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北：世代变迁的苍凉之美

大约在二三百万年前，雁北一带曾有一片浩瀚的湖水。那里气候温润、草木丰美，各种生物都在这里繁衍生息，宛如今天丰饶的江南。然而，随着地壳的升降运动和干湿交替，湖水发生过无数次变化，最后于数万年前悄然消逝了。

从此之后，兵家必争之地、历史文化古城、煤炭能源基地，每一个注解都掩盖不了时光赋予雁北那副苍凉又忧伤的面孔。

踏上雁北的土地，心怀百万年前的美好，匆匆穿越历史的剪影，寻访那世代变迁的苍凉之美。

黑云压城城欲摧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们由京城的八达岭高速出城，过张家口后便一马平川，初春的北方大地还是一片灰黄色彩，来往的车辆也极少，陡增了一份萧瑟。车行在笔直的高速路上，与不远处运煤的火车相悖而行。在飞驰的车上看着一望无际的田野，仿佛世界简单到只剩下了时间和空间的存在。

前方就是雁门关，在这里上演过无数战争与故事。熟悉武侠小说的朋友，一定记得《天龙八部》中，雁门关是一个发生悲剧的地方。萧峰的父母在此被中原群豪阻杀。这一事件是全书重要的逻辑起点，萧峰的人生悲剧由雁门关这次意外开始，以雁门关悬崖自杀而结束。“黑云压城城欲摧”，此行我们也深刻地感受到了李贺诗句中的意境。到达雁门关的时候，天色暗了下来，忽然狂风四起，风卷着沙石向人袭来，仿佛向我们发出一个信号——这儿已不再是阳光明媚、安逸舒适的京城，而是曾经那个地势险峻、角声满天的兵家必争之地。再往北走就是雁北了。这是个有故事的地方。出发前，我们查了天气预报，这几日刚好要降温，此时的雁门关已经完全看不出一点春意了。雁门关北据塞外高原，南屏忻定盆地，素以关山雄固、军事要冲而闻名于世。传说，因这里山太高，大雁南来北往，只能从此关隘飞过，得名雁门，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离开雁门关不久，我们便到达了大同。大同城不大，典型的北方城市的模样。于是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事先订好的宾馆，第一是因为城市格局简单，第二则是因为大同人淳朴且热情的帮助。住下后，大家本打算逛一逛夜色中的大同，无奈气温已经迅速下降到了零下13摄氏度，只好作罢，于是全都钻到被窝里，仿佛是在给第二天的恒山悬空寺之行储备能量。大家依然有些回不过神儿来，前两天的京城还是春光明媚、春意盎然，经历一个下午的时光穿梭便又来到了寒风凛冽的隆冬。

晚上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风雪中的千年古刹

第二天，大家比预计起得都早。拉开窗帘，阳光很好，天空蓝得很纯粹，在大同这样一个环境污染比较严重的城市，遇上这样的蓝天是十分难得的。但通过树枝的摇摆幅度我们也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大风天。在这个萧条又清冷的“冬日”街头，外面的行人都穿着冬装，步履匆匆，逆风而行的人，把头埋得很低，生怕凛冽的冷空气趁机钻进自己的身体。

吃完早餐，前一天约好的大同司机已经开着车来到宾馆楼下等我们了，大家迅速上了车，把冷空气关在车外。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大同的模样，车子已经行驶在了去往恒山的盘山路上，把这座千年古都、北方重镇远远地抛在身后。我们一路上跟司机聊着天，听他饶有兴致地给我们讲着关于雁北的很多传说、趣事、习俗、风情。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当我们越靠近群山、海拔也越来越高时，原本湛蓝的天空忽然换了一副面孔，团团黑云压在山头，浓淡不一，与暗黄或青灰的山体结合起来，仿佛是一幅悬挂在天际的水墨画，给朴素巍峨的恒山陡增了几分变幻莫测的神秘感。让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行驶了不到半个小时，忽然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毫无征兆，仿佛是转过了一个山头，雪花早已在那里等待着我们的到来，纷纷迎面“砸”在我们的挡风玻璃上，而远处的山头已是白雪皑皑，黑云仿佛已被驱散，山体呈现出了不同的层次。转瞬间，又是另一个世界。

大同仿古街

渐渐的，能见度已不足百米，司机放慢了车速，但依然老练，神情也是泰然自若。我们坐在车中，都有些惴惴不安，不断提醒着司机：“慢一点，慢一点。”司机说，在山上遇到这样的天气不奇怪，而且这个季节天气本就多变，不要大惊小怪。事实上，恒山地处塞北高原之上，天气多晴朗之日，少云蒸雾缭之时。古人由此赞叹恒山“危峰过雁来秋色，万里黄沙散夕阳”，而此刻，不是秋天，也无夕阳，我们倒是有机会欣赏它的另一面。

在金庸的江湖世界里，《笑傲江湖》中的恒山和《倚天屠龙记》中的峨眉山一样，也是一座女人山。但恒山的气质却和峨嵋大不相同，它四处散发着阳刚的气息，无论是登高远眺，还是俯瞰近看，均能给人雄旷崇高之感。车行至景区门口，雪终于小了些，可狂风依然不止，此时山上气温已经跌至零下20摄氏度，我们穿的衣服明显不够，几个人站在山前瑟瑟发抖，眼看着神奇的悬空寺就挂在不远处垂直的山体上，我们却无法动弹，脸被风吹得几近麻木，手指更是不听使唤，相机都掏不出来，于是大家临时租了大衣买了手套，这才慢慢适应了寒冷的天气。

悬空寺是恒山最为奇妙的建筑，令狐冲就是被哑婆婆绑在这里。悬空寺靠西面东，俨若精巧、别致、玲珑剔透的玉雕悬于一幅巨大的屏风上。寺内共有殿宇楼阁40间。南北有三檐歇山顶危楼耸起，对峙而立，由低向高三层叠起，离地百余尺，附于绝壁上，三面环廊围抱，六座殿阁，相互交叉，飞架栈道相连，高低错落，木制楼梯沟通，迂回曲折，构思布局妙不可言。整个寺院似虚而实，似危而安，实中生巧，危里见俏，能让你体会到一种在国内其它寺庙体会不到的奇险感。

风雪交加的悬空寺空无一人，我们走在这千年古刹中，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与自己的脚步声，抬头望着远处雄奇而又苍凉的群山，仿佛自己真的置身于千百年前。曾看到友人在夏天的悬空寺拍摄的照片——寺中狭窄的无法两人同时通过的楼梯上挤满了游人，还未能体会悬空寺的精妙与奇险，就已被这拥堵的人群折磨得疲惫不堪。返京后，我总对旁人说，要去悬空寺就要在冬天去，在零下20摄氏度的大雪中感受这份千百年前的静谧。

群佛俯瞰武周山

正午时分，风雪渐渐小了。我们玩够了也拍够了，于是下山准备返程，谁知刚一上车，打开空调，我们的脸就有如千百根针在刺一般，疼痛难忍，没过一会儿，几个人的脸都变得通红，最严重的已经肿了起来。此次，大家实打实地体会了一次雁北风雪的剽悍。

回到大同市区，大家和司机一起吃了一顿地道的刀削面，味道不错，很是满足。稍事休息后，我们就赶往位于市区以西16公里处的武周山南麓的云冈石窟。早已是名声在外的云冈石窟毋需更多的描述，当你置身于此，就会被一种巨大的宗教氛围所笼罩，即使是没有宗教信仰的人，也会被眼前这气势恢弘的石窟所震撼。和风景秀丽、伊水环绕的龙门石窟相比，与风沙为伴、环境恶劣的云冈石窟的气质则要阳刚许多。纵观群佛，在这绵延一公里的石雕群中，雕像大至十几米，小至几公分的石雕，巨石横亘，石雕满目，蔚为大观。它们的形态、神采动人，有的居中正坐，栩栩如生，或击鼓，或敲钟，或手捧短笛，或载歌载舞，或怀抱琵琶面向游人。闭上眼睛的一刹那，我真的相信，一定有一种超越我们智慧的更高级的智慧和能量存在着。

此时天气依旧寒冷，但仰望天空，已是晴空万里，天空蓝得仿佛被水洗过一般纯粹。参观完了石窟，我们玩心大起，在佛祖面前做着各种游戏，它应该不会怪罪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吧？

云冈石窟

恒山悬空寺

下午回到住处，我们已是疲惫不堪，打开空调，将温度调到最高，试图找回身体里被大风带走的那些温度，脸依然有些刺痛，在洗了一个热水澡后稍有缓解。第二天，大家都做好了脸部“防御工事”，围巾向上多围了几圈，用大衣帽子保护起脑袋，只剩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走在大同的街道上，几个背着旅行包、把自己裹得相当严实的女青年着实收获了不少回头率。我们又参观了大同市区的一些古迹和寺庙，都很好地保留了历史的风貌，没有被过度地开发和破坏。

离开时，我们在大同站前留影一张。5个小时后回到北京，重新换上春装，看着刚刚拍的那些照片，看着那凛冽的风雪、巍峨的群山、恢弘的石窟，还有脸上红扑扑的我们，仿佛大梦初醒，一切都是梦中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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