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驱动经济高质量发展:要素配置机理与战略选择

2019-08-07 01:05韩江波
当代经济管理 2019年8期
关键词:产业转移创新驱动

[摘 要]在要素分工背景下,国际分工每一次深化均可被视为创新驱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体现。创新驱动经济发展的过程可被看成是高级要素密集型产业创新驱动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发展的过程,其实质主要体现为高级要素密集型产业创新向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转移与扩散,进而促进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要素配置优化的过程。通过分析可知,应从以下几方面着手设计创新驱动经济升级的高级要素路径:尽快塑造基于高级要素的边际收益递增为基础的创新系统;积极孵化与发展高级要素,依靠高级要素边际收益递增的属性增强产业转型升级的能力;积极培育与发展在知识、技术、信息等高级要素上具有强大控制力的跨国公司,强化中国企业对全球价值链的治理能力;优化不同要素密集型产业间的创新生态环境,培育产业间协同创新系统。

[关键词]要素配置;产业转移;创新驱动;经济升级

[中图分类号]F12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0461(2019)08-0006-09

一、引  言

在呈现增长速度换挡期、结构调整阵痛期、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三期叠加”和资本积累速度下降、人口红利消失、“干中学”技术进步效应递减“三重冲击”的背景下,中国经济发展的动力正陆续由要素驱动、投资驱动过渡为创新驱动(魏江,等,2015;陶晓丽,等,2017)。牢牢抓住新一轮技术革命与技术创新带来的重大机遇,且以此为基础加快重塑产业发展模式和促进创新驱动经济发展,进而不断强化经济增长质量,不仅逐步被视为经济新常态的内在要求,而且是经济新常态的重要内容。目前,中国高级要素密集型产业的规模和质量均呈现出快速提高趋势,且在全球产业链分工体系中的竞争优势逐步凸显,但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在全球价值链中却面临被“低端锁定”的巨大风险,表现出外延规模扩张型而非内涵质量提升型的增长模式,导致“要素扭曲配置”和“福利损失”(柏培文,等,2016;陈诗一,等,2017)。伴随“刘易斯拐点”的临近,中国人口红利呈现出陆续丧失趋势,这意味着长期以来支撑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增长的低劳动力成本优势将不复存在(肖文,等,2014;白俊红,等,2017)。鉴此,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必须向全球价值链的两端移动,而这又必须借助于创新驱动方可实现。创新驱动虽涉及不同形式的创新,但主要是指借助于知识、技术、企业组织制度等要素对现有资本、劳动力、物质资源等初级要素进行新组合(曾国屏,等,2013;邹文杰,等,2015)。创新驱动是系统性工程,基于科学研究、试验开发、推广应用等阶段均需创新,创新形式亦表现出多样性,不仅涵盖知识创造阶段的原始创新与知识创新和创新知识孵化阶段的协同创新、集成创新和基础应用研究,而且涵盖推广应用阶段的商业模式创新、市场创新、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以及体制机制创新(张银银,等,2015;郭晗,等,2017)。

创新驱动经济发展虽涉及多方面复杂因素,但就要素微观本质特征来讲,主要有劳动、土地、资本等初级要素和知识、技术、信息等高级要素两大类基本要素(迈克尔·波特,2007)。创新驱动经济发展主要涉及到的是经济增长动力由基于技术学习与模仿逐步转为基于自主设计、研发与发明以及知识的生产与创造,其本质是促进高级要素密集型产业的创新渗透到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之中,进而驱动后者转型与升级,陆续向高级要素密集型产业趋同,最终产生高级要素、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协同发展以及以此为基础整体经济的创新驱动发展(韩江波,等,2013)。创新驱动经济增长方式并非单单提高经济增长的效率,更重要的是借助于知识资本、人力资本、激励创新制度等高级要素实现经济增长的重新组合,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为科技成果在生产、商业领域的应用与扩散(施筱勇,2015)。创新之所以可驱动经济发展,是与人力资本、先发优势、企业家精神等因素相关。鉴于此,应充分结合创新资源在高级要素、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间的非均衡分布和产业属性的差异等特征,在对全球分工发展逻辑进行深刻探究的基础上,合理判定高级要素密集型产业创新驱动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增长的理论逻辑,进而揭开创新驱动发展的“要素黑箱”。这不仅成为我国摆脱国际分工低端位置的重要课题,而且陆续被视为亟待解决且事关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重要课题。

二、创新驱动经济高质量发展:要素配置变革的演化差异

创新驱动经济发展所需的要素主要涵盖初级要素与高级要素。其中,初级要素主要涉及到的是简单劳动力、土地、自然资源、资本等;高级要素主要一般是指知识、信息、技术等。其中,初级要素具有边际收益递减的特性,而高级要素则呈现出边际收益递增的特征。在经济思想史上,“边际收益递减”与“边际收益递增”往往呈现出较为典型的“非此即彼”的关系。但在知识经济、信息经济发展的背景下,边际收益递减与边际收益递增完全能实现有机结合。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呈现收益递减特征的初级要素与呈现边际收益递增特征的高级要素存在较为密切的关系(见图1)。这在很大程度上能根据经济网络、社会网络、技术网络进行诠釋。

一般而言,创新驱动经济发展的网络形态可被分为经济网络、社会网络以及技术网络。在这三种网络形态中,初级要素与高级要素展示功能所借助于的“载体”具有迥异化的形式,即高级要素依靠技术网络和社会网络,而初级要素依靠经济网络。具体而言,技术网络在创新驱动经济发展中主要体现为以技术、知识、信息等高级要素间的融合互动为基础而形成的网络。技术网络可在很大程度上推动劳动、资本等初级要素快速集聚,因为这样更有助于劳动被合理配置。这不仅体现为闲置的劳动力被利用、简单劳动力受制于技术、知识等高级要素内化的影响陆续转为复杂的劳动力,转变为复杂劳动力,而且体现为资本经过技术、知识的“内化”后可“增殖化”。其实,技术、知识等高级要素在经济增长过程对劳动与资本的优化本身亦能说明对后者的合理配置(韩江波,2011)。社会网络主要体现为以“关系”这一高级要素而陆续形成的社会交往网络,其一般是基于血缘、亲缘、地缘等所逐步产生的“复合关系体”。密切的关系网络显然可极大促进劳动、资本的顺畅流动。经济网络主要是指以初级要素为核心,基于供货商、生产商、销售商为节点而逐步形成的网络。在技术网络和社会网络中,高级要素会对初级要素产生较大“渗透”作用。在经济网络中,初级要素亦能吸引高级要素,例如,简单劳动力、土地、自然资源等初级要素会吸引企业进行投资。这显然可推动技术、知识、信息等高级要素的逐步溢出与扩散。

在初级要素与高级要素互促期间,初级要素通常可被看成是高级要素发挥功能的物质实体,表现出被动状态。虽然初级要素也可呈现出某种优势(例如廉价劳动力优势),但其必须依靠高级要素的嵌入,才能完全释放自身潜力。高级要素亦需借助于初级要素为物质实体方能在经济升级中发挥作用。值得注意的是,经济网络与技术网络、社会网络之间亦具有较为密切的关系。这能借助于技术网络与社会网络中的“关系与知识的扩散”与经济网络中的“分工与良好的交易关系”间的密切关系进行诠释。在经济发展中,借助于劳动分工体系而逐步产生的经济交往,在很大程度上会因较为频繁的经济关系与地理接近,而形成大量的沟通机会。这不仅有助于技术、知识的扩散,而且会形成友谊、信任等社会关系。这种技术关系与社会关系又能进一步对经济关系造成较大的影响。此外,技术网络、社会网络、经济网络内部各因素之间亦存在相互促进的关系。这能借助于经济网络中的“分工与良好的交易关系”与“交易成本的降低”间的相互作用进行诠释:专业化分工与良好的交易关系能不断减少交易成本,而交易成本的降低可进一步促进较深层次的分工和保持良好的交易关系,并增强分工能力。

按照初级要素和高级要素在要素配置结构中所占比重不同,可把创新驱动经济发展划分为创新驱动经济初级发展、创新驱动经济资本发展及创新驱动经济高级发展三类(见图2)。其中创新驱动经济初级发展是指除资本要素以外的以初级要素为主要要素配置结构的经济发展;创新驱动经济资本发展是指以资本要素为主要要素配置结构的经济发展;创新驱动经济高级发展是指以高级要素为主要要素配置结构的经济发展。创新驱动经济初级发展、创新驱动经济资本发展及创新驱动经济高级发展是经济在发展过程中陆续由低附加值向高附加值、由低层次升级向高层次升级演化的三个阶段:创新驱动经济初级发展的要素配置结构主要借助于除资本以外的初级要素,即在定量高级要素和资本要素投入的基础上,不断追加初级要素,经济发展基本由初级要素的投入增加来带动;创新驱动经济资本发展的要素配置结构主要借助于资本要素,即在定量初级要素和高级要素投入的基础上,不断地追加资本要素,经济发展主要由增加资本要素的投入来带动;创新驱动经济高级发展的要素配置结构主要借助于高级要素,即在定量初级要素和资本要素投入的基础上,不断地追加高级要素,经济发展主要由增加高级要素的投入来带动。由于依靠的要素配置结构具有比较明显的差异,因此,这三种创新驱动经济发展的竞争力也有所不同:创新驱动经济初级发展竞争力很弱,只具有临时性;创新驱动经济资本发展只是过渡阶段的经济发展形态,而唯有创新驱动经济高级发展具有持久的动力和竞争力。

三、创新驱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全球要素分工演变逻辑

自第一次工业革命以来,依靠规模巨大、范围广泛的国际产业转移,世界经济体系中发展水平历次出现美国、德国、日本、亚洲“四小龙”等诸多强国及地区,其经济结构不仅相继完成转型升级,而且相继实现对很多领先国家的经济赶超。20世纪90年代之后,美国、欧盟、亚洲“四小龙”将劳动密集型产业和部分资本密集型产业转移到中国、印度、越南、墨西哥等亚洲及北美洲国家及地区。近年来,受制于美国、欧洲所提的“再工业化”“制造业复兴计划”等政策的影响,全球产业格局出现一些新的变化,其中一个较明显的特征是一些高端制造业从发展中国家陆续回流发达国家,这被称之为“逆向产业转移”。其目的是进一步巩固发达国家在国际产业格局中的技术领先和高端产业优势,而逆向产业转移并未改变国际产业转移的总体趋势。

全球分工截至目前主要经历产业间分工、产业内分工、产品内分工三种形式,这不仅是发达国家不断追求经济利益的结果,而且也是产业转移背景下创新驱动产业升级与经济发展的展示。其中,产业间分工主要涉及到相异产业部门间生产的全球专业化,推动不同要素密集型产业在不同地区集聚,其主要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全球分工的主要形态与主导形式,一般体现于亚、非、拉国家专门生产农业原料、矿物原料和某些食品,而欧美等国专业化生产工业制成品。产业内分工主要涉及到的是相同生产部门内各分部门之间生产的全球专业化,一般为同类产品的差异化分工,其形成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第三次科技革命的快速发展,且陆续被看成是战后至20世纪70年代间全球分工的主导形式。这主要体现为发展层次、要素禀赋结构、消费结构等相似的工业国之间产生的差异化产品贸易,在世界贸易总量中占据主要地位,且贸易品一般表现为基于制造业行业内的制成品为主。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基于传统的产业间分工,还是基于产业内分工,全球分工的边界总体上仍是产品。但自20世纪80年代之后,随着信息科技的快速发展、全球范围内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建立以及贸易投资壁垒的陆续降低,全球分工与贸易形式产生根本性的变革,这主要体现为:产业价值链的分解所引致的国与国之间根据同一产品生产环节进行分工的现象,即产品内分工。在产品内全球分工体系下,最终产品的生产常常由多国按照自身的优势要素分别在专业化生产价值链条上具有相异要素密集度特征(如劳动密集型、资本密集型、技术密集型等)的环节与阶段协同完成。产品内分工的本质是各国基于优势要素而非产品参与全球分工,即:全球分工以要素为界限,而非以产品为界限。这其实就是所谓的要素分工(金京,等,2013)。要素分工的持续、快速发展,既可为发达国家跨国公司整合其它国家及地区的优势要素與资源,进而为其实施全球战略以及增强全球竞争力提供重要保障,又能为包括中国在内的发展中经济体依靠高级要素参与全球经济竞争与合作,进而为实现“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提供重要战略机遇。

国际分工的每一次深化均可被视为创新驱动经济高端升级的体现,这种创新驱动升级的本质与高级要素驱动经济发展的逻辑相同,且深刻反映在商品输出、资本输出、产业输出领域。在商品输出时期,工业国与农业国的基本贸易形态表现为:工业国将制成品输出到农业国,而农业国把农产品输出到工业国;在资本输出时期,工业国与农业国的基本贸易形态体现为:工业国用其最终消费品来交换非工业国的初级资源产品;在产业输出时期,工业国与农业国之间的基本贸易形态体现为: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相异产业等级的全球经济关系,而分工与交换对象分别为资本密集型产业国和劳动密集型产业国,或知识、技术、资本密集型产业国与劳动密集型产业国。实质上,无论是商品输出,还是资本输出,抑或是产业输出,均是按照产业转型与转移的要求,依靠高级要素边际收益递增的特性来升级与调整本国及地区产业结构,进而实现创新驱动升级的目的(丁宋涛,等,2013)。即:在一定初级要素投入的基础上,不断依靠高级要素的边际收益递增的特征,促进经济升级从低级状态转为高级状态,且越来越高级化、多元化、复杂化,而经济发展的要素配置形态从主要借助于劳动力、资本、原材料等初级要素的配置结构,渐渐转为借助于知识、技术等高级要素的配置结构,并最终成功实现创新驱动经济升级。

在要素分工的背景下,高素质劳动力是造成全球分工重塑的关键力量。高级要素所具有的边际收益递增的特征不仅是创新驱动经济升级的关键,也是一国及地区获得全球分工高收益的保证。而渗透高级要素的初级要素也可明显改变国际分工收益的比重。特别当知识、技术等高级要素与劳动力、资本等初级要素进行密切结合,进而陆续成为高素质的人力资本或高端的关键设备后,其本身价值不仅会增加,而且在全球分工中也能获得租金、工资甚至超额利润。受知识、技术、信息、经验等高级要素嵌入的影响,以劳动、资本等为代表的初级要素的异质性不断凸显,嵌入高级要素的简单劳动力、普通资本物品,都均有可能分别成为高复杂的人力资本和高收益的关键机器设备。特别是,当知识、经验等高级要素与劳动进行密集结合,进而形成复杂劳动后,高素质劳动者由于具备渗入的知识、技能、经验等高级要素,在劳动力市场上会表现出较强的竞争力,从而获得某种程度的收益垄断权。当然,渗透知识、技术等高级要素的资本物品亦能升级和分化为高端资本物品,进而也可在市场上获得较高的收益。不仅如此,土地、自然资源等其它初级要素由于渗透知识、技术等高级要素,价值亦能增加。

基于要素分工的国际产业转移为包括中国在内的发展中国家实现创新驱动经济升级提供宝贵发展机遇,虽然发展中国家总体上在高级要素的培育与控制力上,远逊于发达国家,但前者完全可在与后者进行贸易往来和分工合作中积极集聚知识、技术、管理经验等高级要素,借助于后者溢出的知识、技术、管理经验等高级要素逐步改造、提升自身的劳动力、资本等初级要素。领先国家虽可利用后发国家的劳动力,但其应让渡高素质劳动力的人力资本使用权和促进高级要素的溢出,这是因为:为使后发国家的企业在承接外包特别是生产性服务业的外包时满足生产转移的条件,先发国家必然要对后发国家的劳动力进行技能培训,以使之能掌握产品的生产技能、高端设备的使用方法、先进技术的运用方式。期间,后发国家显然会吸收领先国家所扩散的知识与技术。相比嵌入实物资本中的知识与技术,后发国家借助于“用中学”和“干中学”效应获得的是嵌入到劳动中的知识与技术,其更容易产生二次创新。虽然领先国家的跨国公司往往把先进的知识、核心、关键以及主导技术渗透到制造设备、机床、仪器等核心实物资本之中,从而起到保护核心技术和封锁后发国家研发水平与技术进步的目的,但后发国家能借助于“用中学”效应和“干中学”效应渐渐提升自身的劳动力素质以及科研水平,从而为依次进行模仿创新、集成创新甚至自主创新奠定坚实基础。伴随时间的推移和模仿能力的增强,后发国家的劳动要素在掌握有关技能与工艺等高级要素后,就会形成异化和整合,陆续产生高素质的劳动力,进而在全球分工中获得收益,最终对后发国家与先发国家的收益进行调节(张军,等,2014)。实际上,人类历史上历次全球产业转移中,后发国家皆是在通过积极利用先发国家知识、技术等高级要素的基础上,依靠自身积累的知识、技术等高级要素,而后对两者陆续进行不断重组与配置,借助于高级要素的“自我创造”“自我升级”“自我繁殖”“自我增值”功能,最终逐步实现创新驱动经济的高级发展以及对先发国家经济的追赶与赶超。目前,中国的职业教育和高等教育发展迅速,高素质劳动力在全部劳动力的比重呈现出渐渐增加的趋势,这是其实现创新驱动经济发展战略强有力的智力基础。

四、创新驱动经济高质量发展:机会窗口与区域战略选择

创新驱动经济发展要素配置变革与演化的理论,在很大程度上与佩蕾丝和苏蒂(1994)所提出的“两种机会窗口”理论表现出较为典型的一致性。实际上,佩蕾丝和苏蒂(1994)的“两种机会窗口”的理论深深的植根于要素配置变革与演化的理论之中。这“两种机会窗口”的理念主要表现为:“第一种机会窗口”理论主要是指当发达国家在某项技术领域获得全球的领先地位之后,其根据此项技术而形成的相应的产业在世界市场上亦占据垄断地位。在此情况下,后发国家借助于引进、消化吸收此项技术而逐步形成与此相应的产业,并在此基础上在这种产业所需要的劳动力这一初级要素方面,呈现出一定程度的相对比较优势。也就是说,发展中国家能在发达国家较为成熟的技术体系下,充分借助于简单劳动力的成本优势陆续实现对后者的经济追赶,但受制于知识、技术等高级要素的制高点被后者牢牢控制的不利影响,无论前者在经济增长和经济发展中指定与实施怎样的比较优势战略和后发优势战略,其在全要素生产率方面与后者仍存在较为明显的差距,自然也难以实现对后者经济的赶超。这便是所谓的“成熟的机会没有赋予发展中国家赶超机会”(赖纳特,等,2007)。从此意义上讲,“第一种机会窗口”对发展中国家而言,只具有积累经济增长能量的过程,并不具有赶超发达国家经济增长的实际价值。“第二种机会窗口”理论主要是指由处于酝酿阶段的新技术革命所带来的赶超机会。根据经济增长的“第二种机会窗口”理论,尽管处于经济发展领先地位的发达国家最早掌握了这种新技术革命,但由于技术体系还处于发展的早期酝酿阶段,绝大多数的科技知识还仅仅停留于实验室。这充分表明有关知识的意会程度还比较低,更无法进行广泛的溢出与传播。此时,新技术革命极有可能会将所有国家“置于同一起点上”。基于技术适应性的角度而言,某些具有一定资源积累能力和创造能力的发展中国家极有可能较之于发达国家更具有显著优势,这是因为:后者由于借助于技术革命的率先爆发而实现了经济高端发展,却比较容易深陷技术创新已有范式路径依赖的困境里,进而过高的“转换成本”极大限制了其对新技术革命的接受度。从此意义上看,发展中国家若要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实现经济的跨越式发展,其根本之处表现为率先进入新技术革命的體系之中,进而在此基础上建构自主的技术与制度优势。

根据对“机会窗口”理论的剖析可知,与“第二种机会窗口”理论相比,“第一种机会窗口”理论主要是建立在著名的产品生命周期理论的基础之上。这种理论认为,当产品陆续进入成熟状态时,发达国家会逐步将其的生产转移环节转移到劳动力成本优势较为凸显的发展中国家。这显然能为发展中国家创造出重要的历史机遇。因为那些劳动力资源丰富的国家能利用本国的劳动力、土地等初级生产要素成本低廉的优势进行生产与加工,然后将产品出口到发达国家。即:发展中国家能基于产品的比较优势和后发优势,从产业链的低端切入,进而融入到全球分工体系。显然,只有传统产业才存在“第一种机会窗口”,而新技术革命和新兴产业并非存在这种“机会窗口”。相应地,“第一种机会窗口”之所以无法给发展中国家提供较为切实可行的赶超战略,是因为“第一种机会窗口”体现的经济发展主要是创新驱动经济初级发展和创新驱动经济资本发展。这两种经济发展模式所依赖的要素配置结构基本是建立在简单劳动力、资本、自然资源等初级要素的基础之上,而初级要素凸显较为明显的边际收益递减的特点,在达到某一临界点后,其对经济增长与经济发展的作用会陆续减弱甚至消失。鉴此,发展中国家若要赶超发达国家,应牢牢抓住象征“第二种机会窗口”的新技术革命。这是因为新技术革命孕育着大量的知识、技术、信息等高级要素,而高级要素凸显比较明显的边际收益递增的特点,其对经济增长与经济发展具有根本、持久地推动作用,其一般折射的是创新驱动经济高级发展及其以此为基础的更高程度的经济发展。

通过对这种机会窗口理论所折射的创新驱动经济发展的要素配置结构进行分析便会发现,当发展中国家基于以劳动力为主体的初级生产要素尤其是劳动力要素,依靠后发优势战略和比较优势战略,抓住体现创新驱动经济初级发展和创新驱动经济高级发展的“第一种机会窗口”时,必须适时地向体现创新驱动经济高级发展的“第二种机会窗口”迈进。否则,后发国家可能永远无法实现对领先国家的经济赶超。值得注意的是,随着国际分工的不断变化与深入推进,以产品内分工与全球产业价值链为特征的“新国际分工”得到明显发展,而佩蕾丝和苏蒂所提出的“机会窗口”理论并未考虑到国际分工的新发展对两种“机会窗口”所产生的影响(贾根良,2013)。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全球产业价值链的发展引致跨国企业可把新兴产业的低附加值环节进行不断剥离,然后陆续转移到广大的发展中国家,而后者亦可充分借此机会在依靠廉价劳动力比较优势的基础上,陆续融入到新产品的全球产业分工和国际化生产体系之中。這充分表明不仅仅局限于传统产业,当代国际分工和新兴产业中也存在“第一种机会窗口”,从而彻底颠覆“第一种机会窗口”理论起初的内涵。实际上,无论是根据两种机会窗口的理论脉络,还是从两种机会窗口背后所折射的创新驱动经济发展要素配置变革与演化的理论逻辑来看,都能得出此种结论:在新技术革命与新兴产业发展的过程中,与佩蕾丝和苏蒂所指出的“传统产业不可能存在赶超机会”相类似,新的全球分工所提供的“第一种机会窗口”,在很大程度上亦无法具有落后国家赶超发达国家的机会,更无实现跨越式发展的可能。从此意义上看,新兴产业并非意味着“第二种机会窗口”。实际上,唯有那些脱离廉价劳动力、土地、自然资源等初级要素需求的,体现知识、技术、信息等高级要素的产业链高端环节,即体现创新驱动经济高级发展的活动,才有可能存在“第二种机会窗口”。

根据修正后的“机会窗口”理论所蕴含的启示可知,在新一轮国际产业转移的背景下,中国若要成功抓住第三次工业革命带来的历史性机遇,就应在高度重视国内市场的基础上,通过逐渐掌握新产业核心技术逐步占据全球产业价值链的高端。这就是“第二种机会窗口”为中国实现创新驱动经济的跨越式发展所提供的战略选择(见图3)。一般而言,在“第一次机会窗口”所折射的模仿性技术创新的背景下,创新驱动经济发展所需的较为成熟的技术、信息等一般性的高级要素,跨国公司封锁性动机意识较弱,因此中国完全可借鉴历史上后起国家模仿性技术创新的经验,对高级要素进行集成创新与再创新。具体而言,中国企业应在全球分工网络中主动积累技术、知识等高级要素,不断强化劳动力素质,逐步提升高级要素的模仿创新与自主创新能力,最终为实现创新驱动经济高级发展奠定坚实基础。值得注意的是,就第二次机会窗口蕴含的自主技术创新所需的核心技术等高级要素,中国应突破单纯引进→模仿→再引进→再模仿的低端经济发展路径依赖模式,转而走自主创新、自主发展的新经济发展模式(曹霞,2015)。也就是说,我国创新驱动经济发展在技术、知识等高级要素领域,应注重基于主动性、率先性、内生性为特点的自主创新战略,而非基于外生性、被动性及跟随性为特点的模仿创新战略。

在此情况下,中国进行创新驱动经济高端发展的国家战略应着眼于产业与技术的线性升级与产业非线性升级相结合。在高端要素集聚的东部地区由于经过三十多年的高速发展,在交通基础设施、通信和信息化、能源设施等领域发展迅速,特别是伴随其所依托的整个中国已逐步成为规模庞大、结构优化、市场成长性强的“国际性”市场。因此,中国东部地区应围绕新兴产业和前沿技术实行先发优势、自主创新及赶超战略,并按照大国雁阵模式逐步向中西部转移传统产业,实现价值链的攀升和区域价值链的有效对接,进而实现创新驱动经济的高级发展;在劳动力成本优势相对凸显的中西部地区,选择后发优势、模仿创新及追赶策略,且根据线性演化与非线性演化相结合的协同模式来实现产业与技术的链式升级,以及在此基础上的创新驱动经济初级发展和创新驱动经济资本发展(见图3)。具体而言,中国创新驱动经济发展的战略定位主要体现为:在保持定量投入初级要素的前提下,主动借助于“第一次机会窗口”,积极利用一般技术、知识、管理经验等(一般高级要素)的后发优势和比较优势,进行产业追赶式升级与经济追赶式发展,而在涉及“第二次机会窗口”的核心技术、知识、信息等(重点高级要素)领域,保持先发优势与竞争优势。在整体技术、知识等高级要素领域,应尽可能缩小在先发优势和竞争优势领域与发达国家的发展差距。鉴此,中国创新驱动经济发展的战略选择在于采取必要的国家干预方式,这主要表现为积极依靠“第一次机会窗口”,在涉及技术、知识等高级要素的后发优势和比较优势领域,干预重点集中于消化、吸收、集成所引进的技术、知识、信息等高级要素,合理利用“第二次机会窗口”,在技术先发优势和竞争优势领域,干预重点集中于利用优势资源突破核心技术、现代先进管理方法、管道推广经验等高级要素领域的创新瓶颈。

五、创新驱动经济高质量发展:高级要素治理路径

中国若要成功实现创新驱动经济高级发展,进而在要素分工的背景下获得更多收益的目的,除在利用“第二次机会窗口”提供机遇的基础上,明确自身创新驱动经济发展的战略定位与选择之外,还应强调对创新驱动经济发展高级要素的治理。包括中国在内的很多后发国家虽整体高素质劳动比率低于领先国家,但只要其不断增加高素质劳动的投入,就能在全球分工中分享高端收益,从而就有可能实现创新驱动经济高级升级甚至对领先国家的赶超(陈东,等,2014)。当发展中国家高素质劳动力在全部劳动力中的比重接近于发达国家高素质劳动力的相应比重时,前者与后者在国际贸易中的经济收益将会陆续收敛甚至趋同。此外,在注重高素质劳动力的积累与投入的基础上,中国应不断升级创新系统和产业间创新生态环境。鉴此,应从以下几方面对创新驱动经济升级的高级要素进行治理。

路径之一:积极孵化与发展高级要素,依靠高级要素边际收益递增的属性增强产业转型升级的能力。中国必须要逐渐改变依靠以简单劳动力为核心的成本优势来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的路径,应借助于知识、技术、管理、品牌等高级要素积极参与国际分工,依靠切入全球价值链的高端环节来逐渐提高经济发展的层次。应借助于政府扶持、市场培育、政策机制等方式来推动知识孵化、技术研发、产品设计、管道构建、品牌运作等所需的高级要素,且尽量通过各种政策大力发展具有边际收益递增属性的产业,渐渐推动产业的高端、高级演化。先进制造业、现代服务业、战略新兴产业和知识型、技术型密集型产业等高级要素密集型产业,不仅经济增长潜力巨大,而且带动效应较为明显,尤其是高级要素的外溢效应亦较为突出,且逐步被视为全球主导产业的选择目标(卓乘风,等,2017)。而对于那些在缓解就业压力、促进社会发展领域起着重要作用的劳动密集型产业、组装加工型产业而言,由于其属于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主要是依靠初级要素边际收益递增的属性发挥作用,很难发展而成为高级要素密集型产业,因此应尽量对这些产业增加高级要素的投入。例如,可对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的工人实施文化教育与技能培训、用凝结高级要素的新材料替代传统材料,以及依靠技术革新、技术改造、局部创新推动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的核心、关键环节向全球价值链的两端延伸。

路径之二:尽快塑造基于高级要素的边际收益递增为基础的创新系统。创新系统对于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具有异常重要的战略价值。但当前我国创新系统的基点却是以初级要素的边际收益递减为基础,特别是很多地区或城市的创新系统表现出较强的封闭性,创新系统的自我增值和自我升级能力较为薄弱,更缺乏与外界进行知识、信息、技术的互动。基于本质的角度而言,无论是国家创新系统,还是区域创新系统,抑或是城市创新系统,均可被看成是知识创新、技术创新以及信息创新体制,表现为知识、技术、信息、网络、管理为核心的大量高级要素的复合体,其旨在推动高级要素在政府、企业、市场、高等院校、科研机构、国内外环境之间流动与融合,进而提高“知识创造知识”“技术创造技术”“信息创造信息”等高级要素“自我繁殖”“自我增值”及“自我升级”的能力。这样的创新系统功能的发挥基于高級要素的边际收益递增的特征为基础,能促使创新系统逐步升级,进而为实施创新驱动经济发展的战略奠定坚实基础。为此,应切实构建有效的知识产权保护机制,积极鼓励企业进行创新,激发市场主体进行创新的热情与动力,促使知识、技术等高级要素为企业带来更多的创新收益,最终陆续实现企业经济收益的最大化。

路径之三:积极培育与发展在知识、技术、信息等高级要素上具有控制力的跨国公司,增强中国企业对全球价值链的治理能力。中国应积极发展基于高级要素为主的本土大型跨国公司,其既应在资本领域具有超强的规模化优势,又应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国际品牌,并在关键技术、管理运作经验、市场网络等方面具有核心竞争力,且能对上下游产业链条进行系统集成。依靠本土大型跨国公司所具有的研发、技术、管道、品牌等方面的规模化优势来逐步稀释发达国家的跨国公司在全球价值链上的控制力,并以此为基础渐渐扭转中国产业在全球价值链上的劣势,进而从“被领导型”治理模式陆续过渡为“合作型”甚至“领导型”治理。鉴此,中国企业应注重知识、技术等高级要素的不断投入,我国企业必须逐步增大对研发的投入力度,借助于各种方式塑造自身所特有的核心知识、技术、信息等高级要素,从而渐渐提高其的自主创新能力与核心竞争力。此外,企业必须依靠“干中学”“用中学”等方式,有效利用知识外溢、技术扩散、信息传播等方式,主动向高级要素较为优越的外资企业学习,且以此为基础进而模仿创新、集成创新以及原始创新,进而陆续增强竞争力。值得注意的是,中国本土企业应充分依靠庞大的国内市场规模以及经济梯度发展的非平衡性,紧抓全球产业转移和国际分工重组的机遇,在充分开拓国内市场需求的前提下增强自身技术研发、市场营销、品牌培育的能力,向全球价值链的高端环节进行延伸,最终在完成功能升级和链条升级的基础上突破产业和经济低端化、贫困化发展的困境,成功实现创新驱动经济发展的目标。

路径之四:积极促进高级要素密集型产业与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融合。政府应科学、合理地制定促进高级要素密集型产业与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之间融合发展的政策,以期实现资源优化配置,逐步促进高级要素密集型产业与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的融合。政府也应制定科学促进技术创新的政策,将促进高级要素密集型产业与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的政策从单一政策陆续转为协同政策,进而更好地实现两者的融合发展。高级要素密集型产业与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融合过程的本质是价值链的分解与整合,在此过程中,高级要素密集型产业关系性地融合到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价值链的基本活动之中,以及结构性地融合到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价值链的辅助活动之中。鉴此,政策制定应认真思考怎样更好地促进两者的融合。应提供优良的融合环节,而政策的重点应集中于怎样减少促交易成本、鼓励研发投入、强化教育培训、优化创新环境、建设信息平台等领域,进而不断提高高级要素密集型产业与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的整合效率(白俊红,等,2016)。此外,企业应按照高级要素密集型产业与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融合的差异化模式,有效发挥价值链的功能,根据相异类型的企业采取迥异化的融合模式,进而逐步实现整合效果的最大化,最终不断提高企业的竞争力。鉴此,企业应按照迥异化的融合模式选择差异化的政策组合,把政策的重点集中于促进技术创新、减少协调成本、提高专业化水平等领域,进而不断促进企业更好、更快地融合发展。

路径之五:优化不同要素密集型产业间创新生态环境,培育产业间协同创新系统。首先,应陆续基于多层次、差异化需求,不断协同突破式创新、增量创新以及渐进创新,陆续产生大众创新、全面创新的文化氛围,选择适度的知识产权保护力度,大幅度降低限制不同要素密集型产业间知识溢出的各种壁垒与门坎。通过一系列方式积极发展技术评估、技术转移、技术推广、商业模式等有关的科技中介,进而为产业间技术充分、合理流动,有效提供多方面的信息支持与服务。科学调整与优化运用外资政策,充分与产业间融合发展进行结合,策略性地引导与高效利用外部资源。在充分发挥大企业在创新驱动发展中功能的同时,陆续扶持与合理带动大量协作配套中小企业,逐渐产生较为适宜的企业规模结构,进而为创新驱动经济升级提供诸多较有活力的微观经济单位。其次,应积极建构产业间协同创新系统。主动与大量的产业政策进行配合,陆续加强中低技术企业的创新主体地位,渐渐强化初级要素密集型技术产业研发的资金以及政策支持。例如,出台政策积极支持初级要素密集型企业与高级要素密集型企业联合培育研发机构、构建开放式创新联盟以及塑造技术共同体等,进而充分保障研发投资、研发活动的连续性。也应充分紧抓新一轮技术革命与和产业革命的新契机,不断加快基于信息技术为代表的高级要素密集型产业对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的改造,陆续增强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的高技术含量,有效促进工业化、信息化融合发展(张永恒,等,2017)。还应不断健全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劳动力就业与保障市场,不断激发产业工人技术学习与技术改造热情,积极扩大干中学在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创新中的参与度。最后,还应面向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部门,选择创新券、后补助、奖励等方式,积极推动促进产业间共性技术平台建设,通过各种方式加快实用技术、共性技术的充分、合理流动,产生优良的技术转移机制。还应充分依托各地著名高新区、高技术产业集群,仅仅以高技术产业配套体系建设、技术创新体系建设为核心,借助于战略投资、并购、创业投资、推广示范等方式,不断优化产业链上下游中的初级要素密集型技术产业技术资源配置,陆续产生推动创新成果资本化以及产业化的技术扩散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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