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簌簌地刮着,大雾笼罩着长白山,浓厚,也在徐徐飘动。
云一踱着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的山路,穿梭在山间迷雾中,只是,此刻心中有一团更浓的云雾久久不能散去。他也觉自己奇怪,一个采药人,竟嚷着要解开人生之惑,说实话有时连云一也不敢相信,但这实在困扰了他多年。好在他曾经听祖母提起过,长白山上的一位仙人或许能帮他找到答案。
长白山的夜,静谧而阴冷,云一抖了抖身子企图让自己暖和点,“那个仙人真的存在吗?他又在长白山哪面?”云一想想,连位置都没搞清楚就来求解,自己真是好笑啊,可这哪又是第一次呢……小时候,云一酷爱怪诞小说,但身为采药人的儿子,他没得选,每天都有多少新长出的药材等着他啊,父亲总是说,“药有自己的生命,切勿晚了,它可不等你。”云一也嘀咕着,“书也有生命啊,它也不等我。”长大些,云一与其他采药人素不来往,仿佛只有与书为伴,这感觉是踏实的,其他人都笑他,云一嘴上不说,心里也暗暗地问过自己:“是我生错了地方还是我压根就不该活在世上?可这世上还有好多没读完的书,还有好多异域世界我没去过,生命不也从不等我吗”,这一想法积了好久。心中的迷雾,是时候拨开了。
云一走了多久连他也忘记了,只是这路上,他想了许多,再抬头时,头上的雾仿佛少了许多,想来已离山顶不远了。山涧小溪哗啦哗啦地从脚边淌过,这是唯一给云一壮胆的声儿了。蓦地,云一停下脚步,不远处,一位穿着长衫的老者在溪边石块上独坐着,他的背影在云雾中时现时灭。
“那个,请问您是住在长白山的仙人吗,实在抱歉,我只听祖母提起过您,不知尊称您什么?”云一心里暗暗断定这一定是他要找的人。
“年轻人,我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中的迷雾是什么?”老者问道。
“我我……您怎么知道我找您是来排解苦恼的呢?”“这长白山的雾啊,那么浓那么厚,你跋涉了几公里山路来找我,定有着更大的迷雾压在你的心头。”
“我的命不好吗?”云一突然问道,声音带着些许哭诉。他望着老者,只见远方仙人徐徐站起。此刻,溪流停止了涌动,雾渐渐散去,云一环顾四周,恍惚间,长白山烟消云散,他再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穿梭于山泽间,正跟着一位隐士采药。
砍柴的人们路过他们,都指着这位隐士说他是神仙,云一抬头望望他,他心里一惊,这不正是嵇康啊。到了汲郡山中,有一隐士自称孙登邀请嵇康和他一同遨游。一路上他们沉默自守,没说什么话。离别时孙登说:“你性烈而才高,难以被现世所容啊!”只见嵇康点点头,一挥衣袖,向云端走去,云一赶忙加快步伐跟着。不久,王烈与嵇康一道入山,王烈在石室中见一卷仙书,立刻喊嵇康去取,而书就再也不见了。王烈感叹道:“嵇康志趣不同却总是怀才不遇,这就是命啊。”只听王烈说完,云一恍惚间又回到长白山上,此刻已是半夜,雾仿佛散去了些,他一面寻找着仙人,一面感慨“原来,那么多年前,也有与我同命,不,甚至更糟的人。终究啊,一首《广陵散》的弹奏,那一对命运的反击,那一首生命的绝响,足足到了今天仍有余音啊。”
“還有什么疑惑吗,年轻人?”老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云一转了身,“我采药多年,不敢贪念人间私欲,可我想问,生命的归宿究竟是什么,我们又能留下些什么?”
云一再睁眼,已是盈盈月光下,花丛中,只见李太白以月为友,花下独酌,对酒当歌来了兴头,他吟道:“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洁无情游,相期邈云汉。”云一望着太白孤独的身影,或许所有的有情,有一天都会变成无情,因为来生我们都只能在虚无缥缈的银河中再会。云一闭上双眼,伴着月光在花丛中踱着步。
一晃,耳中传来小声哭泣,云一一睁眼,一间木屋中,弟子们转着佛珠,为躺在床上的弘一法师祈福。云一走向一旁的木桌,上面放着一张纸,云一明白,这是弘一法师圆寂时的手书“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而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云一执着纸,热泪在眼眶中打着转。他暗自想着“若问我将会到达什么地方,未来的路实在太过宽广,我无法说出来啊。”
“仙人,但见那满园花开,皓月当空,一片安详与宁静,我想那可能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没听见仙人的回答,云一四下望了望,长衫老者早已离去,溪流哗啦地流淌着,一切都还如常,只是临近日旦,天渐渐破晓,此时的天际,微微露出蛋白,云彩都赶集似的聚集在天边。
大雾散去,云一踏着坚定的步伐,向长白山更高处前进。
(作者介绍:何芙蓉,遵义师范学院教师教育学院教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文学与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