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
女儿刚学说话时,发音不准,把“花”说成“虾”,怎么也纠正不过来,她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反复地“虾、虾、虾”,让我很是纠结。更让我郁闷的是,女儿特别喜欢花,逛公园,一不留神,她就摘下一朵花来,戴在头上臭美。每一个公园都有“爱护花草,请勿采摘”的标语牌,我把上面的字念给她听。但两岁的女儿还想不明白,公园的花为什么不能摘,只知道摘了公园的花,爸爸和警察都会很不高兴。
女儿喜欢花,我们家却难得有花,内人是个实在的人,不给自己买花,也不让我给她送花,情人节结婚纪念日什么的,她最在乎的是我给她发的红包有多大。我们家最常见的花是西兰花,西兰花不是花,是菜,因为它名字里有个花,女儿喜欢上了这道菜。
男人有了喜欢的女人,都会给她送花,但不会给女儿送花。偶尔,我作为嘉宾出席一些隆重的仪式,胸前会别一个带花的嘉宾牌,那朵花,大部分嘉宾参加完活动,就随手扔掉,我会把花带回家,送给女儿。女儿见了花总是欢天喜地,就把它养在水杯里,直到花彻底枯萎,也舍不得扔掉。
有一年,我们带女儿去人民公园看月季花展,她张开双手,把自己想象成蝴蝶,在花丛中穿过来穿过去,跑得满头大汗。后来,在一个手推车上,她发现了园艺工人修剪下来的一堆残花,她问园艺工人:“叔叔,这些花我可不可以拿?”得知可以拿,女儿跟妈妈要了一个袋子,装了大半袋。把残花拎回家,女儿把花瓣一瓣一瓣剥下来,放进浴缸,然后,她泡进浴缸,像公主一样洗了一个花瓣浴,把头埋进水里再抬起来,头上脸上就沾满了花瓣,那是女儿心花怒放的时刻。
但爸爸送花、公园里捡到花的美事儿,女儿难得碰到一次。大部分时候,她得动手采摘,小区的菜地里,马路边的绿化带上,随处可见无名野花,奶奶家的田野里,更是花花世界,谁都可以想摘就摘,没有任何禁令禁止采摘野花,在诗人笔下,采摘野花插满头,还是很有诗意的风雅之事。
野花不会自己说话,也没有人为野花争取自在美丽的权利。可我想让女儿知道,野花也不能随便摘。两三岁的孩子,以标语形式给她下禁令,太粗暴,给她讲道理,太深奥。最让女儿信服的各种各样的童话故事,但我一时找不到不能摘花的故事,就即兴给她编了一个。
“在我们的脚底下,有一个仙子世界,每年花开的时候,她們才可以出来玩耍。每个仙子一朵花,花是仙子出入的门。谁要是把花摘了,属于那朵花的仙子,就出不来了,她得等啊等,等到明年花开的时候,才能出来;最可怜的是已经出来的仙子,因为花被摘了,她就回不去了,就只能在天空中飘啊飘,下雨下雪也没处可躲,直到明年花开的时候,才能回家……”
可怜的花仙子让女儿眼泪汪汪,她记住了这个故事,从此不摘任何花。看到别的小朋友要摘花,她就赶紧上前制止:“不要摘花,不要摘花,花是仙子的门。”接着,她就把我给她编的童话给小朋友讲一遍。
女儿把花仙子的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不再把“花”说成“虾”,成了标准的护花使者。
我成长的年代,没有童话,常常盯着墙缝里透进来的光,把它想象成魔鬼的眼睛,吓得自己蒙着被子睡过去。我不想女儿像我一样长大,在她睡觉之前,总要给她讲故事,讲故事还不能开灯,否则她会睡不着,关了灯就没办法给她读现成的故事,而故事机里装腔作势的故事她又不爱听,我只好躺在床上给她现编,“花仙子”就是我乱编的故事之一。女儿爱听我瞎编,只是,编这种故事,我觉得无趣,常常编着编着,就睡着了,女儿就悄悄溜下床,对妈妈说:“我把爸爸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