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学义
14是一个让哈尔滨市呼兰区老百姓拍手称快的数字。今年6月初,中央扫黑除恶第14督导组进驻黑龙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有14名时任或曾任呼兰区领导职务的官员被官方通报采取留置措施,他们均涉嫌为当地涉黑涉恶势力充当“保护伞”。其中,呼兰区委原书记、原区长、原政协主席纷纷被依法采取留置措施。随即,在呼兰区当地呼风唤雨的涉黑“四大家族”,即以杨光、杨宏和杨荣等为首的杨家,以于文波为首的于家,以王志江为首的王家,以董俊珍为首的董家,也浮出水面。
迅疾的“打伞破网”
2019年6月4日,中央扫黑除恶督导组进驻黑龙江省。不久,他们打破常规专门组织人员对哈尔滨市及呼兰区进行了为期28天的下沉督导。黑龙江省纪委监委会同哈尔滨市纪委监委和哈尔滨市公安局,也已经有专案组在呼兰区秘密开展调查。
专案组发现以鑫玛集团董事长杨宏为首的黑恶势力已经在呼兰区盘踞多年,大到交通运输、房地产开发,小到废品回收、丧葬用品,他们垄断许多行业。经过深入调查,专案组了解到之前全区的供热由一家国有企业提供热源,但前几年鑫玛集团的热电企业取代了这家国有企业,当地百姓家的室内温度急转直下。
调查视线开始转向“保护伞”,市纪委监委很快发现这一重大错误决定是由时任区委书记朱辉、区长于传勇和副区长刘东联合相关部门共同违规批准的。市纪委监委马上对十余名相关领导干部依法采取了留置措施。
呼兰区原副区长刘东交待,2015年1月,有人找到时任城管执法局局长的他,“拿着一张银行卡,放到我办公室就走了,我问他有多少钱,他说有50万。”那个人还跟他说,杨宏要在呼兰区头一批建热电厂,要办完手续才能开工,要他关照一下。
亿兴集团董事长于文波家族和官场联系也很紧密。今年6月10日,于文波因涉嫌多项罪名,被齐齐哈尔建华区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记者在起诉书上看到,2009年12月,于文波因怀疑呼兰区建设局原局长王明杰背后讲坏话,伙同他人对其进行辱骂、殴打。不知是不是被打怕了,王明杰后来也走上了罪恶之路。
臭名昭著的“于家食堂”
在呼兰,记者切身感受到“四大家族”,尤其是于、杨两家的强大影响力。百姓往往“谈黑色变”,有的担心一些未落网的“虾兵蟹将”找他们麻烦,有的怀疑记者是黑恶势力的“卧底”,有的怕风波过后“四大家族”杀个回马枪,查出受访信息,秋后算账。
在“道儿上”,于文波因脾气暴躁、心狠手辣而出名。1996年9月,于文波伙同他人预谋将自己的妻兄赵纯的腿打折,但没有得逞。赵纯人称赵四,消息人士称,想当年他是呼兰“叱咤风云”的恶霸,大大小小的企业、采砂场都要向他交保护费。他还逼人赌博,如果收到他的邀请不前往,他便会“接你老婆上下班,接你孩子上下学”。于文波作为赵纯的妹夫,早年是跟他一起混社会的,但起诉书中的细节显示,预谋算计赵纯的于文波,早就有“取而代之”的念头。
2001年,另一呼兰黑恶势力头目廉博伟与赵纯积怨颇深,唆使他人将赵纯杀害。一年后,哈尔滨市公安局一名负责追捕廉博伟的刑警和于文波吃饭时,竟接到廉博伟的电话,还将电话交给了于文波。2003年,于文波曾向黑龙江省公安厅递交过关于廉博伟黑社会团伙犯罪的举报材料。后来,廉博伟归案并被判处死刑。
赵纯、廉博伟双双死亡后,于文波成为呼兰最具实力的“黑老大”。1996年,于文波指使他人将生意竞争对手刺成重伤,随后潜逃。1998年他投案后被取保候审,2000年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在取保候审和缓刑期内,于文波又至少三次对他人进行暴力殴打。
蹊跷的是,尚在缓刑期的于文波竟一步步吃掉了一家国有企业,并以此作为原始财富积累。后来,亿兴集团越做越大,于文波实际控制的企业多达10家。
此后数年,于文波当选哈尔滨市人大代表,还获得“黑龙江省杰出青年企业家”称号。不过,在越来越光鲜的表面下,他私下却有很多阴森故事,让人毛骨悚然。
在“组织”内,于文波定下很多不成文的规矩,对于违反“家法”的人,他会将其叫到一个地方——于家食堂。这个地点因在于文波家楼下而得名。在这里于文波经常指使人对手下员工进行殴打拘禁。
除了“行家法”,于文波还在于家食堂行敲诈勒索的勾当。2015年9月,陈某之子用于文波之女在北京的一处房产向银行抵押贷款650万元,贷款到期后,陈某之子尚欠银行160余万元。2016年7月,陈某被叫到于家食堂,于文波伙同他人殴打陈某,逼他还钱。
“吃独食”的“老杨家”
与心狠手辣的于家相比,以杨光、杨宏和杨荣为首的杨家不落下风。据披露,呼兰当地人称杨光为“杨书记”,称于文波为“于区长”,当地人可能不知道在任区委书记、区长姓名,但肯定知道“杨书记”和“于区长”。
在呼兰老城区,这里的双来市场早年正是被杨家所垄断。在鑫玛集团的宣传片中,稱2000年“双来果菜批发大市场”的成立,是鑫玛集团步入市场经济的开端。记者在市场走访过程中,听到多名摆摊的小贩说,之前杨家控制着这里,不准菜农到其他地方摆摊。有农民在市场周边卖菜,杨家的打手上去就是一脚,将菜摊踹翻。“哪怕是拿着一个小篮子卖茄子的老太太,他们也不放过,会将小篮子和茄子踩烂。”小贩们只得来双来市场卖菜,没有买到摊位的小贩,每天要向杨家交20元到40元不等的管理费。
这个菜市场暴露了杨家“吃独食”的特征。一名消息人士告诉记者,杨家曾因物流运输的问题,伤过人,扣过车。一位呼兰当地超市老板告诉记者,杨光垄断了当时呼兰的烧纸生意。老板一边折着丧葬用的烧纸,一边对记者说:“像我手里这种东西,以前‘老杨家都不让卖,所有的货都得是他们家提供,所以价格不低,至少涨一倍。”一次,他在自家门面外摆烧纸摊位,没过半天就被杨家的打手掀翻,并肆意辱骂。
在离开呼兰区的路上,记者途经明悦湖庄园,这里曾是杨光私宅,紧邻呼兰河大桥。站在大桥上望去,只见层层树木掩映,望不到庄园内景。
杨家祖上是山西人,2012年有媒体写下《晋商杨光的自在生活》。文中描述庄园:“如果没有风,这里像极了油画,美得让人不忍离开。”庄园很大,围着园内鱼塘走一圈,要一个多小时。庄园内有独立别墅,车库放着两辆V8越野车,其中一辆装满茅台酒,杨光说:“我现在每年大约都要拿出1000万元来买酒,这些酒可是特供,市面上一般可买不到啊……”庄园内还养了百余只鸡、几百只鸟,鱼塘内养了两条金龙鱼。
杨光替“老杨家”成功炫了一把贵族圈的“自在生活”。但他们自在了,老百姓就自在不起来。在这座庄园门前的呼兰河大桥上,记者不禁感慨,“四大家族”被铲除后,呼兰百姓尚且噤若寒蝉,2016年“四大家族”风头正盛,呼兰百姓竟在明悦湖庄园门前不远处抗议,难道他们不怕被打击报复吗?他们当时究竟是被逼到了怎样的绝境上?
站在这里,更能理解:人民群众同涉黑涉恶势力之间,注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摘自《环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