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译,蔡 莉
(江苏大学 管理学院,江苏 镇江 212013)
自从2015年3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发展众创空间推进大众创新创业的指导意见》首次提出“众创空间”开始,腾讯众创空间、“孵化+投资双轮驱动的模式”的“启迪之星”、拥有强大导师阵容的INNOSPACE+新型创业社区、“工位+盒子”的孵化模式的嘉壹度等一批各具特色的众创空间应运而生。以互联网与信息技术为基础的低门槛、开放式的新型创业与创新模式不仅快速迭代更替轮番上演了“创造性毁灭”,同样也推动了新技术与商业模式的不断涌现。学者们对众创的研究也如火如荼,涵盖概念、功能、模式、运行机制、创客行为等多方面内容,内容众多、形式多样。本文欲将这些研究热点系统进行梳理,为本领域的学术发展进一步厘清脉络。
“众创”起源于国外的创客运动,最早形态表现为黑客空间,黑客意指一些有风格和技术含量的研究计算机编程的人,以“共享、开放、分散、免费和创造”为其核心精神(徐思彦、李正风,2014)[1],这也成为实际意义上众创的最早形态。Troxler P(2010)[2]认为创客运动是一种基于“大众生产”的创新模式;创客运动主要包含开放分享的精神、自己动手的习惯、热衷于技术的钻研以及对追求自由的执着心态等(彭仁贤,2017)[3],不断推动更大规模的创客运动向不同形式的“创客空间”、甚至网络模式扩大。
从物理角度来看,创客空间是人们通过黑客行动来探索他们热爱的东西,并且得到社区成员支持的实体空间(Altman,2011)[4];从组织结构角度来看,创客空间是一种非正式的组织结构,即一系列与开源软硬件与数据等要素相关的共享技术、治理过程和价值观(Kera,2012)[5]。
在中国则不同。类似孵化器、加速器、大学科技创业园区等各类创业创新服务平台在民间蓬勃发展,但是与“众创”二字相关联、并为民众广为熟知的普遍形式是——众创空间,这也吸引了学者们的研究兴趣。赵坤和郭东强(2016)[6]等从参与者的角度提出众创式创新是一个以企业为主体,以企业内部、外部参与者为客体,就未知领域进行知识识别创造转化等动态的创新过程。刘志迎等(2015)[7]基于互联网的背景首次提出广义上的众创空间是在互联网环境下,创业机构通过专业化服务和多元化资本构建的综合服务平台;狭义上的众创空间是大众基于互联网平台进行创新活动和创新成果的展示与出售,与此同时,创业者通过获取共享型的创新成果并根据自身创意需要加以运用的平台。顾瑛(2015)[8]为明确其与传统创业服务平台的区别,指出众创空间包含创新和创业两层含义,它使得创新主体由精英转向大众、创新方式由封闭转向开放,是对创新范式的变革;学者邵永新和倪芝青(2017)[9]指出众创空间是对创业服务体系的拓展延伸,以市场为导向,以服务为着力点,以资本为支撑,满足知识社会创新驱动的综合性创新创业服务平台。
本文认为,在众创的内涵界定上,尽管有五花八门的理解,学者们普遍认同众创空间的载体形式所代表的众创是一类新型创业生态系统。不同创业参与主体(包括个体、团队、企业等)协同科研机构、资源支撑机构、中介服务机构等,通过知识共享、技术扩散等交换活动不断与创业环境进行物质循环、能量流动、信息传递,众创载体最终会演化为具有自组织自我调节功能的生态学功能单位。
众创载体的功能性与发展模式是目前众创活动在繁荣发展势态下的具体作用方式。
在对功能的界定方面,吴杰等(2016)[10]提出中国众创载体的主体形式——众创空间的三大基本功能在于整合创新创业资源、提升创新创业效率、弘扬创新创业文化。此外,国内外学者从以下不同角度细化界定了众创载体的各项功能作用。
1.关注创业行为的渠道影响功能。例如,Van Holm(2015)[11]指出创客空间是通过三个渠道影响创业:吸引更多个人用户参与产品设计,使出现更多“意外的企业家”——产生密集多样的网络,创造新的思维与降低成本——使得早期销售和获取外部资金更为现实。
2.关注创业社交功能。多样化的创客空间可以帮助导师与用户进行匹配,同时增加创客与同伴学习的机会以及促进了类似项目小组会议那样反馈被征求和接受的社交活动。
3.关注创客培育功能。基于技术接受与扩散角度,国外学者实证研究指出创客空间提高了创新率和创新扩散率(Maria,2018)[12],并且创客空间这种教学环境为学生创意的发展提供了机会,对其创造力提升有一定影响。
4.关注众创拓展功能。石乃月等(2018)[13]指出高校图书馆创客空间有助于图书馆丰富服务内容、创新服务模式、延伸服务范围,同时提升了大学生双创能力,进一步加速高校争创双一流的步伐。Niaros(2017)[14]认为在城市建设层面,创客空间对创建包容型、参与式、共享型智慧城市具有重要意义。
众创载体发展模式研究的核心内容包括运营模式和商业模式两方面。
1.众创载体的运营模式。对众创载体运营模式的研究,国内外学者主要通过不同的划分标准(如典型表现形态、发挥作用模式、服务对象与经营主体等)对众创载体展开分类探讨,目前运营模式多样性是最显著的特点,本文整理了较为典型的几种分类,如表1所示。
2.众创载体的商业模式。首先从盈利渠道来看,国外众创载体的盈利模式主要为收取社区会员费、场地费、授课费、配套服务费等相关费用以及来自种子公司溢价的收益与人力资源收入。在国内,学者江清华等(2017)[19]调查了苏州众创空间的现状。问卷统计结果显示苏州众创空间收益来源主要有租金收益、中介服务收益、风险投资收益。从成功运营的创客空间商业模式来看,马骏(2016)[20]总结了公益性社区模式、专业化区域模式和生态链式连锁模式3种典型的商业模式。林祥等(2016)[21]综合讨论了国内外创客空间的基本类型指出未来可能有以下几种模式:工具服务+社交服务+知识服务+创投服务、创客空间+购物中心、创客空间+实验室、创客空间+互联网。
表1 众创载体的典型分类
基于上述功能与发展模式,国内外学者对于众创载体的特点达成了基本共识,可以概括为“五化”“四结合”。五化即便利化、平台化、专业化、网络化、用户多元化;四结合即创新与创业结合、线上与线下结合、企业与用户结合、孵化与资本结合(何铮、魏莞月,2018)[22]。
为进一步引导众创空间进行差异化发展,未来可针对不同区域、行业进行细分,发挥特色优势,打造典型的众创载体的运营模式;此外,商业模式创新往往比服务创新更为重要,为推动国家创新战略的实施,保持众创载体发展动力,商业模式研究仍需进一步深化创新探索。
众创载体被很多学者视为是“生态系统”的一种,众创生态系统也是最核心的研究话题。
国内外学者不再局限于对其物理空间的解析,而是将其纳入创业生态系统的研究框架中。其核心原因是众创的载体在创新发展中体现出开放、协同、共生、演化的生态特征,其主体结构与内在属性等方面与创新生态系统具有较高的拟合性。现有众创生态系统研究主要由构成要素、运营机制、演进模型、评价体系等共同构成。
众创生态系统由创业利益相关者共同构成,不同的创业利益相关者即为创业生态系统的不同生态群落(孙荣华、张建民,2018)[23]。复杂的生态系统中通常包含多个维度,学者陈夙等(2015)[24]以杭州梦想小镇为例,提出众创空间存在众创精神、创客生态圈、资源生态圈、基础平台与众创政策 5个维度。向永胜和古家军(2017)[25]对新一代众创空间创业孵化模式进行了案例分析指出众创生态系统包括“产业+服务”双生态圈核心生态层、多要素功能网络空间的完整要素层、全过程专业辅导的外围动态保护层。在微观层面,李燕萍等(2017)[26]指出平台组织的生态网络要素由身份建构、文化亲近、资源承诺、价值主张和服务嵌入共同构成。
国内学者多基于理论模型构建与案例研究展开探讨。贾天明等(2017)[27]对比分析众创生态系统与自然生态系统的要素提出4个核心机制:生态系统代谢机制、成果共享-容错试错动力机制、资源汇聚与整合机制、创客-资源协同共生网络机制。基于分享经济与价值共创的视角,锁箭和张霓(2018)[28]指出众创生态系统的运行基础是通过信息共享机制构建信任机制;且在传统价值共创主体的基础上,王丽平和刘小龙(2017)[29]认为“四众(众创、众包、众筹和众扶)”融合的机制则有助于形成内外聚合的创新创业系统。从具体案例来看,陈夙等(2015)[24]以杭州梦想小镇为例分析了众创生态系统的生态系统代谢、多层次创业网络嵌套、异构创业资源整合、创业能力建构以及用户价值创造等五个核心机制,裴蕾和王金杰(2018)[30]通过深度访谈与追踪调查相结合基于多层次创新生态系统的概念模型分析系统的次生生态、接口功能、层级关系并指出创新功能的实现依赖于自组织演化、开放式协同和跨层级交互三种机制。
众创生态系统是一个开放式的、动态发展的系统,系统具有怎样的内在机理、如何保证系统的生态性、如何使其成为自组织、自增益的创业生态系统引发学界思考。例如,学者王节祥等(2016)[31]以阿里百川为例,明晰了众创空间双边创新型平台的定位,揭示了众创空间发展策略“基础架构-网络效应-生态系统”3个阶段的演进逻辑;李燕萍等(2017)[26]则针对网络效应,依据资源依赖理论和社会网络理论逻辑推理出平台组织生态网络能力的生成需要经历认知嵌入、情感嵌入和行为互动三个阶段。
随着众创生态系统结构与功能不断的复杂化,学者们逐渐从演化视角运用复杂理论分析众创空间的动态演进。孙荣华和张建民(2018)[23]基于流程化视角,以价值共创为核心,研究众创空间演化的四大时期(产生期、成长期、成熟期和衰退期)。张玉利和白峰(2017)[32]运用耗散理论构建众创空间两阶段演进模型并以海尔为例具体阐述其自组织演进过程,即通过自然出现和人工设计两种途径实现构建阶段,待耗散条件满足后过渡到自组织阶段,其中自组织阶段需引入多主体协同治理机制。
由上,本文认为现有的案例研究对理论拓展具有重大贡献,但往往只聚焦于某个单一众创空间。在现有研究基础上,后续的研究应注重分阶段构建演化模型,并结合具体的众创空间,着重探讨众创空间之间的联盟机制,以期形成共生共赢的联动效应,进一步促进区域经济发展。
由于众创生态系统的影响深度和广度已经远远超出传统孵化器范畴,学者们逐渐开始重新审视和构建众创空间评价指标体系,这也有助于发现和解决众创生态系统运行中存在的问题,提高其运行效率。
绩效评价仍然是当前的研究热点。李明洙和俞旭(2016)[33]提出影响众创生态系统绩效评价的5个一级因素指标——基础条件、服务水平、技术创新能力、创业环境、社会贡献并构建绩效评估指标体系,并运用层次分析法构建一个完整层次模型及相应指标权重确定的方法模型。谷立霞等(2017)[34]则从创客的角度出发,采用问卷调查的方法,运用因子分析法开展实证研究,构建综合评价体系模型。单鹏和裴佳音(2018)[35]将发展能力、创新服务能力、服务管理能力和聚集创业者能力纳入指标体系准则层,选择北京13家众创空间为研究对象,从整体、区域以及二级指标三方面进行实证分析。
另一方面,对众创载体的评价研究不仅仅局限于对目标实现程度的一种度量。部分学者开始呼吁更多区别于传统孵化器且主要针对促进众创空间可持续性发展以及动态管理的评价体系研究。李燕萍和陈武(2017)[36]基于扎根理论,以“社会认知-社会情感-社会评价”动态逻辑角度阐释各结构维度之间的关系,从社会影响力、创新创业服务内容、创新创业服务能力、创新创业服务成效、创新创业服务环境、特色服务与品牌建设6个方面构建众创空间发展质量评价指标体系。此外,基于平台视角,娄淑珍等(2019)[37]采用质性案例研究方法对众创空间开展探索性剖析,构建涵盖要素供给、需求集聚和平台化匹配的众创空间竞争力三维度评价模型。
由此可以看出,对众创载体的评价重点已经逐渐转移至创新服务过程与社会贡献,随着众创载体的动态演化,评价体系构建的研究必会持续受到学者关注。
创新创业行为绩效一直是衡量创业成效的研究热点,备受青年学者的追捧,其原因是量化思维模型化对行为更便于理解和传播。
创业者的数量和质量是决定每一个众创载体可持续发展的根本条件。因此,众创情境下,国内外学者旨在揭示众创载体和创业者之间相互作用的内在机理,更多地将研究聚焦于创客行为,并逐渐基于数据展开深入的实证研究(见表2)。
表2 众创行为绩效研究
上述研究表明,各类众创载体的创新支持对创业参与、创客的集聚、创业者的意愿与创新行为绩效均产生重要影响。目前学界关于行为动机与集聚影响因素的研究较为丰富,然而针对众创情景下的创客创新创业行为的实证研究仍需补充。因此,后续研究可以借鉴创新创业行为绩效的研究,引入更多的变量来多角度深入挖掘众创的行为价值。
未来的研究方向可以着重考虑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自组织创客行为模式。从目前来看,自组织创业行为备受关注,而自组织系统的行为模式具有信息共享、单元自律、短程通讯、微观决策、并行操作、整体协调迭代趋优等特征。因此,从微观治理层面通过规范的实证和案例研究探讨创客的行为模式,协调创客与众创空间的关系、识别不同阶段创新主体及其相互关系来揭示众创空间的演化逻辑是“众创”研究的一个重要方向。
其次,众创生态系统的动力机制与自组织演化研究。有学者提出众创的载体本质是一类新兴的创新创业微型集群[22],由此可以融合生态学理论与自组织理论,采取多案例、多区域的方式来探究众创生态体系,特别是其系统内的创新“微涨落”如何放大为“巨涨落”。例如,分析众创集群的自组织性条件;企业竞合共生的动力机制,以及包括辅助组织在内的整个众创生态系统的动力平衡机制等。
最后,评估机制研究方面,为了实现创客培育和初创企业可持续发展,同时避免发生虚假繁荣现象,亟需加强对众创空间有效的动态管理。不仅应继续加强众创生态系统运行绩效的研究,更应注重从发展过程角度强化对众创空间创新效率和核心竞争力的评价研究,值得一提的是,需要扩大研究资料的来源,结合众创载体的类型完善科学的评价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