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影响力投资

2019-09-10 17:44邱慈观
陆家嘴 2019年6期
关键词:街道办痛点影响力

邱慈观

影响力投资(impact investing)的名称于2007年首度由摩根大通银行、洛克菲勒基金会等提出,开始几年内涵不明确,形成很多混淆。但随时间进展及多方努力,用法逐渐聚焦。依据国际主流机构(如全球影响力投资网络组织/GIIN),影响力投资有四种界定特质。首先,这类投资的参与者须具备创造社会(含环境)影响力的明确动机,而展现于其所提供之资金、产品或服务上。其次,影响力投资是投资,不是无偿捐赠,故其投资人对资金有财务回报要求。第三,影响力投资的财务回报,依投资人、资产、标的等类别而有差异。第四,影响力投资包含对社会影响力的管理与衡量。

更明确地,上面第一个界定特质标出了“动机” 对影响力投资的重要性,而这种积极性摒除了任何把社会影响力视为副产品的ESG投资策略,如负面筛选。动机性与积极性适用于影响力投资场域里的三种核心参与群体 ——投资人、金融中介及被投资企业,不仅表现于其行为,也纳入法律合同。

第二个与第三个界定特质关乎影响力投资人,他们是“双底线投资人”,有财务、社会两种回报的要求。依个人对两种回报之要求轻重,影响力投资人又分为财务回报优先者(finance-first)及社会回报优先者(impact-first)两类,彼此形成互补。当再加上慈善家只要影响力(impact-only)的无偿捐赠时,就产生了多层次的资本结构,从而扩大影响力投资可能有的机会。

第四个界定特质关乎抽象动机的具象化,而落实于社会影响力之管理制度的搭建、数据的收集、指标的制定等,供相关决策者使用,对影响力做管理及衡量的要求,使它有别于另一些积极的ESG投资策略,如股东参与法。

今年4月10日在香港举行的“亚洲善投资”论坛(FT Investing for Good Asia),系以区域转型为题,讨论新浮现的投资契机。这两年善投资在国内备受瞩目,而影响力投资呼声甚高,故香港论坛特别成立“国内影响力投资”分论坛。基于对影响力投资的共识,当天分论坛以中国影响力投资的特质为主轴,围绕着宏观层的机构背景、中观层的组织发展、微观层的具体案例等问题,展开多视角讨论。

讨论内容可归纳成以下三个层次:

1. 宏观层问题:从机构背景看,针对社会痛点问题,当政府投入资源递减,而由民间的社会资金及社服组织协同解决时,主要挑战为何?

2. 中观层问题:从组织建构看,影响力投资场域里的参与群体,就最关键的投资人、金融中介及被投资方三种,发展情况如何?

3. 微观层问题:从具体案例看,国内的影响力投资落在那些领域?有那些代表案例?

这些问题的面向广,所涉议题多,故当天进行了相当讨论,以下是部分重点。

宏观层的挑战

从题目看,第一个宏观层问题涉及机构背景因素、社会痛点问题、社服组织等,而此处概念辨析益显重要。宏观背景包括法令规章、社会制度及思维模式,它们往往形成制约条件,决定了某特定项目被驱动的可行性,譬如把民间资本导入社会痛点领域。社会痛点方面,国际上常以联合国十七个可持续发展目标凸显,包括除贫、医疗渠道、洁水及卫生等。痛点问题对所有人都造成困扰,但弱势群体常波及最深。影响力投资常以创投(VC)方式,把资金引入替弱势群体提供解决方案之初创事业,以产生社会影响力。至于初创型事业的组织形式,可以是营利企业,也可以是融合营利与非营利两种机构逻辑的混合型组织(hybrid),而社企为其一。但无论组织形式为何,它们都以提供社会所需之产品与服务为导向,故常以“社服组织”名之。

当把影响力投资放在宏观视角下,考量历史轨迹对国内社服组织的定位及引入民间资金助益其发展时,都不难看出挑战的存在。特别是,中国建国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由中央分配资源、政府提供服务系属常态,各地街道办是典型的社服组织,由政府提供运营资金,以解决指定的社会问题,如住房、纷争等。在此情况下,开发创新商业模式、推动企业家精神、引入社会资本等,并不在街道办的考量内,也超乎一般民众的思维模式。社会问题固然存在,譬如自闭症儿童的语言学习,但当时经济落后、专业人才欠缺,而解决方案几不可及。

改革开放后,多方契机浮现,以专业方式解决社会痛点问题亦在此列,而这有赖于一个健全的、专业导向之社会部门的存在。特别是,近年各级政府财政吃紧,由政府携手民间协同解决社会问题,成为新的努力方向,其中包含了对社会资本及社服组织的仰赖。

新方向是契机,但历史轨迹可能为其带来挑战。一种挑战关乎系统外的社服部门,它们出现的时间短,历史轨迹又未能对其赋能,故其不擅商业开发,欠缺企业家精神,也不擅引进社会资本。另一种挑战关乎系统内外两种社服部门之间的张力,属于系统内的系由街道办及国营企业下的企业社会责任项目组成,而属于系统外的则由一批新出现的社服组织组成。无论社会需求的改变,系统内者依历史轨迹,仍被视为正宗的社服供应者,能获得相应资源,但过程中也相对弱化了系统外社服组织的地位及资源。

特别是,影响力投资被引入国内后,街道办的业务内容不减反增。它们除提供社服外,又被指派为公益创投,探索以金融推动公益发展的可行性,而产生了由嘉定镇、沈阳市等各级街道办启动的创投项目。但创投业务超乎街道办的专业职能,其人员普遍不具投资训练,而以政府补助、慈善捐赠的心态在资助社服项目,故在相当程度上偏离了公益创投的初衷。

另一方面,社会主义国家里,国营企业往往被赋予承担社會责任的功能,中国亦不例外。但其责任内容多与企业运营有关,如节能减碳、照顾员工、透明披露等,而非针对特定的社会痛点问题出发。譬如,即使国内自闭症儿童人数高达400万,我们仍很难想象某家国营企业会投入资源、时间及人才,开发商业上可持续且又能规模化的专业解决方案。

因此,影响力投资发展过程中的挑战,会与当地宏观的机构背景有关。譬如,英国是在悠久的创投传统、强烈的企业家精神、成熟的社会部门等因素交织下,才发展出其影响力投资模式。但在中国的历史框架下,当民间的影响力资金拟携手社服组织协同解决社会问题时,首先就面临投资对象难求的挑战,而其中涉及的定位与能力问题都与历史轨迹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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