町政府出台战略规划、制定旅游发展方向,投入大量资金,以行政力量推动包括观光交流课在内的职能部门开展工作,同时还充当了与版权方协商动漫作品使用权限的窗口[9]。政府的决策力、行动力和资金投入使柯南小镇由构思变为现实,有效保障了前期建设工作的顺利展开。但町政府过于倚重行政驱动,未能充分发动町内企业和居民积极参与建设,这为动漫旅游的中后期发展埋下了隐患。虽然《名侦探柯南》名声在外,但动漫旅游建设之初,当地居民对这部动漫作品的认知度却普遍较低,再加上政府在采纳商工会柯南小镇建设提案时并没有充分征询过居民和街道投资方意见,致使许多民众不能充分理解政府推行动漫旅游发展计划的目的、价值和意义。长时间信息不透明、政府前期思想宣传工作不到位,以及建设过程中暴露的场馆活动运营不善和财政赤字等问题,让大部分町内企业和民众直接或间接地被排除在旅游振兴事业之外,部分民众甚至将柯南小镇建设视作“浪费纳税人的钱”[10],以至于在面对外来游客时,不能展现出友好的接待意愿和好客感知。

政府外部缺乏建设力量协同参与,内部同样意见分裂。针对政府在旅游建设上投入巨资却收效甚微,导致财政困难和产业发展不平衡等日益严重的现象,“农业振兴”派指责政府过于重视动漫旅游发展,批评其行为已经违背了振兴农业的初衷,要求调整财政预算增加农业方面的投入⑪。“旅游振兴”派虽然一直是政府内部的主导力量,面对“农业振兴”派的指责,也不得不花时间和精力调和两派意见分歧、调整政策和资金投入,以便统一旅游振兴思想继续开展柯南小镇建设。

社区居民作为旅游特色小镇的核心利益相关者,其情感认知、支持态度、参与意愿和程度一方面能够影响当下旅游地建设发展,另一方面也会影响旅游地实现未来可持续发展的可能性。社会企业资本的运用和介入,从经济上有助于解决建设资金来源和政府财政困难等难题。显然,柯南小镇建设长期游客吸引力不足、经济效益低下与一味依靠政府主导,缺乏社会力量支持有很大关系。

2.3 动漫旅游小镇的“特色”

动漫旅游小镇作为特色旅游城市类型之一,建设关键在于突出“动漫+旅游”结合的特色。在特色建设上,水木茂之路给后来者的一个重要借鉴经验是：把动漫作品所创造的“故事性”和“主题性”当作一种观光资源,不单要充分运用到旅游环境的改造中,更要贯穿旅游活动的始末。以下从主要景观改造和旅游活动两个角度,比较柯南小镇在“特色”旅游建设方面与水木茂之路的差距。

主要景观改造方面,水木茂之路主旅游路线起自JR境港站(鬼太郎站),经妖怪神社至水木茂纪念馆,全长约800 m,沿街密集177座妖怪青铜像(截至2018年7月)[11]。除动漫角色青铜像外,沿街商店卷帘门涂鸦、外墙壁画、路灯、厕所、邮局各处密布各类妖怪元素装饰物,视觉感官刺激强,“妖怪之乡”环境氛围浓厚。相比之下,柯南小镇在动漫旅游环境建设和美化改造上则显得差强人意。柯南小镇主旅游路线长约1400 m,沿线装饰物如动漫角色塑像(18座)、石碑(30块)、圆井盖(44个)等(截至2017年7月)[12]多集中在柯南大桥、柯南大道以及主景点青山刚昌故乡馆周边,数量少、分布散、装饰物类型较为单一,旅游环境中缺乏提升游客旅游兴趣的视觉要素。另外,旅游区饮食和休息场所匮乏,观光导览设施不完善,导致游客游玩时间短且范围集中,旅游体验欠佳,影响旅游区域的扩展延伸。

旅游活动方面,水木茂之路在活动设计和开展上以民间团体水木茂之路振兴会为主力,呈现出多方面、全方位的思考和创新,主要表现为以下3个特点：(1)活动数量多,形式多样,时间跨度和集中程度高。水木茂之路每年举办的特色活动既有妖怪探索之旅、新年倒计时、妖怪爵士音乐会等游客参与体验型活动,也有妖怪灯笼节、妖怪女儿节、妖怪嘉年华等观光和参与体验并重型活动。部分常年举办的活动知名度高,举办时间以8月旅游旺季最为集中。(2)室外活动为主,重视游客参与体验,游客吸引力高。大型节日庆典类活动范围覆盖整条商店街,极具氛围感染力,游客易融入、参与度高,旅游体验质量好,不仅吸引了鬼太郎的动漫粉丝,也吸引了大批普通游客。(3)富于创新和想象力。水木茂之路振兴会参照日本神话传说,将8月份设定为“灵在月”⑫,并以此名义举办大型妖怪庆典活动,成为当地一大特色。这种文化创新方式从观念和内容上强化了当地作为妖怪之乡的氛围和形象,也是水木茂之路吸引游客的关键因素。

与水木茂之路偏向室外活动的旅游产品设计不同,柯南小镇以青山刚昌故乡馆馆内活动居多,如柯南作品展、青山刚昌交流会和限定节日活动等,主打动漫作品展览型和小型游戏互动体验型,缺乏规模大、在社会上具备影响力、能够凸显动漫主题且具有文化创新意义的特色活动。入馆游客中以团队游客和亲子游最为多见,游客年龄段偏向低幼化[9]15,而散客多为柯南粉丝,对一般游客吸引力有限。受制于旅游活动的内容和举办场所,游客较难感受到北荣町作为柯南小镇的动漫旅游特色,也不易与当地产生情感上的纽带联系,游客回访意愿较低。

2.4 宣传、媒体与新技术手段

事实证明,做好旅游宣传是引领旅游发展走向成功的重要因素,而水木茂之路成功的第四点经验便是抓住机遇,借媒体之力实现动漫旅游的宣传推广。在整个培育过程中,水木茂之路一共有四次从媒体宣传中受益,从而实现游客数的大幅提高：(1)建设初期青铜像被盗的社会新闻产生话题吸引大量关注(2.1万人次→28.1万人次);(2)漫画作品第四次动画化(29.7万人次→38.0万人次);(3)电影上映以及第五次动画化(92.7万人次→147.8万人次);(4)相关人物改编的晨间电视剧在NHK上播出(157.5万人次→372.4万人次)。早在互联网还未普及时期,水木茂之路就已借助偶然新闻事件的话题取得了事半功倍的旅游宣传效果,而后又凭借动画、电视和电影等媒介,吸引了大量县外潜在游客,极大地拓宽了客源市场。

然而令人疑惑的是,持续20多年活跃在电视、电影屏幕和网络媒体上的柯南动漫⑬,却未能给北荣町带来理想的宣传效果,这背后固然有因为版权限制使得柯南小镇建设显得“名不副实”,更为关键的一个原因在于当地长期坚持单一且低效的宣传手法,不重视宣传技术的与时俱进。从青山刚昌故乡馆的宣传活动来看,早期宣传的主要手段包括发传单和旅游杂志、委托业界旅游大公司刊登旅游信息等。到互联网时代,在经费、人员、版权等条件限制下,政府依然将大部分经费用在宣传手册、旅行信息杂志等纸媒上,对博客、推特等网络媒介缺乏足够重视,更新不及时、曝光率低、游客互动少,暴露出其宣传营销能力薄弱的缺点。近几年,北荣町外国游客数量增长明显,但政府直到最近一两年才开始重视与之相关的海外宣传和外语服务,其旅游宣传的滞后性可见一斑。

3 有关柯南小镇的思考与启示

3.1 基于柯南小镇培育的过去、现状和未来的思考

20年前,北荣町作为一个传统农业小镇,开发旅游业面临着经济实力弱、知名度低、旅游资源匮乏和旅游产业基础薄弱等先天不足,然而作为知名漫画作家故乡又幸运地获得了潜力巨大的动漫旅游资源。在水木茂之路成功改造的刺激和经验启发下,在政府投入巨资的大力推动下,柯南小镇最终从构思变为现实并迎来快速发展。但是,培育过程中暴露的种种问题显示小镇和柯南IP之间的结合并不充分,旅游小镇吸引力有限,游客数量低于预期且增长乏力,在不断增加的财政赤字危机下小镇旅游业陷入发展困境。即便如此,町政府仍坚定全面建设柯南小镇信念,采取改革措施努力复兴动漫旅游。

那么,如何评价柯南小镇迄今为止的建设成效?如果只是简单以游客数量变化和资金投入回报的数据分析为评价标准,显然柯南小镇大大逊色于水木茂之路,甚至极有可能被划归为失败转型,进而作为反面案例警示后来者。对于柯南小镇的建设,我们应当加入时代背景的考虑,如此一来便可发现北荣町在小镇的转型发展问题上,展现出的是抓住时机和资源优势来发展特色旅游的超前眼光和决断力,显示出其结合传统农业和现代动漫元素探索特色旅游发展路径的决心和努力。如今,通过多年培育和宣传,柯南小镇作为北荣町城市名片的印象逐渐被游客接纳,软硬件两方面的建设改进和质量提升也有效拉动了游客数量稳步上升,柯南小镇突破发展瓶颈之后可望迈向稳定发展阶段。

不过,目前北荣町面临的社会环境比之20年前更为严峻,这些挑战和威胁包括：(1)国际和自然环境安全方面,半岛危机、地震、暴雪、台风等突发自然灾害;(2)经济方面,日本经济整体低迷、发展疲软、消费税提高、政府预算减半,财政保障能力减弱;(3)人口方面,地方人口过疏化、高龄少子化危机、劳动力不足,国内客源开发空间小;(4)产业方面,日本动漫产业趋于饱和,遭遇发展瓶颈,动漫行业整体走向低迷;(5)技术方面,互联网时代新媒体、新技术冲击旅游产业传统,等等。这些威胁和挑战为柯南小镇的未来发展增添了更多变数。

3.2 启示

同为动漫旅游特色小镇,水木茂之路作为成功典范具备十分理想的目标引领作用和经验参考借鉴价值,而过程曲折的柯南小镇,从侧面来说更能展示出规避建设困境和解决发展瓶颈的教训和经验意义。具体而言,我们可以从北荣町培育柯南小镇的过程中归纳出以下4点启示：

第一,做好长期建设打算。旅游业的发展非一朝一夕之事,建设需经年累月努力和坚持,既不能被一时的成绩冲昏头脑,也不能因一时挫折而轻易放弃。旅游特色小镇尤其是一个长期、持久的培育过程,柯南小镇培育至今历经20余年,水木茂之路则长达27年。对于特色旅游小镇的培育来说,几年只是打底,一般需要10年以上时间建设[13]2,切不可急于求成,应以长远眼光做好长远打算和规划。

第二,坚定信念。柯南小镇的建设思想从大荣町延续到北荣町,在不同发展阶段虽然遭到了来自部分居民和政府内部“农业振兴”派的反对,更长期面临着游客增长乏力所引起的财政压力,但以町长为首的“旅游振兴”派,都一直肯定柯南小镇的旅游潜力和发展可能性,将最大化发挥柯南价值视为工作重点。也正是由于政府始终坚持建设动漫旅游小镇的信念,柯南小镇才能发展至今。特色旅游是未来旅游发展的重要方向之一,市场前景广阔,对于计划或立志发展特色旅游的城市及地区来说,认清旅游发展形势、坚定信念尤为重要。

第三,突出特色。动漫特色旅游建设的核心竞争力在于动漫特色,应突出景点环境建设与动漫作品内容“故事性”“主题性”的强力氛围融合,而这种环境与氛围的融合一般体现在旅游景观的改造和旅游体验活动两方面。景观改造是基础,活动内容设计是重点。利用动漫IP的“形象性”“符号性”充分改造、美化旅游景观,发挥动漫IP的“故事性”“创造性”提升旅游活动的质量和游客体验,动漫资源作为观光资源被贯穿到动漫旅游建设的始末。

第四,共同参与。旅游特色小镇的培育,需要动员政府、旅游管理机构和部门、企业和社区居民等相关利益群体参与其中,缺一不可。作为关键的利益群体,民众和企业等社会力量的支持对旅游发展必不可少。获取民众对旅游建设事业的理解和支持,唤起他们对城市建设的共鸣,鼓励他们参与到动漫旅游建设中去,对旅游事业的可持续发展至关重要。政府主导型发展模式的旅游地尤其需要社会力量参与其中。

注释

①例如,日本学者冈本健和山村高淑围绕鹫宫町、泽田廉路针对鸟取县境港市和北荣町等地的动漫旅游建设开展了一系列持续性研究,涉及动漫旅游研究方法和理论构建、动漫产业相关政策解读、动漫小镇城市建设、经济效益、场馆运营改进建议以及游客和居民参与等方方面面。

②财政力指数：日本用于衡量地方自治体财政力的指标;基准财政需要额除以基准财政收入额所得数值,取其过去3年平均值所得数。财政力指数越高,当地自治体财政中的自主财源所占比例就越高,财政力越强,超过1时,为发达地方自治体;不满0.4的作为评定过疏地方自治体的一大条件,并作为评定指标决定了国家将对其进行财政援助的程度。北荣町2005年至2016年间财政力指数分别为0.33,0.35,0.36,0.37,0.36,0.34,0.33,0.31,0.31,0.31,0.31,0.31,平均值为0.33。

③道之站：道路服务设施,设于道路沿途,集休憩、购物、观景和体验风土人情等多项功能于一身。1992年,为给当地居民提供一个农产品销售设施以及旅客休息场所,大荣町在国道9号线沿线建立了日本国内第一个道路服务设施“道之站·大荣”。

④在时间顺序上,1996年《名侦探柯南》从漫画拓展至动画领域开始积累大量人气,彼时境港市已利用国民动漫《怪怪怪的鬼太郎》作者水木茂的故乡优势,完成了水木茂之路的全线建设,将原本以销售水产品为主的旧中心商店街成功改造成以“妖怪文化”为主题的动漫旅游街。水木茂之路直接带动游客数从改造前的2万人次多提升至当年底的38万人次,其街道改造还先后获得了“鸟取县第一届景观大赏(1994)”和日本建设省颁发的“亲手建设乡土赏(1997)”,成为官方认可的动漫旅游开发典范先驱。

⑤根据鸟取县官方发布的《对鸟取县印象的调查》结果显示,2011—2017年,在超过20个最具鸟取县代表性的观光景点中,青山刚昌故乡馆的认知度平均值为6.1%、访问意向平均值为6.9%,综合排名12位左右,而水木茂之路则分别达到了54.6%和25.7%,综合排名只在鸟取沙丘后位列第二。⑥青山刚昌故乡馆的低迷人气,导致了场馆的运营困难,更直接加重了町政府的财政负担。为如期还清故乡馆改建所欠下的地方公债,北荣町政府于2011年再次借款9900万日元,增加的债务最终转嫁到当地居民身上。除核心场馆运营困难外,当地举办的部分旅游活动同样也存在着入不敷出问题。

⑦资料来源：議事ロックス.鳥取県北栄町平成二十九年九月第7回定例会(8月31日).https：//giji.rocks/.

⑧小学馆作为柯南作品版权方,拥有著作使用许可权,承担展示内容监修的重要职责。特别是在涉及《名侦探柯南》这部具备国民人气作品时,为维护作品及角色形象的良好印象,小学馆会提出更为严苛和细致的要求。例如,青山刚昌故乡馆开馆前,北荣町政府和版权方的小学馆就场馆环境整备和运营时可能涉及的漫画角色使用数量、范围及费用等内容展开详细讨论,最终结论纳入正式协议执行。开馆后凡主办涉及与柯南有关的活动,或发行带有柯南形象的印刷品和宣传品,除按协议支付版权费外,仍需和青山刚昌及小学馆商讨相关使用细节,包括物品展示方法、如何接待游客等。官方尚且如此,民营公司柯南侦探社也必须和小学馆签订详细协议才能经营商品开发和销售。即便事先得到青山刚昌本人同意,依照规定仍需和小学馆办理著作权使用相关手续。

⑨米花町：柯南作品中的架空城市,位于东京。

⑩水木茂之路和柯南小镇在面对动漫作品著作权使用时,境遇和处理方式大不相同。水木茂之路得益于原作者水木茂的大力支持,早期建设过程中并未有过动漫作品版权方面的大困扰,即便建设中后期由于政府财政困难无法支付动漫青铜像的制作和维护费用,以水木茂振兴会为首的民间团体联合境港市观光协会等公共机构,通过全国公开募捐的形式解决了经费来源问题。

⑪“农业振兴”派认为,场馆改建的初衷是为了带动农业体制优化从而实现农业发展振兴,改建后应重点发挥提升农业方面的作用,而不是成为单纯的动漫作品展示馆。他们指出目前的场馆建设偏离初衷,不利于农业发展。

⑫日本传说记载,每年农历10月,日本各地八百万神灵聚集到出云国(今日本岛根县中东部),其他地方因此没有神灵留守而将该月称为“神无月”,出云地区该月则被称为“神在月”。同理,因日本人会在8月份祭祖,举办盂兰盆节活动迎接祖先灵魂还乡而被认为是“鬼节”,境港市取其充满妖怪灵异之意将8月份定为“灵在月”,意为妖怪灵异8月份聚集在水木茂之路。

⑬《名侦探柯南》从1994年漫画连载、1996年动画开播延续至今,其人气至少持续了20多年,不仅在日本是数一数二的国民动漫,在国际上也有相当高的人气和知名度。据相关报道可知,2017年8月由小学馆出版社出版的单行本在海内外28个国家发行,总发行量达到2亿部。除漫画、动画片外,制作方从1997年开始,每年推出一部电影院剧场版动画,迄今累计有23部,这些剧场版的票房收入甚至比一般真人电影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