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生态创新融资约束问题研究进展

摘 要：作为绿色发展、可持续增长的重要驱动，生态创新近年来正日益引起主流学者们的广泛关注。然而对于企业生态创新面临的重要障碍之一——融资约束问题，学术界给予的关注还远远不够。基于此，本文从融资约束与企业创新、企业生态创新的融资约束、政府补贴与生态创新融资约束等方面，系统梳理和总结了融资约束与企业生态创新关系的新近研究进展，以期为企业生态创新驱动、企业创新融资的相关研究和政策制定提供参考和启示。

关键词：生态创新;融资约束;政府补贴;企业创新

一、引言

作为绿色发展、可持续增长的重要驱动，生态创新实践在欧洲、美国等发达国家已经比较常见。欧洲委员会于2011年、2014年相继发布了生态创新行动计划（“EcoAP”）和“地平线2020”（“2020 Horizon”）计划，对生态创新予以资金支持。其中，“地平线2020”项目计划在2014—2020年间投入近800亿欧元支持企业生态创新。生态创新现已成为各个国家产业转型升级的通道、企业新的行业机会和竞争优势的重要来源。在我国，政府更多地采用环境规制等手段引导企业绿色投资。企业则多是以满足政府指令为目的，往往并未进行实质性的生态创新战略设计。另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在于，中国企业的创新活动普遍面临着严重的融资难题，加上生态创新具有“双重外部性”特征，企业进行生态创新的动力更加不足。在经济增长与资源环境矛盾日益凸显的大背景下，如何激励融资约束下的企业进行生态创新投资，是我国深入推进供给侧改革、加快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当务之急。

在学术界，生态创新是企业创新领域新兴但快速增长的研究议题[1-3]。围绕如何驱动生态创新，学者们进行了多视角、多层次探讨，其中欧盟以及世界其他国家将生态创新融资视为具有优先级别的政策议题。然而我国学术研究领域对此问题的关注还不够，对企业生态创新融资约束问题的系统研究还较为少见。基于此，本文聚焦于企业生态创新中的融资约束这一重要障碍，系统梳理了企业创新所面临的融资约束、生态创新的特征及其融资约束、政府补贴与企业生态创新融资约束等方面的研究文献，并对最新研究进展进行总结和评述，以期为生态创新驱动、企业创新融资的相关研究和政策制定提供启示和参考。

二、融资约束与企业创新

尽管关于融资约束与企业生态创新关系的系统研究还较少，但生态创新作为一种特殊的创新活动[4]，其融资约束问题可以在一般创新活动融资问题的相关研究上进一步探讨。企业创新面临的资金障碍一直备受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取得了较为丰富的研究成果。

（一）企業创新融资约束问题及其成因

与一般投资活动相比，企业的创新项目由于具有信息不对称、风险高、收益不确定、抵押资产有限以及代理冲突等特性，往往更容易遭受融资约束的难题[5]。学者们普遍强调，融资可得性是企业创新活动与增长最严重的障碍。基于此，创新活动往往更依赖于内部资金，特别是处于设计阶段的研发项目[6]。然而对于大多数企业，内部资金通常不能满足创新项目的资金需求，需要通过外源融资来确保创新活动的持续进行[7]，民营企业、中小企业更是如此[8]。

在中国以银行业为主导的金融体系下，银行贷款应在缓解企业融资约束、促进企业创新方面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9]。但是在“新兴加转型”背景下，我国关键性的信贷资源配置往往随政府导向而为[10]，更多的银行信贷资源配置给了国有企业，民营企业难以获取银行贷款[11]。股票市场通过信息披露降低了信息不对称，因此对于缓解企业创新的融资约束具有重要的作用[12]。然而中国的资本市场体系并不完善，企业上市条件苛刻，加上“柠檬溢价”，股权融资并非外部融资的完美替代品[13]。此外，基于企业创新的风险投资、互联网融资等模式正不断拓展。可以看出，中国企业的创新活动不仅存在内部资金障碍，而且普遍面临着外源融资约束。对于风险更高、不确定性更大的探索式创新，更难获得外部资金的支持[14]。

（二）融资约束对企业创新的影响

由于研发活动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当面临融资约束时，企业可能由于资金不足、成本过高而导致创新项目失败。当创新项目尚处于孕育阶段时，融资约束可能导致企业放弃原有的研发计划[6];而当创新进入到商业化阶段，融资约束则可能导致较低的创新成功率[15]。相关实证研究表明，融资约束抑制了企业的研发创新活动[16-17]。在中国特殊制度背景下，由于存在明显的“所有制歧视”[18]，融资约束对民营企业的制约作用更强。银行管制的放松[19]、产融结合[20]、外部资金支持[21]等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企业创新的融资约束，释放企业研发投资的活力。

研发补助作为政府“干预”企业创新的重要方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融资约束对企业创新活动带来的不利影响[22]，从而弥补企业研发投资与社会最优水平的差距。但也有研究显示，政府补贴对研发投入可能产生挤出效应，最终不一定能对企业创新投资产生有效激励[23-24]。因此，政府补贴能否成为激励企业创新的有效方式，还需要视补贴政策设计、政策执行情况以及与其他因素的共同效应具体分析。

三、企业生态创新的特点及其融资约束

生态创新（Eco-innovation），也被称作绿色创新（Green Innovation）、环境创新（Environmental Innovaiton）、可持续创新（Sustainable Innovation）等，是指兼具经济效益和环境效益的新产品、新工艺或新服务的发展[25]。生态创新被认为是实现循环经济和可持续发展的重要路径[26-27]。由于具有“创新”、“生态”双重属性，与一般创新活动相比，企业生态创新活动面临的融资约束可能存在差异。本部分首先分析生态创新的特征，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讨生态创新的融资约束。

（一）企业生态创新的特征

生态创新能否在显著降低环境影响的同时兼顾经济效益，是企业进行生态创新决策时权衡的微观机制。与一般创新活动相同，生态创新的技术往往处于初级阶段，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和风险，短期回报较低[28-29]。除此之外，生态创新还具有经济效益溢出和环境效益溢出的双重外部性[30]。因此与一般创新相比，企业生态创新的动力更加不足[31]。当企业研发资金有限时，生态创新更容易被挤出[32]。

依据对环境的不同影响，生态创新可以划分为两类：能源资源效率型创新（Energy and Resource Efficiency Innovations，EREI）和外部性降低型创新（Externality Reducing Innovations，ER）。新近研究表明，生态创新能否实现“双赢”有赖于企业进行的是能源资源效率型创新还是外部性降低型创新。能源资源效率型创新的影响是降低单位产出的原材料和能源的使用;外部性降低型创新则旨在降低空气、水、噪音污染和有害物质等生产的外部性[30]。能源资源效率型创新和外部性降低型创新在驱动力、创新方式、获利能力、创新特征等方面存在着本质差异。（1）驱动力方面：能源资源效率型创新通常是企业基于长远发展战略制定的一种主动型策略;外部性降低型创新则是企业在环境规制下的一种被动型策略;（2）创新方式方面：能源资源效率型创新通常会重新设计生产工艺和产品服务，通过清洁生产从源头上降低能源资源的消耗和对环境的污染;外部性降低型创新则一般通过引入末端治理创新，达到对环境污染进行治理的目的;（3）获利能力方面：能源资源效率型创新通常能够降低资源成本，从而改善企业生产效率[33];外部性降低型创新则往往并未改变企业的资源能力，反而增加了企业成本，被认为是低效率的[34];（4）创新特征方面：能源资源效率型创新一般具有动态性和复杂性，更多地受益于利益相关者及跨部门信息资源的整合，创新难度以及风险相对更大，周期更长，面临更大的创新障碍[35];外部性降低型创新则通常具有标准化、易模仿性和相对静止性，对污染处理设备的投资通常会挤占R&D而抑制技术革新[36]。

Ghisetti和Rennings[30]、Rexhauser和Rammer[37]的实证结果显示，能源资源效率型创新和外部性降低型创新对企业的经济绩效分别具有正向、负向的影响。只有投资于旨在降低能源和原材料使用的清洁生产技术时，企业的绿色投资战略才会改善其生产效率[33]。在环境规制和资源能力约束下，企业对于不同类型生态创新的投资决策，将在总的层面上影响一国的绿色发展路径。

（二）企业生态创新的融资约束

企业生态创新的驱动因素已被大量学者所探讨，这些研究验证了供给推动、需求拉动、环境规制、政府支持等因素对生态创新的影响[38-40]。融资渠道是企业开展生态创新必要的驱动因素之一[41]。但事实是，由于具有高成本、高风险、高不确定性、信息不对称等特性，绿色研发项目和创新难以获得其必要的资金资源[42-43]。与一般创新相比，企业的生态创新由于具有“双重外部性”，其面临的融资约束问题更为严重[41]。实证研究结果显示，内部资金的缺乏、借贷渠道的缺乏已成为生态创新采用和技术扩散的重要障碍[44-45]。周期更长、风险更大的突破性生态创新尤其受到融资约束的阻碍[46]。中小企业由于缺乏抵押品和信誉，在开展生态创新时具有更大的困难。一个国家或地区的金融体系和政策制定者由于能够对资金进行有效配置，支持相对长期的、不成熟的、复杂的清洁生产和环境技术项目，因此对于解决生态创新的资金困难可以发挥重要作用[43]。然而在实践中，金融体系和政府发挥的作用还较为有限：支持生态创新的金融体系尚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47];政府方面仍缺乏支持生态创新发展的政策体系的有效设计和执行。

四、政府补贴与企业生态创新融资约束

政府通过公共资金缓解企业的融资约束，引导和激励企业生态创新，是各经济体普遍采用的重要方式之一。与传统创新相比，生态创新相对更少，长期低于社会最优水平，因此应该得到更多的政府支持[48]。而对于处于转型期的经济体而言，由于金融体系尚不完善，公共资金在企业生态创新中应扮演更为重要的角色。研究表明，来自政府的资金激励对生态创新的采用和发展具有正向影响[29-30]。政府可以通过对私营部门的生态创新进行投资，或者通过补贴等形式提供公共资金等，缓解企业生态创新面临的融资约束[49-50]。

补贴作为政府支持生态创新的主要方式，被认为是除环境规制政策外生态创新最重要的驱动[51]。关于政府补贴与生态创新的关系，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政府补贴对生态创新的激励效应

政府补贴通过缓解企业融资约束、降低投资风险、提高获利水平，在一定条件下能够提升企业生态创新的能力[52]。政府补贴对生态创新的正向激励效应也获得了相关证据支持[53-54]。但也有研究显示，补贴并未对生态创新决策产生重要影响[55]。因此，补贴是否能够有效地促進企业生态创新还未获得一致性结论[38]。

（二）政府补贴对不同类型生态创新的影响效应

政府补贴对生态创新影响的效果依赖生态创新的类型，在具体研究时应予以区分。相关研究表明，政府补贴作为市场激励性的政策，可能更多地提升了渐进性创新以及现有技术的扩散，而不是根本性创新[56]。政府需要与拥有独特资源能力的外部主体合作，才有利于形成根本性生态创新[3]。

（三）相关因素对政府补贴效应的调节作用

政府补贴对生态创新的激励效应需要充分考虑企业创新的市场状况[31]、技术机会[57]、技术能力、技术失败的可能性以及投资的类型[43]等特征。需要强调的是，政府补贴只能作为其他资金的补充而不是替代，只有当企业不缺少资金的时候，政府补贴或奖励对于提升企业生态创新的能力才会有效[31]。此外，补贴政策效应的有效发挥还受到环境规制、金融体系等的影响。政府补贴等激励工具往往需要和严厉的规制相结合才更有效率[56]，相关政策设计应充分发挥与环境规制政策的互补效应[58]。公共创新中介机构可以将政府与金融体系、其他市场主体有效连接起来，克服生态创新的资金障碍[59]，更好地发挥政府的补贴效应。

總体来看，政府补贴对生态创新的影响效应还未形成一致结论。一般认为，补贴能够激励企业进行生态创新投资，但需要综合考虑政府补贴的标准、补贴方式、补贴企业的特征以及与其他政策的搭配效应。那么，政府如何利用好补贴这一市场化政策工具，引导企业开展生态创新尤其是具有“双赢”效应的生态创新投资？相关的理论支撑和证据支持还比较缺乏，尚需要进一步研究。

五、评述与展望

企业的环保实践如何在实现环境效益的同时兼顾经济效益，是我国低碳经济转型和可持续发展的必然要求。如何缓解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从而释放企业生态创新的投资活力？如何引导企业更多地开展能够降低资源成本、改善企业生产效率的绿色投资？这无论是对于创新性企业还是政策制定者都是亟需解决的关键问题。

本研究首先回顾了融资约束与企业创新关系的主要观点，然后在梳理企业生态创新特点的基础上，进一步分析了企业生态创新面临的融资约束，最后从政府补贴缓解企业生态创新融资约束的视角对相关文献进行了评述，为企业生态创新的驱动以及企业创新融资的深入研究提供了思路和启示。但总体而言，融资约束与企业生态创新的相关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未来还需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加强和深入探讨。

（一）加强企业生态创新的融资约束研究

相比于一般创新活动，企业生态创新可能遭受着更为严重的融资约束难题，这也是中国企业生态创新实践相对滞后的重要制约因素之一。目前学术界一方面对企业创新的融资问题给予了普遍关注，但对生态创新这一特殊创新活动的融资问题的关注却远远不够[44];另一方面对企业生态创新的驱动因素从环境规制、供给、需求进行了多层面的研究，成果已较为丰富，但在众多驱动因素中却忽略了资金这一关键要素。

未来应加强生态创新的融资约束问题的研究，具体而言：一是可结合生态创新实践和典型事实系统分析企业生态创新面临的融资约束特征：内部融资约束和外部融资约束程度如何？银行贷款、股权融资等外部融资渠道与企业生态创新的关系是怎样的？异质性企业的融资约束是否存在差异？二是研究如何缓解企业生态创新的融资约束。这就需要深入探讨金融体系、政府政策等与企业生态创新的关系。三是要结合不同类型的生态创新的特点，分析其融资约束差异。具有“双赢效应”的能源资源效率型创新，却由于周期更长、风险和不确定性更高而更容易被挤出，需要重点关注其融资问题，以便提供更具针对性的政策支持。

（二）加强政府补贴与生态创新关系的研究

政府补贴作为公共资金的重要组成部分，被视为缓解融资约束、克服“外部性”问题的重要政策工具。以往研究多是在规制政策及其他公共政策相关探讨时，对政府补贴与生态创新的关系有所提及，专门研究二者关系的文献较少。已有研究初步表明：政府补贴可能缓解企业生态创新面临的融资约束，但相关政策设计需要充分考虑创新活动的技术、市场、资金等特征，同时需要与环境规制、金融支持等政策有效配合。

未来研究应加强政府补贴与生态创新关系的研究，以更好地发挥政府补贴在驱动企业生态创新中的作用。具体而言，一是可引入案例、结合已有相关理论等，探讨政府补贴对生态创新的作用机理和作用过程;二是可通过实证研究，提供更多的补贴对生态创新影响的相关证据;三是通过政策模拟，探寻如何优化补贴政策设计以提高政府对企业生态创新的激励效果;政策设计时需要综合考虑补贴方式、补贴标准、补贴企业特征、补贴与其他政策的关系等要素。

（三）加强新兴经济体尤其是中国情境下的生态创新融资研究

从新近的企业生态创新的相关文献来看，基于欧美发达国家的研究成果较为丰富[60]，已有部分学者关注新兴工业化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生态创新问题[61]，但总体来看来自新兴经济体的证据还比较缺乏，尤其是对企业生态创新的融资问题关注的更少。

未来应更多地基于中国情境，聚焦于中国企业生态创新的融资现实，揭示融资约束对企业生态创新的作用机制，探寻如何破除企业生态创新的资金障碍以及如何更好地发挥政府在引导企业生态创新中的作用等问题，以指导新兴经济体企业生态创新的融资实践，同时丰富和发展企业创新理论以及绿色发展相关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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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17YJC790190）;湖北省科技支撑计划软科学研究类项目（2017ADC048）;湖北经济学院青年基金重点项目（XJ201702）

作者简介：叶翠红（1984- ），女，湖北钟祥人，湖北经济学院金融学院，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生态创新、绿色金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