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曼帝国晚期萨洛尼卡地区拉蒂诺语初探

许诺 桂明妍

摘要：拉蒂诺语是塞法尔迪犹太人特有的语言，对其的研究将有助于理清这一西班牙语变体在非西语地区的发展、衍变情况。本文以萨洛尼卡犹太人群体为例，旨在对该地区拉蒂诺语的传播与使用情况进行钩沉、分析该语言的特点，以期为今后的进一步研究奠定基础。

关键词：拉蒂诺语；塞法尔迪犹太人；萨洛尼卡；传播；特点；

拉蒂诺语（Ladino）又称犹太西班牙语（Judaeo-Spanish），从语言分类来看，属西班牙语的一种变体，是塞法尔迪犹太人（Sephardi Jews / Sephardim）的母语。目前，学界普遍同意将其产生时间定在1492年西班牙全面驱逐犹太人之后（Olga Borovaya， 2012； Moshe Lazar， 2007）。本文旨在通过对奥斯曼帝国晚期萨洛尼卡犹太人群体对拉蒂诺语的传播与使用情况的分析，探究这一语言的特点，以期对国内学者有所启发，为犹太学研究添砖加瓦。

一、拉蒂诺语的传播与发展

犹大·内哈马在1864年创办了萨洛尼卡的首份报纸《月报》，这是一份拉蒂诺语报纸。《月报》介绍了不少欧洲的天文、地理、历史、节日、文化风俗等知识，但由于内哈马（1826-1899）犹太拉比的身份，它仍带有一定的宗教色彩，其目的依然是让读者加深对上帝的信仰：“学习科学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感知上帝创造的奇迹”[[[] Borovaya， Olga， Modern Ladino Culture： Press， Belles Lettres， and Theatre in the Late Ottoman Empire[M]. Bloomington & Indianapolis：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2012： 81.]]。它的出现也说明了在这一时期，拉蒂诺语文献仍然是与宗教结合在一起的。

萨阿迪·哈列维（Sa’adi ha-Levi，1820-1903）1875年创办的《时代报》（La Epoka）被视为真正将拉蒂诺语从宗教中分离出来的标志。《时代报》摈弃了之前拉蒂诺语文献多为宗教文献的惯例，开始刊载诸多新式文体，如新闻、通讯、评论、小说、科普小品文等。这一切为拉蒂诺语文学的发展与创变提供了素材，从而发展出了拉蒂诺语世俗文学，这在拉蒂诺语文学发展史上具有重要意义。

从语言与文字的角度来看，引介欧洲思想文化概念不可避免地要从欧洲语言中引入大量外来词，这些现代词汇也为这一古老的语言注入了新的生机与活力，让拉蒂诺语更好地适应现代社会。19世纪中叶之前的拉蒂诺语文献均用拉什体（Lashi script）或索利特里奥体（Solitreo script）的希伯来字母书写。1879年时，《时代报》曾试用过以拉丁字母书写拉蒂诺语，但几周后因读者不适应告终。20世纪的拉蒂诺语文字更为多样，出现了用希腊字母、西里尔字母和阿拉伯字母书写的文献。如今的拉蒂诺语更常用拉丁字母书写，但希伯来文和西里尔文也仍在使用。

1873年，总部位于巴黎的全球犹太人联盟（Alliance Israélite Universelle）在萨洛尼卡开办了分校。虽然这个学校初期规定法语为教学、办公语言，但实际上很快就开始通行拉蒂诺语。除此之外，还部分选用了用拉蒂诺语编写的教材。这对拉蒂诺语在年轻一代的塞法尔迪犹太人当中的普及和传承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它使得拉蒂诺语在萨洛尼卡这样一个多语共存的环境中得以保存和发展，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其被其他语言同化乃至消亡。

拉蒂诺语文学在这一时期也得到了发展：开始出现了小说等新的体裁。正如前面所述，19世纪中叶之前的拉蒂诺语文学几乎清一色为宗教文学，教谕文学也带有浓重的宗教色彩，这一情况直至报业兴起后才有所改观。这个时期在萨洛尼卡已经出现了部分带有娱乐性质的报刊，如《萨洛尼卡报》（Le Journal de Salonique）、《未来报》（El Avenir）等，设有专门的版面用于刊登编译、改写的一些外国小说。例如，大卫·弗洛伦廷（David Isaac Florentin）改写了小仲马的《茶花女》，译作La Dam o Kamelya并在《未来报》上连载。总地来说，这一阶段的拉蒂诺语文学创作还处在较初级的阶段，以模仿西方名著为主，几乎没有出现具有较高艺术水准的原创作品。

二、萨洛尼卡拉蒂诺语的语言特点

拉蒂诺语无疑是萨洛尼卡犹太人日常生活中最常用的语言，一个犹太人即便只会拉蒂诺语，也能在这座民族众多的城市里毫无困难地交流。[[[] Borovaya， Olga， Modern Ladino Culture： Press， Belles Lettres， and Theatre in the Late Ottoman Empire [M]. Bloomington & Indianapolis：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2012：17. 转引自Minna Rozen， “The People，” in 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Turkey， vol.3： The Later Ottoman Empire， 1603-1839 [M]， ed. Surayia Faroqhi （Cambridge， 2006）， 257-271， 260-261.]]

现存的这一时期的萨洛尼卡犹太人文献并不多，多是一些零散的报纸残页，此外就是萨阿迪·哈列维的回忆录抄本（原作写于1881至1890年间，后由抄工重新誊写，一直由列维家族的后人保管，近年来才公布于世。这也是目前发现的唯一一部用拉蒂诺语写成的回忆录）。[[[] Rodrigue， Aron & Stein， Sarah & Jerusalmi， Isaac， A Jewish Voice from Ottoman Salonica： The Ladino Memoir of Sa’adi Besalel a-Levi [M].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2.]]從这些现存的文献中，我们可以体会到十九世纪末萨洛尼卡的拉蒂诺语语言特点以及这门语言一些特有的用法。我们试着通过对原文进行分析，总结出以下特点：

1、外来词比例相当高。笔者根据哈列维回忆录校勘本附录中的词汇表进行词源统计并制作了下表（按占比从高到低排序）：

表注1“罗曼语族词汇”含拉蒂诺语、意大利语、法语、葡萄牙语和拉丁语等罗曼语族语言；

表注2“奥斯曼土耳其语及其它相关语言词汇”含奥斯曼土耳其语、土耳其语、阿拉伯语和波斯语。原书中将“土耳其语”单独列出，可能是想突出土耳其语作为口语与奥斯曼土耳其语作为书面语的不同。1928年凯末尔才开始着手进行土耳其语语言文字改革，剔除大量阿拉伯语、波斯语借词并将文字由阿拉伯文改为拉丁文，本回忆录产生于十九世纪末，此时仍为奥斯曼土耳其语占主导的时代，没必要将土耳其语与之割裂；

表注3“犹太教宗教语言词汇”指希伯来语和阿拉米语（Aramaic）；

表注4本表中的数据不应视为确数，有很多词汇的词源无法确定。例如：西班牙语中本身含有不少阿拉伯语借词，由于历史上安达卢西亚地区的穆斯林与犹太人关系密切，交往频繁，因而很难确定这些词究竟是从西班牙语进入拉蒂诺语的，还是直接从阿拉伯语进入拉蒂诺语的；再如奥斯曼土耳其语中本身就含有大量阿拉伯语和波斯语借词，许多奥斯曼帝国官员、知识分子等都兼通这三门语言，至于具体是从何传入拉蒂诺语的，仍有待细致考证；另外，奥斯曼帝国境内的希腊人和土耳其人交往频繁，也常常相互借词，不少词同时存在于希腊语和土耳其语中，这也为词源的判定加大了难度。基于以上原因，笔者没有按具体语种进行分类，而是将同一文化圈的语言归为一类，以免过于杂乱，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拉蒂诺语原本脱胎于古卡斯蒂利亞语，大部分词汇与现代西班牙语相近或完全一致。但从上表数据看，有超过半数的词汇来源于其它语言，其中以奥斯曼土耳其语和希伯来语为代表。尽管萨洛尼卡是座犹太人占主导的城市，但当地的行政机构、政府官员等依然用奥斯曼土耳其语办公，生活上不可避免地要接触到这门官方语言。与伊斯坦布尔的情况对比后也许更为明显：伊斯坦布尔的土耳其人比例远高于犹太人，犹太人成了少数群体，因而在伊斯坦布尔犹太人所操的拉蒂诺语中，奥斯曼土耳其语借词的比例要比萨洛尼卡高得多。希伯来语原本为犹太人的母语，在大流散时期（公元135年至公元1948年）仅作为宗教语言使用，但在犹太人生活中仍占有重要地位。拉蒂诺语中的希伯来语和阿拉米语借词多半为宗教词汇，例如ba’al（主）、ehal（圣殿）、kal（犹太教堂）等。而拉蒂诺语中少量的希腊语借词显然也是与希腊族居民交流、融合的产物。

2、语音方面，较之现代西班牙语，拉蒂诺语部分保留了古卡斯蒂利亚语或通俗拉丁语的特点[[[] Alkire， Ti & Rosen， Carol & Scida， Emily.， Romance Languages： a historical introduction [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0. ]]，例如通俗拉丁语中的长元音ō[o]进入西班牙语后普遍裂化为ue[ue]、e[e]裂化为ie[ie/je]，如pōpǔlus>pueblo、bōnus>bueno、metus>miedo、tempus>tiempo等，但拉蒂诺语仍保留了部分拉丁语或古卡斯蒂利亚语词形，如porto<拉丁语portus、eskola<拉丁语schola、armorzoCMoeihq2Z5otXSY5uXh+RcXZhOSjD5VlQdk1kNPt1z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