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每个人都有以后

乔尔

十几年里，我换过很多任同桌。但在那些早已失散在时光长河里的同桌们中，我想我能够记住一辈子的只有一个。可不要自行脑补出一个又高又帅的学霸人设，我又不是小说女主，上天才不会眷顾我。我们只是一起做过同桌。

1. 我做错了什么？

有这样一个同桌，绝非我的本意，实在是因为当时班里搞帮扶活动，座位都是按学习成绩“一好一差”随机匹配的。座位表排出来后，我的内心是崩溃的，作为一个有强迫症、洁癖的完美主义处女座女汉子，在临近毕业的最后一年，给我一个十分邋遢、毫无形象、思想龌龊且举止粗鲁、十分招同学记恨老师厌恶的同桌，绝对是上天给的雷霆一击。我开始流着泪思考：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2. 他长大后该是什么样子？

首先，作为一个比他个子高了近10厘米的女生，我常常自我怀疑我是不是太高了点儿？事实证明，只是他太矮了，因为我在同龄女生中，身高只能算中等;其次，他的头可能真的出过什么意外，一直是向左偏的——据我观察，绝不是落枕;然后就是他的脸，用其他人的话来说，就是“不规则四边形”，毫无对称感。

至于说帅？不存在的，我们年龄虽小，但绝不会有谁眼瞎到违心夸赞一个眼角总有不明白色物质、嘴唇上方永远吊着两串鼻涕的男生帅。当然，现代社会讲究看人要注重内心，而他呢，偷拿过别人东西，撕别人的作业本，以死威胁过他的爸爸，还动手打过个头儿比他还矮的妈妈（当然，这些事情是被证实过我才这么说的）。我最讨厌的事情，他几乎都做过。那个时候我常常在想，上天让他现在生成这个样子，那么长大以后呢？那个时候我刚六年级，这样想，只是单纯的不理解，没有别的意思。

3. 我究竟该对他抱以同情还是厌恶？

“有因才有果”，这是我慢慢长大后才懂的一句话。彼时，他总让我有一种矛盾的心情，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是该同情他还是该厌恶他。小学嘛，以成绩论英雄，老师们大都讨厌成绩差的，动不动还会体罚，他就是被数学老师打得最惨的那个，没有之一。站墙角什么的都不算什么，打手心打屁股，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我记忆最深的那一次，数学老师用来打人的米尺在打过他之后断得只剩不到10厘米。

我们班的男生大多视他为“异己”，几乎每节课间都会一群人围上来，揍他一顿——原因很多，当然，大多数都是他自己“作”的原因。没办法，看到他们来，我只能默默地躲开，因为我在班里也说不上什么话，更不会打架。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恨透了当年那个懦弱的自己。后来学校查处那些欺负弱小的学生，并且将他列为了重点保护对象。有一天，校长要求欺负过他的那些学生去校长办公室自己承认错误，于是，办公室门口排了很长的队，三至六年级，竟然都有，我们都震惊了。时间久了，我也听说过他的许多事迹，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该对他抱以同情。但我好像慢慢懂得了那句“人之初，性本善”。善恶一念，都是有因果关系的。

4. 他终于让我很讨厌他

我第一次那么讨厌一个人。

他跟我牵扯最大的一件事，大概就是那次的“丢碗”事件了。那段时间，班里有个存在感不强但绝对比他厉害的男生宣称喜欢我，我没当回事儿，当时一心只为考个好的初中。有一次，轮到我们组值日，我作为组长，带领我们全组5个人去扫地，他在补作业，我实在懒得跟他交流，就没管他。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听到我们班的“大嘴巴”绘声绘色地在讲刚刚发生在教室里的“特大新闻”：他因为私自用了我的笔，被那个传说“喜欢我”的男生一脚踹到暖气片上。鉴于二人跟我都有牵扯，最后，我让那个男生给他道了个歉。

这只是案件的开端而已，重点在后面。两周后的某天中午，我在去餐厅准备拿碗吃饭的时候发现，我的碗离奇失踪了，整个餐厅有柜子200多个，里面有每个同学的碗，只有我的丢了，我一下子就蒙了。那两天，我是靠着饼活过来的。

最后，这桩案件的“凶手”被证实是他。直到我再三逼问出他的作案动机和过程时，我彻底凌乱了：他把那个男生的“恶行”归咎在我身上，这是动机;他用一块用来烧锅炉的煤砸坏了我的不锈钢小碗后，扔到了学校的围墙外，这是过程。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理过这个所谓的“同桌”，也没和那个男生发生什么故事，我以为毕业了，一切都会好的。

5. 原来不是每个人都有以后

你们猜，后来他怎么样了，打工仔？街头混混？最差学生？不，都不是。我们都没想到，他的人生之路的尽头早早地出现在小学毕业前的那个清明节，谁都没有料到，也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只是过了短短的三天，他就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一周，全班同学都是在惊愕与恐惧中度过的，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像他这样，再也没有以后了。至于我，每天旁边那个空着的座位总会提醒我，死亡，原来离我们那么近。我还记得，某一天，有一个女生问我，坐在那里是不是“特步，非一般的感觉”？是啊，没错的。

后来，我们那个各色人等都有的大集体都各自离散了，各奔东西。至今没有过同学聚会，班级群里也早就没人会出来冒个泡了，我也陆续换了很多个同桌，但他，一定是我永生难忘的那个。

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倒流，那么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再去对他满怀恶意了吧，即使有，我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其实我们都欠他一句“对不起”，为年少无知的自己而忏悔。可惜，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了。我们只能充满善意，迎接未来。

同桌，我想，你现在该是在天堂吧？那里，该是没有烦扰的吧？你该已经成为一个天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