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伴随第四次工业革命兴起的智能制造,为我国制造业突破价值链低端锁定、提升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提供了重要机遇。理论与现实逻辑表明,制造业智能化升级是我国智能制造发展的战略取向。基于这个基本判断,构建了一个智能制造发展战略的理论框架。首先借鉴全球价值链升級理论提出了制造业智能化升级的四条基本路径。然后结合我国实际,从主导产业选择、产业组织优化、产业融合创新、产业空间布局角度考察了促进我国制造业智能化升级的动力机制。最后,从关键技术、产业资金、专业人才、平台环境等要素供给层面提出了支撑我国制造业智能化升级的思路和举措。
[关键词]智能制造;智能化升级;价值链升级;制造业;全球价值链;要素供给
[中图分类号]F4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1071(2019)02-0069-09
一、引言
智能制造作为第四次工业革命的重要标志,已经成为发达国家重振制造业的重要目标和主攻方向,也将成为未来世界各国发展先进制造业的制高点。自全球金融危机以来,许多发达国家纷纷出台以先进制造业为核心的再工业化战略,如美国以工业互联网和新一代机器人为特征的“先进制造伙伴计划”,德国旨在通过智能制造提升制造业竞争力的“工业4.0规划”和“2020德国高科技战略”,日本实施巩固其制造业大国地位的“制造业复兴战略”和“制造业竞争力战略”等。面对全球产业竞争格局调整带来的新机遇和新挑战,我国政府陆续出台了《中国制造2025》《智能制造发展规划(2016-2020)》等战略规划,明确地将智能制造和“互联网+”作为未来我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的主要抓手和主攻方向。发展智能制造,已成为新常态下我国培育经济增长新动能和锻造制造业国际竞争新优势的必由之路。
从概念范畴来看,智能制造具有跨学科内涵,涉及信息技术、工业工程等自然科学以及管理学、经济学等社会科学的多个领域。显而易见,不同学科领域的研究范式和关注点不同,从而其对智能制造的解读及其发展路径的设计必然具有很大差异。就经济学而言,其较多地关注智能制造发展的经济效应,比如,宏观上对全要素生产率、就业、收入分配、经济增长的影响;微观上对企业生产效率、生产成本、产品多样化、市场占有率和经营绩效的影响;中观层面则更多地体现为对制造业产业链、价值链的影响。从现实发展需求来看,制造业如何突破全球价值链“低端锁定”、实现价值链升级和高质量发展,无疑是未来一段时期内关乎我国经济可持续增长和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重大问题。那么,在信息化和智能化成为全球制造业发展之必然趋势的背景下,我国应当如何发展智能制造,才能更有效地推动制造业价值链升级呢?具体地,发展智能制造的战略取向是什么?实施路径有哪些?动力机制是什么?需要具备什么支撑条件?本文将对这些问题作一些初步的思考与探讨。
随着新一代信息通讯技术的广泛应用和人工智能的迅速发展,国内外官产学研各界对智能制造的关注越来越多。从经济学、管理学角度的研究文献来看,与本文相关的主要包括两类:一类文献是集中关注智能制造主题本身,探讨智能制造的概念内涵(Guo & Zhang,2010;贾根良,2016)[1][2]、战略意义(甄炳禧,2015)[3]、现存问题(王影和冷单,2015;任宇,2015)[4][5]、路径策略(黄卫东,2015)及影响因素(刘峰和宁健,2016)等方面[6][7]。这类研究虽然都一致肯定了智能制造发展及其对制造业转型升级的积极意义,并提出了可能的发展路径和策略,但是对于智能制造是如何推动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内在机制问题却不甚明了。这可能导致智能制造发展的目标性和导向性不够明确,容易陷入“为智能化而智能化”的认识偏差与实践误区。
与以上研究不同,另一类文献则通过分析智能制造对制造业升级的作用机制,进而提出智能制造发展的战略与路径。比如,王雷和陈畴镛(2013)提出要通过面向需求发展智能制造装备产业、研用一体加快智能制造示范应用、政策扶持完善智能制造支撑体系等途径来促进浙江制造业转型升级[8]。肖静华等(2016)构建了一个基于互联网及大数据的智能制造体系概念模型与管理理论框架,进而指出中国制造业应实施智能制造设备的追随与智能制造应用知识管理差异化的二元竞争战略[9]。易开刚和孙漪(2014)认为智能制造的规模收益不变、自动化和自主研发等特征有助于民营企业制造企业突破“低端锁定”困境,进而从企业内部技术和生产方式变革以及外部政策支持两方面提出了民营企业实施智能制造的路径[10]。与以上定性研究不同,杨晓锋(2018)基于我国17省工业机器人数据,从提升制造业平均工资增长角度实证研究了智能制造对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影响,其重要机制就在于智能制造有利于提升制造业的人力资本水平和优化人力资本结构[11]。这类研究从制造业转型升级需求角度来考察智能制造发展路径,强化了智能制造发展的战略导向性;但是关于智能制造发展战略路径还缺乏一个指导性理论框架,并且对于推动这些路径实现的机制和条件等方面也还有待进一步探讨。为此,本文将着眼于制造业价值链升级的战略需求,系统思考我国智能制造发展的战略路径、动力机制及支撑要素。接下来的部分安排如下:首先是根据智能制造的本质内涵和我国制造业智能化水平不高的客观现实,逻辑地提出我国智能制造发展的战略取向在于制造业智能化升级;然后,沿着全球价值链(GVC)升级理论的基本思路,并结合我国现实条件与案例,探究我国制造业智能化升级的实施路径及其动力机制;再后,从要素供给角度,寻求支撑我国制造业智能化升级的思路和举措;最后是总结。
二、制造业智能化升级:我国智能制造发展战略的逻辑取向
(一)理论逻辑——制造业智能化升级是智能制造的本质内涵所在
根据科技部《智能制造科技发展“十二五”专项规划》,所谓智能制造,是面向产品全生命周期,实现泛在感知条件下的信息化制造,是通过智能化的感知、人机交互、决策和执行技术,实现设计过程、制造过程和制造装备智能化,是信息技术和智能技术与装备制造过程技术的深度融合与集成。从技术作用来看,智能技术可以通过高效集成制造业价值链中的一系列环节,促使研发、制造、服务和消息之间的界限“模糊化”,进而为制造业价值链创新创造条件(韩江波,2017)[12]。从表现内容来看,智能制造表现为智能车间、智能工厂和智能园区的多层次组合体(何荣飞和汤临佳,2016)[13]。其中,“智能车间”就是指“智能生产”,强调企业生产自动化、物流管理、人机互动以及 3D技术等先进技术在工业生产过程中的应用,实现“智能机器人+流水线”、高度信息化和自动化控制,即价值链中生产制造环节的智能化。“智能工厂”则强调运用互联网技术将分散的工厂进行互联,实现数据互相交换和共享、原材料智能采购与分检、企业生产的 CPU式中央控制以及生产设施分布的网络化,即沿价值链各个环节的纵向智能化。“智能园区”涉及全产业链范畴,是指实现产业链和供应链的智能优化、全覆盖式企业物联网以及智能化的工业生态系统,即不同价值链之间的横向智能化。
以智能制造为本质的德国“工业4.0”战略,就是通过将物联网、服务网应用于制造业生产的全过程,构建起智能化和数字化的信息物理系统,进而通过制造业与服务业深度融合来实现制造业高端化发展(杜传忠和杨志坤,2015)[14]。“工业4.0”充分依托信息技术、互聯网与物联网技术,依靠智能制造来促进制造服务业、生产性服务业以及信息产业的发展,尽可能有效提高制造端到用户端的一种全新生产组织方式,从而促进制造业向智能化转型,最终为制造业转型升级带来新动力(黄顺魁,2015)[15]。因此本文认为,智能制造是指基于新一代信息技术、互联网技术、智能技术与先进制造技术的深度融合,贯穿于研发设计、生产制造、运营维护、营销服务等制造业价值链各个环节的一种新型生产方式;而发展智能制造实质上就是通过制造业中各个价值链环节及其相互关联的智能化来推动制造业转型升级,简而言之称为制造业智能化升级。
(二)现实逻辑——制造业智能化升级是我国智能制造发展瓶颈突破的关键所在
当前,我国智能制造发展的短板和瓶颈就在于制造业智能化水平不高,具体表现为以下特征事实:
1. 企业信息化水平有待提升,智能制造的应用水平仍较低
近些年来,我国企业逐渐开始重视实施信息化、智能化进程。然而,企业信息化水平还不够高,引入智能设备的企业多数也仅停留在初级应用阶段,以智能制造整合产业价值链和商业模式的企业屈指可数,更未形成构建智能制造体系的战略思维和总体规划。《中国企业两化融合发展报告2015》数据显示,信息化应用水平较高的企业仅占14.6%,在综合集成基础上实现跨企业业务协同和模式创新的企业仅占3%,但是尚未开展信息化建设的企业占比却高达40%。《中国两化融合发展数据地图(2017)》也显示,总体上仅有5.6%左右的中国企业在智能制造方面已经取得突破和进展;中国企业的信息化投入平均水平占企业营业收入的比例是0.25%,而发达国家的平均水平约为1%。究其原因,一方面可能是长期以来以代工模式为主的我国制造业主要凭借劳动力成本比较优势,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对使用廉价劳动力要素的路径依赖,导致多数本土制造企业使用智能设备替代人工的动力不足。另一方面,智能制造相关核心软件及服务昂贵的价格,新型智能制造人才缺乏,供应商服务水平和响应速度的滞后,以及数据安全法规体系和监督机制的不健全等因素,也都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抑制了企业智能化升级步伐。
2. 智能制造的研发能力较弱,核心装备和智能化的软硬件依赖进口
自主关键共性核心技术的普遍缺失是我国科技水平与美日欧先进国家差距的重要体现。由于智能制造涉及的技术领域多、开发难度大,自主核心技术缺失和基础研发能力弱的形势更为严峻。在线分析技术、轴承技术、大功率变频技术等关键技术受制于人,传感器、集成电路芯片、高端数控机床、中高端机器人、大型石化装备、汽车制造关键设备以及核电等重大工程的自动化成套装备等大多须从发达国家进口。比如,在智能制造最核心的装备——工业机器人领域中,我国高精密减速器、控制器以及高性能交流伺服电机和驱动器等占到整体生产成本70%以上的关键核心零部件大部分依赖进口。又如,计算机系统中的服务器、通用电子系统中的数字信号处理与可编辑逻辑设备、半导体存储器和显示系统等产品,几乎全部需要从国外进口;而在智能制造核心应用软件方面,我国核心工业软件的研发设计、试验验证以及流程信息化管理等重要环节都被SAP、IBM等国外企业所掌控(唐飞泉和杨律铭,2018)[16]。
3. 智能制造龙头企业缺乏,在市场上缺乏竞争力和话语权
在新工业革命浪潮下,国内各地纷纷实施各类产业政策扶持智能制造,建设一大批机器人产业园,以“智能制造”为标签的企业也“井喷式”涌现。但是,这种跟风发展态势下,我国智能制造领域仍缺乏与世界智能制造巨头媲美的集成商、服务商,重视研发投入、掌握核心技术和产业主导权的龙头企业稀缺。以智能制造装备市场为例,虽然我国已成为全球最大的智能制造装备市场,但是70%以上的市场份额却被ABB、FANUC、YASKAWA等几家国际巨头所占据,国内还没有一家具有全球影响力的智能制造企业(吕铁和韩娜,2015)[17]。另外,由于国内对智能制造的理解还处于起步阶段,智能制造产业分类目录和标准都尚未建立,符合国际通行要求的基础共性标准、关键技术标准、产品标准和重点应用标准都有待制定,市场定价机制尚不完备,因而在市场上缺乏足够的话语权。以工业软件领域为例,世界上用于产品生命周期管理(PLM)的主流软件主要是由德国西门子公司、美国PTC公司和法国达索公司开发的(方晓霞等,2017)[18]。《中国数字经济发展和就业白皮书(2018年)》数据显示,全球工业现场总线、工业以太网标准协议全部由少数国外企业掌握,95%以上的工业以太网网络设备市场由国外垄断,国外企业CAD、CAE、PLM等高端工业软件则占据了国内航空、航天、汽车等行业市场的90%。
4. 制造业价值链各环节智能化水平不均
相比研发设计和营销售后环节,制造环节的智能化是目前我国大多数企业智能制造发展的短板。多数企业关键工序数控化率偏低,受限于工业传感器和工业软件等技术短板,制造环节数字化、软件化、网络化推进较为缓慢,影响了生产制造的稳定性和准确性。公开数据显示,2017年我国制造业生产设备数字化率仅为44.8%,数字化生产设备联网率为39%,关键工序数控化率仅为46.4%。另外,也有不少企业将智能制造简单地认为是增加数控设备和智能设备,以至于忽略了对生产工艺流程的优化以及对信息管理系统的智能化和数字化升级。而且,由于设备互通互联较差,许多企业往往更注重单体设备的自动化率,而忽略整个生产体系的智能化发展。
我国发展智能制造,实际上就是要依托现有的“中国制造”基础,通过制造业智能化升级发展“中国智造”,进而提升我国制造业的价值链地位和国际竞争力。根据以上理论与事实,当前我国智能制造业发展的关键是要通过智能技术的应用加快制造工艺技术改造和提质增效升级,即制造业智能化升级,这也逻辑地成为我国智能制造发展战略的基本取向。其内涵至少包括两个方面:其一,从发展主体来看,智能制造不是以战略性新兴产业替代传统劳动密集型产业,也不是简单地用机器设备替代产业工人;而是以智能装备制造业为支撑,对传统产业进行智能化改造,促进制造业整体提质升级,同时促使产业工人从“一线操作”向“二线操控”的技能升级。其二,从发展目标来看,智能制造不仅仅是智能技术和装备的突破与应用,而是依靠设计数字化、装备智能化、生产自动化、管理现代化、营销服务网格化等制造技术与信息技术的深度融合,是贯穿企业研发设计、生产制造、管理营销等产品全生命周期和价值链乃至跨企业价值网络的智能化集成,最终创造新的附加值。基于上述理解,下文将进一步探讨我国制造业智能化升级的基本路径及动力机制。
三、我国制造业智能化升级的实施路径及动力机制
(一)制造业智能化升级的基本路径:基于GVC升级理论
根据Humphrey & Schmitz(2002)提出的GVC升级理论,产业或企业升级可以分为四种方式或路径,即工艺流程升级(process upgrading)、产品升级(product upgrading)、功能升级(functional upgrading)和跨部门升级或链条升级(inter-sector upgrading)[19]。所谓工艺流程升级,是指通过重新组织生产系统或引进先进技术,提高价值链中加工流程的效率,表现特征包括成本降低、产品质量提高、响应市场的时间缩短、利润率增加等。所谓产品升级,是指引进新的产品或改进已有产品比竞争对手更有效率,移向更先进的生产线,从而增加单位价值(黄永明和聂鸣,2006)[20]。其表现特征包括新产品、新品牌销售率提高,相对单位产品价格增加而市场份额却没有下降。所谓功能升级,是指重新组合企业内各种经济活动提高附加值,获得新的功能或放弃已有的功能,增加经济活动的技术含量,主要表现为从生产制造功能向研发设计、品牌营销等利润和附加值较高的价值链环节升级。所谓链条升级,是指移向新的价值链,即企业把在一条产业价值链上获得的能力应用到另一个新的附加值更高的产业价值链,主要表现为新产业、新部门、新业态的产生。根据以上分类,从理论上来说,实施制造业智能化升级,也可以分别基于工艺流程升级、产品升级、功能升级以及链条升级的路径,来实现制造业价值链的智能化升级。
1. 基于工艺流程升级的制造装备智能化和生产方式智能化
智能制造的网络互联可以打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有利于优化生产要素配置,将人的生产活动与智能机器有机融合,形成精益制造信息化管理系统,降低经营成本和能源资源消耗,提高产品质量和产出效率。一方面,智能制造的主体是智能化的工业设备和制造装备。对传统制造业关键工序进行自动化、数字化改造,推动制造装备与信息化管理系统无缝连接,可以提高生产效率。智能制造关键技术装备的集成应用和核心支撑软件的推广应用,可以促进制造工艺仿真优化、数字化控制、状态信息实时监测和自适应控制,不断提高生产装备和生产过程的智能化水平。另一方面,为了适应互联网时代用户需求主导的大规模生产定制化趋势,实施智能化的生产方式,支持制造企业通过对接电子商务平台,可以实现基于消费需求智能感知的制造模式变革。据国外机构测算,發展智能制造能够大幅度降低生产成本40%以上,这有助于促进制造业竞争优势实现从劳动力成本优势向生产效率优势转型。
2. 基于产品升级的制造产品智能化
随着信息技术和互联网的发展,全球开始步入智能时代,智能手机、智能电器、可穿戴设备等智能产品已走进千家万户,并将逐渐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智能制造技术的关键在于让产品能够被自动化生产线有效识别、定位和追溯,从而让生产线上的智能机器设备可以根据不同产品的定制要求进行生产制造。这要求产品本身具备自动存储数据、感知指令、与控制中心通信的能力,即产品智能化。具体来说就是,在各种制造产品中加入智能传感器、处理器、信息存储器、无线通信器等微型智能设备。
3. 基于功能升级的设计智能化和服务智能化
智能制造模式可以让最终用户全程参与整个产品的生命周期,与智能工厂携手完成研发设计、制造加工、组装包装、物流配送等环节。智能制造有利于促进加工制造的精密化和快速化、自动化技术的柔性化和智能化,改变制造业的设计方式、生产方式、管理方式和服务方式,使生产系统具有更完善的判断与适应能力。因此,从功能升级来看,推进智能化、数字化技术在企业研发设计、生产制造、物流仓储、经营管理、售后服务等关键环节的深度应用,有助于促进制造企业超越代工生产者角色,而向自主品牌拥有者转型。
4. 基于链条升级的新兴智能产业发展
智能制造既能为传统产业提供精准制造、敏捷制造、资源节约、节能减排、提升信息化水平的技术和先进装备支持,促进传统产业提档升级,也能为新能源、新材料、生物医药、新一代信息网络、绿色运载工具、生态环保、海洋航空航天、公共安全等新兴产业发展提供先进的技术支撑,从而促进新业态、新模式的形成。而且,智能制造作为物化了的最新科技成果,直接催生了3D打印、智能电网、工业机器人、智能家电、智能家居等新兴智能制造业,以及远程无人操控、运行状态监测、工作环境预警、故障诊断维护等基于云计算和大数据的、面向客户的新兴智能服务业。这些新兴智能产业往往具有更高的生产率和附加值,可以满足市场新型多样化需求,是智能制造条件下制造业转型升级的重要方向。
(二)促进我国制造业智能化升级的动力机制
以上基于GVC升级理论的分析,从学理上为我国制造业智能化升级提供了可选择的基本路径。然而,根据我国制造业发展瓶颈及现实需求,还需要从主导产业选择、产业组织优化、产业融合创新、产业空间布局等方面来寻求和疏通产业发展与升级的动力机制,从而选择正确和合理的智能化升级路径并助推其实现。
1. 主导产业选择机制:重视基础产业培育,优先发展智能装备制造业
无论是传统制造业的智能化升级改造,还是新兴智能制造业的发展,智能装备制造业是基础和核心。因此,围绕我国制造业转型升级需求,从产业内容选择来看,应当集中资源优先发展智能成套装备、高端数控机床、智能机器人、3D打印装备、智能控制系统等智能装备制造业。具体机制内涵包括:其一,实施智能装备创新研制赶超工程,引导高端装备骨干企业开展研发设计的数字化、信息化、智能化创新,提升装备数字化设计和产业链系统研制能力。其二,实施智能装备制造示范工程,推广以人机智能交互、柔性敏捷生产等为特征的智能制造方式,加快工业机器人在关键生产线的规模应用,推进生产制造设备联网和智能管控,加快建成一批装备制造领域示范智能车间和示范智能工厂。其三,实施企业制造装备升级计划,利用我国巨大的国内装备市场需求规模,鼓励企业优先采购和应用具有本土自主知识产权和自主品牌的智能制造装备及其关键零部件,推动制造企业进行生产装备数控化、智能化更新换代。
2. 产业组织优化机制:促进市场公平竞争,提高智能制造产业集中度
一个自由公平竞争的统一市场是产业组织优化的主要目标,也是现代产业体系构建的基础条件。打破地方保护和市场分割,形成全国统一大市场和规范有序的市场竞争秩序,能够激励企业增加技术创新投入,从而提升产业技术创新能力和产业市场竞争力(余东华和王青,2009)[21]。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加强智能制造行业标准规范和准入政策制定,完善市场竞争环境,规范市场主体行为,建立开放统一市场,并以此提高智能制造产业集中度,是优化我国智能制造产业组织、提升智能制造产业竞争力的必然选择。具体机制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鼓励和支持国内(区域内)的智能制造企业进行兼并重组和资源整合,打造一批具有较强国际竞争力和国际化经营能力的大型智能制造企业集团。另一方面,也需注重创新型中小智能制造企业的专业化发展,为其提供完善、高效、普惠的智能制造公共服务体系,为企业研发提供更多的知识产权保护和税收激励,激发企业创新动力,构建起大、中、小企业多元化和专业化分工协作的网络体系,从而在国内形成完整和高效的智能制造产业链。
3. 产业融合创新机制:加强多重融合创新,推动制造业智能化改造和应用
产业融合作为一种扩散性的技术创新,通过改变原有产业的产品特征、市场需求以及产业组织形式来促成新的竞争优势,因而是促进制造业转型升级的重要途径。得益于信息技术快速发展的制造业的智能化升级,自然也离不开产业融合创新的推动。具体机制包括三个方面:首先是加强信息化与工业化的融合创新。发展一批专门的信息化软件提供商和信息化实施及监理机构,促进信息技术向市场、设计、生产环节渗透,利用“互联网+”推动信息化与研发设计、过程控制、经营管理的融合。推动新一代信息通信技术在装备和产品中的融合应用,促进智能网联汽车、服务机器人等产品研发、设计和产业化。其次是加强生产性服务与制造的融合创新。引导企业沿着价值链从概念设计、原型开发到资源管理、订单管理、生产制造,再到物流管理和营销售后,按照产品附加值的新型创造方式进行整合,推动“制造+服务”融合,拓展制造企业盈利的新空间。其三是加强物联网与智能制造的融合创新。运用物联网、云计算和自动化控制等技术对机器设备和生产流程等进行自动化、网络化和智能化改造,形成“自动化生产线+工业机器人+专用网络”的微型物联网示范企业。加速物联网技术在仪器仪表、高低压电器、传感器、通讯网絡设备等制造业中的应用,提高装备制造产品的附加值和竞争力。
4. 产业空间布局机制:突出集群培育发展,打造示范或特色智能产业基地
集群经济可以促使产业专业化分工深化,有助于企业获取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节约生产成本和交易成本,并享受要素资源共享和技术溢出效应,从而提升产业乃至整个国家和区域的竞争力。毫无疑问,我国制造业智能化升级也需要依托智能制造产业集群发展。基于产业集群培育的智能制造产业空间机制包括:一是积极推动以经济带和城市群为载体、以产业链和供应链为纽带、以创新资源要素集聚为支撑的智能装备制造产业集群建设,集聚国内外智能装备及关键零部件研发生产机构,完善产业链协作配套机制,建立适合我国行业需求的专用智能装备制造产业体系。以江苏为例,可以沿沪宁线地区和沿江地区打造江苏智能装备制造产业集聚区。二是围绕我国特定区域特色中产业集群发展智能制造的需求,在地方产业集群中建立智能制造应用服务中心,派驻技术服务人员开展现场服务和技术支持,及时反馈需求和改进信息,加快智能制造装备在产业集群中的推广应用,开展“机器换人”试点示范企业和示范集群建设。三是抢抓多重国家战略的契机,结合各个区域和城市特色,打造一批特色智能制造集群。以江苏为例,应当抓住长江经济带、长三角一体化、沿海开发等多重国家战略叠加,以及多个地市建设国家智慧城市试点的契机,重点突破在电力、交通、水务、商业、安防、环保、家居、物流等领域的物联网示范应用,培育发展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物联网产业集群。
四、支撑我国制造业智能化升级的要素供给
如果说上述主导产业选择、产业组织优化、产业融合创新、产业空间布局等方面的动力机制是我国制造业智能化升级的充分条件,那么关键技术、产业资金、专业人才、平台环境等要素的有效供给可以说是支撑我国制造业智能化升级的必要条件。最终,我们可以构建一个我国智能制造发展战略的理论框架(如图1所示)。
(一)关键技术要素供给
增强关键智能共性技术和零部件研发能力是我国制造业智能化升级的首要任务。需要加快推进官产学研用协同创新,支持骨干企业与科研机构、高等院校合作组建技术研发平台和智能制造创新联盟,共建智能制造领域产业研究院、公共重点实验室和工程技术中心,建设若干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智能制造创新中心。在具体内容上,一方面,积极引导企业加大研发投入,以先进制造技术、信息技术、智能技术与装备产品的融合集成为发展方向,致力于突破智能数控系统、高精度新型传感器、关键功能部件、网络化系统集成等一批关键智能共性技术。而要使企业技术创新成为一种自发机制,关键是要通过强化和完善研发费用加计扣除、研发设备加速折旧、高新技术企业认定、政府采购等政策,使企业成为技术创新决策、研发投入、科研组织和成果转化应用的主体。另一方面,政府、企业与第三方机构要积极合作,推进智能制造标准的制定、工业软件特别是智能制造操作系统的开发以及推广应用,研发智能制造相关的核心支撑软件,布局、创建和积累一批核心知识产权,为实现智能化升级提供技术支撑。在实施策略上,可借鉴法国机械工业技术中心(CETIM)的决策机构组成、程序以及项目筛选办法,关键技术可由制造企业出题,政府组织优势科研资源攻关,集中力量突破关键智能共性技术。实施“科技特派员”制度,鼓励高校和科研院所向企业派驻科技人才和专家,推动创新政策、创新资源、创业人才向企业集聚,培育拥有核心技术、自主知识产权和自主品牌的智能制造企业。另外,应立足巨大的本土市场需求规模潜力,鼓励本土企业使用国产制造装备和软件产品,推进智能制造关键装备与核心软件的自主研发与产业化。
(二)产业资金要素供给
无论是智能制造技术的研发还是智能化产品和服务的应用,都需要强大的资金支持。在技术研发上,可设立智能技术研发专项基金,支持企业建设技术研发机构,重点支持智能制造发展的关键共性技术、核心技术以及基础软件系统的研发。在智能化应用上,可设立智能化投资改造专项基金,支持制造企业智能化升级。在专项基金的设立方面,除了政府出资建立之外,还可鼓励民营资本设立商业化的智能制造产业基金。在基金扶持对象方面,针对企业引进高规格特别是首套重大技术智能制造设备,以及投入智能生产流程改造、启动实施智能制造整体解决方案等智能化升级活动,可给予适当的财政补贴、税收优惠和金融支持。对于打造智能工厂、数字化车间的示范企业和项目,还可给予资金奖励。另外,对于企业的“机器换人”试点项目,金融机构还可允许其优先贷款,支持金额机构开展多元化的保险业务。
(三)专业人才要素供给
制造业智能化升级,至少需要四类人才:精通智能技术的科技创新人才,熟悉智能化经营服务的管理人才,熟练智能生产流程操作的技术工人,以及跨不同专业领域的复合型人才。因此,促进我国制造业智能化升级,必须要抓紧培养一批具备智能思维的企业家,培养一大批掌握智能技术、智能操作和智能管理的骨干员工和应用型人才。具体而言,应建立完善“外引内育”的人才供给机制,一方面引进一批具有互联网思维的科技型企业家和智能制造领域的高端研发人员,提升未来智能制造创新创业水平和核心技术研发能力;另一方面要依托高校、科研院所和企业培训资源,增设智能制造相关专业以及信息与制造融合的复合型专业,建立智能制造人才培训和实训基地,开展协同育人,重点培养高层次研发和应用人员。同时,还应重视对高级技工等“工匠型”人才和具有丰富企业管理经验的“管家型”人才的引进与培育(杜宇玮和顾丽敏,2017)[22]。美国制造业复兴把提高劳动者素质作为重要的政策内容,通过对工人进行培训提高其劳动技能,以适应先进技术发展的需要。因此,要大力发展职业教育、继续教育、职业技能培训等,协同高校及社会性职业培训机构提供面向中低端产业工人的技能提升教育与培训计划,夯实智能制造的劳动力基础。此外,不仅要通过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人才引进制度把创新人才“引进来”,而且更要通过提供优质的教育、医疗、居住、休闲等生活服务把创新人才“留得住”,打造吸引集聚全球优秀创新人才和团队的发展平台。
(三)平台环境要素供给
智能制造发展的基本条件是建立起生产机器之间、机器和人之间以及虚拟制造和物理世界之间的互联互通,工业互联网、智能化标准和大数据则是实现三个“互联互通”的核心。借助于工业互联网,制造企业可以实现产品设计、原材料、生产设备、生产过程、产品物流、远程运维及产品回收的产品全生命周期的智能化管理,提升制造企业的生产可预测性、个性化定制性和高效率,进而提升制造业整体竞争力(王德显和王跃生,2019)[23]。因此,必须为企业智能化升级改造提供较为完备的信息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平台,积极营造和优化有利于促进智能制造发展的平台载体和应用环境。具体策略可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加快高速互联网等基础设施布局,并在工业基础较好的地区及工业园区内优先搭建智能工厂数字化接口、企业物联网、公共信息服务平台等基础性物理架设。二是积极引导组建智能产业技术联盟,实行知识产权共享,加速科技成果的商业化运用,建立分行业的智能制造标准库。三是推动工业云计算、大数据服务平台等基础设施建设,构建工业互联网试验和标识解析系统,搭建面向智能制造的信息安全保障系统与试验平台。可从省市级层面集中资源建设大数据中心,打破信息孤岛,促进数据交换共享。四是搭建公共技术服务平台和云服务中心,为企业提供人工智能、数字制造、工业机器人等关键技术领域的技术咨询、系统管理等技术服务渠道,提供工业设计、产品测试、虚拟仿真、质量检测、标准认证、人才培养等高级生产性服务。
五、结语
智能制造是新工业革命下引领制造业发展的重要方向,是我国加快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带动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新引擎。如果说“中国制造”是基于土地、廉价劳动力等低端要素的比较优势来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和生产环节,那么“中国智造”则需要基于先进技术、人力资本、创新知识等高端要素的竞争优势来发展智能产业,进而提升传统制造业的生产率和附加值,推动制造业价值链升级。本文聚焦制造业价值链升级的战略需求,较为系统地思考和探讨了我国智能制造发展战略的逻辑取向、基本路径、动力机制及支撑要素,构建了一个智能制造發展战略的基本理论框架。
首先,基于理论和现实两种逻辑,认为制造业智能化升级是我国智能制造发展的战略取向。其理论和现实逻辑分别为,制造业智能化升级是智能制造的本质内涵以及我国智能制造发展瓶颈突破的关键所在。其次,基于GVC升级理论的分类,认为制造业智能化升级可以沿着四条基本路径,即基于工艺流程升级的制造装备智能化和生产方式智能化、基于产品升级的制造产品智能化、基于功能升级的设计智能化和服务智能化以及基于链条升级的新兴智能产业发展。然后,结合我国实际,认为促进我国制造业智能化升级的动力机制可以从四个方面来考虑:(1)主导产业选择机制在于重视基础产业培育,优先发展智能装备制造业;(2)产业组织优化机制在于促进市场公平竞争,提高智能制造产业集中度;(3)产业融合创新机制在于加强多重融合创新,推动制造业智能化改造和应用;(4)产业空间布局机制在于突出集群培育发展,打造示范或特色智能产业基地。最后,我们还主张加强关键技术、产业资金、专业人才、平台环境等要素的有效供给,为我国制造业智能化升级提供坚实支撑。当然,本文的研究只是为我国智能制造发展梳理了一个简要的理论框架,对于制造业智能化升级具体路径的选择评价、动力机制的实施效果以及支撑要素的贡献大小等问题,都还需要根据现实案例和统计数据作进一步的实证检验。随着智能制造的深入发展和相关数据的逐步完善,这些问题将留待将来进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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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向 梅)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全球创新链视角下的中国生产性服务业内生性发展机制研究”(17CJY045);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面上项目一等资助(2017M620126)。
[收稿日期]2019-02-28
[作者简介]杜宇玮(1982-),男,浙江东阳人,经济学博士,江苏省社会科学院区域现代化研究院副研究员,复旦大学理论经济学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为全球价值链与中国产业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