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渔
忘记了在哪里读到的荣格的这段话:“你知道地狱里的魔鬼是怎样折磨灵魂的吗?”“我不知道。”“他让它们期待着。”出自荣格的《尤利西斯:一段独白》。
这段话让我大吃一惊。很多期待无非是欲望,无非是无明。
在此之前,我刚写了《物》《椅子与风》等作品。
我认识的一位作家前辈,七十多岁了,一个人生活,家里堆满了书和从各地收敛来的旅游纪念品、小物件、假古董,本来就不太宽敞的空间几乎被各种“物”占领。他生活在这堆杂乱之物中间,躲闪腾挪,自得其乐。很多老人的家里,可能都这样吧。他还有很多创作计划,始终觉得壮志未酬,盘算着养好了身体再大干一场。他去世的消息来得很突然,朋友们都没有预料到,连他自己可能也没有想到。我去他家里吊唁,物还在,人没了。
我们聚物何为?无非是欲望,无非是无明。
在我窗前的小巷里,扔着一把旧椅子。明显是无用了,日晒雨淋,仿佛是无主的,但也没谁去挪动它。它已脱离了一把椅子作为“用”的身份,回到了它自己。或者說,它已不再是一把椅子,成为了一个“废物”。废物就是脱离“被用”命运的物件,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自我回归。这种状态感动了我,顺手写下《椅子和风》,“椅子和风,自由而无用/像全世界的两个穷人……”
有一天,我读到常玉去世的消息。1966年夏天,他在绘制那幅孤独的《奔跑的小象》时,还跟巴黎的友人通了个电话。没想到两个月后,他就死在工作室的煤气中,他的作品也成捆地出现在巴黎的拍卖市场上,仅售几百法郎。
我想说的,都写在诗里了,就不多解释了。
最近常思考些生啊死啊人生啊之类的大问题,这些无解的问题凭空思索是无用的,所以我多是从事上去体会。
其实也体会不出个什么来,更多的是困惑。诗也不会提供答案,更多的是呈现这种困惑。
最近喜欢读朋霍费尔,似乎很多困惑在他那里都有了答案。关于人生,关于欲望和无明,他在《狱中书简》里有一段话:“纯洁德行的本质,不是压制欲望,而是使自己的生活完全朝向一个目标。没有这样一个目标,纯洁必定会变成可笑。纯洁,是清醒明澈和潜心专注的必要条件。”
朝向一个目标,他指的是朝向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