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泽湖往事

2019-09-10 07:22莫云
今古传奇·人物版 2019年3期
关键词:洪泽湖纤夫猪草

莫云

初中毕业的第二年,我16岁。我所在大队重建小学校舍,把工差勤务等项都加在各生产队头上。我们几个有木船的队,负责到十几里外的柳山去运石头。很多人都说生产队那阵子干活轻快,而我却极少有这种感觉。

我们队派出3个人,2个中年人与我这个刚毕业的“新兵”。分工很明确,其中一位族姑父用船是里手,他的任务是扯篷掌舵,我与另外一位老表责无旁贷地成了纤夫。我们把沉甸甸的石头放到船上后,便将纤绳的一端系在桅杆顶上,另一端穿在纤板上,再把纤板斜跨在胸前,就这般一步一个脚印,使劲儿拉。一个月下来,运石任务完成了,我的脸黑了许多,臂上与腿上也蜕了一层皮。

多年后,每当我听到歌唱家夏里亚平唱的《伏尔加船夫曲》时,就会回忆起当年做纤夫的日子。夏里亚平深沉的歌打动了我:“穿过茂密的白桦林,踏开世界的不平路。”与歌中的意境有别的是,我拉纤穿过的是家乡洪泽湖边的柳树林,我脚下踏的,是坎坷的人生路。

柳山运石仅是我纤夫生活的开始。

洪泽湖如母亲般哺育着我,不仅教会了我撑船、拉纤,还教会了我摘菱、采莲与品味渔歌。

洪泽湖很大,烟波浩渺,水连云天。湖面上白帆点点,湖边生长着芦苇、菱角、莲藕与多种水草。上世纪50年代,地方政府发动民工在湖边修筑了防洪大堤,并在堤两侧植上树。堤身依西溧河而筑,如果从高空俯瞰,绵延数百里的长堤宛若一条长龙,渴饮湖水,卧佑百姓。

生活在贫穷中的人们渴望的不只是粮食,还有烧草。洪泽湖是天然的烧草供应站,沿湖边有一望无际的芦苇,湖滩上还生长着茂密的水里红与荻柴、鹿角等杂草。我毕业回乡务农的几年间,与大湖结下了佳缘。

春夏割牛草,秋天砍苇子,冬天捞烧草。草运回家需要船,有了船就得拉纤。沿着大堤把草运回家,一趟要拉好几十里路的纤,无论是在烈日下,还是在风雪中。堤外的柳树林,是用来防浪保堤用的,不想却成了纤夫的克星。柳树枝常常绕住纤绳,我们只好改从柳林外面的河边浅水中拉纤。夏天还可以,冬天在水中拉纤就不是滋味了,冰冷彻骨的湖水将我们的腿脚冻得像烧熟的虾一样红,岂止是红,还有一阵阵钻心的痛。有时,稍不留心,蚌壳还会把脚划得鲜血淋漓,可是为了生活,我们只能一次次地拉纤。

貧穷中有苦也有乐。洪泽湖中有莲藕可以采,有菱角可以摘,有鸟蛋可以捡,有时还可以听到采莲女甜脆的情歌:

妹打莲蓬(那个)哥采荷,

哥是湖水(那么)妹是波。

风儿(呀)有心你就(那个)吹(哟),

湖水(呀)无波(那个)太(呀)寂寞。

歌声在湖面上荡漾,听起来格外悦耳。

那是豌豆花开的季节,我们从湖边一路拉纤归来。堤顶上,有三四个农家大嫂在打猪草。女人们成群时胆子比男子汉们还要大,她们似乎无视我们这些陌生的拉纤人,竟边打猪草,边唱起了情歌:

大豌豆(那个)开花(呀)一片(哟)白,

小豌豆(那个)开花(呀)一片(哟)蓝。

(哎咳哟)奴的哥哥一年三百六十天(那个)走(呀),

总也(那个)走不出妹的心(呀)尖尖。

春阳送暖,东风拂面,堤内盛开着一大片豌豆花。歌声传来,我们背上的纤绳也似乎变得轻松了许多。

今天,桅杆与船帆已被柴油机取代。当歌迷们沉浸在歌曲《纤夫的爱》的音韵中时,他们也许会认为纤夫很浪漫。其实,拉纤是一件苦差事,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能体会其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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