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不是风干的标本

2019-08-02 14:46徐实
时代人物(新教育家) 2019年10期
关键词:川军抗战四川

特约撰稿_徐实

建川博物馆聚落中的川军抗日馆

区分两种不同的“历史”

说到历史的真实与真实的历史,往往禁不得仔细推敲,左看右看都颇有罗生门的影子。我们有理由怀疑,历史的当事人或者历史的讲述者按照对自己有利的方式进行诠释,最终使得历史真相扑朔迷离,难以水落石出。

意大利历史学家、哲学家克罗齐有一个著名的说法:“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他认为,“每一个历史判断的基础都是实践的需要,它赋予一切历史以当代史的性质,因为无论与实践需要有关的那些事实如何年深日久,历史实际上总面向着当时代的需要和实际。”

日前,听了一个讲座,引发一些思索。主讲嘉宾是北京大学国家软实力研究院客座教授王益先生,他讲述历史的方式令人眼前一亮。言之有据、旁征博引的史料,是他还原历史真实的敲门砖,收放自如、拿捏分寸的讲述,透着他对历史真实的尊重和审慎,随着他时而高亢时而低缓的声调,分明能听到他的内心冲动,渴望还原历史真实的敲门声从心底传来。

有专家认为,应该区分两种不同的“历史”:一种是作为客观人物或事件的历史,一种是作为客观人物或事件之记载的历史;前者是客观的,后者则是被主观化的,是对前者的记载或“反映”。从认识论的角度看,我们是通过“反映者”来认识“被反映者”的,也只有通过“反映者”才能认识到“被反映者”。离开了“反映者”,我们就无从认识、理解和把握“被反映者”。我们触及的只是作为客观人物或事件之记载的历史,而无从触及作为客观人物或事件的历史——因为太遥远了。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今人何尝不是坚持“今月曾经照古人”理念,去悬想今人不见的古时月。也许,“作为客观人物或事件的历史”就如同古时月,我们不否认曾经的真实,但我们确实无法亲眼看见。

王益先生在讲座中举“红军四渡赤水”为例,主流观点认为,四渡赤水出奇兵。而据川军将领回忆,红军在赤水反复攻击川军防线,屡败屡战。如何记载这段历史事件?如何不仅凭一个侧面来看待历史事件?如何客观记录四渡赤水的过程(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至于缘由,可以如实分别引用两军的说法;甚至可以抛出中共特科的解密资料,看是否红军通过内线掌握了敌军军事部署及调防动态。这丝毫不会影响红军艰苦卓绝、坚忍不拔的光辉形象,还增添了历史记载的代入感和即视感。

“历史不是风干的标本,透过骨质仍见热血沸腾。”中国的国家精神就在革命先烈的铮铮铁骨里。回顾抗日英雄杨靖宇,王益先生没有回避英雄身边四个叛徒的丑恶嘴脸,没有回避抗战期间汉奸伪军多达800余万人的民族耻辱;他说,敢于直面惨淡的真相,敢于揭开民族的伤疤,敢于面对列强的挑战,这是中华民族面对历史应有的态度。

法国大革命时期,著名政治家罗兰夫人的际遇相当吊诡:她是革命信徒,却死在革命者手里;她为人民追求自由,临死前却说出了这样一句流传于世的名言:“自由,自由,天下古今几多之罪恶,假汝之名以行!”

罗兰夫人为法国大革命丰富了一个注释。对历史人物的观照,常常能厘清一段历史的脉络。说到日本觊觎中国的野心,王益先生认为始作俑者非福泽渝吉莫属。

套用罗兰夫人的话,“文明,天下古今几多之罪恶,假汝之名以行!”印在日本万元钞票上的福泽渝吉,堪称日本第一位军国主义理论家。他放言:“要以文明之势力席卷四百余州,让四亿人民沐浴革新的阳光雨露,就必须做出决断,直冲首都北京,扼其咽喉,一不做二不休,使其俯伏于文明之师面前。此非好战,乃是世界文明大势赋予日本的天职,是不得不为之也。”

历史的真相赤裸裸,令国人撕心裂肺。但我们必须异常冷静地剖析历史教训,登高望远,洞察历史的脉络,把握历史的机遇,认准前进的方向。

无川不成军

王益先生讲座的重头戏是“川军抗日”。我不禁联想到建川博物馆聚落的川军抗战馆,联想到樊建川先生在接受本刊采访时反复强调的话,他说做博物馆的意义在于提高历史的像素。

让我们精显这句话:无川不成军。这句话蕴含了多少川人的热血和牺牲。抗战期间,30万川军出川打国仗,300万壮丁奔赴抗日前线,四川征粮占全国总量的1/3,四川抗战财政支出占全国的1/3,川人参战人数、牺牲人数居全国之首。川人壮举可歌可泣,日月可鉴。

我们还得精显一个人:“四川王”刘湘。四川军民参与全民族抗战,他功记头等。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发生,中华民族进入了“全面抗战”的阶段。7月10日和13日,刘湘两次向南京中央“请缨抗战”,7月14日更是通电呼吁“全国上下,同德一心,共赴国难”。第二天,他命令自己直辖的各军于三日内回到各自驻地整军备战。8月7日,刘湘代表四川赴南京开“国防会议”,公开承诺四川“所有人力、物力,无一不可贡献国家”。他向与会的各省代表宣布,四川可出兵三十万,供给壮丁五百万和粮食若干万石。消息传出,大大振奋全国人心。

因着采访樊建川先生,我再次参观川军抗战馆,依然满含热泪,为川人勤劳乐观、敢于牺牲、勇往直前的精神感动。再读余秋雨《文化苦旅•三峡》,居然不再纠缠于别人对他文字情绪化的批评,反而觉得他对川人的赞扬恰到好处:“从三峡出发的人,他们都有点叛逆性,而且都叛逆……得瑰丽而惊人。”

“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也可以这样理解:真历史会对当代产生影响。王益先生说,川军壮烈牺牲死守滕县,为台儿庄大捷创造了条件,功炳千秋。就是现在到了滕县,当地人听到说川话的就格外亲切友好。

王先生以他的亲身经历证明此言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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