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航
隐姓埋名28载,氢弹研究功不可没
如果不是被国家授予“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荣获2014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于敏这个名字也许仍不会被大众所了解。
1926年,于敏出生于天津。1949年,他以物理系第一名的成绩成为新中国成立时北大第一届毕业生。他的导师张宗遂说:没见过物理像于敏这么好的。
早年的于敏先生,从北京大学毕业后,在原子核基础理论方面做出过一系列新颖的成果,引起了国内外同行的高度评价和关注。
1961年初,时任第二机械工业部(简称二机部)副部长的钱三强找于敏谈话。钱三强告诉他,我国在突破原子弹之后,将要开展氢弹研究,氢弹虽以原子弹为基础,但其理论基础和材料结构等必定比原子弹复杂得多,“现在调你参加,增强力量”。
时年34岁的于敏,在原子核理论有可能取得更大成果的关键时刻,毅然决然“转行”,担任轻核理论组副组长,开展氢弹理论预先研究。
于敏在后来的回忆录中说:“这次变化,改变、决定了我的一生。30年中,我一直深入实际,昼夜思虑,全力以赴。”也正是从那时起,他开始了长达28年隐姓埋名的生涯,直到1988年解密。甚至连他的妻子孙玉芹都说:“没想到老于是搞这么高级的秘密工作的。”
1965年初,他的研究组由原子能研究所调入核武器研究院理论部,随后,他和邓稼先、周光召、黄祖洽等带领大家集中精力突破氢弹原理。
当时全国仅有一台每秒万次的计算机,95%的时间用于算原子弹,剩下5%时间留给氢弹设计。为加快氢弹研制速度,1965年9月,于敏带领一批年轻人前往上海对加强型原子弹模型进行优化计算,同时探索突破氢弹的技术途径。
在这一百多天的攻坚当中,于敏经常半跪在地上分析堆积如山的计算纸带,反复研究分析计算结果,并最终形成了从原理到结构基本完整的中国氢弹理论设计方案——这就是中国核武器研究史上著名的“百日会战”。
1967年6月17日,中国成功地空投爆炸了第一颗氢弹。从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到第一颗氢弹试验成功,美国用了7年零3个月,而中国仅仅用了2年零8个月。氢弹的成功显然是集体的事业,但在氢弹的突破和发展的过程中,于敏先生作出了最突出的关键性贡献。
科研严谨,三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就在第一颗氢弹试验成功的一刻,于敏并没有在现场,而是在北京守候在电话旁,他早已成竹在胸:“我这个人不大流泪,也没有彻夜不眠,回去就睡觉了,睡得很踏实。”这个小细节,充分体现出这位大科学家身上具有的高度的科学自信。
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原二机部九院)原党委书记姜悦凯印象深刻的是,于敏在科研上非常严谨。对于每一个数据,他都要一个个检验,一个个复核。
于敏知道,一个微不足道的偏差,都可能带来极为严重的后果,有时,为了验证一个数据,他可以整晚待在计算机房,直到查出差错究竟出在哪里。
在一次核试验之前,于敏突然发现原设计中某一个理论假设可能有问题。这时试验装置已下了竖井。他明知自己将要承担的责任,却立即报告上级,要求暂停试验准备。
于敏工作了一天一夜,终于弄清了这个不利因素并不影响试验进行,才向上级报告可以继续试验准备。上级领导问他:“如果再发现问题怎么办?”于敏一脸严肃地表示:“再发现问题,我再如实报告,科学上的事情来不得半点马虎。”
投入忘我的工作令于敏在研制氢弹的过程中功勋卓著,但是为此他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曾经三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1969年初,常年奔波于北京和大西南的于敏胃病日益加重。当时我国正在进行氢弹的地下核试验和大型空爆热实验,在热试验前,于敏忽然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在工作现场几至休克。
1971年10月,考虑到于敏的贡献和身体状况,组织特许他的妻子孙玉芹回京照顾。一天深夜,于敏感到身体很难受,突然便休克过去,经医生抢救方转危为安。
出院后,于敏顾不上身体又奔赴西北。由于连年都处在极度疲劳之中,他回到北京后被立即送進医院检查。在急诊室输液时,于敏又一次休克在病床上。
说起当年研究氢弹放弃理论物理研究、隐姓埋名、甚至付出生命,于敏在采访时却是这样说的:“当时,杜鲁门和艾森豪威尔都赤裸裸地讲,他们绝不能让中国搞氢弹,并且派军舰带着核武器到我们近海来,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过去学的东西都可以抛掉,但一定要全力以赴(把氢弹)搞出来。”
上世纪80年代以来,于敏率领团队又在二代核武器研制中突破关键技术,使我国核武器技术发展迈上了一个新台阶。淡泊名利,爱读《红楼梦》
作为新中国氢弹研究中的关键核心人物,从20世纪70年代起,于敏对中国核武器进一步发展到国际先进水平作出了重要贡献,他在倡导、推动若干高科技项目研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也获得了国家的肯定:1982年获国家自然科学奖一等奖;1985年、1987年和1989年三次获国家科技进步奖特等奖;1994年获求是基金杰出科学家奖;1999年被国家授予“两弹一星”功勋奖章;1985年荣获“五一劳动奖章”;1987年获“全国劳动模范”称号。
2015年1月9日,在2014年度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上,于敏获最高科学技术奖。当时,习近平总书记弯下腰向坐在轮椅上的于敏颁发奖励证书,并同他热情握手,表示祝贺。这一“礼遇”老一辈科学家的画面让人印象深刻。
曾有人这样评价于敏获得国家科技大奖,“最高科学奖能颁给于敏,是这个奖项的荣幸!”不过,对于伟大的科学家而言,荣誉和掌声并不是他们所追求的目标和价值。
在于敏家的客厅里高悬着一幅字:“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尽管人们称他为中国的“氢弹之父”,但在他生前,老人家多次婉拒这一称呼。
核武专家魏世杰回忆说,于敏虽然是大科学家,但从来没有架子。当年,他在九院理论部工作时就给工作团队下达了关于学术自由的几个准则:发言不论资排辈,什么话都能讲;讨论问题时不要怕得罪人,绝对不给“小鞋”穿。“那时,你经常能看到一个情形,一个年轻的后生,对于于敏的观点不认同或者提出不同意见,于敏都很耐心地和他讨论。”
谦虚、平易近人是所有接触过于敏的人对他的评价。“于先生没有大师的架子,他总是跟我们平等地讨论问题。对待后辈,他能在完整地听完我们的论述后再做分析,这一点即使是我们这些晚辈也很难做到。”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研究员张维岩回忆称,“所有接触过他的人,都对他的为人和学术功底深感佩服。”
在中国工程院原院长杜祥琬的眼中,作为科学家的于敏同样也有着很高的人文素养。虽然工作的重责使眉头紧锁成了他常有的表情,但他也有着喜欢京剧等爱好和爱家情怀。
魏世杰也记得,当时邓稼先和于敏分别是二机部九院理论部的主任和副主任,上世纪60年代的一天,邓稼先到新疆做一次靶场试验取得了成功。回到北京后,九院所有的人都出去迎接,唯独不见于敏。众人四处寻找,原来于敏那时正躲在宿舍看《红楼梦》,楼下吵吵嚷嚷的,但他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一个人看得津津有味。
“忆昔峥嵘岁月稠,朋辈同心方案求,亲历新旧两时代,愿将一生献宏谋:身为一叶无轻重,众志成城镇贼酋,喜看中华振兴日,百家争鸣竞风流。”73岁那年,于敏以一首题为《抒怀》的诗总结了自己沉默而又不凡的一生。于敏的离世,是国家的巨大损失,但是他所留下的宝贵科研成果和严谨忘我的科研精神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致敬,中国的民族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