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吉克斯坦外债：结构优化与风险隐患并存

周丽华

（新疆财经大学，新疆 乌鲁木齐 830012）

一、问题的提出

2017年—2019年塔吉克斯坦政府拟募集9.67亿美元贷款和赠款，主要用于国内交通、农业、能源、医疗等98个优先项目的投资①详见《塔吉克斯坦今年计划募集2.15亿美元贷款》，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7年3月3日。。日益增长的外债规模使塔吉克斯坦外债余额占GDP的比重不断提高，由2016年的35%提高到2017年的35.6%，2018年可能占到39.4%②详见《穆迪预测：至2018年底塔外债总额将占GDP的55%》，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网站，2017年10月27日。，基本接近塔吉克斯坦《国家外债管理战略》规定的外债余额占GDP的比重不得突破40%的“红线”。然而，国际评级机构穆迪公司预测，2018年末塔吉克斯坦外债将占到GDP的55%③详见《穆迪预测：至2018年底塔外债总额将占GDP的55%》，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网站，2017年10月27日。，加上2016年、2017年和2018年塔吉克斯坦进入了偿还外债的高峰期④详见《塔吉克斯坦外债已接近“红线”》，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6年11月22日。，致使塔吉克斯坦处于举债规模不断扩大、还本付息压力增大的两难境地。

2017年以来，国际金融组织和国际评级机构纷纷释放塔吉克斯坦外债风险级别升高的信号。2017年11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专家指出，塔吉克斯坦外债风险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⑤详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塔经济增速放缓》，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7年11月14日。；2018年初，世界银行在《经济持续增长，但脆弱性增加》的报告中指出，塔吉克斯坦面临偿还外债的风险隐患⑥详见《中国对塔投资占塔吸引外资总额47.3%》，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8年1月5日。；2018年12月，亚洲开发银行认为，塔吉克斯坦外债增长可能引起外债危机①详见《亚洲开发银行等国际金融机构将增加对塔无偿援助资金》，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8年12月10日。。正如塔吉克斯坦政府在首次利用国际金融市场发行美元债券时向国际金融组织提供的《关于向国际金融市场发放塔国家债券》的提案中指出的那样，塔吉克斯坦外债规模扩大是金融市场存在的风险之一②详见《中国对塔投资占塔吸引外资总额47.3%》，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8年1月5日。。现实情况表明，塔吉克斯坦经济发展中对外债的依赖度过高，经济增长的脆弱性增加，特别是自2014年以来受俄罗斯金融危机的影响，其侨汇收入占GDP的比重连年下降，贸易逆差不断扩大，用于偿还外债本息的收入减少，一系列不利因素印证了塔吉克斯坦外债还本付息负担沉重的事实。那么，塔吉克斯坦外债危机爆发的可能性有多大？中国作为塔吉克斯坦最大的债权国，遭受其不能按期偿还债务风险的程度有多高？这些问题值得探讨和研究。

二、文献述评

外债是指一国居民对非居民以外国货币或本国货币为核算单位的有偿还责任的一切负债③详见陈雨露著《国际金融》，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249页。。当债务国因经济困难、政局不稳等原因造成其无法按期偿还或延期偿还外债本息时就表明债务国发生了外债危机，也称为外债偿付危机④详见Martin Muhleisen and Mark Flanagan著《避免债务危机的三项措施》，IMF官网，2019年1月18日。。负债率、债务率、偿债率和短期债务比率是国际上通常用来衡量债务国在举借外债中是否发生偿债危机的指标。负债率是一国年末外债余额与当年国内生产总值的比率，其国际警戒线为20%；债务率是一国年末外债余额与当年国际收支统计口径的货物与服务贸易出口收入的比率，其国际警戒线为100%；偿债率是一国当年外债还本付息额与当年国际收支统计口径的货物与服务贸易出口收入的比率，其国际警戒线为20%；短期债务比率是一国短期外债总额与外债总额的比率，其国际警戒线为25%。

国内外关于外债及其危机理论的研究成果很多，比较有代表性的研究成果有：马克思［1］指出外债的本质是资本；Chenery和Strauss研究认为，外债是因为一国经济增长中会出现“双缺口”——储蓄缺口和外汇缺口，吸收外资可以同时弥补储蓄和外汇两个缺口，从而形成一国的外债⑤详见施惊著《双缺口理论述评》，原载于《国际金融研究》1990年第11期，第35页。。Fisher和Frenkel在1972年发表的《投资、两部门模型、债务及资本品的交换》中提出了著名的债务周期理论，阐述了不成熟债务人—成熟债务人—债务减少者—不成熟债权人—成熟债权人的动态发展周期⑥详见陈雨露著《国际金融》，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249页。。Thomas［2］通过对78个发展中国家外债规模和外债结构的实证研究，得出专制国家较非专制国家具有更重的外债负担，发生债务危机的可能性更高。国内学者陈彪如［3］提出债务国因举债规模过大、没有创汇收入而发生的国际支付危机是导致国际债务危机爆发的主要原因。包成柱和丁益［4］强调指出，提高外债使用效率、从宏观和微观两个方面加强对外债质量和数量管理的重要性。王东京和刘彪［5］通过实证分析，建立了外债规模安全界限的通用模型。罗强［6］通过建立汇率、财政政策、外债偿付机制之间的关系模型，对发展中国家的汇率波动与政府短期债务供给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实证分析，提出政府加强对短期外债控制的绝对权力是防止发生债务危机的一种短期有效措施。

国内外关于20世纪80年代拉美债务危机的代表性研究成果有：Wilfred·Gus研究认为，全球工业化发展衰退、美元升值及利率提高、严重的贸易保护主义、过度的举债规模致使拉美国家发生了外债危机⑦详见瞿雯著《战后拉美国家外债危机的原因及其前景》，原载于《经济问题探索》1984年第10期，第69～73页。。国内学者波涛［7］指出，拉美国家因债务规模过大、商业贷款占比过高、美元贷款占绝大多数的不合理结构引发的债务危机是一种结构性危机，是发达国家转嫁经济危机的结果体现。李湛［8］从民粹主义、经济结构、主权信用危机的角度对阿根廷屡陷债务危机怪圈的原因进行剖析，认为阿根廷民粹主义政治影响其宏观经济政策，导致其出现财政赤字扩大、外债负担沉重、通货膨胀加剧和经济增长乏力等问题。

发生在21世纪初的欧债危机引起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Theoharry 和 Robert［9］指出，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金融危机是欧债危机的导火索，而欧元区统一的货币政策中过度依赖财政赤字政策的制度规定，以及欧债危机国家毫无节制地使用借新补旧办法共同造成欧债主权违约的发生。Paul［10］指出，欧元区统一的货币政策使其成员国丧失了灵活应对财政赤字和经济衰退的能力，从而发生债务危机，其实质是欧元危机。Goldman研究发现，欧债五国陷入债务率高企与经济深度衰退的恶性循环，欧洲经济受主权债务危机冲击而限入“死亡螺旋”①详见徐明棋著《欧债危机的理论评述与观点解析》，原载于《国际金融研究》2013年第6期，第36～43页。。国内学者王家强和李建军［11］指出，希腊、西班牙、爱尔兰、葡萄牙、意大利五国经济结构失衡导致主权债务危机的爆发，欧元区制度的缺陷助长危机迅速扩大，欧盟经济陷入深度衰退—止跌复苏—经济疲弱—二次触底的“L+W”状态。尹振涛［12］分析发现，希腊存在财政赤字过度、货币政策无效、政治压力过大和社会动荡不安的问题，而欧盟在解决希腊等国的主权债务危机时举棋不定，错过了解决危机的最好时期，致使危机进一步蔓延。叶谦和沈文颖［13］指出，拉美债务危机和欧债危机的不同点在于其形成的原因不同，拉美债务危机是短期内债务激增导致的偿付危机，欧债危机是长期积累形成的偿付危机，但相同点都是使用外债不当的结果。谢世清［14］认为，举债规模过大、财政赤字高企、经济发展脆弱、外部经济环境恶化是造成历次债务危机的共同原因。张文汇［15］认为，国际金融体系缺陷、全球经济衰退和过度救助金融危机的做法是造成欧美债务危机的主要原因。

近年来土耳其发生货币危机和外债危机的现象也引起了国内外学者的关注。美国外交关系协会高级研究员Brad［16］认为，土耳其国内银行举借大量外债是造成其货币危机演化为债务危机的原因，土耳其政府缺乏足够的外汇储备来避免重大违约的发生。国内学者王元卓［17］针对2018年8月美国制裁土耳其引发里拉大幅贬值、大量资本外流进而爆发里拉危机的现象，认为土耳其国内经济增长模式单一、过度扩张政策引发财政赤字和高通货膨胀、经济发展对外资的高度依赖、长期贸易逆差是导致其外债规模过大而引发偿还危机的重要原因；进而得出新兴市场国家具有双赤字经济脆弱性特征，认为过度依赖外部资金大量举债的经济发展模式是加剧新兴市场国家脆弱性和引发外债危机的根源所在。

针对美国等国际舆论声称中国给斯里兰卡“设置债务陷阱”等言论，宁胜男［18］系统分析了斯里兰卡在2009年内战结束后，因经济快速增长需要大量举借外债，而出口收入又不能满足进口需求，导致贸易逆差逐年增长，使其在还款方面“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得已继续借入新的外债来偿还旧的外债，逐渐陷入债务不断累积的恶劣境地，得出其外债风险是经济复苏和赶超型增长衍生而来的结论。

相对而言，国内外有关中亚五国外债危机的研究成果不多。周士瑞［19］对独联体国家1990年—1997年的外债情况进行分析得出，过度举借外债潜藏着难以按期还本付息的偿付危机。潘广云［20］系统分析了独联体国家外债及内债形成的原因、存在的问题及风险。郭新明和郇志坚［21］对哈萨克斯坦1998年—2008年的外债规模、结构、还本付息压力等进行分析后认为，哈萨克斯坦存在偿还外债本息压力过大的问题，但不至于爆发外债危机。周亚军［22］通过实证分析得出，哈萨克斯坦偿债率与其经济增长之间存在负向效应，外债还本付息对其投资具有挤出效应。周丽华［23］对哈萨克斯坦1992年—2015年的外债规模、结构、偿债率、债务率、负债率等进行分析，认为在外债负担重、国际油价大跌背景下，哈萨克斯坦存在因外汇收入骤减而导致其具有还本付息困难的外债偿还风险隐患。周丽华［24］对吉尔吉斯斯坦的外债情况进行分析后发现，吉尔吉斯斯坦存在外债负担过重、外债使用效率不高、政府处置外债还本付息危机的能力有限等问题，并揭示了俄罗斯金融危机是引发吉尔吉斯斯坦经济衰退、外汇收入减少，进而导致其偿还外债本息能力下降、存在外债偿付风险隐患的原因。

综上所述，国内外学者对典型的国际债务危机的研究成果较丰富，但对塔吉克斯坦外债问题进行系统性研究的成果还比较少。为此，本文在分析塔吉克斯坦外债规模、外债结构、外债负担及外债还本付息能力等现实情况的基础上，对塔吉克斯坦外债风险状况进行全面综合判断。

三、塔吉克斯坦优化的外债结构——外债压力的“缓冲器”

独立初期的塔吉克斯坦既没有内债，也没有外债，1997年内战结束后，急需大量资金用于恢复和发展国内经济，但由于国内储蓄不足，塔吉克斯坦50%以上的预算赤字需要依靠对外举债来解决，因此逐渐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外债。塔吉克斯坦外债由1997年的8.66亿美元增加到2018年的27.27亿美元，预计2019年将达到31.08亿美元①详见《2019年，塔将使用1.284亿美元偿还外债》，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9年1月10日。。显而易见，随着塔吉克斯坦经济的发展，其外债规模也在不断增长，但从其外债构成来看，存在结构优化的特征。长期以来，以塔吉克斯坦政府作为最大债务人、以国际金融机构和外国政府作为最大债权人的外债结构极大地减轻了塔吉克斯坦偿还外债本息的压力，降低了其外债危机频发的可能性。

一是主权信用保障的外债结构。20多年来，塔吉克斯坦政府是本国对外举债的最大债务人，政府举借债务占其外债总额的比重高达90%以上，而企业举借债务占比还不到2%②详见《塔吉克外债额16.91亿美元》，塔吉克斯坦财政部，2010年1月26日。。塔吉克斯坦政府作为外债的主要承担者，以国家预算资金等作为外债还本付息的主要来源，其政府的主权信用成为外债还本付息的重要保障。

二是以优惠贷款为主的债权结构。同国际商业银行贷款利率高、期限长、没有赠款、费用高的贷款条件相比，国际金融机构和外国政府贷款具有利率低、期限长、有赠款、无费用的优惠条件。因此，对于债务国而言，国际金融机构和外国政府提供的优惠贷款很大程度上能够减轻其还本付息的压力。

20多年来，塔吉克斯坦外债中绝大多数都是由国际金融机构和外国政府提供的优惠贷款，其比重由2002年的63.4%提高到2018年的91%③详见《穆迪预测：至2018年底塔外债总额将占GDP的55%》，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网站，2017年10月27日。，详见表1。

表1 塔吉克斯坦软贷款外债结构简表 单位：%

20多年来，塔吉克斯坦一直享有国际金融机构和外国政府为其提供的低利息和部分捐赠的优惠贷款。1997年塔吉克斯坦实施的12亿美元的56个项目中，国际金融机构和外国政府提供的优惠贷款占74%，无偿援助占15%，其自筹资金仅占11%④详见《世界经济危机为塔吉克带来机遇》，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09年4月10日。。2012年塔吉克斯坦政府与国际金融机构和外国政府签署的3.47亿美元的18个援助贷款协议中，无偿援助就高达61.96%，贷款仅占38.04%，其中，乌兹别克斯坦政府给塔吉克斯坦提供了1100万美元、年利率仅为0.8%的优惠贷款⑤详见《2012年塔吉克斯坦外债比重全球排名第59位》，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3年2月19日。。2007年—2018年，中国进出口银行为塔吉克斯坦提供了超过10亿美元、年利率为2%的优惠贷款⑥详见《2019年，塔将使用1.284亿美元偿还外债》，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9年1月10日。；2017年—2019年塔吉克斯坦政府计划从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欧洲复兴开发银行、沙特发展基金和中国进出口银行获得借贷年利率仅为0.5%～2%的9.67亿美元的贷款和赠款⑦详见《塔吉克斯坦计划在2017—2019年筹集近10亿美金贷款》，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6年11月17日。。

20多年来，塔吉克斯坦一直享有国际金融机构和外国政府提供的20～40年期限较长的优惠贷款。2010年塔吉克斯坦财政部部长纳日穆京诺夫宣布，塔吉克斯坦外债期限结构较好，多数是低利率中长期贷款，还款时间在25～40年①详见《截止7月1日塔吉克外债近15亿美元，中国是最大债权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网站，2009年7月28日。。塔吉克斯坦财政部计划2017年—2019年向国际金融机构、中国进出口银行举借10亿美元、期限为20～40年、借贷利率为0.5%～2%的贷款②详见《塔吉克斯坦计划在2017—2019年筹集近10亿美金贷款》，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6年11月17日。。

同国际商业银行贷款利率在10%左右、贷款期限在10～20年、没有赠款，同时还要收取高昂的管理费、代理费、承担费和杂费相比，国际金融机构和外国政府为塔吉克斯坦提供的利率在0.5%～2%、赠款在50%左右、期限在20～40年的优惠贷款不仅减轻了塔吉克斯坦支付利息和费用的负担，更重要的是长达20～40年期限的贷款能够帮助塔吉克斯坦发展经济，增强其内生发展动力和防范外债危机的能力，这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调节缓冲塔吉克斯坦还本付息压力的作用。

四、塔吉克斯坦外债“借新补旧”——偿付危机的突破口

虽然塔吉克斯坦外债结构优化的特征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其发生外债危机的可能性，但其外债债务率和负债率都超过了国际警戒线，即便是2007年—2018年间，塔吉克斯坦政府严格执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为其专门制定的外债负债率不得超过40%的标准，外债负债率控制在了25.4%～39.5%之间③详见《穆迪预测：至2018年底塔外债总额将占GDP的55%》，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网站，2017年10月27日。，但依然超过了20%国际警戒线的0.27～0.98倍。而其外债债务率更是超过100%国际警戒线的0.6～1.5倍。外债债务率超过国际警戒线的结果表明，塔吉克斯坦出口和劳务换汇收入不能满足其外债还本付息的需求；外债负债率超过国际警戒线的结果表明，塔吉克斯坦过度依赖外资发展经济的程度不断加深。面对不断增加的外债规模和到期需要偿还的外债本息，塔吉克斯坦因无法依靠国内力量偿还到期的外债，不得已继续通过借入新的外债来偿还旧的外债，进而陷入债务不断累积的恶劣境地。

（一）塔吉克斯坦自我偿付机制陷入僵局

出口和劳务换汇收入是一个国家偿还外债本息的最重要来源，由于国际环境变化和塔吉克斯坦国内原因，一方面是出口和劳务收入逐年减少，而另一方面却是进口刚性需求居高不下，致使其贸易逆差持续扩大，陷入了无法依靠自我偿还外债本息的僵局。

第一，塔吉克斯坦出口和劳务收入持续减少。铝锭是塔吉克斯坦最主要的出口商品，铝锭出口占其出口总量的70%左右④详见许涛著《帕米尔高原上的古老国度——塔吉克斯坦》，原载于《中国投资》2015年第9期，第52～55页。，其是塔吉克斯坦外汇收入的最重要来源。由于铝锭出口极易受国际原铝市场价格变化的影响，因此，只要国际铝价下跌，塔吉克斯坦的铝锭产量及出口就会减少，外汇收入也随之减少。塔吉克斯坦经贸部副部长贾布博尔佐达通告称，塔吉克斯坦铝锭产量连续6年下降，由2012年的27.8万吨减少到2017年的10.3万吨，2017年铝锭出口10.1万吨，换汇收入2.7亿美元⑤详见《塔吉克斯坦铝产量连续6年下降》，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8年1月23日。，仅占出口收入的22.5%⑥详见《塔外贸出口额占进出口总额比重达30.2%》，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8年1月23日。，不到过去出口收入的三分之一。

棉花是塔吉克斯坦第二大出口商品，棉花出口也是塔吉克斯坦外汇收入的一个重要来源。由于棉花出口受国际棉花市场价格变化的影响很大，因此，只要国际棉花价格下跌，塔吉克斯坦的棉花产量及出口就会减少，外汇收入也随之减少。塔吉克斯坦经贸部副部长贾布博尔佐达通告称，塔吉克斯坦已经连续5年棉花产量减产，由2012年的41.8万吨减少到2013年的39.3万吨、2014年的37.2万吨、2015年的33.5万吨、2016年的27万吨⑦详见《塔吉克斯坦棉花产量连续五年减产》，亚洲快讯，2018年1月11日。。由于棉花产量的大幅减产，棉花出口收入也随之大幅减少，2014年塔吉克斯坦皮棉出口8.64万吨，同比下降24.5%，出口换汇1.32亿美元，同比下降30.2%⑧详见《2014年塔棉花出口下降24.5%》，亚洲快讯，2015年1月21日。。

塔吉克斯坦侨汇收入占其GDP比重世界最高，侨汇收入不仅是其国家预算收入的重要来源，而且是每个家庭收入的重要来源。由于塔吉克斯坦国内经济发展存在的问题，导致其有一半的工人在国外打工，80%的家庭依靠侨汇维持生计①详见杨建梅著《全球金融危机对塔吉克斯坦劳动移民造成的影响》，原载于《中亚信息》2009年第6期，第19～21页。。作为中亚国家中劳动力移民数量最大的国家，其近年来的外出移民数量却在减少，2017年上半年，塔吉克斯坦外出务工人数仅为24.28万人，同比减少21%②详见《塔2017年1月—6月外出务工人员同比减少21%》，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7年7月27日。。外出务工人员中90%以上选择去俄罗斯打工，俄罗斯既是塔吉克斯坦劳务移民最多的国家，也是其侨汇收入最大的来源国③详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指出在中亚国家中塔吉克经济对俄最为依赖》，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4年11月14日。，由于俄罗斯金融危机使得塔吉克斯坦侨汇收入大幅减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专家研究分析得出：俄罗斯GDP每减少1个百分点，塔吉克斯坦劳动移民汇款就减少1.5个百分点④详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指出在中亚国家中塔吉克经济对俄最为依赖》，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4年11月14日。。事实证明，自2014年俄罗斯金融危机以来，塔吉克斯坦来自俄罗斯的侨汇收入大幅减少，由2013年的42亿美元⑤详见《塔吉克是世界上最依赖汇款的国家》，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5年4月17日。减少到2016年的19.29亿美元⑥详见《2018年第一季度，自俄罗斯至塔吉克斯坦的个人跨境汇款额同比增长15.1%》，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8年6月20日。。

第二，塔吉克斯坦贸易逆差持续增加。由于塔吉克斯坦山地面积占比较大，导致粮食生产无法满足其国内需求而成为中亚地区饥饿问题最严重的国家。国际粮食政策研究所公布的《2015年世界饥饿指数》报告显示，2015年塔吉克斯坦因饥饿导致营养不良人口比重达30.3%，面对粮食缺口每年在50万吨以上所带来的饥饿问题，塔吉克斯坦70%的粮食消费需要通过进口来解决，进口粮食的外汇刚性需求长期难以得到缓解⑦详见《塔成立食品安全委员会》，亚洲快讯，2011年8月6日。，每年用于进口粮食的外汇支出也在持续增加。

塔吉克斯坦拥有中亚地区天然气进口第一大国称号，因为塔吉克斯坦国内50%以上的交通工具使用天然气，而其国内天然气的生产仅能满足10%的需要，其余90%的缺口只有通过进口来解决，从而形成了塔吉克斯坦天然气等石油产品严重依赖进口的局面，进口天然气等石油产品的外汇支出基本保持在4亿美元左右⑧详见《2018年塔吉克斯坦进口石油产品44.6万吨，进口金额3.108亿美元》，云南经济网，2019年1月15日。。

塔吉克斯坦出口和劳务收入持续减少，进口刚性需求持续增加，贸易逆差由2003年的1亿美元增加到2018年的21亿美元⑨详见《2018年，塔进口额增长13.5%，出口额下降10%》，中国驻塔吉克斯坦经商参赞处，2019年1月18日。。贸易逆差的持续增加标志着塔吉克斯坦外汇收入远远满足不了外汇支出的需要，这极大地限制了塔吉克斯坦依靠自我来偿还到期外债本息的能力。

（二）塔吉克斯坦长期陷入外债“借新补旧”怪圈

长期以来，只要遇到无法按期偿还外债本息的困难时，塔吉克斯坦政府就会采取利用国际金融组织等外部力量，通过借新补旧、债务减免、债务重组等方式来解决其外债偿还危机。

塔吉克斯坦第一次外债危机是因棉农拖欠外国贷款本息引发的。20世纪90年代，塔吉克斯坦政府将棉花作为重点发展的支柱产业，通过外国贷款解决棉花生产中的资金缺口问题，为此，棉农承担了2.4亿美元外债，占全国GDP的20.1%⑩详见《塔吉克斯坦农业部门拖欠外国投资者债务达15000万美元》，亚洲开发银行，2002年10月14日。。由于先前的棉花贷款资金没有全部到位，造成棉花生产投资方再次通过举借新的外债从事经营活动，投资方不断借新补旧形成了巨额外债，且外债贷款利率高达20%；与此同时，由于棉花种植债务危机四伏、投资方信心遭受打击、棉花生产从业人员大量流失、棉花生产技术落后等原因造成棉花大幅减产，加上国际棉花价格急剧下跌，直接造成2002年塔吉克斯坦农业部门拖欠1.5亿美元的外债不能按期偿还⑪详见《塔吉克斯坦棉农债务危机继续恶化》，塔吉克斯坦农业部，2004年12月17日。，导致其外债危机的发生。

针对塔吉克斯坦农业部门的外债危机，亚洲开发银行分别于2002年9月和2004年12月两次召开专门会议，讨论解决塔吉克斯坦农业部门拖欠外债的问题，要求其政府将解决农户债务问题与实施削减贫困战略相结合。尽管塔吉克斯坦政府于2003年4月15日颁布了《关于农村企业和单位重组过程中新生债务调整机制》总统令，并于2003年12月25日通过了《关于调整已经重组和正在重组农村企业和单位债务》的决议，但是，在解决棉农债务问题时，政府一方面主要是通过国际社会进行债务重组和依赖国际援助解决债务危机；另一方面又不得不继续举借新的外债，通过“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解决外债危机。2004年塔吉克斯坦政府仅能拨付2000万美元偿还到期的外债本息，而1700万美元的外债缺口只能向国际金融机构和外国政府筹借，迫于无奈，国际金融机构和外国政府再次向其提供5000万美元的新贷款用于偿还塔吉克斯坦已经到期的外债本息①详见《塔吉克斯坦棉农债务危机继续恶化》，塔吉克斯坦农业部，2004年12月17日。。而对于如何解决棉农的土地问题、棉花加工业的经营管理问题、棉花产品的产供销体制问题，以及政府过多干预棉花生产等根本问题时，塔吉克斯坦政府却显得一筹莫展，没有从根本上建立起通过棉花出口创汇偿还棉农外债本息的良性循环机制。

2005年塔吉克斯坦再次发生外债危机，针对塔吉克斯坦无法偿还累计贷款本息1.32亿美元的外债问题，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召开专门会议讨论解决塔吉克斯坦债务重组问题，八国集团（美国、加拿大、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日本和俄罗斯）决定免除包括塔吉克斯坦在内的20个重债贫困国所欠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非洲发展银行共计400亿美元的债务②详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债务进行重组》，亚洲快讯，2005年12月17日。，并依照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通过的“重债穷国减债计划”（HIPC）进行。

2006年初塔吉克斯坦成为首批获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为其减免9900万美元债务的国家③详见《塔一季度外债减少7630万美元》，亚洲快讯，2006年4月20日。。塔吉克斯坦在获得债务重组机会的同时，依然持续不断地得到国际社会一次又一次的贷款支持。2007年塔吉克斯坦政府通过举借新的外债偿还已经到期的4000万美元的旧债④详见《2006年塔政府拟偿还外债4000万美元》，塔吉克斯坦财政部，2006年10月20日。；自2008年起，亚洲开发银行将以往给塔吉克斯坦的贷款改为一次性援助来帮助塔吉克斯坦偿还到期的外债，目的在于防止塔吉克斯坦陷入外债恶化的状态；2009年受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塔吉克斯坦陷入了劳务收入和外汇收入大幅度减少、偿还外债收入来源减少的困境，为此，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再次给塔吉克斯坦拨款3000万美元⑤详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拨款3千万美元增加塔吉克央行外汇储备》，塔吉克斯坦中央银行，2009年9月18日。，帮助其归还到期的外债。2016年2月塔吉克斯坦又一次向多家国际金融机构寻求贷款支持，其中，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借款5亿美元，向世界银行借款3000万美元，向欧亚基金借款2000万美元，向亚洲开发银行借款6000万美元⑥详见《塔吉克斯坦向多家国际金融机构寻求贷款支持》，塔吉克斯坦财政部，2016年2月27日。，绝大多数贷款都被用来偿还到期的外债本息。2017年初，塔吉克斯坦计划向国际金融机构和其他国家募集2.15亿美元贷款，用于归还2017年到期的2.12亿美元的外债本息⑦详见《塔吉克斯坦今年计划募集2.15亿美元贷款》，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网站，2017年3月3日。。

（三）塔吉克斯坦具有新兴市场国家债务危机爆发的通病

分析国际上历次发生外债危机国家的表现及原因，无论是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的拉美债务危机、21世纪初的欧债危机，还是发生在近年的土耳其债务危机和斯里兰卡债务风险，其共同的表现都是政府为追求经济的快速增长而举借大量外资解决国内储蓄不足问题，导致本国外债规模持续增长；加之国内经济结构单一，初级产品的生产和出口易受国际市场环境变化的影响，出口收入不能满足进口需求，导致其贸易逆差持续增加，债务率、负债率、偿债率均超过国际警戒线，外汇储备无法偿还到期的外债本息，不得已又继续通过借入新的外债来偿还旧的外债，进而陷入外债不断累积的恶劣境地，当国际环境发生巨变时，债务危机就随之爆发。

塔吉克斯坦在外债的借、用、还过程中同样表现出新兴市场国家爆发外债危机的某些特征，脆弱的外债偿还机制极易受国际环境变化的冲击，成为外债危机爆发的导火索。2014年俄罗斯金融危机的爆发将高度依赖俄罗斯经济发展的塔吉克斯坦推向了外债危机的边缘就是对其敲响的警钟。

塔吉克斯坦政府利用国家预算资金拨款、国际金融机构援助、国际社会债务减免和国际金融机构新贷款于2007年全部归还了对吉尔吉斯斯坦2200万美元的欠款①详见《塔偿还吉尔吉斯外债》，塔吉克斯坦财政部，2008年2月13日。，于2008年、2011年和2014年归还了对乌兹别克斯坦2000万美元的欠款②详见《塔计划今年年内偿还对乌、哈全部债款》，塔吉克斯坦财政部，2015年8月3日。，于2015年最终还清了对乌兹别克斯坦的所有欠款，并偿还了对哈萨克斯坦61万美元的欠款③详见《塔吉克斯坦全部偿还对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外债》，塔吉克斯坦财政部，2016年2月2日。。

与此同时，我们还必须注意到，每当塔吉克斯坦寻求国际援助、债务减免或新贷款解决外债危机时，都并非一蹴而就。20世纪90年代末，日本政府声称将为塔吉克斯坦提供10亿美元的援助款，但最终落实的援助款不到10亿美元的十分之一④详见《塔吉克斯坦棉农债务危机继续恶化》，塔吉克斯坦农业部，2004年12月17日。。2008年由于塔吉克斯坦政府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提供了国家外汇储备、中央银行净资产和信贷政策的虚假信息而受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撤回贷款的惩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要求塔吉克斯坦在2008年9月偿还其用于实施减贫计划和促进发展的4800万美元贷款，但塔吉克斯坦并没有按期还完，直到2009年2月才全部还清⑤详见《塔吉克斯坦还清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全部贷款》，塔吉克斯坦中央银行，2009年2月13日。。

近年来，塔吉克斯坦中央银行持续增加货币性黄金和外汇储备，以提高其偿还外债的能力，其货币性黄金和外汇储备的规模由2006年的1.8亿美元增加到2015年的20.05亿美元，其货币性黄金和外汇储备满足进口需要的时间由2013年的2个月提高到了2017年的5.6个月⑥详见《塔央行黄金外汇储备首次达到满足5.6个月进口额水平》，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网站，2017年11月1日。。虽然塔吉克斯坦政府偿还外债的能力有所提高，但其外债占货币性黄金和外汇储备的比重依然保持在2015年的140%⑦根据塔吉克斯坦财政部公布的2015年外债余额和2017年6月末其中央银行公布的货币性黄金与外汇储备余额数据计算得出。，塔吉克斯坦政府依然承受着偿还外债本息的巨大压力。

五、结论及启示

20多年来，塔吉克斯坦政府作为最大债务人，其外债的90%以上都是由国际金融机构和外国政府提供的贷款期限为20～40年、借贷利率为0.5%～2%的优惠贷款和部分赠款，这种外债结构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塔吉克斯坦偿还外债本息的压力，具有一定的安全性。但是，塔吉克斯坦经济结构单一、经济发展的脆弱性极强、经济发展的内生动力不足、对俄罗斯经济的高度依赖性使其极易受国际市场变化的影响，加之偿还外债本息的创汇渠道——侨汇收入、铝锭出口收入和棉花出口收入因受国际市场变化的影响而不稳定，粮食和天然气进口刚性需求居高不下所带来的持续性贸易逆差，都使塔吉克斯坦政府只能借助于国际金融机构和外国政府一次又一次的贷款来偿还到期的外债本息，从而陷入以“借新补旧”来偿还外债的恶性循环，这与历次新兴市场国家的债务危机具有极高的相似性。

中国是塔吉克斯坦第一大债权国，同时也是塔吉克斯坦第一大投资来源国和第三大贸易伙伴国，在中国“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带动下，中塔两国在经济、金融等领域签订了多项合作协议。随着中国国家开发银行为塔吉克斯坦提供的20多个贷款项目的实施，以及中国企业承建的塔吉克斯坦境内“瓦赫达特—亚湾”铁路桥隧道项目一号隧道的正式贯通，中国企业承建的塔吉克斯坦铅锌矿开采项目及工业园区投资项目的建成和运营，都将进一步推动中塔两国产能合作，并帮助塔吉克斯坦改变单一的经济结构，加快其产业升级，增强其内生发展动力，以抵御国际市场动荡的不良影响，增强其出口创汇能力和防范发生外债危机的能力，形成良性的贷款—投资—收益机制，以确保中国的债权国权益和“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的顺利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