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斌 戴正清
(1湖北医药学院人文社科学院,十堰 442000;2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武汉 430072)
2014年,教育部出台了关于全面深化课程改革,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意见。意见指出,针对中学生加强职业体验,做好生涯规划。从理论方面,埃里克森(Erikson)提出,对于12至18岁的青少年而言,其主要任务是发展出自我同一性(ego identity),通俗地说,这个时候的青年人会思考“我是谁”“我将来该干什么”等实际问题。此外,依据苏伯(Super)的生涯发展阶段理论,青少年处在人生职业探索的关键期(Super,1980),对于高中生而言,选择大学专业是职业探索的重要组成部分。值得关注的是,青少年在生涯决策中通常会遇到一些困难,比如缺乏择业准备、缺少动机以及缺乏职业信息等(Gati & Saka,2001;Hijazi,Tatar, & Gati,2004),需要专业人士的辅导。因此,关注中学生的专业决策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社会认知职业理论(social cognitive career theory,SCCT)是当代最具影响力的职业理论之一,该理论强调在职业发展中起作用的三种个人变量之间的相互作用,即自我效能、结果预期和个人目标(龙立荣,方俐洛,李晔,2002;高山川,孙时进,2005)。本研究将立足于SCCT的理论框架来探讨高中生的专业决策自我效能感,专业决策自我效能(major decision-making self-efficacy)这一术语是从职业决策自我效能(career decision-making self-efficacy)引申过来的(Betz,Klein, & Taylor,1996),它是指个体在专业决策过程中自己对成功完成各项任务所必需能力的自我评估或信心程度 (Betz& Taylor,1983;彭永新,龙立荣,2003)。专业决策自我效能和职业决策自我效能的内涵基本一致,只是适用群体不同,前者适用于中学生,后者适用于大学生。许多研究已经证实个体差异变量(如主动性人格)和环境变量(如社会支持)对职业自我效能的影响。例如,对大学生的研究表明,职业决策自我效能感与父母支持、主动性人格、自我同一性呈显著正相关 (曲可佳,鞠瑞华,张清清,2015;李亚奇,王树青,2016;Guan et al.,2016)。对高中生的研究表明,专业决策自我效能与社会支持、自尊和职业成熟度呈显著正相关(Gushue, & Whitson,2006;梁芳芳,2010;辛启俐,2013;余芳菲,2014)。
社会情绪选择理论 (socioemotional selectivity theory,简称SST)指出,个体对未来的时间知觉对其决策和目标有重要影响 (Zimbardo& Boyd,1999;Carstensen,Isaacowitz, & Charles,1999)。 未来时间洞察力(future time perspective,简称 FTP)是指个体在对未来的认知、情感体验和行动倾向上表现出来的相对稳定的人格特征(吕厚超,黄希庭,2005;吕厚超,2014)。 何腾腾(2013)和许倩(2014)研究得出未来时间洞察力与职业决策自我效能呈显著正相关,并且可以作为职业决策自我效能的良好预测因子(Jung,Park, & Rie,2015)。此外,大量实证研究表明,未来时间洞察力对个体的入职准备、职业成熟度、职业决策以及克服职业决策困难起着重要作用(Marko & Savickas,1998;Janeiro,2010;Walker &Tracey,2012; 贺 祎 曼 ,2013;Taber,2013;Cheng et al.,2016)。 据此,本研究假设:未来时间洞察力与专业决策自我效能相关显著(H1)。
依据 Carstensen (2006)、Zacher和 Frese(2009)的观点,未来时间洞察力不仅是个体的认知动机结构,也代表了个体对未来的目标感。回顾Locke(1968)提出的目标设置理论,它是个体计划组织未来事件、预期解释和构造未来行为的过程。陈永进和黄希庭(2005)指出,未来时间洞察力对个人目标具有一定的导向作用。另外,个体进行目标设置时,很容易受到个人对时间的感知能力、自我监控和管理能力等方面的影响,个体对时间的感知、监控和管理主要体现在时间管理倾向方面 (黄希庭,张志杰,2001a)。高中生的专业决策是其生涯目标的重要组成部分,做出合理的专业决策与他们的时间管理水平密不可分。鉴于此,本研究将引入时间管理倾向(time management disposition)这一中介变量,从而回答未来时间洞察力如何影响高中生的专业决策效能这一问题。时间管理倾向是指个体在对待时间功能和价值上、在运用时间方式上表现出来的心理和行为特征(黄希庭,张志杰,2001a)。研究表明,未来时间洞察力与时间管理倾向相关显著 (杜刚,吕厚超,2017),时间管理倾向对大学生的职业决策自我效能具有正向预测作用 (肖丹,2013)。由此可以推测,时间管理倾向也可能正向预测高中生的专业决策自我效能。基于上述实证研究,本研究假设:时间管理倾向在未来时间洞察力与专业决策自我效能之间起中介作用(H2)。
综上所述,本研究基于社会认知职业理论、社会情绪选择理论和目标设置理论,以考察个人目标(未来时间洞察力)与自我效能(专业决策自我效能)的关系机制,并检验时间管理倾向在二者之间的中介作用(见图1)。这不仅有助于我们深入地理解未来时间洞察力对专业决策自我效能的影响机制,而且对引导高中生合理适当地进行生涯发展提供参考性建议。
采用整群方便取样的方法,选择湖北省四所普通高中的学生作为调查对象。共发放600份问卷,回收578份,回收率96.3%,剔除无效问卷之后剩余478份。被试年龄范围在14~19岁,平均年龄16.83岁,其中男生有189人,女生有289人,高一至高三年级的学生分别为117人、208人、139人。
2.2.1 青少年未来时间洞察力量表
采用吕厚超(2014)编制的青少年未来时间洞察力量表,该量表共 28个项目,由未来消极、未来积极、未来迷茫、未来清晰、未来坚持和未来计划六个维度所构成。该量表各维度克隆巴赫α系数为0.66~0.88,重测信度为 0.71~0.86,信效度良好。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克隆巴赫α系数为0.84,各分维度的克隆巴赫 α 系数为 0.65~0.87。
2.2.2 时间管理倾向量表
采用黄希庭和张志杰(2001b)合作编制的青少年时间管理倾向量表(adolescence time management disposition scale)。该量表有44个题目,由时间价值感、时间监控观和时间效能感三个维度所构成,该量表各维度的内部一致性信度在 0.62~0.81 之间,重测信度在 0.71~0.85之间,信效度良好。本研究中总量表克隆巴赫α系数为0.92,各分维度的克隆巴赫α 系数为 0.78~0.88。
2.2.3 高中生专业决策自我效能量表
采用彭永新和龙立荣(2003)编制的高中生专业决策自我效能量表(major decision-making self-efficacy scale)。该量表有35个题目,由自我评价、收集信息、选择目标、制定规划和问题解决五个维度所构成。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1,重测信度为0.83,信效度较好,本研究中总量表的克隆巴赫α系数为 0.94,各分维度的克隆巴赫 α系数为 0.65~0.84。
采取以班级为单位进行集体施测,先由老师宣读指导语,学生一次性作答所有问题,现场统一收集问卷并随后进行编号,使用SPSS19.0和Mplus7.0统计分析软件进行数据分析。本研究的数据来自学生的自我报告,此法可能会存在共同方法偏差的问题,因此在问卷施测过程中,采用了匿名、正反向计分等方式给予了程序控制,以此减少误差;在问卷统计分析阶段,采用了周浩和龙立荣(2004)所介绍的共同方法偏差检验的方法,使用Harman单因子检验进行统计分析,将所有题目进行未旋转的主成分因素分析。结果显示,在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当中,第一个因子方差贡献率为24.39%,小于40%的临界值,因此,本研究受到共同方法偏差的影响较小。
表1 各研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和相关矩阵(n=478)
相关分析结果表明(见表1),除了未来计划与未来积极、未来消极相关不显著(p>0.05)之外,高中生的未来时间洞察力、时间管理倾向各维度与专业决策自我效能的相关均达到显著性水平(p<0.01)。
在前人研究和相关分析的基础上,本研究采取当下普遍认为比较好的Bootstrap法进行中介效应检验(王孟成,2014;温忠麟,叶宝娟,2014)。 具体地说,采用温忠麟和叶宝娟(2014)所给出的Mplus程序语句,并运用统计软件Mplus7.0建立结构方程模型,使用系数乘积(products of coefficients)进行中介效应检验,中介效应值为a×b。在原始数据 (n=478)基础上采用重复随机抽样的方法,抽取1000个Bootstrap样本,形成一个近似抽样分布,并得出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位Bootstrap法95%置信区间(confidence interval,简称CI),若置信区间不包括0,则表明中介效应显著。分别构建以未来消极、未来积极、未来迷茫、未来坚持、未来清晰和未来计划各维度为自变量,时间管理倾向为中介变量,专业决策自我效能为因变量的中介效应模型1、模型2、模型3、模型4、模型5和模型6。结果表明(见表2),各个中介模型的各项拟合指标较好 χ2/df<5,CFI、TLI>0.95,RMSEA<0.08)。
表2 中介模型各项拟合指标
中介分析结果(见图2)表明:未来消极和未来迷茫显著负向预测时间管理倾向 (β=-0.39,p<0.001;β=-0.45,p<0.001)和 专 业 决 策 自 我 效 能(β=-0.15,p<0.001;β=-0.19,p<0.001); 未来积极显著正向预测时间管理倾向 (β=0.32,p<0.001)和专业决策自我效能(β=0.12,p<0.001);未来坚持和未来清晰正向预测时间管理倾向 β=0.61,p<0.001;β=0.35,p<0.001), 对专业决策自我效能的直接效应均不显著 (β=-0.02,p>0.05;β=0.03,p>0.05);未来计划正向预测时间管理倾向(β=0.35,p<0.001), 负向预测专业决策效能 (β=-0.09,p<0.05);时间管理倾向正向预测专业决策自我效能(β=0.55,p<0.001)。
中介分析结果表明(见表3),时间管理倾向在未来时间洞察力与专业决策自我效能之间起中介作用。具体而言,中介效应由六条路径产生的间接效应组成:(1)通过未来消极→时间管理倾向→专业决策自我效能的途径产生的间接效应1;(2)通过未来积极→时间管理倾向→专业决策自我效能的途径产生的间接效应2;(3)通过未来迷茫→时间管理倾向→专业决策自我效能的途径产生的间接效应3;(4)通过未来坚持→时间管理倾向→专业决策自我效能的途径产生的间接效应4;(5)通过未来清晰→时间管理倾向→专业决策自我效能的途径产生的间接效应5;(6)通过未来计划→时间管理倾向→专业决策自我效能的途径产生的间接效应6。此外,六个间接效应的Bootstrap 95%置信区间均不包含0(见表3),因此这六条间接效应达到了显著性水平。
表3 时间管理倾向的中介效应分析
相关分析表明,专业决策自我效能与未来积极、未来坚持、未来清晰和未来计划呈正相关,与未来消极、未来迷茫呈负相关,证实了研究假设H1。这一结果进一步支持了目标设置理论和社会情绪选择理论。具体而言,一方面,青少年对未来的剩余时间知觉较为充足,他们更愿意把时间投入到学习和促进个人成长的活动当中去;另一方面,未来时间观较强的个体,对未来的目标感较为清晰和明确,促使个体朝着自身热爱和感兴趣的专业方向去努力,从而提升自己的专业决策自我效能。
中介分析表明,未来消极和未来迷茫对专业决策自我效能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未来积极、未来坚持、未来清晰对专业决策自我效能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时间管理倾向在未来消极、未来迷茫、未来积极和专业决策自我效能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在未来坚持、未来清晰和专业决策自我效能之间起完全中介作用,这一结果支持了研究假设H2,并且这一结果可以从以往研究中获得解释和支持。比如时间管理倾向越高的学生,越相信自己的努力会得到长远回报,因而更看重时间的价值,并驱使自己朝着一定的目标行动(张梅,黄四林,孙铃,窦东徽,2018)。Chung等人(2009)指出,个体对未来的目标越清晰,更愿意为自己的目标付出更多的努力,更善于合理安排好时间去达成目标。杜刚和吕厚超(2017)研究指出,具有未来时间观的青少年可以通过提升其时间管理能力提高其学习成绩,进而对专业决策效能产生推动作用,因为学业成绩与高中生的专业选择和职业发展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值得注意的是,未来计划对专业决策自我效能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β=-0.09,p<0.05),时间管理倾向在未来计划和专业决策自我效能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间接效应值=0.19),由此判断产生了“遮掩效应”(直接效应与间接效应方向相反)。究其原因,未来时间观是一把“双刃剑”,具体而言,个体所持有的未来时间观过强,可能不利于专业决策自我效能的提高,这一现象可以通过Zimbardo和Boniwell(2004)提出的平衡时间观理论(balanced time perspective theory)进行解释。即个体需要协调好过去时间观、现在时间观和未来时间观的关系,过强的未来时间观使得我们对未来充满焦虑和担心,无法活在当下,同时也会分散我们的精力而无法专注于眼前的目标,这样一来,反而会对我们的决策产生负面作用(Boniwell,Osin, & Sircova,2014)。
那么,如何对高中生的专业决策和未来人生前途进行合理地引导呢?黄希庭(1994)对未来时间的心理结构进行了探讨,结果发现未来的心理时间分为三个时间段:“较近的未来”(以分秒计时)、“近的未来”(以小时、日和月计时)以及“远的未来”(以年计时)。结合高中生的现实情况而言,他们的近期目标是为了完成高中阶段的学业水平考试,远期目标则是选择适合自己的大学专业进一步深造。具体来讲,可以从Gerard(1998)的研究中获得一定启发,例如让学生写下自己未来想从事的专业目标的行动步骤、每个步骤所要开展的活动、每项活动可能产生的积极和消极的结果、每项活动获得成功的机会,以及目标对自己的重要性。此外,学校老师还可以通过生涯团体干预的方式提升高中生的专业决策自我效能(Chiesa,Massei, & Guglielmi,2016;Falco & Summers,2017),在辅导过程中提升其信息收集和处理能力,减少其拖延行为(Gadassi,Gati, & Wagmanrolnick,2013),从而促进高中生的专业决策能力。
本文探讨了高中生未来时间洞察力和时间管理倾向对专业决策自我效能的影响机制。这对于帮助高中生树立合理的未来时间观,提升时间管理水平和意识,增强专业决策的信心,促进职业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当然,本研究也存在不足。一方面,本研究只涉及了未来时间洞察力这一个自变量,而对时间知觉的其他维度并没有考察,若能测查其他相关变量(如现在时间观、过去时间观),就能更全面地说明时间知觉对高中生专业决策自我效能的作用。另一方面,本研究采用的是横断研究设计获得参与者的自我报告数据,使得变量间的因果关系并不十分可靠,后续研究可以采用实验研究、追踪设计等方法对变量的因果关系进行检验。
专业决策自我效能与未来积极、未来坚持、未来清晰以及未来计划呈显著正相关,与未来消极、未来迷茫呈显著负相关。
时间管理倾向在未来消极、未来积极、未来迷茫、未来计划和专业决策自我效能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在未来清晰、未来坚持和专业决策自我效能之间起完全中介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