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玫瑰:伊蕾诗歌《玫瑰园》的生态诗学解读

2019-09-10 07:22韦诗诗
美与时代·下 2019年9期
关键词:玫瑰园玫瑰爱情

摘  要:《玫瑰园》这一文本,以“玫瑰”的光色与生命的变化推动诗歌叙事的发展,呈现“光”的隐喻,显现出诗人对生命在场的哲思。通过文本细读,诠释《玫瑰园》中“玫瑰”的意蕴,展现出“光”与“玫瑰”的构合基于生态诗学的整体性原则。

关键词:《玫瑰园》;光;玫瑰;生命;爱情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8年广西民族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科建设研究生教育创新计划项目“伊蕾诗歌的生态诗学研究”(18SCXYB65)研究成果。

生态诗学的批评对象,包含自然书写的文本与文本中的生态审美意蕴。在生态整体原则之下,回到文本自身,细读《玫瑰园》,在其中寻找诗意的栖居。“玫瑰”的生命随时间而变化,它的寓意和象征亦是像白昼交替的“光”,不断变化且层层推进的,最终引发对生命不朽之光的思考。“光”与“玫瑰”交互构合,构筑人与自然的感应、和谐、亲和、共情,以及在节奏节律上的同构,展示出人与自然的双向互动与融合,在二元对立关系中逐步走向“万物与我为一”的生态整体。

克林斯·布鲁克斯在《精致的瓮》中,以弥尔顿为例,对“光”的象征性进行过解读,“《快乐的人》和《幽思的人》基于一昼夜的时间顺序,弥尔顿极其自然地运用了光的象征(显然是不可回避的),因为太阳是昼夜时序变化的时钟,而且早晨、中午、黄昏和月光给弥尔顿如愿达到展开其光与影的象征效果的机会。”[1]58对《玫瑰园》中“光”的解读,亦遵循以文本细读为主进而解读玫瑰的“生命”象征。

一、哲学之“光”与文本之“光”

西方哲学中,“光”的隐喻有重要地位。从古希腊哲学以将降,泰勒斯的“水”[2]68、毕达哥拉斯的“数”[2]69、赫拉克利特的“火”,“光”的隐喻始终参与其中,并显现万物的生命力。如“赫拉克利特的‘火’既是光明的象征,又是蓬勃向上的生命力的象征。”[2]69,亚里士多德的“若使无光,任何事物皆不可看见,——事物的色,只能在光照中见到”[3],普罗提诺的“太一”流溢说[4]25、奥古斯丁的“光”是真理与永恒[4]26、笛卡尔的“自然之光”[5]、海德格尔的“理性之光”与“照亮”[6]。他们在“光”中探寻世界、真理、理性与存在。“光”在人与万物世界中,是色彩变化与时间流变,显现万物,使人有所视见,是人和万物沟通的媒介;但在敞开的大地上与诗歌里,“光”具有审视既定意义的超越性。

从“光”作为生命的隐喻的形式与文本生态批评两者的关系而言,文本的诗意之光与哲理之光是生态生命力隐喻的感性显现。《圣经》中已有注解:“凡被造的,在他里面有生命,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没有胜过光。”(约翰福音1:1-5)。“光”以颜色变化、时间流转等感性形式呈现,并蕴含在文本有机整体、人与自然的生态审美关系之中。本文的有机整体论,由英美新批评家克林斯·布鲁克斯倡导,他指出诗歌是一个有机整体且有其自身的结构,用来 “解决被认为是否符合剧情发展的各种冲突的能力”[1]129。诗歌结构类似于戏剧结构,“在一首整合过的诗中,诗人与他的经验‘达成一致’。诗并不以逻辑性结束,诗的结尾通过各种方式——命题、隐喻、象征——解决各种张力”[1]129。

有机整体论的统一原则与生态诗学的整体性原则契合。生态诗学认为:“生态关怀倡导的是‘回到事物本身’,这意味着在写作中,应将对生存经验的尊重与对语言自身热爱统一起来……正是这种在关联域(如真实与审美、词与物、生活的完美与艺术的完美)之间凝神的平衡力量……”[7]与此,乔纳森·贝特考察了华兹华斯的生态思想,“华兹华斯作为第一个真正的生态诗人,表达了一种对人类与自然的融合的有利而持久的观点”[8]631。并“一直在试图建构一种浪漫主义的‘生态诗学’,研究诗如何为人类‘制造栖居地’”[8]632。阐述了人与生态整体的重要性。

二、玫瑰:生命绽放的诗意之光

“玫瑰”是《玫瑰园》的主体意象,它以其生命历程即时间变化为横轴,以其在不同语境中的丰富含义为纵轴,这样一种聚合关系将诗歌交织成一个完整的有机体。“纵、横轴上的语义组合关系和语义聚合关系相互作用、相互制约,从而形成诗歌意象语言的深层审美意义。”[9]“玫瑰”因语境含义不同,构成了表现力丰富的纵轴,不断推动诗歌层层发展,而“光”的隐喻蕴含在玫瑰之中,“玫瑰”通过它而显现出自身可见可感的生命力。

在文化中,“玫瑰”是蕴涵爱情、自由、恋人、美好事物的符号,已成共情的情感传达。但“正是文化的参与者赋予了人、客观物及事件以意义。事物‘自身’几乎从不会有一个单一的、固定的、不可改变的意义”[10]。所以,在文化的语境差序中,“玫瑰”仍有不同面。中国文化里,“玫瑰”有美玉、圆好的寓意。许慎《说文解字》:“玫,火齐,玫瑰也。一曰石之美者, 从玉文声。”“瑰, 玟瑰, 从玉鬼声, 一曰圆好。”[11]《说文解字注》中曰“石之美好曰玟。聘义君子贵玉而贱碈注。碈、石似玉。或作玟。玉藻。士佩瑌玟。玟又作砇。”[12]从“玟”到“玫”,字形和读音有变化,但依旧取“石之美者”之意。西方文化中,“玫瑰”集爱与美于一身,多取“爱情”意。18世纪将爱人比作“玫瑰”的经典句子,“呵,我的爱人像朵红红的玫瑰/六月里迎风初开”[13](《一朵红红的玫瑰》,彭斯)。伊蕾的“玫瑰”则是“花香是弥漫在环境里/她萦绕着你,熏陶着你,让你感受她所蕴藏的一切”[14],充满了日常性的生命體验,展现出“玫瑰园”的独一无二性。

“哪里去了,玫瑰?”(《玫瑰园》)诗的第一节,诗人以问句开场,将“玫瑰”置身于生命在场,启开读者对日常“玫瑰”的体验,留下了较大的阅读延展空间,也为最后升华“玫瑰”的光辉做了铺垫。但此时的“玫瑰”不具象征的含义,仍是日常认知中的植物。

随之,诗人便勾画出一幅多变的玫瑰图景:“蜜也似的玫瑰/最美最迷人最高贵的名字玫瑰/东方之媚西方之恋玫瑰/情人销魂的手指眼波唇边的玫瑰/月光下的玫瑰”(《玫瑰园》)。这时“玫瑰”已象征为“娇媚的恋人”——似蜜,充溢着香甜、迷人而高贵的气质。在东方,它姣容媚态惹人喜爱;在西方,它如恋人般欢欣多情。同时,与销魂的手指、眼波、唇边这些身体器官接触的玫瑰,是人与自然共情的部分,它做了情人调情的媒介,传达出热恋中的甜蜜爱意,成为甜蜜而优雅的性爱隐喻。第一节中,玫瑰是个象征美丽的恋人与甜蜜的爱情复杂综合体。

同时,时间上,白天到夜晚,“光”从白昼繁闹转向夜的神秘;文化空间上,“玫瑰”的象征意义也随之转变。夜空下,“月光”冷艳清澈,“玫瑰”多情神秘,它们承担了“所表征的客体的外表和质感的一些关系”[10]25,超越了视觉符号。因为,在生命的日常体验中,人们习惯欣赏“玫瑰”迷人的外表,又在追求内外价值统一的社会文化中,赋予了它丰富的符号意味,这些意蕴如光一样随昼夜交替,以展现它的丰富多态。也正因为它代表、象征着某种概念、意义,“它才能在语言中作为一个符号去起作用并传递意义”[10]26。符号化的“玫瑰”,虽非单一而固定的符号,却多以象征女性的意义显露在诗歌中。

第二、三节诗中,在时间之中被人格化的“玫瑰”,呈现出理性与情感的复杂结合,有傲骨而无傲气的姿态。“荆棘尽头的含笑的玫瑰/令高尚者谦卑低贱者尊严的玫瑰//令真理丑陋光荣黯淡的玫瑰/带王冠的玫瑰”(《玫瑰园》)。当它在诗中成为读者审美的对象时,读者以“‘比德’的审美观来塑造自然物的艺术形象”[15]。它被赋予了坚忍的精神品质,历经荆棘仍旧含笑,不卑不亢地面对高尚者或低贱者。在此,“玫瑰”的形象更立体化,既可理解为诚挚不移的抽象爱情,还可理解为“玫瑰”品质:它带着王冠,“绝世而独立”,不在乎荣耀或诋毁,在真理与光荣面前毫不动摇,经受得住时间与真理的勘验。

三、生命不朽之光的思考

第四、五节中,玫瑰在大地上短暂的存在后走向枯萎。易逝的美丽芳香、短暂的月夜、无常的个体生命,此生命之“光”的黯淡面,使“玫瑰”的存在意义更复杂,人们通过思索它见到了生命之力。

“而盛开的玫瑰再不会使人满足/没有人为这短促的芳香而陶醉/陶醉于灿烂一瞬的装饰”(《玫瑰园》)。“玫瑰”芳香短促,终将“光色”黯然,意味着自然事物的外在美在自然力之下的必然消逝。然而,诗人又转向思索个体存在于“时间”中的意义。她认为,“玫瑰色的灵魂”不应只活一次,而要追求某种不朽。为此,“玫瑰”以岩石作根基,“只有玫瑰色的灵魂在这岩石里/在岩石里留下你玫瑰色的灵魂”(《玫瑰园》)。“玫瑰”与岩石合体,隐喻“爱情得以长存不朽”只有灵魂置入岩石之中,“玫瑰”才会永存。只有岩石生长“灵魂”,它才不会随着万物凋谢而消逝。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灵魂”既为恋人本身的外美,又是爱情的纯化,彰显了人对不朽生命与爱情的渴望,而它们又缝合在生命的不朽之光中。

人类从未停止过对不朽生命的追求,“不朽的梦是一个梦想/人类之梦”(《玫瑰园》)。诗的最后一节,“我们”面对两个世界,“在这大陆与非大陆的分界/玫瑰向我们告别/只留下玫瑰色的醉意、玫瑰色的哀愁”(《玫瑰园》)。在“大陆”世界,“玫瑰”仍陶醉于短暂的青春,沉浸在逝去的哀愁。在“非大陆”世界,“玫瑰”在岩石里长存,那是一种刚与柔完满的融合,坚硬的岩石里有娇媚且绝世独立的灵魂。在诗尾,“玫瑰”又回应原初的含义:“石之美者”“圆好”,呈现出生命的美好 ,犹如“朵朵繁茂,其乐融融,而且欢呼。”(《以赛亚书》35:1-2)玫瑰不朽,也代表人类生生不息的欲望,“装饰绵延不绝的岁月/给人永不毁灭的欲望”(《玫瑰园》)。因此“玫瑰”又成为生生不息的欲望的装饰。玫瑰与岩石合而成为不朽“爱情”隐喻,但“不朽”到底是什么?能否成真?此中的矛盾,诗人虽有一次次的解和,仍给读者留下些许思考。

四、结语

《玫瑰园》中,诗人将日常性经验融入诗语,立体化呈现诗歌丰富的审美意蕴,进而在诗歌文本中呈现出诗人对生命、死亡与爱情的沉静思考。诗中,“光”以时间、生命历程的变化为横向,“玫瑰”以语义变化为纵向,在横纵聚合中,两者构合成的文本结构,所产生的“力”推动诗歌自身戏剧性地向前发展。“光”推动“玫瑰”逐层剥落语言外衣,生命状态随时间变化,令人倾心追寻的“玫瑰”也是人类情感欲望的维系。而文本局部与整体的节奏之间,又糅合诗语的各语言要素,形成整体生态和谐,呈现为一个生命在场的诗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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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韦诗诗,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美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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