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师群体、群际互动与审计质量——基于客户重要性的经验证据

胡南薇 曹 强

一、引言

自霍桑实验发现“非正式群体”开始，人们认识到非制度形式的群体在组织中广泛存在。在家族企业中，血缘关系作为一条隐性的断裂带将管理团队分割成家族和非家族的小圈子(Minichilli等，2010[1])。在合资企业中，管理团队因国籍的差异形成内部相对同质而彼此异质的两个或者多个派系(Li和Hambrick，2005[2])。会计师事务所作为一种经济组织，其内部也可能基于人口或非人口统计学特征而分化成不同的审计师群体。在我国证券审计市场上时常发生的审计师集体跳槽事件便是很好的例证。

会计师事务所内审计师群体的存在，以及由此引发的群体间的互动是否以及如何影响审计质量呢？现有审计质量研究大多聚焦于制度层面的审计组织形态(Francis，2011[3]；DeFond和Zhang，2014[4])，或者关注于审计师的个体特征(Chen等，2016[5]；Guan等，2016[6]；Gul等，2013[7]；Li等，2017[8])，对于这种“隐性”决定审计过程和质量的群体分化和互动现象研究甚少。在商业环境快速变化的背景下，会计师事务所内审计师群体间的互动对审计过程和审计质量的影响日益凸显。我们能否深入理解事务所内审计师群际互动的作用机理，对于群体的有效整合和协调，促进审计质量的提高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由此，我们在会计师事务所合并背景下，试图从客户重要性视角考察审计师群际互动对审计质量的影响。基于1998—2012年中国发生的47起事务所合并事件，我们首先根据合并前会计师事务所的名称将合并前审计师区分为不同的审计师群体，接下来根据合并前审计师的姓名将合并后审计师区分为相应的审计师群体。我们研究发现，相对于合并前，合并后客户重要性下降的幅度越大，则审计师越倾向于对客户出具严厉审计意见。进一步地，研究发现，审计师群体间平衡性越好，强势审计师群体的地域性越强，强势审计师群体的声誉越差，则合并后客户重要性的降幅与审计意见严厉程度之间的正相关关系越弱。此外，我们未发现弱势审计师群体的地域性和声誉影响客户重要性的降幅与审计意见严厉程度之间的关系。这些研究结果表明，审计质量不仅受到审计组织和审计师个体特征的影响，还取决于审计师群体间的互动。本文主要有三个方面的贡献。首先，我们引入审计师群体这一中间层面，在此基础上考虑群际互动的影响，进一步扩展了审计质量研究的视野。其次，我们厘清了平衡性、文化和声誉差异对于审计师群体互动的影响。 最后，我们的研究可以为客户重要性与审计独立性的关系提供更为明确和稳健的经验证据。

本文后续部分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理论回顾与研究假设；第三部分是研究方法；第四部分是研究结果、稳健性测试以及进一步的分析；第五部分是研究结论。

二、理论回顾与研究假设

(一)群际互动对审计质量的总体影响

根据社会分类理论，会计师事务所内一旦形成不同的审计师群体，为了寻求积极的群体认同，审计师不但会更倾向于积极地评级自己所在的群体，而且会对会计师事务所内其他的审计师群体表现出更多的偏见和敌意(Hogg和Terry，2000[9]；Hornesy和Hogg，2000[10])。这会造成会计师事务所内审计师群体间激烈的冲突，阻碍会计师事务所整体利益的实现(Kane等，2005[11]；Jehn和Bezrukova，2010[12]；倪旭东和季百乐，2017[13])。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根据社会分类理论，会计师事务所内不同审计师群体的分化和对立使得审计师更多地考虑其所在群体的利益，而不是会计师事务所的整体利益。此时，审计师群体的互动对审计质量造成了不利影响。

然而，除了拥有群体身份以外，不同群体的审计师还共同拥有更高一级的事务所身份(Hornsey和Hogg，2000[10]；González和Brown，2006[14])。当不同群体的审计师对其共同的事务所身份有较高的认同时，他们可能会为了完成共同的事务所目标而顾全大局，使得群际关系更多的是合作而非冲突(Bezrukova等，2009[15]；Jehn和Bezrukova，2010[12])。因此，根据组织认同理论，如果审计师对会计师事务所具有较高的认同时，即使事务所内分化出不同的审计师群体，审计师仍将更多地考虑会计师事务所的整体利益，而非其所在群体的利益。此时，审计师群体的互动会对审计质量产生积极影响。

由于审计师群际互动既可能对审计质量产生积极的影响，又可能产生消极的影响，我们无法判断哪种影响占据主导地位。所以，这就需要我们利用已有数据进行实证检验。我们主要在会计师事务所合并背景下，从客户重要性视角检验审计师群际互动对审计质量的影响。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的中国会计师事务所合并潮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会计师事务所内审计师群体的分化。合并后，来自合并各方的审计师可能基于对原事务所的认同各自形成互相之间泾渭分明的审计师群体。此外，相对于合并前，合并后客户重要性一般会有一定程度的下降，而且不同客户重要性下降的幅度不同。

如果会计师事务所合并后，各审计师群体内的审计师对新事务所有较高的认同，此时事务所内虽然分化出不同的审计师群体，审计师仍会更多地从新事务所整体视角考虑和实施审计活动。那么，相对于合并前，合并后随着客户重要性的降低，审计师的独立性逐渐提高，审计师出具严厉审计意见的可能性也随之提高。反之，如果会计师事务所内不同审计师群体的分化和对立使得审计师更多地考虑其所在群体的利益，进而从所属群体视角考虑和实施审计活动，那么，虽然从事务所角度而言，合并后客户重要性降低了，但是客户对审计师群体的重要性并未发生显著的变化。此时，相对于合并前，合并后随着客户重要性的降低，审计师的独立性并未提高，甚至为了更多地争夺事务所内的客户资源而有所下降，审计师出具严厉审计意见的可能将保持不变或者进一步降低。由此，我们提出竞争性假设1。

假设1a：相对于合并前，合并后客户重要性降低的幅度越大，审计师出具严厉审计意见的可能性越大。

假设1b：相对于合并前，合并后客户重要性降低的幅度越大，审计师出具严厉审计意见的可能性并不会越大。

(二)群体平衡性、群际互动与审计质量

组织中群体间的互动受到群体平衡性的影响。群体平衡性是指在组织内不同群体之间规模的相近程度(Menon和Phillips,2011[16])。例如，在100人构成的组织中，可以分化为20～80和50～50两种群体结构，后者的平衡性显然高于前者。当组织内群体间的平衡性较差时，强势群体往往处于支配地位。而弱势群体没有能力与之相抗衡，因此一般会选择沉默。这使得强势群体与弱势群体互动时较少会发生冲突。然而，当群体平衡性较好时，弱势群体可能不愿意轻易做出妥协和让步，这加剧了群体间的冲突(Spell等,2011[17])。对于会计师事务所合并事件而言，合并前强势审计师群与弱势审计师群的平衡性越好，合并后群体间的冲突可能越严重，那么合并后客户重要性的降幅与审计意见严厉程度之间的正相关关系越弱。基于此，我们提出假设2。

假设2：合并前审计师群体间的平衡性越好，则合并后客户重要性的降幅与审计意见严厉程度之间的正相关关系越弱。

(三)群体文化、群际互动与审计质量

已有社会群体研究表明，由于强势群体在群际互动中的主导作用，其独特的文化是影响社会群体间互动关系的重要调节因素(党宝宝等，2014[18])。Kinder 和Sears(1981)[19]研究发现，白人与黑人的种族冲突并不是因为强势的白人群体认为黑人在生物学上存在劣势造成的，而是因为白人认为黑人的价值观和信念与其所倡导的价值观和信念不一致。在移民冲突研究中，Stephan等(1998)[20]研究发现，当本地移民认为外来移民的文化与自己的文化有较大的差异时，强势的本地居民群体对外来群体的态度和应对行为就会变得消极。

与社会群体相类似，会计师事务所内强势审计师群体文化特质也可能会对群际互动产生消极影响，进一步激发审计师群体间的冲突。例如，2001年，大华会计师事务所与香港安永会计师事务所合并。在合并后很短的时间内，原大华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师就出现大量跳槽情况。之所以出现如此严重的冲突，处于弱势的大华审计师群体无法适应强势的香港安永审计师群体独特的港式文化可能是其中非常重要的原因。此外，群体间信息的传递和理解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强势群体的文化背景以及由这种文化背景所决定的运行方式(孙东川和陈伟翔，2003[21])。强势审计师群体独特的文化特质会导致弱势群体感知到差异、偏见、中心主义和缺乏共感，这严重阻碍了群际沟通的质量和效率，进而使得相关的管理措施无法有效地降低群际冲突。

当强势审计师群体具有较强的地域性时，由于其具有独特的地域文化，从而加剧了群体间的冲突。而且，强势审计师群体的地域性还增强了群体间的边界，这进一步提高了群体间的冲突程度。对于事务所合并而言，合并前强势审计师群的地域性越强，合并后群体间的冲突越严重，那么合并后客户重要性的降幅与审计意见严厉程度之间的正相关关系越弱。由此，我们提出假设3。

假设3：合并前强势审计师群体的地域性越强，则合并后客户重要性的降幅与审计意见严厉程度之间的正相关关系越弱。

(四)群体声誉、群际互动与审计质量

组织认同研究表明，组织声誉是影响组织认同的重要因素(Ashforth和Mael，1989[22]；Dutton等，1994[23]；Smidts等，2001[24]；Riketta，2005[25]；Olkkonen和Lippone，2006[26])。个人感知到的组织声誉越好,则其越容易从对组织的认同中获得自尊感(栾琨和谢小云，2014[27])。也就是说，当一个组织具有良好的声誉时,个人不仅会因归属于该组织而深感自豪和骄傲,还会感觉自己拥有社会认可,进而提高对组织的认同。与之相类似，群体声誉表征着群体的一种地位。这种地位对群体内个人的自我定义(Self-concept)也起着决定性的作用。Empson(2004)[28]通过长期的追踪访谈，详细考察了英国审计市场两家会计师事务所的合并过程。在访谈中，被合并方的审计师认为，合并方良好的声誉能够帮助其提升自身价值。这使得被合并方审计师更容易放弃对原会计师事务所的认同，转而对合并方产生认同。这降低了被合并方审计师与合并方审计师之间的冲突。与之相反，当强势群体具有较差的声誉时，弱势群体成员为了维持原有的积极的自我感知，会进一步强化已有的群体认同。这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弱势群体对强势群体的偏见，加剧了群体间的冲突。在会计师事务所合并的背景下，合并前强势审计师群的声誉越差，则合并后群体间的冲突越严重，客户重要性的降幅与审计意见严厉程度之间的正相关关系越弱。由此，我们提出假设4。

假设4：合并前强势审计师群体的声誉越差，则合并后客户重要性的降幅与审计意见严厉程度之间的正相关关系越弱。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

基于1990—2012年CSMAR中国上市公司财务报告审计意见数据库，我们在A股证券审计市场识别出47起证券资格会计师事务所的合并事件。这些合并事件所涉及的会计师事务所在合并前1年和合并后1年共审计3 677家上市客户观察值。

我们根据合并前事务所的名称将合并前审计师区分为不同的审计师群体，进而根据合并前审计师的姓名将合并后审计师群区分为与之相对应的审计师群体。由于我们考察的是同一客户合并前后客户重要性的变化对审计质量的影响，这就需要合并前1年和合并后1年的均衡客户样本。因此，我们进一步剔除缺失合并前1年或者缺失合并后1年数据的观察值，最终得到合并前后均存在且未有数据缺失的1 497家上市客户作为本文的研究样本。

(二)强势与弱势审计师群体的衡量方法

我们依据审计师群体争夺事务所资源的能力，将其区分为强势审计师群和弱势审计师群。具体地，我们主要以审计师群体拥有的客户规模进行判断，将客户规模最大的审计师群体界定为强势审计师群体，将事务所内其他审计师群体界定为弱势审计师群体。在客户规模的计量上，我们是以合并前一年审计师群体的客户总资产自然对数之和进行衡量。

(三)审计师群体平衡性、地域性和声誉的衡量方法

我们以合并前1年客户组合中强势审计师群所有客户总资产自然对数之和与弱势审计师群所有客户总资产自然对数之和的比值衡量审计师群体间的平衡性(Balance)。在具体操作上，我们同样以全部可获得的客户观察值为基础计量事务所的规模。Balance的值越小，说明客户组合中审计师群体之间的规模越接近，平衡性越好。

我们依据审计师群体的地域特征，将其区分为地域性较强的审计师群体和地域性较弱的审计师群体。具体地，我们以Local衡量强势审计师群的地域性。Local为哑变量，如果在合并前1年强势审计师群在某一省、自治区或者直辖市的客户总资产的自然对数之和占其所有客户总资产自然对数之和的比例超过50%，那么强势审计师群体具有较强的地域性，Local取值为1，否则为0。

我们依据审计师群体的声誉，将其区分为具有较差声誉的审计师群体和具有较好声誉的审计师群体。具体地，我们以Reputation衡量强势审计师群的声誉。Reputation为哑变量，如果在合并前3年强势审计师群受到中国证监会的行政处罚，那么该审计师群声誉较差，Reputation取值为1，否则为0。

(四)研究模型

借鉴已有研究文献的做法，我们在会计师事务所合并背景下构建了如下审计意见差异模型，从客户重要性视角考察审计师群际互动对审计质量的影响。

Maoz_dif=β0+β1Impor_dif+β2Share_dif+β3Maoz_min

+β4Lnasset_dif+β5Lnasset_min+β6Roa_dif

+β7Roa_min+β8Lev_dif+β9Lev_min

+β10Loss_dif+β11Loss_min+β12Current_dif

+β13Current_min+β14Revcz_dif+β15Revcz_min

+β16Cfo_dif+β17Cfo_min+β18Border_dif

+β19Border_min+β20Absda_dif+β21Da_min

+β22Premao_dif+β23Premao_min

+FEYear+FEIndustry+ε

(1)

Maoz_dif=β0+β1Impor_dif+β2Impor_dif

×Balance/Impor_dif×Local/Impor_dif

×Reputation+β3Balance/Local/Reputation

+β4Share_dif+β5Maoz_min+β6Lnasset_dif

+β7Lnasset_min+β8Roa_dif+β9Roa_min

+β10Lev_dif+β11Lev_min+β12Loss_dif

+β13Loss_min+β14Current_dif

+β15Current_min+β16Revcz_dif+β17Revcz_min

+β18Cfo_dif+β19Cfo_min+β20Border_dif

+β21Border_min+β22Absda_dif+β23Da_min

+β24Premao_dif+β25Premao_min

+FEYear+FEIndustry+ε

(2)

Maoz_dif是模型(1)与模型(2)的因变量。其中，Maoz为虚拟变量，表示审计意见的类型。如果审计师出具非标准审计意见，Maoz取值为1，否则为0。Maoz_dif是指同一家公司合并后Maoz与合并前Maoz的差值。Impor_dif为模型(1)的检验变量，是同一家公司合并前客户重要性与合并后客户重要性的差值。由于中国2001年才开始披露审计费用数据，在披露初期也存在很多的缺失和偏差，而且非审计服务费用至今没有披露。所以，我们借鉴已有研究的做法(Li，2009[29]；Zhou和Zhu,2012[30]；Chen等,2010[31]；Chi等,2012[32])，以上市公司期末总资产的自然对数为基础衡量客户重要性。具体地，我们以特定上市公司客户期末总资产自然对数与事务所所有上市公司客户期末总资产自然对数之和的比值计量客户重要性。Impor_dif的数值越大，说明事务所合并后客户重要性的降低幅度越大。模型(2)的检验变量分别为Impor_dif×Balance、Impor_dif×Local和Impor_dif×Reputation。其中，Balance、Local和Reputation的定义已在前文界定，在此不再累述。如果假设2、假设3和假设4成立，我们期望Impor_dif×Balance的系数为正，Impor_dif×Local和Impor_dif×Reputation的系数为负。

Lennox(2000)[33]发现，公司财务状况、经营情况以及现金流量是影响审计意见的重要因素。据此，我们首先在模型(1)和模型(2)中引入Roa_dif、Roa_min、Lev_dif、Lev_min、Loss_dif、Loss_min、Current_dif和Current_min控制公司财务状况的影响。其中，Roa_dif表示同一家公司合并后总资产收益率与合并前总资产收益率的差值；Roa_min为同一家公司合并前后总资产收益率的最小值；Lev_dif表示同一家公司合并后资产负债率与合并前资产负债率的差值；Lev_min为同一家公司合并前后资产负债率的最小值；Loss_dif为同一家公司合并前Loss与合并后Loss的差值；Loss_min表示合并前后Loss的最小值。其中，Loss为虚拟变量，如果公司当年发生亏损，则Loss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Current_dif为同一公司合并后流动比率与合并前流动比率的差值；Current_min是同一公司合并前后流动比率的最小值。其次，我们在模型(1)和模型(2)中引入Revcz_dif和Revcz_min来控制公司经营情况的影响。Revcz_dif为同一家公司合并后Revcz与合并前Revcz的差异值；Revcz_min为同一家公司合并前后Revcz的最小值。其中，Revcz表示相对于上一个会计年度主营业务收入的增长，并以期初总资产进行标准化。最后，我们在模型(1)和模型(2)中引入Cfo_dif和Cfo_min来控制公司现金流量的影响。Cfo_dif为同一家公司合并后经营活动现金流量与合并前经营活动现金流量的差值；Cfo_min为同一家公司合并前后经营活动现金流量的最小值。其中，经营活动现金流量(Cfo)是经过期初总资产标准化后的结果。

除此以外，公司规模、盈余管理水平和前期审计意见也是影响当期审计意见的重要因素(Lennox,2000[33]；Krishnan,1994[34];Chen等,2001[35])。由此，我们在模型(1)中加入Lnasset_dif和Lnasset_min来控制公司规模的影响，引入Border_dif、Border_min、Absda_dif和Da_min来控制公司盈余管理水平的影响，引入PreMao_dif和PreMao_min来控制前期审计意见的影响。具体而言，Lnasset_dif表示同一家公司合并后期末总资产自然对数与合并前期末总资产自然对数的差值；Lnasset_min为同一家公司合并前后期末总资产对数的最小值。Border_dif为同一家公司合并后Border与合并前Border的差值；Border_min表示同一家公司合并前后Border的最小值。其中，Border为虚拟变量，如果公司净资产收益率在(0，1%)区间，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Absda_dif表示同一家公司合并后操纵性应计与合并前操纵性应计差值的绝对值；Da_min为同一家公司合并前后操纵性应计的最小值。操纵性应计由同年度同行业修正的琼斯模型估计而来。在计算操纵性应计时，我们依据中国证监会2001年发布的《上市公司行业指引》将上市公司观察值进行行业分类。由于制造业公司数量特别多，我们取两位代码分类，其他行业取一位代码分类。PreMao_dif是指同一家公司合并后上一期审计意见与合并前上一期审计意见的差值；PreMao_min表示同一家公司合并前后上一期审计意见的最小值。其中，PreMao表示前期审计意见的类型，为虚拟变量，如果前期审计师出具非标准审计意见取值为1，否则为0。

最后，我们控制合并前后事务所市场份额变化(Share_dif)、合并前后审计意见类型的水平(Maoz_min)以及年度固定效应(FEYear)和行业固定效应(FEIndustry)的影响。Share_dif表示合并后与合并前事务所市场份额的差值乘以100。事务所的市场份额等于事务所所有客户总资产自然对数之和与A股证券市场上所有客户总资产自然对数之和的比值。

四、描述性统计与实证结果

(一)描述性统计

表1是模型(1)与模型(2)相关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由表1可知，Maoz_dif的均值为0.005，这表明相对于合并前，合并后审计师出具非标准审计意见的可能性提高了0.5%。Impor_dif的均值为0.026，说明事务所合并后客户重要性水平平均下降了2.6%。在平衡性方面，Balance的均值为4.661，其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别为18.835和1.022。由此可以看出，在会计师事务所内，群体间平衡性的分布范围较宽，既有实力相当的群体组合，又有实力较为悬殊的群体组合。在地域性方面，Local的均值为0.437，这意味着地域性强势审计师群体审计的客户数量占总体样本的43.7%。在声誉方面，Reputation的均值为0.126，这表明声誉较差的强势审计师群体审计的客户数量占总体样本的12.6%。在市场份额方面，Share_dif的均值为0.020，这表明合并后会计师事务所在整体市场的规模平均增加0.02%。

表1 相关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续前表

变量均值中位数标准差最小值最大值P10P90Current_min1.6161.2141.6660.00216.8900.5522.798Revcz_dif-0.047-0.0200.434-2.3402.907-0.3830.229Revcz_min0.0020.0140.210-1.2901.018-0.2040.202Cfo_dif0.0070.0020.246-1.7987.551-0.1240.139Cfo_min-0.017-0.0060.138-1.7980.664-0.1380.104Border_dif0.0360.0000.564-1.0001.000-1.0001.000Border_min0.3560.0000.4790.0001.0000.0001.000Absda_dif0.0940.0600.1030.0000.7500.0080.231Da_min-0.076-0.0660.097-0.5360.327-0.1980.026Premao_dif-0.0080.0000.240-1.0001.0000.0000.000Premao_min0.0440.0000.2050.0001.0000.0000.000

注：表1是对事务所合并前后1年均存在的1 497家上市公司相关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分析，而且这些上市公司在事务所合并后未变更审计师。

我们还对模型(1)和模型(2)中的主要变量进行了Pearson相关性分析。研究发现，检验变量与控制变量之间的相关性均比较低。而控制变量之间的相关性也不高，其中最高的相关性也仅为0.721。我们进一步计算模型(1)和模型(2)相关变量的方差膨胀因子(VIF)，其中最高值仅为2.48。这说明模型(1)和模型(2)不存在显著的共线性问题。

(二)实证结果

在表2中，我们列示了审计师群际互动对审计质量总体影响的实证结果。研究发现，Impor_dif的系数为正，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大于0。这表明，会计师事务所合并后，客户重要性的降幅越大，则审计师出具审计意见的严厉程度越高。同时，我们还发现，Share_dif的系数在5%的水平上显著大于0。这说明，合并后会计师事务所市场份额的增幅越大，则审计师出具审计意见的严厉程度也越大。然而，在控制合并前后会计师事务所市场份额的变化后，Impor_dif的系数依然在1%的水平上显著大于0。这些研究结果支持假设1a。

在控制变量方面，由表2可知，Maoz_min的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大于0，Lev_min、Loss_dif和Current_min的系数在5%的水平上显著大于0。Roa_dif、Premao_dif和Premao_min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小于0，Cfo_min的系数也在10%的水平上显著小于0。其他控制变量的系数在统计意义上不显著。这些结果说明，合并前后公司的特征差异以及特征水平都会对审计意见严厉程度的变化产生影响。

表2 审计师群际互动总体影响的实证结果

续前表

变量系数Z值系数Z值FEYearYesYesFEIndustryYesYesN1 4971 497Pseudo R20.4860.497

在表3中，我们列示了审计师群体平衡性、群际互动与审计质量关系的实证结果。由表3可知，Impor_dif×Balance的系数为正，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大于0。这表明，合并前审计师群体间的平衡性越好，审计师群体间的冲突越严重，则合并后客户重要性的降幅与审计意见严厉程度之间的正相关关系越弱。当我们进一步控制合并前后会计师事务所市场份额的变化后，Impor_dif×Balance的系数依然在5%的水平上显著大于0。这些研究结果支持假设2。

表3 审计师群体平衡性、群际互动与审计质量关系的实证结果

续前表

变量系数Z值系数Z值Border_dif0.4651.330.4481.20Border_min-0.154 -0.41-0.133 -0.36Absda_dif1.8290.992.0581.09Da_min2.3230.812.6330.94Premao_dif-5.216∗∗∗-10.25-5.326∗∗∗-10.42Premao_min-8.963∗∗∗-11.09-8.958∗∗∗-10.77FEYearYesYesFEIndustryYesYesN1 4971 497Pseudo R20.4860.497

表4列示了强势审计师群体地域性、群际互动与审计质量关系的实证结果。由表4可知，Impor_dif×Local的系数为负，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小于0。这表明，合并前强势审计师群体的地域性越强，则审计师群间的冲突越严重，合并后客户重要性的降幅与审计意见的严厉程度之间的正相关关系越弱。当我们进一步控制合并前后会计师事务所市场份额的变化后，Impor_dif×Local的系数依然在10%的水平上显著小于0。这些研究结果支持假设3。

表4 强势审计师群体地域性、群际互动与审计质量关系的实证结果

续前表

变量系数Z值系数Z值Revcz_dif-0.175 -0.62-0.228 -0.84Revcz_min1.0441.561.180∗1.81Cfo_dif0.5810.680.6820.81Cfo_min-2.737∗-1.87-2.929∗∗-2.04Border_dif0.4911.400.4461.20Border_min-0.194-0.53-0.163-0.45Absda_dif1.8270.972.0021.06Da_min2.1400.752.3970.85Premao_dif-5.217∗∗∗-10.05-5.293∗∗∗-10.21Premao_min-8.860∗∗∗-10.95-8.838∗∗∗-10.58FEYearYesYesFEIndustryYesYesN1 4971 497Pseudo R20.4900.499

表5列示了强势审计师群体地域性、群际互动与审计质量关系的实证结果。由表5可知，Impor_dif×Reputation的系数为负，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小于0。这表明，合并前强势审计师群体的声誉越差，则审计师群体间的冲突越严重，合并后客户重要性的降幅与审计师出具审计意见严厉程度越不趋向于正相关。当我们进一步控制合并前后会计师事务所市场份额的变化后，Impor_dif×Reputation的系数依然在1%的水平上显著小于0。这些研究结果支持假设4。

表5 强势审计师群体声誉、群际互动与审计质量关系的实证结果

续前表

变量系数Z值系数Z值Lev_min 0.127∗∗1.98 0.132∗∗2.03Loss_dif1.772∗∗2.521.627∗∗2.29Loss_min0.4630.560.4440.51Current_dif0.05360.420.0060.04Current_min0.126∗∗2.570.119∗∗2.46Revcz_dif-0.232-0.84-0.296-1.13Revcz_min1.0741.591.202∗1.83Cfo_dif0.6650.780.7550.90Cfo_min-2.835∗∗-2.00-3.093∗∗-2.22Border_dif0.4911.380.4601.22Border_min-0.149-0.40-0.134-0.36Absda_dif1.7660.971.9511.06Da_min2.3710.852.6320.96Premao_dif-5.288∗∗∗-10.27-5.360∗∗∗-10.40Premao_min-9.143∗∗∗-10.62-9.105∗∗∗-10.41FEYearYesYesFEIndustryYesYesN1 4971 497Pseudo R20.4870.499

在以上的分析中，我们分别检验了群体间平衡性、强势审计师群体地域性和声誉对群际互动的影响。由于平衡性、地域性和声誉之间也可能存在相互影响，因此我们将其放在一起进行检验。研究结果与前述结果相比未发生显著的变化。篇幅所限，这里未列示出实证结果。

(三)稳健性检验

在前面考察强势审计群体地域性和声誉对群际互动的影响时，我们没有控制弱势审计师群体地域性和声誉的影响。也就是说，当强势审计师群体具有较强的地域性时，弱势审计师群体也可能具有较强的地域性。同样地，当强势审计师群体声誉较差时，弱势审计师群体的声誉也可能较差。这时，群际互动可能也受到弱势审计师群体地域性和声誉的影响。为了验证结果的稳健性，我们对研究样本进行了相应的调整，分别剔除强势审计师群体和弱势审计师群体均具有较强地域性和较差声誉的样本。由表6可知，在控制了弱势审计师群体地域性和声誉的影响后，我们的研究结果并未发生显著的变化。

表6 控制弱势审计师群体地域性和声誉影响后的实证结果

在前述模型(1)和模型(2)的分析中，因变量Mao是在审计意见二项分类的基础上计算获得的，没有考虑非标准审计意见之间严厉程度的差异。在这里，我们将审计意见的类型进行有序多项分类(Maof)。Maof表示审计意见的类型。在具体定义上，审计师出具标准无保留审计意见，其取值为0; 带强调事项段的无保留意见取值为1;保留意见取值为2;带强调事项段或解释性说明的保留意见取值为3;无法表示意见取值为4。样本期内未发现否定意见的审计报告。表7列示了审计师群际互动对审计质量的总体影响，以及群体间平衡性、强势审计师群体地域性和声誉作用的Ologit回归结果，该结果与前述结果相比未发生显著的变化。

表7 审计意见多项分类的实证结果

在前面的研究中，我们以客户期末总资产的自然对数为基础衡量客户重要性。为了进一步验证实证结果对客户重要性计量方法的稳健性，我们以期末总资产的平方根为基础重新衡量客户重要性。相关的实证结果列示于表8。由表8可知，在改变了客户重要性的计量基础后，假设1a、假设2、假设3和假设4依然成立。此外，我们还以客户总资产、客户总收入的自然对数、客户总收入的平方根和客户总收入为基础衡量客户重要性，相关的研究结果也未发生显著变化，仍然支持假设1a、假设2、假设3和假设4。

表8 不同客户重要性衡量方法下的实证结果

在我们的研究中涉及47起事务所合并事件。其中既有规模较小的合并事件，也有规模较大的合并事件。为了避免单个事务所合并事件对研究结果的决定性影响，我们每一次剔除一个事务所合并事件，重新对模型(1)和模型(2)进行回归分析。相关的实证结果仍然未发生显著的变化。

在前面的分析中，我们将本土会计师事务所之间的合并与涉及国际会计师事务所的合并混合在一起进行研究。为了避免这两类事务所合并可能的系统性差异对研究结果的影响，我们剔除模型(1)和模型(2)涉及国际会计师事务所合并的相关样本，重新对模型(1)和模型(2)进行回归分析。这些研究结果与前述结果相比也未发生显著的变化。

此外，我们基于陈杰平等(2005)[36]的模型重新检验本文的研究假设，实证结果也未发生显著的变化。

五、研究结论

一直以来，研究者主要是从审计组织和审计师个体两个层面考察审计质量问题，而忽视了介于这两者之间的中间层面，即审计师群体。审计组织内审计师群体的存在以及在此基础上的群际互动会对审计质量产生重要影响。由此，基于1998—2012年中国发生的47起事务所合并事件，我们试图从客户重要性视角考察审计师群际互动对审计质量的影响。我们以审计师对原事务所的认同为基础识别审计师群体。具体地，我们根据合并前会计师事务所的名称将合并前审计师区分为不同的审计师群体，接下来根据合并前审计师的姓名将合并后审计师区分为相应的审计师群体。研究发现，相对于合并前，合并后客户重要性下降的幅度越大，则审计师越倾向于对客户出具严厉审计意见。而且，审计师群体间的平衡性越好，强势审计师群体的地域性越强以及声誉越差，则合并后客户重要性的降幅与审计意见严厉程度的正相关关系越弱。而且，弱势审计师群体的地域性和声誉并未影响客户重要性的降幅与审计意见严厉程度之间的关系。这些结果说明，审计质量不仅受到审计组织和审计师个体特征的影响，还取决于审计师群体间的互动。

在理论上，我们关注审计师群体这一中间研究层面，并在此基础上考察群际互动对审计质量的影响，这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现有审计质量研究的边界。而且，我们进一步厘清了平衡性、文化和声誉差异对于审计师群体互动的作用，有利于我们深入理解群际互动的作用机理。此外，在会计师事务所合并背景下构建的研究设计能很好地避免专业胜任能力和自选择对研究结果的干扰，这为客户重要性与审计独立性的关系提供了更为明确和稳健的经验证据。在管理实践上，我们的研究结果也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管理者要充分关注会计师事务所内可能存在的审计师群体，及时识别不利于群际良性互动的因素，避免群体之间发生严重的冲突而损害审计质量。由于我们是在会计师事务所合并的背景下考察审计师群际互动对审计质量的影响，在会计师事务所合并背景下，审计师群体的分化并不是在会计师事务所中逐渐产生的，而是在重大的组织变革下形成的，所以我们在合并背景下识别的审计师群体可能与未发生合并情况下事务所内部分化出的审计师群体在特征上有所差异。这种差异可能会影响研究结果，可能使我们的研究结论具有一定的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