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居民的职业尊重度及其结构的实证研究
——基于杭州市的调查

2019-08-16 09:59张云武
浙江社会科学 2019年8期
关键词:阶层平均值样本

□张云武

内容提要 本文基于杭州市的问卷数据,明确了现阶段城市居民对于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分析发现,对于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1)存在显著差异;(2)不受职业阶层位置的影响;(3)呈现出代际差异和代际共通性两种倾向;(4)存在明显的类别结构。本文最后指出了研究不足以及今后需要进一步研究的问题。

一、研究背景与研究问题

职业声望与职业尊重,作为职业社会学领域的两个重要研究课题,其研究的根本目的在于从不同维度明确人们对于职业的社会评价以及人们的价值取向。该学科自1893年因涂尔干(2000)的《社会分工论》出版而被学术界认可起,已有120多年的历史。在这120多年中,自1925年美国学者康茨(G.Counts)第一次研究职业声望以来,有关职业声望的研究一直成为国内外学术界的经常性研究课题(张劲强、肖水源,2005)。为此,无论欧美国家,还是我国,不同年代的职业声望基本被明确,并且表现出相当的一致性。但是职业尊重,且不说理论层面的探讨,就是经验层面的分析,却至今尚未进入学术界的研究视野。

职业尊重不同于职业声望。前者的研究对象是从事某种职业的个体,即具体职业者。对其敬意的产生不仅基于其社会贡献的大小与社会认可度,更基于其劳动的勤勉性、获得利益的正当性以及某一阶段社会主导性价值观。因此,对于某一职业阶层的尊重度,影响因素更为复杂,不同年代会存在很大不同。现实生活中,社会贡献大的职业者,人们对其尊重度未必高,也并不意味着人们愿意从事该职业。而后者的研究对象是指某种职业本身,分析问题是人们依据收入、工作环境、劳动强度、晋升机会而给以某种职业在职业结构中的职业阶层地位的评价,因此人们对于某一职业阶层的社会评价具有相当的稳定性。比如: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国内学者的10余次大规模研究均发现:国家干部、国有企业经理等一直稳居职业声望等级的最上层;其次是大学教授、科学家、医生等高级专业技术人员,而农民、服务人员、保姆等社会经济地位低的人员一直处于职业声望等级的最下层(高顺文,2005;宗刚、李盼道等,2016)。另外,现实生活中,职业阶层地位越高的职业,职业声望越高,则人们越向着该职业流动。

研究职业尊重具有很强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其理论意义在于:职业尊重是产业化、市场化社会,职业分化显著的背景下,人们重新认识、界定不同职业者的职业阶层地位,进而将职业阶层序列化的另一个重要切入点。而现实意义在于:通过明确人们对于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不仅使得民众对于不同职业者有了重新认识,更为重要的是,可以使得政府相关部门对于不同职业者进行更为准确的分类管理,消除不同职业者之间的仇视心理,提升不同职业阶层的凝聚力和亲和度,进而促进不同职业者的社会融合以及整个社会的和谐发展。因此可以说,职业尊重是职业社会学领域不可或缺的研究课题,尤其是当代社会,不同职业具有不同的价格,职业也自然存在高低贵贱之分,此时研究职业尊重便显得更具意义。

在我国,人们对于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因不同年代的社会制度、社会文化以及人们价值取向而存在很大差异。比如:20世纪60-70年代,人们将知识分子称为“臭老九”,受到社会各界的歧视,而20世纪80年代以后,由于社会对于科学知识的重视以及“科学就是生产力”社会认知的普及,以钱学森、陈景润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又被社会拥戴,获得了社会各界应有的尊重。另外,在现阶段的城市,城管队员作为执法者,其社会作用在于维护城市秩序,为市民提供优质的生活环境,因此理应受到市民的尊重,但是现实生活中,城管队员与商贩频繁产生冲突,从而导致人们对于城管队员普遍不持好感,甚至称其为“土匪”。再者,社会工作者(简称社工)作为专门性社会服务工作的专业技术人员,其职业角色的使命在于“扶弱、助人”,理应受到人们的尊重,而且早在2011年中央媒体就披露,目前我国的社会工作者的数量远远不能满足社会需要,其原因在于该职业尚未被社会充分认可,甚至被称为“街道大妈”,从而使得社会工作者缺乏应有的尊重感,最终导致该职业群体产生了相当严重的流出现象。这说明:由于不同年代主导性价值观以及社会舆情不同,某种理应受到社会尊重的职业者却往往被污名化,从而导致人们对其尊重度,与其社会贡献产生背离。

1978年以来,因城市化、市场化的发展,我国的职业类型数量在不同年代发生了不同变化。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1999年我国的职业种类多达1838个,而2015年职业种类反而减少为1481个,16年间减少了357种职业。这说明:随着科学技术在生产生活领域的广泛应用,一些传统职业(比如:公交汽车售票员、火车检票员)大量消失,而一些新的职业(比如:快递员、房屋经纪人)逐步产生。在新产生的职业中,有的职业已被人们熟知(比如:保安员),而有的职业却尚未被人们所知(比如:调香师、宠物训导师等)

因此,职业种类的多寡变化,不仅反映社会的城市化、市场化水平,而且将会影响着职业结构的复杂性,甚至社会的稳定性。依照帕森斯(2012)的结构功能理论,当一个社会的所有成员拥有共同的价值观,并被深深内化,则不同职业者会自觉并忠实地履行其角色功能,为社会做出与角色相匹配的贡献,此时不同的职业者各司其职,社会将会自动实现均衡和谐。在我国,虽然2012年11月党的十八大会议上提出了大力构建以“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为内容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但是,市场经济的迅猛发展,导致利己主义滋生蔓延,使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难以普及化,更难以被人们产生深深的心理内化以及不折不扣地践行。当前不同职业者往往产生职业角色与角色的应有行为相互背离的越轨行为,比如:曾经引起社会轰动,作为社会上层成员的国家与社会管理者的贪污腐败、企业主偷排污水导致环境污染、以及作为社会底层成员的一些个体业者生产染色馒头、有毒豆芽等,就充分说明这一点。职业者的越轨行为增多将会导致两个社会问题:其一,不同职业者相互仇视、不满,由此导致不同职业者之间冲突频发,严重影响着社会稳定;其二,严重扰乱人们对于不同职业者的价值判断,进而影响着人们对于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使得人们对于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不断地进行重新系列化。

那么,在产业化、城市化快速发展,利己主义盛行,社会主导性价值观难以建立以及学术界尚未将职业尊重纳入研究视野的现实下,以怎样的视角研究该问题呢?本文认为,与研究职业声望一致,应该从以下四个方面入手。

1.职业尊重的研究不可能将每一种具体职业者作为研究对象,而是根据国家的职业分类目录,尽量选择人们比较了解的职业者,对其具体分析的问题有三个。

(1)所选择的职业者的尊重度以及不同职业者尊重度的排序;

(2)社会特征不同的人们对于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

(3)对于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是否存在结构差异?

2.影响因素分析。如前所述,影响职业尊重的因素更为复杂。那么,在某一特定社会现实下,对于某一职业者的尊重是否具有普遍性?如果不具有普遍性,影响因素有哪些?在此可以假设,影响因素除个人的人口学特征外,还包括个人的价值取向以及整个社会的价值导向、目前个人从事的职业类别、围绕某一类别职业者产生的正向或者负向社会事件等。

3.对于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是否受地区的城市化、市场化的影响?对此需要研究的问题有以下两个。

(1)在国家内部,人们对于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存在怎样的地区差异?

(2)在不同国家之间,人们对于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存在怎样的国家间差异?

4.随着社会发展,人们对于不同职业者尊重度的演变趋势。对于该问题,无疑需要进行跨时代的跟踪研究。

以上四个问题是职业尊重研究的基本问题,无疑也是职业社会学研究的核心问题。由于篇幅的关系,在本文,将运用问卷调查的数据,首先仅对上述第一个问题进行探索性研究,其它三个问题留待以后分析。具体分析的问题有三个:(1)不同职业者尊重度的构成序列;(2)不同职业者尊重度的代际差异;(3)不同职业者尊重度的结构。

二、问题设计及数据来源

职业者的设计是本研究的难点。难点有以下两个:(1)根据什么原则选择职业者,使其具有代表性;(2)选择的职业者,其社会作用是否被调查样本充分知晓,进而能够准确地回答对该职业者的尊重度。

对于上述第一个难点,本研究根据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部的职业分类目录,根据工作性质同一性的基本原则,将职业类型分为八大类,其中第一大类是指国家机关、党群组织、企业、事业单位负责人;第二大类是指专业技术人员;第三大类是指办事人员和有关人员;第四大类是指商业服务业人员;第五大类是指农、林、牧、渔、水利业生产人员;第六大类是指生产、运输设备操作人员和有关人员;第七大类是指军人;第八大类是指不便分类的其他从业人员。而第二个难点则是如何从上述八大职业类型中选择具有代表性且被调查样本充分知晓其职业内容的具体职业者。在当代社会,新的职业类型不断产生,根据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部认可的新的职业类型,比如:调香师(职业编码:X2-02-06-04),且不说60周岁以上的高龄者,恐怕30周岁左右的年轻人也难以知晓其工作内容以及社会作用。因此,对于类似上述新产生的职业者,有些调查样本也许无法填写尊重度。

基于此,本研究根据以下两个原则选择职业者:其一,结合社会现实,选择传统性较强、知晓度较高的职业者,共选择了28种职业者。其中,上述第一大类的职业者中,选择了政府官员、国有企业厂长、私营企业主;第二大类的职业者中,选择了医生、教师、新闻记者、法官和影视演员;第三大类的职业者中,选择了政府机关的办事人员、银行一般职员、城管;第四大类的职业者中,选择了超市营业员、快递员、导游、推销员、个体工商户;第五大类的职业者中,选择了种地农民、城市农民建筑工、城市农民环卫工;第六大类的职业者中,选择了国有企业工人、公交车司机、出租车司机;第七大类的职业者中,选择了现役军人、消防队员、武警、派出所警察;第八大类的职业者中,选择了流动商贩、沿街乞讨者。其二,为了考察当代城市居民对于新产生的职业的知晓度以及尊重度,本研究还选择了时代性较强的职业类型,共选择了2种职业者,除前述调香师之外,还选择了公共营养师。如上所述,本研究根据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部的职业分类目录,一共选择了30种职业者。这30种类型的职业者的信度系数(Cronbach,salpha)高达0.9314。

对于上述30种职业者尊重度的问卷设计是:“您对于以下各种职业者的尊重程度如何?请根据您的了解情况,在以下六个选项中准确地指出您的尊重程度。选项分为:非常尊重、比较尊重、一般、比较反感、非常反感、不知道,并依次赋值5、4、3、2、1、0。需要强调说明的是:0则意味着不知晓该职业,无法对于该职业者表示尊重或者不尊重。

另外,可以假设,对于上述30种职业者,并不是所有的居民均持相同的尊重度。在个人层面,会受年龄、学历、性别等个人特征、媒体接触频率、与其中的职业者接触频率以及调查样本本身是否就是其中某种职业者的影响,而在社会层面,则会受围绕职业者产生的负面或正面社会事件以及核心价值观导向的影响。比如:1998年长江流域发生特大洪水期间,解放军、武警官兵、消防队员等冒死抢险救灾,因而大大提升了普通民众的尊重度;而媒体披露的导游与游客、城管与商贩经常产生冲突,则无疑会降低普通民众的尊重度。核心价值观倡导诚信、奉献,则诚实守信者、辛勤劳动者无疑会受到人们的尊重。另外,如前所述,不同年代对于同一职业者的尊重度是不同的。由此看来,现实生活中影响人们对于某种职业者的尊重度的因素复杂多样,且因年代而不同。由于篇幅的关系,本研究在各种影响因素中,仅仅选择年龄,看看社会阅历、社会体验不同的普通民众对于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是否存在代际差异和代际共通性。

(二)数据来源

本研究就现阶段城市居民对于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于2017年7月-8月进行了专门调查,调查地区是杭州市的五个主城区,即上城区、下城区、西湖区、江干区、拱墅区。考虑到在我国不同年代,人们的价值取向会存在很大不同,另外不同年龄层的居民社会经历不同,对于不同职业社会作用的价值判断会存在差异。因此,调查的样本框确定为20周岁至70周岁的普通居民。在五个主城区,首先根据随机原则,抽取街道与居委会,其次根据居委会的居民登记册,在符合要求的居民内采用等比例抽样法,共抽取2386个样本。在居委会的协作下,将调查问卷交给调查样本,委托样本自己认真填写,一周之后进行了回收。共回收2371份问卷,其中有效问卷2154份,问卷有效率约为90.3%。

三、实证分析

(一)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

表1表示的是:在排除“不知道”的情况下。调查样本对于30种职业者尊重度的平均值的排序。可以发现:调查样本对于现役军人的社会评价最高,平均值为4.83,尊重度介于“比较尊重和非常尊重”之间,并且更接近于“非常尊重”。其次是具有军人性质的武警和消防队员,平均值分别为4.71和4.62,尊重度也比较接近于“非常尊重”。再次是医生、教师、法官这样的专业技术人员,平均值分别为4.17、4.11和4.08,虽然尊重度介于“比较尊重和非常尊重”之间,但均更接近于“比较尊重”。另外,尊重度接近于“比较尊重”的职业者还有国企工人、种地农民、公交车司机、农民建筑工、农民环卫工。而银行职员、派出所警察、个体工商户、超市服务员、办事人员、新闻记者、政府官员、国企厂长八种职业者的社会评价的平均值均介于3和4之间,即调查样本对于上述八种职业者的尊重度均介于“一般和比较尊重之间,只不过银行职员的尊重度更接近于“比较尊重”,而办事人员、新闻记者,尤其是政府官员和国企厂长的尊重度更接近于“一般”。

表1 30种职业者的尊重度排序

表2 不同年龄者对于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

对于调香师和公共营养师两种新兴职业者,分别有89.8%和88.5%的调查样本并不知晓,但对于知晓者的调查样本来说,对于两种职业者的尊重度平均值分别为3.24和3.19,即对于两者的尊重度介于“一般和比较尊重”之间,但更接近于“一般”。对于私营企业主、出租车司机、影视演员、快递员四种职业者,调查样本的社会评价介于2和3之间,即对于四种职业者的尊重度介于“比较反感和一般”之间。在30种职业者中,调查样本对于城管、推销员、导游、流动商贩、沿街乞讨者五种职业者的社会评价最低,平均值仅介于1和2之间,即对于上述五种职业者的尊重度介于“比较反感和非常反感”之间。

(二)年龄与职业者的尊重度

相关统计发现,如表2所示。方差检验显示:30种职业者中,仅有医生、教师、现役军人、消防队员和调香师五种职业者的尊重度没有呈现显著的年龄差异。比如:对于医生,五个年龄层的调查样本的尊重度的平均值均介于4和5之间,即具体的尊重度介于“比较尊重和非常尊重”之间。再比如:对于现役军人、消防队员和武警,五个年龄层的调查样本的尊重度的平均值也均介于4和5之间,并且比较接近于5,即对于三者的具体尊重度虽然介于“比较尊重和非常尊重”之间,但更接近于“非常尊重”。

但是,对于医生、教师、现役军人、消防队员、调香师和公共营养师6种职业者之外的24种职业者的尊重度均呈现不同程度的年龄差异。比如:20-30周岁的调查样本对于政府官员的社会评价最高,平均值为3.41,因此尊重度介于“一般和比较尊重”之间,而31-70周岁的调查样本对其社会评价则较低,平均值均介于2和3之间,尊重度介于“比较反感和一般”之间。再比如:20-30周岁的调查样本对于银行职员社会评价的平均值为4.04,即尊重度介于“比较尊重和非常尊重”之间,但更接近于“比较尊重”,31-40周岁、51-60周岁、61-70周岁的调查样本对其社会评价的平均值分别为3.73、3.45和3.78,即尊重度介于“一般和比较尊重”之间,但是41-50周岁的调查样本对其社会评价的平均值为2.92,即尊重度介于“比较反感和一般”之间,但更接近于“一般”。

特别值得强调的问题是,调查样本对于两种新兴职业——调香师和公共营养师的社会评价。对于调香师,只有20-30周岁和31-40周岁的调查样本知晓并做了社会评价,两者社会评价的平均值分别为3.21和3.29,即两者对于调香师的尊重度介于“一般和比较尊重”之间,但是分析得知:20-30周岁和31-40周岁的调查样本中,对于调香师知晓并给以社会评价的样本量分别仅为61个和33个,而41-50周岁、51-60周岁、61-70周岁的调查样本均表示不知晓。如表1所示,对于调香师表示不知晓的调查样本占样本总体的比例高达89.8%。对于公共营养师,只有20-30周岁、31-40周岁和41-50周岁的调查样本给以社会评价,平均值分别3.28、3.17和3.12,即上述三个年龄层对于该职业者介于“一般和比较尊重”之间。同样分析得知:20-30周岁、31-40周岁、41-50周岁三个年龄层中,分别仅有34个、28个、21个调查样本给以了社会评价,而51-60周岁、61-70周岁调查样本均表示不知晓。另外表1显示:对于公共营养师表示不知晓的调查样本占样本总体的比例高达88.5%。

(三)不同职业者尊重度的结构

表1和表2所示的30种职业者尊重度的平均值,明确了调查样本对于30种职业者尊重度的排序以及不同年龄层调查样本对于30种职业者尊重的差异。以下运用因子分析的方法,继续分析调查样本对于30种职业者尊重度的结构。

KMO和Bartiett是用来检验设计的调查项目是否适合进行因子分析。因此,本文首先对于30种职业者进行了相关检验。检验发现:Bartiett球度检验的统计量观测值为0.964,且概率P值为在0.1%的水平上具有统计显著性(P<0.001),而KMO值为0.826(远高于 0.5),即对 30种职业者适合进行因子分析。首先运用主成分法对30种职业者进行了因子分析,再经过变量最大方差法的旋转,共抽取出8个因子,它们共解释了原有变量总方差的65.397%(详见表3),因此因子分析效果较为理想。以下,本文对8个因子做具体解释。

如表3所示,第一个因子包括办事人员、银行职员、派出所警察、超市营业员、新闻记者、个体工商户,它们主要为企事业单位、金融业、商业、新闻界的服务性人员,因此命名为“服务导向型职业者”;第二个因子包括种地农民、城市农民建筑工、城市农民环卫工、国企工人、公交车司机,它们主要由务农务工者组成,因此命名为“务农务工者”;第三个因子包括城管、导游、推销员、出租车司机、影视演员、快递员,它们的工作性质大多具有明显的逐利性,因此命名为“利益导向型职业者”;第四个因子包括政府官员、国企厂长、私营企业主,它们均属于政府、企事业单位的管理者,因此命名为“政府企事业管理者”;第五个因子包括医生、教师、法官,它们均具有一定的专业技术,因此命名为“专业技术者”;

表3 不同职业者尊重度的因子分析

第六个因子包括现役军人、消防队员、武警,它们均具有军人的工作性质,因此命名为“军人”;第七个因子包括沿街乞讨者、流动商贩,它们属于流动性强、不便分类的职业者,因此命名为“流动型职业者”;第八个因子包括调香师和公共营养师,它们均为近几年新出现的职业者,因此命名为“新兴职业者”。

由此可见,尽管上述对于职业群体的命名有不准确、不恰当之处,但无疑说明:当前人们对于不同行业职业者的尊重度存在明显的类别结构,共分为八大类别的职业群体,即:服务导向型职业者、务农务工者、利益导向型职业者、政府企事业管理者、专业技术者、军人、流动型职业者、新兴职业者。另外,表3的统计发现也无疑说明:当前人们对于不同行业职业者的尊重度存在相当的复杂性。

下图表示的是:调查样本对于八大职业群体的具体尊重度。可以发现:调查样本对于军人尊重度的平均值最高,为4.72;其次是专业技术者,平均值为4.12;再次是务农务工者,平均值为4.04;其他依次是服务导向型职业者、新兴职业者、政府企事业管理者、利益导向型职业者和流动型职业者,平均值分别为3.44、3.22、3.02、2.30和1.53。由此可见,对于八大职业群体的尊重度在“非常尊重、比较尊重、一般、比较反感、非常反感”五个层次中,存在巨大的落差。

图 不同职业类别的尊重度(平均值)

四、结论与讨论

以上,运用杭州市的问卷数据,对当前城市居民对于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进行了统计分析。根据统计发现,有关研究问题提炼出如下研究结论。

(一)结论

1.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存在显著差异。就本研究选取的30种职业者看,现役军人最受尊重,是“最可爱的人”,其次是武警和消防队员,再次是医生、教师与法官;而最不受尊重的职业者则是流动性强且给市容环境带来负面影响的沿街乞讨者,其次是流动商贩。其中,现役军人的尊重度接近于“非常尊重”,而流动商贩的尊重度则接近于“非常反感”。

2.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不受职业阶层位置的影响。从不同职业者尊重度的排序看,现阶段我国城市居民对于多数职业者的尊重度存在显著差异,但尊重度如何体现,不受职业者在职业结构中所处的阶层位置的影响。2004年陆学艺课题组(2004)根据职业者拥有的组织资源、文化资源和经济资源,将我国的职业者划分为十大职业阶层,即:(1)国家与社会管理者、(2)经理人员、(3)私营企业主、(4)专业技术人员、(5)办事人员、(6)个体工商户、(7)商业服务业员工、(8)产业工人、(9)农业劳动者、(10)城乡无业、失业、半失业者,并且职业阶层的位置依照上述顺序依次降低。虽然十大职业阶层中不包括军人,但无疑也属于一个职业阶层。本文发现的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显然与陆学艺课题组发现的职业者的阶层位置不一致,甚至存在相反倾向(比如、产业工人、农业劳动者)。这说明:职业阶层位置与职业阶层尊重度的评价基准是不同的,影响职业阶层尊重度的因素更为复杂一些。

3.代际差异与代际共通性。对于30种职业者的尊重度,多数均显著地呈现出代际差异,具体有三种体现:其一,对于有些职业者的尊重度,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提升。比如:对于流动商贩的尊重度普遍较低,但随着年龄的提升,尊重度有所提高,另外对于种地农民、城市农民环卫工、城市农民建筑工的尊重度也呈现出同样的倾向。其二,对于有些职业者的尊重度,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降低。比如:对于政府官员、影视演员的尊重度也普遍较低,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更低。其三,对于有些职业者的尊重度与年龄增长没有呈现显著的倾向性。比如:对于办事人员的尊重度,在20-30周岁、31-40周岁、51-60周岁的城市居民表现为“一般和比较尊重”之间,而41-50周岁、61-70周岁的城市居民却表现为“比较反感和一般”之间。这种倾向同样体现在对于公交车司机、出租车司机等职业者的尊重度方面。

但是,对于少数职业者的尊重度并没有呈现出显著的代际差异,而是表现出代际共通性。比如:对于医生、教师、现役军人、消防队员的尊重度,无论哪一个年龄阶层均表现出“比较尊重和非常尊重”,并没有表现出代际差异。

4.尊重度存在明显结构。因子分析发现:现阶段城市居民对于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并不是杂乱无序的,而是存在明显的类别结构。具体可分为八大类别,即:“服务导向型职业者”、务农务工者”、“利益导向型职业者”、“政府企事业管理者”、“专业技术者”、“军人”、“流动型职业者”和“新兴职业者”。另外,对于上述八大类别职业者的尊重度依照“军人”、“专业技术者”,“务农务工者”、“服务导向型职业者”、“新兴职业者”、“政府企事业管理者”、“利益导向型职业者”和“流动型职业者”的顺序依次降低,并且降低的跨度较大。其中,对于“军人”的尊重度处于“比较尊重和非常尊重”之间,并且接近于“非常尊重”,而对于“流动型职业者”的尊重度则处于“比较反感和非常反感”之间。

(二)讨论

如前所述,有关职业者的尊重度尚未进入学术界的研究视野,因此只能就本文的研究发现本身进行讨论。

有关不同职业者尊重度的研究发现,说明了目前城市居民的价值判断不受其职业阶层地位的影响,而是出于理性思考。具体可以指出:尽管现实生活中,影响职业者尊重度的因素很多,但从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排序看,现阶段城市居民对于不同职业者尊重度的判断主要出自于三个方面,即:抢险救灾发生时的社会作用、社会贡献的无私性以及劳动的勤勉性。因此,在当代我国,不是社会经济地位高的权势者、媒体名人、暴富者,也不是社会经济地位低、给社会环境带来负面影响的社会弱势者,而是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者(军人)以及默默无闻的辛勤劳动者(专业技术者和务农务工者),最受人们的尊重。具体来说,保家卫国者、救死扶伤者、教书育人者、维护公平正义者、勤勉劳动者,最受人们的尊重。这样的尊重倾向与我国目前正在构建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内容一致,正是我国社会所提倡的。

另外,职业尊重的研究发现,在很大程度上,不同于职业声望的研究发现,说明职业尊重与职业声望是职业社会学领域两个研究目的完全不同的研究课题,能够从不同维度明确人们不同的价值标准。前者通过分析职业声望而明确人们职业流动的倾向性,而后者则通过分析职业尊重而明确不同职业阶层间的亲和度。

年龄对于职业者尊重度的影响并不具有普遍性。虽然由于社会阅历和社会体验不同,年龄对于大部分职业者的尊重度存在显著影响,表现出显著的代际差异,但是对于军人、专业技术者却非如此,而是表现出显著的代际共通性。这无疑说明:在我国现阶段,城市居民对于上述两种职业者具有相同的价值判断。

迄今,学术界有关职业阶层的划分基准主要有三个,分别是:(1)马克思(1995)提出的生产资料占有关系;(2)韦伯(2006)提出的附属于职业本身的权力、地位和声望;(3)布迪厄(1995)提出的经济资本与文化资本的资本总量。其中,韦伯提出的阶层划分基准最具影响力。本文分析的对于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可谓是一个新的划分基准,并且与上述三位学者提出的职业阶层划分基准相比,职业者的尊重度划分基准更具时代性。该基准排除了人们对于权力、收入等“物”的崇拜,而是基于当代社会不同职业者的社会贡献、社会形象或者社会评价进行阶层划分。因此,本文提出的八大职业阶层,与马克思、韦伯、布迪厄,甚至陆学艺课题组提出的阶级或者阶层存在显著不同,甚至具有颠覆性。

五、研究不足及今后的研究课题

由于是一项探索性研究,本文的分析存在一些不足之处。其一,对于不同职业者尊重度,仅仅运用平均值这样简单的描述性分析明确,而没有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下,进行更为细致、严谨的多变量分析。因此,研究发现的准确性以及普遍性,还有待今后做进一步检验。其二,30种职业的产生,虽然基于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部的职业分类目录,并且信度系数(Cronbach,salpha)高达0.9314,说明选取的30种职业具有良好的同质信度,但是并没有进行相应的校标效度和构想效度的检验,因此30种职业是否具有代表性?换句话说,在今后的研究中,该量表是否值得推广和运用?还有必要进一步探讨。

本研究仅仅明确了不同职业者的尊重度、代际差异与代际共通性以及结构类别,即前述研究问题中的第1个问题。但是如前所述,作为职业社会学一个新的研究领域,需要研究的问题还有很多。除前述研究问题中提出的2、3、4之外,还有必要进行国际间比较,看看不同文化、制度的国家是否如职业声望一样,在职业尊重方面存在一致性。

如前所述,作为职业社会学领域的两个研究课题,与职业声望相比,影响职业尊重的因素更为复杂。除性别、学历、收入等个人的人口学特征之外,媒体宣传、核心价值观的普及与接纳、负面事件产生以及个人的价值取向、职业偏见、不同职业者间的接触融合等均会对于职业尊重产生影响。因此,与职业声望相比,职业尊重更具多变性,会因年代或者地区的城市化与市场化的水平而不同。也正因为如此,职业尊重更需要进行跨年代、跨地区的比较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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