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是个好城管

梅旁吹笛

失业在家的大宝最近时来运转。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他去应聘了城管的职位，没想到经过几轮激烈的笔试和面试，凭着身体棒、头脑灵、嘴皮快，竟然真的当上城管了。

自从大宝失业后，大宝的老婆小翠觉得自己不能再做家庭主妇了，老琢磨着开个店，无奈没有启动资金。摆小摊吧，又怕被城管赶。这下可好了，自己的老公就是城管，还怕什么？小翠高兴疯了，给大宝亲了个“满脸桃花开”！

第二天，小翠就蹬着三轮车，拉着锅碗瓢盆出摊了。小翠选择了最繁华的文昌街摆摊，这位置交通便利，人流量大，没多大工夫，三轮车上的煎饼就卖出了不少。见小翠这边生意好，许多小贩也纷纷涌了过来，沿街摆摊。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正卖得起劲时，几个小贩却不声不响地开始收摊了。有了带头的，立即有响应的，不大会儿工夫，文昌街上就只剩下小翠和她旁边的三两个摊位。小翠喜滋滋地数着钱，像个没事人似的。这时，旁边卖糖水菠萝的宋大姐悄悄凑上来，低声问小翠：“大妹子，你不怕城管啊？这条街他们一天巡查十来遍，估摸着再过一会他们又该来了。”小翠摇摇头，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嘀嘀声响，小翠的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今日不扫荡，可尽情游击。”“扫荡”“游击”是大宝事先和小翠约好的暗号，意思是今天城管不出来巡查了，可以放心摆摊，到哪里摆都行。

小翠这下放心了，她冲宋大姐摆摆手说：“今天没事，他们不会来。”宋大姐半信半疑地和小翠一起叫卖起来。正是上班族吃早餐的时候，不多会儿小翠的煎饼就卖得所剩无几。藏在附近胡同里的小贩们探头探脑地望着小翠这边，见半天也没有城管的动静，就陆陆续续地重新出摊了。很快，小翠的煎饼就卖光了。她收拾东西正要回家，旁边卖糖水菠萝的宋大姐赶紧凑上前来又是端锅，又是拿碗地套近乎。小翠乐得个清闲，站在那里洋洋得意。等宋大姐帮她收拾停当，小翠骑上三轮车，冲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宋大姐撂了句：“明天十点半我还来。”说完这句话，小翠潇洒地把三轮车蹬得呼呼生风，像得胜回朝的大将军，觉得眼前一片敞亮。

第二天，小翠准时来到了文昌街，卖糖水菠萝的宋大姐立即迎上前来，还悄悄地问小翠：“今天能干到几点？”小翠冲宋大姐眨眨眼，轻笑着说：“你看我的，我撤，你就撤。”宋大姐点点头。小翠刚摆好摊位，手机嘀嘀响了几声，大宝的短信来了：“上午扫荡文昌，下午扫荡武威，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文昌和武威是两条繁华街道的名字，不过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大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上午要查文昌街，就去武威街摆摊，下午呢，再回文昌街，让城管扑个空！小翠看完短信，匆匆收拾一下，蹬起三轮车就走。宋大姐骑着她的自行车，跟在小翠的后面问：“咱这是上哪去？”小翠头也不回地说了声：“武威街。”其他的小贩见此情景，对小翠半信半疑，有继续摆摊的，有收摊回家的，也有三两个跟着小翠和宋大姐到了武威街。

果不其然，小翠刚离开文昌街不到半个小时，一群城管队员就来了。顿时，文昌街上，鸡飞狗跳，哭爹喊娘，乱成一团。那些腿脚利索的小贩跑得急，桌椅板凳都来不及收拾，就那么东倒西歪地堆在地上;那些腿脚慢、来不及收摊的小贩被掀了摊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还有个小贩更倒霉，被一群城管在后面追，结果慌不择路，把三轮车蹬翻了，苹果、橙子、香蕉等水果散落一地，还引发了哄抢。大宝跟在城管队员中瞎起哄，虽然没有掀摊子，但他望着眼前的一幕，又看看小贩们望向自己的仇恨眼神，心里觉得怪怪的。不过，看到小翠不在这里，大宝又得意地笑了起来，追小贩也更有劲头了，冲在最前面。

到了下午，小翠又带着宋大姐和其他几个小贩回到了文昌街。一天下来，跟着小翠的几个小贩渐渐看出了门道。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小贩愿意跟小翠一块出摊。他们和宋大姐一起，纷纷讨好起小翠来，希望小翠能帮衬一把，以后出摊都带着他们。小翠是个心软的人，哪经得起宋大姐和其他几位小贩七嘴八舌的一顿猛夸，她勉强点头答应了这事。虽然小翠没说过自己的老公大宝就是城管，但大家伙心里跟明镜似的，都知道小翠“大有来头”，跟着小翠肯定没错。就这样，小翠成了大伙儿的“带头人”，跟着小翠的小贩队伍也越来越庞大了。每天回家，小翠除了能挣到不少钱，还连带着蔬菜、水果什么的带回好多。大宝问她：“买这么多蔬菜水果哪吃得完？”小翠却得意地一撇嘴：“买？你傻啊，这都是别人送的！不要还不行呢！”大宝问为啥，小翠搂着大宝就亲了一下：“还不是我有个好老公？”大宝心里美滋滋的，可转念一想，他又警告小翠：“一定要低调、低调、再低调，绝对不能透露我是城管的身份！明白？”小翠白了大宝一眼，说了声：“明白！”

这天，小翠根据大宝的指示，又来到了文昌街。好家伙！眼前的景象把她吓了一大跳，只见街道两边密密麻麻地全被各色小贩摆满了，中间只剩下窄窄的一条行车道，汽车寸步难行，行人熙熙攘攘，热闹极了！宋大姐见小翠来了，一把拉住小翠的三轮车把，指着街边唯一的一块空地说：“大妹子，最好的位置我都给你留好了，大家伙都等着你呢！快来吧！”说话的工夫，卖烤白薯的、炸臭豆腐的、烤鱼烤串的都涌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帮小翠端锅拿铲摆起摊来。小翠被大伙儿围着，很有领导的感觉。她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表示感谢，忽然想起大宝说过的话，立即闭上了嘴巴，只是冲大伙点点头，不声不响地忙活起自己的生意。

说来也该小翠倒霉，这天她忘带手机了。再说大宝这会儿刚上班，忽然接到了城管队张队长的命令，要求全体队员立即到文昌街去巡查，而且要兵分两路来个“两头堵”，因为有居民反映文昌街占道经营严重，造成车辆拥堵。大宝赶紧悄悄给小翠发了个短信，这才放心地吹着口哨，登上了城管执法车。

快到文昌街了，隔着路口，大宝一眼就看到小翠还在那里卖煎饼，他急坏了，不等城管执法车停好，就一把拉开车门，箭一般地冲向了小翠。张队长在车里乐了，冲着大宝竖起了大拇指：“看看，新人就是厉害，大家伙多学着点啊！”

城管执法车一到，文昌街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小贩们左冲右突，却发现文昌街已被“包围”，哪也跑不了了。小翠见大宝来了，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抬手就给了大寶一个耳光。这记耳光把大家伙都吓傻了，整条街一下子安静下来。小翠还不依不饶地骂了起来：“老娘养着你，你也不给老娘办事！大家伙起早贪黑做点小生意容易吗？你说来就来，说掀摊子就掀摊子，说罚款就罚款，还让不让人活了？”

小翠这话是说给身边的宋姐他们听的，却说到了大家伙儿的心里，越来越多的小贩把大宝和小翠围了起来。大家伙都信任小翠，小翠觉得自己也要对得起大家伙的信任。但没想到，今天正是这种信任害了大伙。小翠越想越气，抬手又是一个耳光打下去，却被大宝拉住了胳膊。

“城管打人了！”不知哪个小贩喊了一声，顿时，小贩们群情激奮，纷纷拿起了板凳、铁铲、砖头，涌向了大宝，涌向了城管执法车。城管队员们毕竟人少，看这形势都退回了执法车里，打电话寻求支援。

形势一触即发，眼看就不可收拾。大宝慌了，这要是闹大了可不得了，怎么办？既不能让周围的小贩知道自己和小翠的关系，还要告诉小翠自己真的事先发了短信，既要劝说小翠主动让步，又不能惹怒了周围不明真相的群众。这下可把大宝急坏了！汗水一下子就湿透了制服后背。

忽然，大宝眼睛一亮，想起了自己的绝招。以前在家里，每次惹小翠生气后，这招都很管用。不过这次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行不行还两说，但大宝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一个小贩要上前打大宝的时候，大宝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小翠的面前，同时扯着脖子喊了一声：“姑奶奶啊，求求你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大宝一边喊，一边挤眉弄眼地指指小翠的口袋。小翠一摸口袋才发现今天忘带手机了，自己还真是错怪了大宝。

小翠的脑瓜可比大宝灵光多了，她扶起大宝，大声地说：“好了，看在你认错的分上，今天这事就算了！我们占道经营影响市容，影响交通，我们收摊了！”一边说，小翠一边熟练地拿起一摞煎饼装到袋子里交给大宝：“这些煎饼都是绿色食品，拿去给城管的兄弟们吃吧，你们也辛苦了，也该下班回家了！”

小翠这么一说，大伙儿哈哈大笑，气氛一下子缓和了。小翠带头收摊，小贩们也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纷纷撤摊。城管队员仍守在执法车里不敢出来。这起事件就这样平息了。

不过这事还没完。大宝刚回到单位，张队长就把他单独叫到办公室，问他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大宝坐在张队长面前，“这个”“那个”地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正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市电视台、报社的记者涌进来一大堆，长枪短炮地把大宝和张队长围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上午的事情被人拍照发了微博，几十万网民纷纷转发、评论，都说大宝是个好城管，文明执法，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还能向小贩下跪。大宝现在是名人了！

张队长见这阵势，便顺水推舟地向记者们表态：“大宝确实是个好同志，这不，我把他找来就是让他写个材料，然后在城管队伍里号召大家向他学习呢！”

坏事变成了好事，大宝一下子心情大好。这时有个记者问他做城管的体会。大宝脱口而出：“简单，把小贩当亲人呗！”大宝的话引来记者们热烈的掌声。大宝心里却骂起了自己：该打，差点说漏嘴！不过想想今天的经历，大宝又笑了。虽说出了丑，但也不吃亏，跪自己老婆的事以前也没少干过，何况这次，连张队长都承认“大宝是个好城管”呢！

〔本刊责任编辑 周 雨〕

〔原载《上海故事·增刊》201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