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欧茨《奇境》中的创伤叙事

2019-09-10 07:36杨小艳
速读·中旬 2019年11期
关键词:奇境创伤复原

◆摘  要:欧茨的代表作《奇境》讲述了主人公杰西经历了人生剧变后,背负着创伤记忆,不断发奋图强,从而改变命运的故事。然而创伤对他的影响无处不在,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决定了他的生存状态。本文借用创伤理论,剖析创伤对主人公的影响,试图寻找创伤的复原之路。

◆关键词:《奇境》;创伤;复原

乔伊斯·卡罗尔·欧茨是美国当代著名的女作家,她因暴力描写和高产量而不时受人诟病。她的多部代表作如《他们》《奇境》《大瀑布》等都以创伤事件开头,展开主人公多舛命途的讲述。创伤在主人公的心理发展过程中造成持续和深远的影响,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甚至决定了他们的生存状态。本文以《奇境》为例,探讨欧茨小说中的创伤叙事,试图找到创伤复原的可能之径。

创伤的见证者和幸存者

根据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引论》中的定义,“一种经验如果在很短暫的时期内,使心灵受到一种最高度的刺激,以至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谋求适应,使心灵的有效能力分配受到永久的扰乱,我们便称这种经验为创伤的。”凯鲁斯在其代表作《无主的经验:创伤、叙事和历史》中,也对创伤做出了定义:“在突然的,或灾难性的事件面前,一种压倒性的经验,对这些事件的反应通常是延迟的,以幻觉和其他侵入的现象而重复出现的无法控制的表现。”根据两人的定义,创伤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突然性和压倒性。创伤具有延宕性、重复性、非线性和无时性。由于创伤事件往往是突然发生的“激发心理兴奋的一个事件”,而这种兴奋太过激烈,无法进入到意识,无法用正常的方式来处理或排除,因此,创伤的延迟性会使得创伤事件不断地、侵入地、强制性地闯入承受着的意识中,强迫承受着重复经历哪一个痛苦时刻。创伤的重复性还体现在创伤的见证者或承受者往往在无意识中重现创伤场景,并将创伤事件以某种方式加诸于别人,让别人分担他的痛苦,以减轻自己的内心伤痛。创伤还可以通过代际传递进行重复。创伤的非线性和无时性是两个互相关联的特征。当创伤的承受者回忆创伤事件时,并不是按时间的线性顺序来回忆,他采用迂回、回避的方式,将创伤事件碎片化,尽管经过长时间的压抑和保存,对创伤事件的记忆有如电影特写般依旧清晰可见。由于创伤患者的感知功能遭到了破坏,所以他不能在正常的意识中回忆和组织伤痛的经历。“这段创伤因而被固定或凝固在时间里,拒绝作为过去被再现,而是永远地在一种痛苦、分裂、创伤的现在中被重新经历。”

创伤事件的幸存者并不是暴力事件的幸运儿,而是要面对无休止的创伤的重复,最后甚至引向毁灭。正如凯鲁斯所说的“幸存本身可能是一种危机。”创伤事件改变了人们的人生轨迹,影响了他们的生存状态。可以说,人生的重要关头无不透露出创伤事件对幸存者的影响,尽管本人并没有意识到。

《他们》中的主人公杰西在小说开始就经历了这样的创伤事件。圣诞节前,杰西的父亲哈特由于加油站经营失败,在绝望之下持枪杀死了自己怀孕的妻子、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杰西仓皇出逃后,父亲举枪自杀。作为这一起惨绝人寰的“四重凶杀—自杀案”的见证者和幸存者,杰西的反应是回避、试图抹除相关的记忆。在离开家乡去外祖父的路上,他反复告诫自己“一切都将被距离所抵消。他会忘掉的”。外祖父将杰西家里的家具锁在小仓房里,杰西“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时,他没有感到什么,就走开了。但是打那以后,每当穿过院子,他甚至不敢朝那仓房看一眼。”他从不向人提起这件事,有人问起他便撒谎。“他忘却了过去;即使他不得不讲过去,他也能安心撒谎。”他撒谎不仅是害怕影响他的事业和爱情,更是一种无意识的否定和回避。杰西压抑了对于童年时代的悲剧的记忆。压抑的理论认为,当记忆负载着痛苦感情的时候,它们常常长期被回避。被压抑的记忆被压到脑海深处,压制到无意识中,主体不再有接触它的机会。作者采用了限制性全知视角,对主人公杰西及其他人物的行为及内心世界有所选择地进行聚焦。杰西的心理活动中缺少对这一事件的回忆和理解,因此,此后长达500页的故事中鲜见对这件事的直接描述。

然而,压抑不等于复原,创伤对杰西的人生有着深刻和长远的影响。首先,失去家庭的痛苦让他对家有着非同寻常的渴望;同时,他又没办法和家人建立起感情联系,生活在自我封闭中,企图用繁忙的工作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和事业的成功来填补精神生活的空虚。他成功成为彼得森医生的养子,对他言听计从,极尽讨好之能事,以找到归属感。但他时时有一种失去家庭的恐惧。在帮助养母逃离养父后,他感到自己又要再次失去家。“家!他有好一会儿记不起‘家究竟是什么东西,恐怖在加深。这是一种被人们排斥出去的恐怖,他们……个个有家可归,人人有自己的生活,可是唯有他永远地被这些人排除在外。”对于家的渴望让他轻率地与一名护士订了婚,尽管他并不爱她。而后为了娶到医学博士的女儿海伦,与护士解除了婚约。他认为男人应该肩负起保护家人的责任,可是他的保护实际演变成了控制。他成功娶到了海伦,却并不珍惜她,而是把她当成了跳板、摆设和附属品。他占有她,却与她很少沟通,整天醉心于自己的工作。他让她怀了孕,“完善”了她,却把她从一个有抱负的知识分子变成了一个郁郁寡欢的家庭妇女,剥夺了她的“个性”,正如他对病人所做的脑科手术一样。有了两个女儿之后,他也仍然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家人缺乏沟通,却又牢牢地把她们控制在他的眼皮底下,不给她们任何自由,不去了解她们,也不让她们走进他的世界去了解他。正如小女儿谢丽离家出走后给他的信中所说:“你不回家则已,一回家就希望我们都在家里,在你的眼前,恭恭敬敬地呆在你面前。我连站也不敢站直……”谢丽的离家出走一方面反映了6、70年代美国社会的混乱,另一方面是对控制狂、工作狂、冷漠父亲的反抗。而这一切都源于杰西父亲持枪杀害全家的悲剧事件对杰西造成的心理创伤。

创伤对杰西的影响还在于死亡意象的不断重复对他的心理折磨。故事以死亡开头,杰西从父亲的枪口下幸免于难,却终身与死亡打交道。小说第一章的结尾处,他帮助养母逃离后,被彼得森医生宣判了死亡:“你死了,你已不复存在”。但此处的死亡预示了新篇章的开始,正如他常常说的“哭泣一停止,生活就开始了。”他选择了一个与死亡打交道的职业——医生。女儿谢丽在信中说“你总是把死亡的气息带回家——你的衣襟上有死亡的气息,你的手上有死亡的气息,不管你怎么洗,都有死亡的气息。”第二章的结尾处,杰西在旅馆浴室用刀片剃胡须,等待着情人。他与海伦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事业有成的他精神却极度空虚,他爱上了年轻美丽的丽娃。事实上,他并不爱任何人,他只是“渴望占有她,伤害她”,要她顺从他。刀片刮破了皮,血流了出来,他接着拿刀片割胸脯、腹部上的皮肤,从镜子中看到流血的自己,着了魔似的,然后放弃了这段婚外情,开车回了家。这里的血就是死亡意象的再次重复,血让他的创伤记忆得到复苏,让他清醒认识到自己对家庭的责任。小说的最后一章的结尾再次出现了死亡。杰西找到了女儿谢丽,由于仇恨,他想要用枪杀死谢丽的“丈夫”诺埃尔。可是出于怜悯之心,他克制住了,他内心的斗争正是对于创伤的延迟反应,他要避免悲剧重现,保护家庭,使女儿和家庭免于死亡。A80DD20E-B2C2-4BC8-BD63-9BBC96620FFA

创伤的复原

创伤的复原之路是漫长而不确定的。创伤不能独自面对,只有在“关系中”才能复原。廓尔克和哈特认为,创伤痊愈的标志之一,是患者能讲述他们的故事,回顾所发生的一切,使其在自己的人生故事中占有一席之地。故笔者认为,杰西复原的方法便是敞开心扉,正视过去,回归家庭,打开与家人沟通的双向途径。事实上,小说的第二个版本以杰西“我是魔鬼?”的疑问句结尾,也表达了欧茨对于杰西从创伤中走出来的乐观态度。这个疑问句表明杰西开始质疑自己对家人的极端控制、疏离和与家人沟通的愿望。

参考文献

[1]Bessel,A.VanDerKolkandOnnoVanDerHart.“TheIntrusivePast:TheFlexibilityofMemoryandtheEngravingofTrauma”.Trauma:ExplorationsinMemory,ed.Caru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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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乔伊斯·卡罗尔·欧茨,宋兆霖等译.奇境[M].南京:译林出版社,1999.

[6]王欣.創伤、记忆和历史:美国南方创伤小说研究[M].四川大学出版社,2013.

[7]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作者简介

杨小艳(1984—),女,重庆人,硕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美国文学。A80DD20E-B2C2-4BC8-BD63-9BBC96620F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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