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依
论及诗歌中的神秘、隐蔽和燃烧的声音,首先要承认其无法穷尽的精灵族群。若将诗与思类比并诉诸哲学探讨,人们在引渡并自困于他者之前,首先要庆幸危机的存在:没有危机,便无从探讨;没有真正的问题,便不需深刻思考——唯其无穷尽,人方能永远追索并不断与诗“附体”。毫无疑问,这种声音包含诗歌本身及与诗无关的一切。诸如,诗歌的繁盛意象之激活及其在全球化背景下的交互译介;诗歌的分行及结构性,又有长诗的内在嵌套和呼应循环,短诗、超短诗和截句问题;诗歌语言的现代化转变及其对驳杂现实的纷繁观照;理论批评与之所溢出的哲学性、现实性及其对所根植的历史和政治等复杂背景的上下超越……
这一切又处于不断变化的某种倾斜之中,历经全然的现代派影响和径直的反传统,目前中国诗歌已在对西方现代艺术的倾心过甚中重拾古典美学和传统韵味,新诗潮更为开阔,而这又与世界不再阻隔的整体性相适。中国诗人心灵深处回响着深远文明和诗学传统的召唤,连同现代意识和生活的再造再铸,一并为新诗“起兴”。
作家作品及所涉艺术的方方面面都无法摆脱深层的文化心理,以剖析与再现为意图的诗歌创作不胜枚举,其中又不乏以“原”冠名的本体论,其主要涵义同时指向中国新诗的青春和成熟化。鼓涌着的艺术更新自有其无穷的力量,正如理论批评伴随着新诗的诞生与发展,与诗学形态紧密相关的焦点问题(诗歌现代化、诗体解放、语言自由等)的梳理辨析,同属当代诗歌的现代化进程,而社会、物质、文化等诸多重要层面,与诗的演变及其诗性精神互为表里。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新诗的审美性是否需要标准而标准为何的问题仍然值得在当下展开更为开阔的讨论。叙事诗、抒情诗、史诗等,又或是自由体诗的散文美,新诗的美学品格及具体作品里蕴含的美学视角显然与其他文学体裁的艺术风格演变交相辉映。而诗歌与小说、散文的文体特征乃至其他文学传统在不同程度上的通约和互动,也是中国当代文学整体性的重要表征,其超验精神还指向思想与艺术如何平衡、现实主义主潮与新诗美学观念的趋向、现代社会的时代意识和经典化原则等文学母题,相应地,也催生了各自思潮史的研究和新的理論框架生成。
诗歌语言上,自白话取代文言并沾染西方语法始,旧诗艺术规范一时被彻底打破,而新的规范却迟迟未妥,却为后来者时时提供警醒,也是一种持续的批评借鉴之声,而“破”与“立”的矛盾统一也成为新诗的核心艺术纠缠之一:一旦有确定的权威和规范,便即刻要面临新“声”对其的挑战和取消;一旦有新“声”的昌明,随即便要招致权威和规范的合法追溯与价值判断——如此“方生方死”式的纠缠或可被转于诗意地询问:如何以一种兼及自我、他性和跨文化的神话思维来感悟当下与未来?
正如诗歌语言的透明与幽微,在异常艰难的岁月里,中国人在思考救亡图存时,也在设想诗和文学的变革大略,现实和文学两个层面紧密地、甚至互为因果地同步化、一体化。如今,则幸有无数选择的可能和无与伦比的包容度,连同因之广泛觉醒的个性化意识,一齐加剧了好诗标准讨论的悬而未决,而反复的讨论嘈嘈切切(如同诗歌朗诵本然的众声喧哗),似乎也喧宾夺主为一种力量源泉。此即,诗与文学的现实向度与境界祈向。不论是古典的“诗言志”“诗以载道”“兴观群怨”,还是新诗对人和艺术之自由的“活”的执着,诗之为诗的超验精神总是使其成为文体试验的先锋和先锋本身。
科技发达的当下,人工智能又发先声,AI写作已涉及新闻、简评、提纲乃至文学领域的诗歌和科幻小说创作。过去的科幻小说里有层出不穷的机器人写作桥段,如今,这些旧日的“先锋”早已过时为“现实”之一种,并由此衍生出科技现实主义和科幻未来的文学新命题。
——诗歌将如何在这些新生命题中唱响?
——用超越的诗心去观照,从诗性的高度去实现,应是当下诗歌发展的题中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