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任美国总统的阿富汗战争

2019-09-10 07:22陈航辉杜静王丰丰
今古传奇·人物版 2019年3期
关键词:拉登小布什中情局

陈航辉 杜静 王丰丰

恐怖袭击情报使总统噩梦连连

“9·11”事件后,美国政府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恐战争——阿富汗战争。这场战争延续18年,成为美国卷入的历时最长的战争

2001年9月11日,美国总统乔治·沃克·布什(以下简称“小布什”)在一所小学进行访问时,突然有工作人员向他汇报:一架商用的喷气式大型飞机撞上了世贸中心大楼。小布什震惊地想:“那架飞机上的飞行员一定是世界上最糟糕的飞行员。他怎么可能在大晴天把飞机撞上一座摩天大楼呢?”没过多久,小布什又接到一个消息:“又一架飞机撞上了世贸中心双子塔中的另一座大樓。”这一刻,小布什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美国正遭受袭击。”

这就是著名的“9·11”事件——美国历史上最为严重的恐怖袭击事件,遇难人数高达2996人。事发后,美国政府很快将嫌犯锁定为以本·拉登为首的阿富汗“基地”组织。于是,在与阿富汗塔利班政权交涉失败的情况下,美国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恐战争——阿富汗战争。

“9·11”之后恐怖袭击阴云不散

上任不到一年的小布什,遭遇了美国历史上最为严重的恐怖袭击事件。从事件发生到发动战争,他经历了什么?

在回忆录里,小布什写道:

2001年10月17日,我乘坐空军一号(美国总统专机)飞离美国,这是自“9·11”事件发生以来的第一次。我们当时是要前往上海,出席亚太经合组织会议。美国特勤局对此行备感担忧。连续数周,我们都收到情报称可能还会有后续袭击,这让我们感到恐惧。然而,加强美国同远东地区的关系始终是我的一个工作重点,我也希望各国领导人亲眼目睹我打击恐怖主义的决心。

空军一号在上海的机场一着陆,我就回想起1975年和母亲一起到这里来时的情景:整个城市色调灰暗,满大街的自行车。而这次,我们行驶在一条现代化的高速公路上,45分钟就开到了上海市中心。

第二天一早,我和科林·鲍威尔(时任国务卿)、康迪·赖斯(时任国家安全委员会负责人)、安迪·卡德(时任白宫办公厅主任)以及中情局的简报员一起,挤进丽思卡尔顿酒店内的一个蓝色帐篷。这是为了防止国家安全简报被窃听而特别设计的。我们打开一台视频监视器,立刻出现迪克·切尼(时任副总统)在纽约的画面。他身着白色燕尾服,扎白色领结,要在阿尔弗雷德·史密斯纪念基金会的晚宴上发表讲话,这是由天主教区举办的一个年度慈善活动。

我一看到切尼,就感觉到出事了。他的脸色和他扎的领结一样白。

“总统先生,”他说,“我们的生物探测器在白宫发现了情况。他们发现了肉毒杆菌毒素的入侵,我们很可能被感染了。”

中情局的人员向我介绍了肉毒杆菌毒素。这是世界上毒性最强的物质之一。大家一阵沉默。副国家安全顾问史蒂夫·哈德利说联邦调查局正在用老鼠对可疑物质进行测试。接下来的24小时至关重要。如果老鼠仍旧活蹦乱跳,四脚朝下,就说明我们没事。但是如果老鼠仰面朝天,四脚朝上,我们就要完了。康迪为了缓和一下大家的情绪,说道:“好吧,这也算是为国捐躯的一种方式了。”

我出席了亚太经合组织会议,并等待着测试结果。第二天,康迪和哈德利通话,带回了结果:“四脚朝下,不是朝上。”虚惊一场。

几年后,像肉毒杆菌毒素这样的恐怖事件听起来似乎离我们很遥远。几位美国最高级别的领导人在祈祷实验室里的老鼠平安无恙,这画面还挺好笑的。但当时,大家感到威胁真真切切,迫在眉睫。

每周连续6天,每天早上乔治·特内特和中情局的官员都向我报告情况,汇总可能出现的袭击,他们称之为“威胁矩阵”。每个周日,我会收到一份书面的国家安全简报。从“9·11”事件到2003年中,中情局每个月向我报告了平均400起潜在的袭击威胁,总共追踪了20多起大规模的袭击计划。“9·11”事件后的数月,我时常因读到的一些恐怖袭击情报,而担惊受怕,噩梦连连。

这场战争,不同于美国以往参与的战争。我们必须发现恐怖分子的阴谋,追踪并扰乱他们的行动。我们必须切断他们的资金来源,将他们赶出避风港。而与此同时,我们还面临着其他恐怖袭击的威胁。恐怖分子把我们的家园变成了战场。而让美国参战,是我在总统任期中最重要的决策之一。

开战之前,无人考虑好“由谁来治理这个国家”的问题

据小布什回忆:

9月21日,我专注于制订战争计划。作为三军总司令考虑军事问题,是我不曾经历过的。军官们装饰着功勋徽章和绶带的军服清楚地显示了,他们在军事领域的专长要比我高超得多。

汤米·弗兰克斯将军说得很明白,阿富汗的军事行动会很不容易。这个国家的部落、种族和宗教冲突几个世纪以来一直持续着。但是,阿富汗人总会团结起来反对外国人。19世纪他们赶走了英国人,20世纪他们又赶走了苏联人,即使是亚历山大大帝也不能征服阿富汗……阿富汗因此被称作“帝国的坟墓”。

在汤米的作战计划里,我认为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是确保整个作战计划从战略角度上看,是全面且一致的——这份计划就是推翻塔利班政权,摧毁基地组织避难所,帮助阿富汗建立一个民选政府。当时,没有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后勤方面的合作,我们就无法把部队派到阿富汗。我不认识这些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的首脑们,不过俄罗斯对这些国家仍然保有巨大的影响力,而且,我认识普京。

与普京的会谈开始于一次小型会见,只有他和我、我们的国家安全顾问以及几个翻译。他看上去有些紧张,照着一叠整齐的卡片对我说话,以此作为开场白。几分钟后,我用一个问题打断了他的演讲:“您母亲真的给过您一个在耶路撒冷祈福过的十字架吗?”

普京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回复平静,开始讲这个故事。他的表情和语调都变得很柔和,他讲道,在他把十字架挂在他的郊外别墅之后,那里就发生了火灾。消防队员赶到时,他告诉他们,自己唯一在乎的就是那个十字架。他戏剧性地再现了当一位消防员展开双手,向他展示十字架的瞬间。他说,那“简直就是命中注定”。我感到紧张气氛从会议室中消散了。

会见后3个月,普京正是“9·11”事件发生之后第一个给白宫打来电话的外国首脑。我在跟他通话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已签署了一项命令,宣布用一分钟默哀表示和美国的团结一致。在谈话末尾,他说:“正义终将战胜邪恶,我要您明白,在这次斗争中,我们处在同一战线。”

9月22日,我给普京打电话。在这次对谈中,他同意对美军开放俄罗斯领空,并且要用他对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的影响力,帮助我们的部队进入阿富汗。他甚至命令俄罗斯将军们,向他们的美国同行做一个关于20世纪80年代前苏联进入阿富汗所获经验的简报。这是一次神奇的谈话。我告诉普京,他能主动从过去那些相互猜忌中走出来,让我感激不尽。很快,我们同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就达成了一致。

9月底,中情局的先头部队已进入阿富汗,并同北方联盟取得了联系。汤米·弗兰克斯告诉我,他已经准备好部署我们的特种部队。我对我的团队提出了头脑中的一个问题:“那么,由谁来治理这个国家?”

一片沉默。

奥巴马达成了小布什“将本·拉登绳之以法”的愿望

小布什问出的问题,至今也没有答案。尽管在他看来,美军战果累累,“仅仅在6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将塔利班赶下了掌权地位”,阿富汗产生了新的政府。但是,阿富汗陷入了持续至今的战争与凋敝。

据小布什回忆:

我看到的中情局和军队简报中,有关塔利班影响力的恐怖内容越来越多。这种影响力在2006年9月我看到一系列颜色编码地图时被具体化。地图上的阿富汗,阴影越深的地方就有越多的袭击事件。2004年的地图只有少许阴影;2005年的地图在南部和东部有了颜色更深的区域;而2006年,整个东南地区全被黑色覆盖。在仅仅一年的时间里,遥控炸弹袭击的数量就增加了1倍,武装袭击数量达到3倍,而自杀式炸弹袭击翻了两番还多。

让阿富汗落回极端分子手中,带来的风险实在太高了。我决定,美国必须承担更多的义务,即使我们马上也要对伊拉克负起同样的责任。“该死,我们可以同时做两件事,”我对国家安全小组说,“我们不能在阿富汗失败!”

2006年秋,我下令增兵,这样在未来两年内我们在阿富汗的军队将从21000人增加到31000人……

直到2009年卸任总统,小布什也没能解决阿富汗问题,“阿富汗战争仍在继续,塔利班还在活动,阿富汗政府还在努力争取对整个国家的完全控制”。小布什坦言“极度渴望将本·拉登绳之以法”。

这个愿望,被他的继任者奥巴马达成。

2011年4月28日,奥巴马和副总统拜登、国务卿希拉里、国防部长盖茨等多名官员,在白宫形势分析室通过即时画面,观看击毙本·拉登的行动。当行动结束时,形势分析室里依然一片肅静。

良久,奥巴马的声音响起:“我们干掉他了。”

5月1日,奥巴马在白宫东厅发表声明:“今晚,我可以告诉美国人民和全世界,美国在一次行动中击毙了‘基地’头目本·拉登。成千上万无辜男女、儿童死于他的恐怖活动。”他谈起2001年“9·11”恐怖袭击,“在我们心中留下巨大伤痕”。

奥巴马说,他就任不久,要求中情局局长帕内塔把追捕本·拉登作为打击“基地”的首要任务。2010年8月,白宫获得与本·拉登藏身地相关的线索,紧追不舍,终于取得突破,“直至上周,我认定我方已经充分掌握情报,随即下令发起行动,”奥巴马说,“一支美国小分队发动袭击……没有美国人伤亡。”他把击毙本·拉登视为打击“基地”所获最大成就,“正义得到了伸张”。

小布什得知消息后表示,本·拉登被击毙是一个“重大成就”,对“美国及全球热爱和平的人们是一个胜利”。

可惜的是,阿富汗战争还远未结束。

美国陷入“打不赢、输不起、走不掉”的困境

在“9·11”前,塔利班控制着首都喀布尔,其他势力蛰伏于地方。而从目前的局势来看,阿富汗战争改变的,只不过是喀布尔换了一个亲美政权,塔利班由喀布尔转战地方,阿富汗国内安全形势更加严峻,社会动荡,民生凋敝,重建遥遥无期。

2002年3月塔利班被击溃后,小布什政府曾宣布启动阿富汗重建进程。然而,美国国防部很快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备战伊拉克战争上——2003年3月,美国悍然发动伊拉克战争。此后8年,伊拉克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消耗了美军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奥巴马上任不久,不少人说,阿富汗战争是小布什给奥巴马留下的“烂摊子”。此说很有市场,毕竟此战没有达到“消灭恐怖分子”“铲除恐怖主义滋生土壤”的目的。

与此同时,不少美国政、军、学界大腕则认为,这是小布什给美国留下的“地缘政治遗产”。因为这是一场为扼制恐怖主义源头而“不得不进行的战争”。更为重要的是,阿富汗作为欧亚大陆的“十字路口”,历来是世界各大势力“群雄逐鹿”的焦点。不难想象,一个对美国唯命是从的“楔子”,对美国北遏俄罗斯、东防中国、西慑伊朗、南控印度洋有多大、多久的地缘战略意义。

小布什的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国务卿赖斯有句名言:“如果你希望美国再次遭受‘9·11’,那就可以放弃阿富汗!”也许她还有一句没明说:如果希望美国放弃全球霸主地位,那就放弃阿富汗!

如今,战争的发动者对已进入第18个年头的阿富汗战争,也越来越没有耐心了。塔利班却越打越强,控制的地区逐年扩大,美国逐步陷入“打不赢、输不起、走不掉”的困境。18年来,阿富汗战争成为美国卷入的历时最长的战争,就连特朗普都说美国“在阿富汗正在遭遇失败”,“美国人厌倦了看不到胜利的战争”。从2018年特朗普突然宣布从阿富汗撤回一半兵力,到近来不断加快与塔利班和谈进程,美国从阿富汗战局“抽身”的意图日益凸显。

2019年1月26日,美政府与阿富汗塔利班签署结束阿富汗战争协议草案。2月27日,双方的第五轮谈判在卡塔尔首都多哈继续进行,谈判中磋商了美军撤出阿富汗的问题,但并未公布结果。

阿富汗战争能否在特朗普手中终结?答案仍属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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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曾大力“投资”塔利班

1992年,正值苏联撤出后阿富汗陷入军阀混战时期,塔利班起家于坎大哈的伊斯兰学校,最初只有30名师生、16支步枪,并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他们高举铲除军阀、重建国家的旗帜,作战勇敢,实力急剧膨胀。

渐渐地,他们被美国盯上了,因为他们早期得到了巴基斯坦和沙特阿拉伯的支持,这两国都是美国盟友,而且塔利班创始人奥马尔曾是“圣战者”伊斯兰联盟成员,该联盟为抗击苏联入侵而成立。今天一说“圣战者”基本等同于说恐怖分子,但在上世纪80年代,由于“圣战者”牵制了苏联,所以也是美国的盟友。美国曾至少把25%的军火物资分发给了“圣战者”联盟。在美国的支持下,1996年,塔利班取得了阿富汗政权。

2001年“9·11”事件爆发后,塔利班对本·拉登的包庇让小布什政府十分恼恨,双方关系降至冰点。不久,美国入侵阿富汗,塔利班政权被推翻。然而,塔利班组织并没有被消灭,而是转入地方战斗。

随着塔利班的重新崛起,奥巴马提出了“阿巴新战略”及“温和塔利班”的说法,为双方重新建立联系创造了空间。不过奥巴马推行“阿巴新战略”的做法是向阿富汗增兵,迫使“温和塔利班”出来与美国对话。这遭到了塔利班的强烈反制——制造了一些针对美国驻军的袭击事件,同时将影响力向也门等其他国家扩张,以此增加对话筹码。最终,塔利班被从恐怖组织名单中剔除,性质变成了反政府武裝。

2015年,塔利班与美国实现了面对面对话。奥巴马时代打下了塔利班与美国重建对话关系的基础,这一遗产被特朗普完全继承。

2018年,特朗普政府与塔利班和谈,让不少人感叹:“这18年的仗,白打了。”

塔利班政权的兴衰,是美国穷兵黩武政策的一个缩影;而美国穷兵黩武,无非也出自其称霸全球的野心。最明显的证据是,特朗普政府与塔利班的和谈撇开了阿富汗政府。没有阿富汗政府在场,却要谈美国撤军后阿富汗的和平进程,让阿富汗政府情何以堪?所以这次和谈有点儿慕尼黑会议(1938年9月,英、法、德、意四国首脑参加慕尼黑会议。英、法两国为避免战争爆发,牺牲捷克斯洛伐克利益,将苏台德区割让给纳粹德国)的味道:只顾自己,不顾及其他利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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