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敏
最初接触到的美学是川端康成的作品,他笔下的美是透明的、纯粹的、是升华的、虚无的。我能听着雪在枝头融化时冰晶的破碎声,清脆也细小;目睹海棠在凌晨四点未眠时绽放的袅娜,清幽也婷婷;嗅到松针在纷纷大雪里流淌的香味,清新也飘渺。
很長一段时间里,我都认为美就应该是这样的。三毛在《送你一匹马》里有言:“看过的书籍仍是潜在的。在气质里、在谈吐上、在胸襟的无涯、在生活和文字。”
直到读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后,我才开始重新思考关于美的一切。
从小父亲向沟口描绘的金阁寺就是他意识里美的象征。他自知貌丑,于是极端迫切地需要美来横贯生命。金阁寺的美便被他不断理想化,直到美成极端。长大后,他去到金阁寺,他困惑,他觉得金阁寺的美不应如此,只得在虚无的夜里,寻找精神里曾对金阁之美的阐述。大学里,沟口遇到了柏木和鹤川。在柏木的影响下,他逐渐感受到了世界的无力与颓丧,而鹤川则作为美的化身,通透地照亮了沟口的一切。鹤川突然逝去,沟口对美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碎。金阁永恒之美,于是成为一种苦难,它没有在战火中毁灭,让沟口内心饱受侵蚀。他无法明了金阁美之来源,他开始畏惧,进行反叛,最终毁灭。在扭曲的欲望和对人世的不解下,他放火烧毁了金阁寺。
《金阁寺》是对暴力美学的独特诠释,但与传统意义上的感官角度不同,它虽然也有对残酷肌体之美的思索,更多的却是精神上的挣扎与约束。金阁之美是充满侵略与控制的,烧掉金阁寺,就是意识的觉醒与反叛。
三岛由纪夫所谓的美学更倾向暴力美学,是精神的绝望,是抽象性的反抗。就如他在《仲夏之死》所说:“晚夏明丽的霞光,也含着糜烂的火红。”亦不无颓丧。
金阁寺最终在一片火海中化为灰烬,那个晚上,通明的火光夹杂着木头断裂的噼啪声。此时的金阁寺依然在拒绝着沟口,但已然不同。之前的“拒绝”是一把无形的枷锁,它一边用美引诱着沟口,一边又将他拒之千里,沟口的人生笼罩在金阁寺的魅影之中。而现在的“拒绝”则是拥有主体自由的沟口对所受被束缚自已的拒绝。
美学,是反叛,是挣扎,是对侵略的抵抗,是对拒绝的嘲弄。
美,绝不是浮于表象的或文艺或绚丽的文字。朱光潜在《谈美》中如是说:“世间并没有天生自在,俯拾是的美。”因此,多数人都只将它放置于表象。日本文学倾向于对美的辩证是毋庸置疑的,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表明了其独特的美学态度:精神之美更应被寻找,被看重。挣扎过后,大汗淋漓,无谓结果,更是一种畅快,一种不可忽略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