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破岗渎”与六朝青瓷

邢舒良

大运河是中华民族历史进程中形成的人工运河，是人类史上独特的现象和景观，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河道27 段，总长高达1011公里。其中江苏段运河文化，最富有内涵与特色。大运河开凿距今已有2500多年的历史，这对我国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航运、交通等发展起到了重大作用。

在江南人工运河中有一段西连淮水（秦淮河），东接云阳（今镇江丹阳）的运河，号“破岗渎”（又写作“破冈渎”），这条运河沟通了江南运河与今南京以东的水运网，是六朝时期大运河中一段重要支流，由于这段运河的存在，致使整个大运河地区的功能、作用得到更有效的发挥。当时南方的大运河前身是江南运河，又称为“官河”或“官塘”。它北起镇扬，经丹阳、常州、无锡、苏州、吴江、嘉兴、桐乡到杭州。运河北通长江，南接钱塘江，并与丹金溧漕河、武宜漕河、锡澄运河、望虞河、浏河、吴淞江、太浦河、吴兴塘、平湖塘、华亭塘、杭甬运河等运河相连接，是一条主河道。江南运河的开凿最早可追溯到春秋战国时代，为了沟通当时都城（今南京）和太湖平原而开凿江南运河，以后历朝历代又不断加强，至隋唐时代基本形成现在的大运河格局（图1）。

六朝破岗渎的开凿有史为证，晋代陈寿《三国志》卷四七《吴书·吴主孙权传》赤乌八年（245 ）八月条 ：“使校尉陈勋将屯田及作士三万人，凿句容中道，自小其至云阳西城，通会市，作邸阁。”唐代许嵩《建康实录》卷二《太祖下》记载更为详细 ：“（赤乌八年）八月……使校尉陈勋作屯田，发屯兵三万凿句容中道，至云阳西城，以通吴（今苏州）、会（今绍兴）船舰，号破岗渎，上下一十四埭，通会市，作邸阁。仍于方山南截淮立埭，号曰方山埭，今在县东南七十里。案，其渎在句容东南二十五里，上七埭入延陵界，下七埭入江宁界。”破岗渎是孙权开凿的第一条人工运河，也是中国历史上规模较大的水利工程，它对促进六朝经济的繁荣具有重要意义。破岗渎也是我国古代水利建设中有关建埭的最早记录，在我国运河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孙权开凿破岗渎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实为耗时、费力，他非要如此做，也就是说，凿破岗渎、立方山埭的目的，是为了当时的军事、经济、交通等需要。当时孫权据有江东六郡，今浙江的宁波、绍兴、杭州地区，都在其内。这里物产丰富，军事地位又很重要，但与都城建业的交通联系十分艰难。以往船只到苏州、会稽去，要绕道京口（今镇江），不仅路程远，还要遭受长江风浪之险。破岗渎开通，可使建业的船只，经秦淮河至方山入云阳（今丹阳），再进入春秋时吴国初开的运河，可直达苏州、杭州和绍兴等目的地。

开凿破岗渎，东吴役使三万兵开凿，可见工程之庞大与艰巨。当时最大困难是建业至云阳这段水路，因受丘陵的影响，东、西两端地势低，中间地势高，落差较大，为了保证行船，故在运河上下造了14座埭（破岗渎分水岭以西在江宁境内，称“下七埭”，分水岭以东在延陵境内，称“上七埭”），拦水堰坝，以保持水位的平衡，形成梯级航道，其中方山埭最大，它是建邺（西晋时改为建康）的南大门，重要的水陆码头。方山埭遗迹在今方山西南侧湖熟街道龙都社区西北村与秣陵街道新圩村之间。六朝时期的人送客下吴（今苏州）、会（今绍兴）之地多乘船，一般都要送到方山埭才握别。今天我们很难想象六朝时期江宁方山一带繁忙的水上交通景象。那时，从太湖流域乃至浙东地区到都城建康（今南京）的旅客到了依傍秦淮的方山会歇一宿后上路，从都城往“三吴”（三吴，是指代长江下游江南的一个地域名称。一般意义上的三吴是指吴郡、吴兴郡和会稽郡。广义是指除吴、吴兴、会稽三郡外，还包括了其他一些郡）方向去的旅客，也会在方山住下来，等待第二天的客船。因此方山成为人们折柳道别的场所，时时上演悲欢聚散的故事，留下许多以迎别为主题的诗歌。晋元帝时，张闿自至方山迎贺循 ;南朝诗人谢灵运也曾在此与亲友告别，并留下《邻里相送之方山》，抒发了“各勉日新志，音尘慰寂蔑”的依依情怀。

破岗渎遗址在镇江市今句容市城东南二十二里，春城乡城盖村南的岗坡岭。因凿山劈岭而成，故名破岗渎，全长30多里。六朝时期船过堰时需要拖上坝，再下放于相邻段内。拖船上下坝最初用人力，后来用牛拉。用牛拉的叫牛埭。小船可以直接拖，大船就需要绞盘等简单机械，可以算作最初的升船机。南朝梁代时，为避太子（萧纲）讳，改破岗渎为破墩渎，随后废破岗渎，在它的南边借助句容河与洛阳河水源，另开了一条运河上容渎。南朝陈代时，因上容渎淤塞严重，又将其废掉，重新修浚并使用破岗冈渎航道。隋朝灭南朝陈以后，建康（即南京）不再作为都城，破岗渎的漕运作用随之丧失。隋炀帝浚拓江南运河，下诏废除破岗渎，破岗渎逐渐废弃。破岗渎完全淤塞可能在唐代中晚期，前后存在约500年。破岗渎的功绩在于打通了秦淮河水系与江南地区镇、常一带水运之间的航运通道，连接了南京、句容、丹阳和镇江乃至太湖流域和浙江地区，成为六朝300多年间的漕运主要依赖（图2）。

从浙江考古研究所的调查、发掘资料来看，东汉晚期宁绍地区共发现窑址近百处，到了六朝时期窑厂规模进一步扩大，说明青瓷生产得到迅速发展。江南运河与破岗渎航道是越窑青瓷进入南京地区的重要通道。水路运输具有方便、快捷、成本低等优点。近年来在南京、镇江、丹阳、句容、常州等地出土了大量六朝青瓷，其中越窑青瓷占有很大的比重。大量的青瓷产品进首都及周边地区，能起到社会经济繁荣、生活品质提高等作用，反过来这也推动了越窑瓷业的进一步发展。

孙权初期曾在京口（今镇江）建铁瓮城，后都城迁建业，这里仍然是豪族靡集之地，他们使用的青瓷质地精致、造型丰富、装饰华丽。镇江地区六朝早期墓葬出土的越窑青瓷数量大、品种多。一件吴墓出土的青瓷扁壶，器腹两面分别可有“紫是会稽上虞范休可作岬者也” “紫是鱼浦土也”（鱼浦上虞的一处湖名），标明此扁壶的制作者范休可师傅是上虞窑的，这是越窑青瓷的典型代表，进一步证明这里越窑青瓷来于绍兴地区。在镇江、常州博物馆中展出的六朝早期青瓷中，以越窑的产品数量最多（图3—图5）。

南京地区六朝墓葬出土的青瓷以越窑为主，档次高、质量好。南京出土的六朝早期青瓷有堆塑罐、四系罐、盘口壶、鸡头壶、扁壶、钵、碗、洗、虎子等，最有特点的是许多器物采用了底部满釉泥条支烧，显示了皇家用瓷的特点。近几年来发现东吴时期大墓，以江宁上坊“孙吴大墓”最有代表性。这个东吴晚期大墓也是距破岗渎的方山埭距离最近、规模最大、等级较高的墓葬，出土的青瓷都是越窑产品，一套青瓷伎乐俑造型生动，形象逼真，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南京许多纪年墓出出土的青瓷，基本上都有来自越窑的产品（图6—图10）。

江南运河中的破岗渎在六朝时期促进了建康都城的繁荣，推动了都城经济的发展，也为六朝青瓷的发展提供了可靠的保证。因此，我们在解读大运河的历史文化中，不能不关注六朝破岗渎与六朝青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