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碰撞中认知自我

2019-09-16 01:50孙子涵
青年文学家 2019年23期
关键词:碰撞

孙子涵

摘  要:本文通过对刘建东的《丹麦奶糖》进行文本解读,来呈现中年知识分子的精神危机,试图说明在现代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碰撞所导致的人对自我、生活方式、社会规则的审视与认知。

关键词:丹麦奶糖;碰撞;认知自我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3-0-02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而不在枷锁之中”。读完刘建东的《丹麦奶糖》,不知怎么,卢梭的这句话突然蹦到了我的脑海里。同样地,另一段话,最近时髦的另一段话也在我的脑海里盘桓,这段话是赫赫有名的日本服装设计师山本耀司说的,“自己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撞上一些别的什么,反弹回来,才会了解自己。所以,跟很强的东西、可怕的东西、水准很高的东西相碰撞,然后才知道自己是什么”。[1]在这段话中,山本耀司想阐明的是,人对自我的认知是从和其他人的相碰撞之后才会产生的、在与多个人的碰撞下是会不断发生变化的。在刘建东的这部小说中,我以为故事的精彩之处,就在于它所呈现的人物之间的相互碰撞,而正是人与人之间的观念和行动的碰撞,让每个人都成为了一种生活形式下的囚徒。

一、打破日常生活的外力介入——旧友回归

《丹麦奶糖》这部中篇小说是发表在《人民文学》2017年第一期上的作品。小说采用的是第一人称叙事。小说的主人公董仙生是一个著名的文学评论家、学者,而董仙生的妻子肖燕是中学特级语文教师,故事开始于,门卫曲辰向董仙生行军礼,这一标志性动作。而插叙的故事,则开始于董仙生和妻子把曾经的大学同学,现获刑满释放的曲辰从监狱里接出来这件事之后。于是,董仙生、肖燕和曲辰之间纷纷产生的碰撞就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小说的主要叙述内容,而贯穿全文的丹麦奶糖则成了推动情节发展的一个有效的道具。相当于在正常的社会生活中消失了二十多年的曲辰,他的甫一出现,首先勾连的就是董仙生和肖燕对二十年前的回忆。往事不堪回首,在记忆的长河中跋涉時,人们挑出的最熠熠生辉的珍珠——恐怕只能是所谓的梦想了。二十年前的曲辰,还是意气风发的大学生,他的梦想是当新闻记者,毕业后,由于他辛勤的工作,很快他就成了新闻部的副主任。但是在情感问题上,因为他的一时冲动,他失手杀了人,从此背上了一辈子的污点。今非昔比,眼下从监狱中再次回到社会中的曲辰,显得和整个社会有些格格不入。

于是,董仙生和肖燕就展开了对曲辰的充满怜悯的救赎。董仙生先是满足了曲辰的温饱要求,为他找了份工作和住处。其次,为了他能尽早适应社会,董仙生又安排曲辰参加一些聚会和活动。但是实际上在聚会中,参会的其他人并不把曲辰放在心上,而是只以他为一个笑点,每个人都在忙着维系自己的社会关系。董仙生的妻子肖燕在聚会后,认为此种活动,只能是一种社会地位的展览,所有人都在曲辰面前可以居高临下,而曲辰却只能看人脸色、揣摩别人的心思。故事发生到此,正是曲辰的出现——他以一种局外人的身份试图融入社会时,董仙生和他的妻子恰巧在帮助曲辰的过程中,站到了反映整个社会、批判整个社会的立场上,既是反观社会,又是重新审视自己。

二、对日常生活方式的重新审视——冲突不断

进入社会,恰恰是人与人之间走向不平等的开始,拥有更高社会权力的人,可以拥有更多的社会资源,在更广的范围上对人的命运产生影响,他们以此获得满足和快感,对权力的攫取欲望是其生存的最大动力。“每个社会人都处在一个小圈子里,这些人在小圈子里互相喜欢,互相讨厌,互相欣赏,互相猜忌,互相排挤,互相利用。”[2]文本中,董仙生作为一个享受国务院津贴的知名学者、评论家,拥有了设计曲辰人生的权力。在监狱里待了多年的曲辰,早已放弃了回归社会的念头,但是董仙生靠着与监狱长是同学的关系,送给他一副名贵字画,提前让曲辰出了狱,让曲辰不得不被拉回社会的场域里。在董仙生发现曲辰在别人乐于倾听他时,产生满足后,董仙生于是就把曲辰拽入了自己的圈子里。诗人何小麦发觉曲辰所讲的故事可以成为她的写作资源时,希望董仙生应允可以采访曲辰,虽然董仙生嘴上说到这要问曲辰的意见,但是董仙生却对自己能在某种程度上掌控曲辰而感到得意。自从曲辰出狱,曲辰在很多事情的判断上都十分依赖董仙生。在这里,董仙生显然成为了在回归社会后塑造曲辰的重要角色。

权力的拥有与争夺,使人与人的关系变得紧张和异化,一方面,使人变得虚伪和不择手段;另一方面,在共同的利益面前,关系又可以变得亦敌亦友,变幻莫测。董仙生和老焦就是这种关系中的典型。董仙生和老焦都是副院长职位的有力竞争者,明明双方都不能坦诚相待,对彼此都留有私心,但是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又使双方务必维持着面子上的和谐。当老焦把战友的女儿推荐给董仙生当研究生时,董仙生也欣然答应。董仙生一直执着于对权力和利益的追逐,乐此不疲。而在家庭关系里,董仙生和妻子则过着似是而非的生活,两个人每天貌合神离,在妻子眼里,董仙生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丧失掉个性的、完全社会化的、官僚化的人,努力在各种社会关系中游刃有余,却对现实社会以外的精神追求无暇顾及。在董仙生和妻子的碰撞中,董仙生和肖燕二人对待中年则有着对立的看法。肖燕是个悲观主义者,她觉得现下的生活和社会令她不满,她的空虚的精神需要被填补,于是她总是寄托希望于回忆,试图在回忆中找回失却掉的梦想和内心的宁静,她也无法说出自己真正追求的东西在哪里,但是她总是认为人应该在精神上追求点什么。在文本中,肖燕可以看作是现代社会中精神失落者的典型,在她年轻的时候,她努力在社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实现自我的价值,但是当她中年以后,在平稳的生活中看清了自己的位置、社会价值的有限性,就越发对未来的生活感受到了一种茫然。而董仙生则认为中年的社会地位恰恰是男人成功的标志,坚守住自己的地位,得到自己所能尽力得到的一切,就是生活本身的意义。董仙生甚至觉得在社会的滚滚前进的步伐中,人根本无法认识自己,只能随波逐流。

如果说,董仙生、肖燕夫妇人到中年,会面临属于中年知识分子的人生“危机”,那么两个人对待这“危机”的反应则是:面对家庭的矛盾,夫妻二人虽在精神上观点不和,但是一遇到大事,又会马上合为一处,共同应对解决。肖燕知道丈夫在外面搞“一夜情”,却装聋作哑。董仙生和老焦为了职位竞争激烈,但是他不会对妻子坦言相告,同样对待妻子和曲辰的找人行为,他也不愿过多干涉。妻子的内心世界也不愿跟丈夫诉说。在局外人曲辰看来,二人的夫妻关系是微妙而奇怪的。正是曲辰的局外人身份,使得所谓的中年危机,家庭和事业的矛盾在他身上统统都不存在,尽管他回到了社会中,但是社会又对他全然失效。他想来想去,唯一值得做的就是实现对狱友的承诺,在他的人生里,外面的社会是失效的,监狱的生活才是对他有效的场域。

由于和妻子产生争执,董仙生便问曲辰他的梦想是什么?董仙生见曲辰无法回答,于是就安排他替自己去偷老焦的笔记本。正是偷笔记本这件事,唤起了曲辰的良知,他找到了他余下的人生里想做的事。起先,曲辰偷笔记本并没有成功,他觉得在行动的过程中他有了犯罪感。但是又是董仙生的“社会哲学”,最终让曲辰行动,使董仙生的目的得以达成。在董仙生对曲辰的说服中,董仙生暧昧不明地阐述道现今社会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化以及社会上的一些行事“原则”,好与坏是没法清晰界定的,要在特定的环境以及条件下去比较。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很难建立的,要经历怀疑、揣测、辩解、确定等一系列复杂的过程。那些表面上官运亨通的显达之人,在另一层上也在做着一些苟且的事情。在曲辰和何小麦的关系上,在自己和何小麦的接触中,董仙生又对人进行了“人是演员”的解读,现代社会里的人在不同的场合里表演着不一样的自己。用着一定的套路为了自己的目的,套路着不同的人。

与此同时,同为中学语文教师的肖燕和孙尔雅,也在进行着碰撞。每天牢骚满腹,对丈夫和很多社会上的事看不惯的肖燕,开始佩服起孙尔雅来,孙尔雅的选择是到边远的乡村去作支教,在肖燕眼里,年纪轻輕的小孙老师能够放弃自己努力争来的荣誉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一个非常勇敢、有想法的人。而自己却无法做到这一点,有着巨大的理想幻灭感的肖燕,在和曲辰的接触中,觉得能够帮助曲辰完成对小张的承诺是一件有意义的事,于是她投入其中。北戴河之行中,肖燕和曲辰再一次见到了要寻找的女人叶小青,由于叶小青的报警,曲辰再一次被抓了起来,是董仙生动用了社会关系,把曲辰从公安局捞了出来,通过此事,董仙生向妻子证明了“结党营私、利益交换”即拥有权力的重要性,然后彻底将妻子的“梦想论”击碎。

三、于平凡中坚守,在碰撞中寻求内心平衡

纵然董仙生代表了一类高度社会化的人,他们唯利是图,为了身份和地位步步为营,但是从董仙生对曲辰的母亲年复一年的照顾,对兄弟曲辰情同手足,出狱后对曲辰照顾有加,又可以看出他的本性和善心,在董仙生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人性里有一些不变的东西,那是超脱出人的身份和社会地位的最本真质朴的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和关怀。

此外,还有小张和曲辰的碰撞。两个有着共同监狱背景的人开始寻找幻想,但是事情的发展令人绝望,小张的冤屈无法得到洗刷,曲辰觉得自己的命运被小张左右着,他曾经把实现对小张的承诺当成自己生活的目的,但是这个愿望破灭了。最终,对整个社会规则愤怒的小张和曲辰,再一次选择极端的做法,来报复这个令他们仇恨的社会。二十年过去了,曲辰以为人心是向善的,该来的正义总会来,但是在叶小青的身上,正义消失了,她认为息事宁人的做法比真相大白,洗刷冤屈更实用,她想用钱摆平小张,但是最现实的社会规则对小张和曲辰是无效的,他们两个局外人无法和叶小青成为共谋。

通观整篇小说,丹麦奶糖和曲辰一样都是外来的介入者,介入了董仙生的生活中,一方面带给董仙生甜蜜的感觉,另一方面也带给董仙生担忧和烦恼。曲辰像是一面镜子,反映着董仙生、肖燕、孟夏以及整个社会,无论董仙生怎样试图帮助曲辰让他融入这个社会,最终都没有改变曲辰想要回到监狱的初衷。找不到在社会中生存意义的曲辰,最能让他适应的恐怕只有已让他惯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监狱。就像是董仙生、肖燕、孟夏、何小麦,在生活中人生的意义早已被消解,所有人都只能像社会机器上的齿轮一样,靠惯性力活下去,以自己能把握到的最好方式活下去,如孟夏所说,现状“很好,好得不能再好”[3]。每个人每天都在和无数人进行着碰撞,最后在碰撞中他们认知自我,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在那个生活方式里,他们甘愿囚禁着自己。

参考文献:

[1]田口淑子.关于山本耀司的一切[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1.

[2][3]刘建东.丹麦奶糖[J].人民文学,20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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